臣,洛庭威见过左贤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洛庭威震惊之余,仍不忘礼节。
他连忙撩起下摆,单膝跪地,双手作揖恭迎道。
祈奕听得那声左贤王,眸中划过一落千丈的失望。
纵是再不甘心,他只得一道跪下,亦是拱手请罪道:末将不知是左贤王大驾光临,方才多有不敬。
末将甘愿自领军杖一百。
凤绝挥了挥手,示意无碍。
他面色微硬,目光巡巡扫过洛庭威,淡淡道:都起来,本王这次微服返回夜都,靖国公无需多礼。
然,此时,底下数千民众方才反应过来,他们所崇拜的沙场战神,此刻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寂静与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瞬间便被如海潮般的跪拜与高呼声所取代。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清幽只觉耳边轰鸣声震得鼓膜发疼,再看身周亦是齐齐一片跪倒,只余她一人站着。
俯视,满眼皆是那鳞次栉比,绵延不绝的黑色,片片黑色的发顶。
他们个个将一臂横在胸前,手掌摊开,样子极是虔诚。
那一刻,清幽仿佛听见了源自他们内心深处的崇拜,亦是感受到了他们血液的贲张与跳动。
第一次,她看着凤绝立于那高高的擂台之上,王者之姿。
北风吹起他的袍摆,翩飞好似那岩间奔流不息的水流,更显得他姿态昂扬,气震四方。
原来,在凤秦国子民的心中,他是近乎神一般的地位。
洛庭威伸手拉了拉洛云惜,低声喝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见过左贤王。
洛云惜只觉自己身置云中,飘飘摆摆无法着落,她半响才福身道:臣女洛云惜,见过左贤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抬眸的那一刻,她的眸中染上了深深的失落。
她早该想到的,他那高贵的气质,他那俊美的容颜,一定身份不凡。
可她总想着,自己贵为靖国公之格雅,可想不到自己还是配不上他。
以前便配不上,如今更……凤绝双手平伸,示意底下民众起身。
他的眼神落在洛云惜身上,注视片刻,方待说话。
洛庭威是何等精明厉辣之人,他瞧出一些端倪,连忙上前问道:王爷,小女今日擂台比武招亲。
不知王爷突然上这擂台,可是……他的话,欲言又止。
凤绝淡淡扫了洛庭威一眼。
洛庭威点到即止,话锋一转,连忙道:今日比武到此为止,既然王爷大驾光临,不如在寒舍小叙,用过晚膳再走。
凤绝自然明白洛庭威的意思,略略思忖,颔首同意。
他望向正立于台下的清幽,以眼神示意她一同前去。
清幽心中本能地排斥着,却也不好当面拂逆他的意思,只得与他一同前去靖国府。
*是夜,靖国府中大摆宴席。
华灯炫目,映得处处明如白昼。
丝弦之声,不绝于耳。
高阁之内,人影幢幢,处处皆摆上菊花,清香四溢,宛如人间仙境。
一众侍女们轮流呈上了各色菜肴,又将小方桌,圆头剪等吃蟹用的物什摆上,并端上了蒸熟的大闸蟹。
蟹黄菊绿,酒青盏碧,月明波莹。
清幽坐在了凤绝身侧,一餐饭,她吃得是食不知味。
她默默用银钳剥开蟹壳,钳开蟹腿,慢慢吃着。
心中暗思,一来这靖国公果然家大业大,府中这么多侍女,吃食也十分奢靡。
二来是这凤秦国如今民风与中原愈来愈近,大有融入民族,取而代之之意。
想着想着,她不经意的目光,与对面而坐的洛云惜相遇。
清幽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这洛云惜生在落云山以北,却长的如此水灵清丽,实在难得。
此刻,洛云惜乌黑的秀发织成两条垂至腰间的长辫子,秀挺的鼻子,黑亮的眼睛,脸颊之上透出粉红霞彩,唇边,有小小酒窝轻轻摇晃,格外娇艳。
而她的目光,在碰到清幽之时,不由黯淡下去。
洛云惜对凤绝的爱慕之意,清幽自是看在眼中,不知缘何,此刻她的心中却激不出一丝涟漪。
她收回目光,低头用膳,渐渐不觉已是十数杯菊酒入腹,双颊酡红,明眸中也带上酒意水气。
凤绝倒是一杯未饮,前来敬酒之人,他都一一推拒了。
侧眸,适逢瞧见清幽左手又举起酒杯凑至唇边,他右手将她手腕按住,低声道:少喝两杯。
你病才好,身子底薄,不宜饮酒。
清幽一愣,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旋即轻笑道:蟹黄凉胃,暖暖身子而已。
说罢,又瞟了一眼他面前几乎未动的菜色和大闸蟹,淡淡问:怎么,你不吃蟹么?凤绝摇摇头,道:吃不惯。
清幽微愕,也不再说什么,头先尴尬的气氛便这般搪塞了过去。
又是酒过几巡,坐在凤绝左侧的靖国公洛庭威已是喝的半醉。
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他望了望洛云惜,复又望了望凤绝,满面怅然,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感叹道:哎,小女的婚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啊。
凤绝剑眉微挑,问道:靖国公,此话怎讲?洛庭威单手撑了撑额头,状似一脸苦恼道:王爷有所不知,小女虽是才貌双全。
可是一年多前,家门不幸,却出了桩丑事,还闹得满城皆知。
老夫这脸,实在是没处搁。
哎……一年多前?凤绝面色一僵,握着筷子的指间微微颤动,疑问道。
洛庭威接过话,道:王爷久在外征战,对夜都之事不甚了解。
一年多前的冬天,老夫记得很清楚,便是我们凤秦国丢失东都的那一日。
小女正巧去落云山脚与东都相接的小镇上探望一个表亲。
天有不测风云,不想遇到了兵变动乱,一家人因此走散了。
哎,也是怨天。
小女……小女……爹爹!洛云惜眸中泛起晶莹,绝望之意更甚,双手不停搅动着衣摆,完全不知所措。
洛庭威不顾女儿的尴尬,继续怨道:哎,当我们在落云山脚下的一处山洞,寻到她时,她已是昏厥,衣衫破裂,身上处处是血迹。
哎,也不知是何人……总之,小女已非完璧。
当时,老夫出动了不少人马寻找小女,不想反倒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
从此……哎……如今,老夫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心想着现在已是一年多后,人们渐渐淡忘了那事,才行此比武招亲之事,将小女草草嫁出了事。
可终归是委屈了小女……爹爹!我……洛云惜在听到那一句已非完璧之时,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纤弱的身子仿佛是北风中飘零的落叶,瑟瑟直颤。
凤绝听着听着,渐渐陷入了深思,他凝望着不远处枯败荷塘之上轻笼的夜色,怔怔发愣。
清幽侧眸,望着他的出神,不明所以。
只觉他的眸中似透出一缕自千年冰山漏出的凄寒之意,转瞬间,仿佛又有万千山水的沧桑在他面上略过。
四周,幽静的黑暗与淡蒙的光影交替,悠悠荡荡中有着无尽的怅然。
良久良久,凤绝薄唇轻启,道:这件事,是本王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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