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芍儿忙慌忙地拽过去病,低下头去拜见刘彻。
刘彻一脸的疲态,见了去病,稍稍露出点惊喜之色,道:去病啊,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似的。
最近都在干什么呢?去病自豪地拍着胸脯对刘彻说:我舅舅昨天带我去骑马了!哦?骑马?这么小就敢骑马?你不怕那些高大的家伙吗?刘彻显然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不怕!我舅舅和我一同坐在马背上。
我以后也要像舅舅那样可以一个人骑马!然后在草地上奔跑!我还要杀大野狼!追大野兔!看着他那副踌躇满志、胸有成竹的模样,刘彻忍俊不禁,学着他的语气。
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道:哦,杀大野狼、追大野兔!恩,我们去病真是厉害!那姑父在这里答应你,如果哪一天去病骑着马杀了大野狼,朕就封你一个侯,你看怎么样?去病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姑父不许骗人!刘彻哈哈大笑,摸着他的脑袋,对我道:你的这个小侄儿,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可不是不简单嘛,十七岁就去杀匈奴,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念高中呢,连只鸡都不敢杀。
人家就已经是民族英雄了。
我朝芍儿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对刘彻道:想必陛下与夫人还有些体己话要说,民女就不打扰了。
民女改日再带着去病进宫来看陛下、夫人吧。
刘彻疼爱地捏了捏去病的小脸蛋,站起身,大手一挥,道:退下吧。
诺。
芍儿遵命带着去病离开了披香宫。
待她走后,刘彻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池边窗栏下的竹席上。
三月的桃花开得正盛,随着清风徐徐地飘落,落在池中打着旋儿。
他并不说话,只是浅笑着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实在是脸红,便轻声说道:陛下看着臣妾作甚?难道臣妾的脸上有桃花吗?他朝我招招手,我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中,我已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他,离不开他。
他看着这一树桃花,又看了看我渐渐宽起的腰身,轻声地对我说:瞧你,离开了清暑殿,住到这披香宫,倒真的令这宫里披着香味了!这满院子的花比清暑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朕看,你是较先帝的梁美人更甚。
我瞪大了眼睛对他道:臣妾喜欢花啊,陛下难道不喜欢吗?他吻向我的发间,一手抚摸着我的乌发,笑着说道:当然喜欢,你给朕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朕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忽地直起身子,嗔怪着问道:那陛下就是不喜欢女儿。
他见我这么说,忙又拉过我,道:谁说的?朕自然也喜欢女儿。
只是,每次朕看见去病生龙活虎的样子,都很想叫你给朕生一个儿子。
我们已经有了妍儿、娟儿,花儿固好,可也需要一棵参天大树不是么?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他登基之后,除了我给他生的卫长公主刘妍还有诸邑公主刘娟,后宫里并无其他妃子有子嗣。
确切的说,后宫里的妃嫔根本就不多。
都道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可刘彻的妃嫔三十都不到,而且基本上都是有名无分。
我是因为有他在,又经过了上次的事情,阿娇姐姐虽对我恨之入骨,可刘嫖也不敢再对我怎样;不过其他的妃嫔就很难说了。
我面露难色,对他道:可是……如果臣妾这一胎还是公主怎么办?他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对我说道:那又怎样?朕又不会怪你。
生皇子还是公主自有天命。
倒是你真的很难得,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盼望着独得盛宠,巴不得一直生儿子的好。
你却一直都不恼,看得出你对妍儿、娟儿也都是那样的疼爱。
能有女儿在身边,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听了我的话,他重又让我枕在他的肩头。
沉默良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对我道:子夫啊,朕累了。
朕真的好累啊。
张骞还是杳无音讯,朕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也许他已经……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张骞对他来说,是情同手足的臣子,更是患难之交。
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他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手一样疼痛。
可我又不能对他说,张骞没死,十三年以后他会回来的。
我只好安慰他道:陛下,要相信张骞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地回来。
