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田蚡,她便立刻换了一张笑脸,对那宫女道:还不快叫武安侯进来!宫女忙诚惶诚恐地答道:诺!奴婢这就去。
一个身形不算高大,相貌也平常得甚至有些丑陋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也跟着起身。
他先对着王太后喊道:臣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他微微地抬头,看见了站在王太后身后的我,有些疑惑地问他姐姐道:不知这位是……王太后看了我一眼,笑着对他说道:这是彻儿的一位夫人卫氏。
田蚡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位就是卫夫人。
臣田蚡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我对他笑笑,也欠了欠身子,道:国舅爷言重了,晚辈参见国舅爷。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王太后,王太后便转身对我说道:子夫啊,你有身孕在身,就先回去好好养着吧。
刚才跟你说的事情,我们以后从长计议;当前你要做的,就是尽快给我们刘家生一个小皇子。
我点了点头,忙对她说: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我退下。
出了长信宫的门,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如坐针毡啊。
看来,这王太后是想拉我入她这边,到时候我一旦做了皇后,那这宫里就等于全是她的人了。
难道阿娇姐姐这么早就要被废了?我冷笑着:我的确知进退,知隐忍,不过我也不愿意被另外一个人捏在手里。
一旦我明确地靠向她那边,那我便成了傀儡,任由他人宰割了。
武安侯田蚡,上次见他是我第一次来长安,寻刘陵的时候。
刘陵是他的情妇,偶尔从宫娥黄门那里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
刘陵姐姐……我猛地想起她的遭遇,心中就是一阵锥心的痛。
我的丈夫当年一夜风流睡过她,曾经爱她的人又深深地伤害过我,这一切是不是就叫因果报应?想到刘彻对刘陵的所作所为,不知怎的,除了当年的愤恨,我还多出了另外的一种痛。
我知道那种心痛源自什么,它令我惶恐。
我拼命不允许它的发生,然而它却慢慢地侵入了我的骨髓,渗透进我的心里。
我想:那个叫刘彻的男人,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正在慢慢打开我紧闭的心扉。
我已经习惯了依赖,习惯了看他笑的样子、怒的样子、熟睡的样子、和妍儿、去病嬉闹的样子……虽然我还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爱。
我没有如她们愿地为大汉添一位皇子,又是一位公主。
三公主承袭了她两个姐姐,依旧长得清丽可人,更兼一份妩媚。
刘彻对我连生三个女儿的事情哭笑不得,却依旧视如珍宝,为她取名媚儿。
自窦太后仙逝之后,他便是真正亲政了。
朝中、军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像山一样像他压来;还有北方的匈奴,日渐猖獗。
远光二年,马邑之围未能伏击匈奴,开始与匈奴大规模交战。
这阵子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转眼妍儿已经七岁了,连媚儿也可以喊刘彻父皇了。
当晚,他又一