但愿如此吧。
枕在他的肩上,我感到很踏实,却更感到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天下是有多么重,原来不止是女子需要一个安定的肩膀依靠;男子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去让他躲藏。
嗡嗡嗡嗡……沉重的钟声哀鸣了四下,我从他的肩上起身。
他看向远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这是丧钟声,宫里有人去了……远光元年,太皇太后窦氏薨。
一时间,整个内外朝的某些大厦呼啦啦地就像崩塌了一样。
这里面受影响最大的恐怕要属刘嫖了。
她唯一的靠山死了,女儿不得宠,自己这个女婿又和自己僵持着,早就对她一肚子的意见。
现在,只怕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阖宫上下都穿着黑白的孝服,一时间压抑至极。
长信宫中,我拜见了王太后,道:太后长乐无极。
她见了我,笑着说道:子夫啊,快过来坐坐。
我疑惑地问道:不知母后叫臣妾来有何事?她拉过我的手,丝毫没有悲伤的样子,反而是一脸的轻松。
我想,现在在这宫里,再没有人能压制得住她了,她才是这后宫之中的第一人。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
她欲拉过我同她一起坐,我低头轻声地说道:臣妾不敢,臣妾岂敢与太后平起平坐。
她眯着眼睛看着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孝顺聪明的孩子。
你过来吧,你现在肚子里又怀着我刘家的子孙,岂有让你站着的道理?我依言坐了过去。
在我眼里,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顺与世无争的王美人。
人一旦有了权力,就会想要得到更多。
只要欲望存在了第一天,就会越来越膨胀,女人也一样,后宫里的女人更是如此。
她看着我的肚子,笑着问我道:这次能否给我刘家生个皇子啊?我直言不讳:能不能生皇子子夫听天由命,不敢造次。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啊,就是太老实了。
什么都不晓得去争,要是别的女人怀了孕,巴不得天天烧香祈祷老天赐一个龙子才好。
我平静地答道:在后宫里,帝王的宠爱甚至儿子都不是能让人屹立不倒的法宝,唯有隐忍沉静,才是活下去的不二法则。
这……也是母后教给臣妾的。
王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她抿了一口茶道:隐忍?两个字说得轻松,做起来是有多么的不容易!不过忍过之后,方能知道当初自己的隐忍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我沉默不语,片刻她又转头对我笑着说:哀家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哀家也喜欢你这个儿媳。
你那个披香宫到底还是太小了,哀家想叫你搬去椒房殿你意下如何?椒房殿?我心里一惊。
那不是历代皇后才可以住的地方?以前是窦太后做皇后的时候住着,后来大修,阿娇姐姐也就去了甘泉宫,所以一直空着无人住。
让我去住椒房殿?不就等于公开与阿娇姐姐叫板了吗?我忙推脱道:臣妾承蒙母后错爱,臣妾卑微,不敢住椒房殿。
她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敢?怎么不敢?她忽然放低了声音,靠近我对我说:只要你愿意,不要说椒房殿,甘泉宫我也可以叫你现在就搬进去。
我顿时觉得冷汗从我背后袭来,这王太后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有些胆怯地看着她。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害怕,她对着我笑笑,忽又一脸严肃地对我道:在后宫里,隐忍是不二法则不错;不过隐忍并不是一辈子的,该不忍的时候如果不出手,那就只能一直隐忍下去,甚至被人踩在脚下,永远不得翻身。
因为有些人一旦有了能力咬你一口,就会死死地咬住你,让你动弹不得。
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两个女儿还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考虑考虑了。
说实话,从我踏入汉宫的第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为自己争什么。
即使是为妍儿、娟儿,我也只是希望她们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
可是王太后刚才的话真是着实让我感到害怕了。
死死地咬住我?她会吗?阿娇姐姐会这么无情吗?正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外面的宫女突然进来通报了一声道:太后娘娘,窦太主刘嫖求见。
王太后冷冷地对宫女说道:不见,就说哀家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吧!诺。
我看向她冷冷的脸,心想:若是放在昨天,别说是没病了;就是真的身子不适,恐怕也会强撑着去见刘嫖。
真是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啊!不一会儿,那宫女又进来了,道:太后娘娘……她不耐烦地喊道:不是说了不见了吗?那宫女委屈地小声答道:回太后,不是窦太主,是武安侯田蚡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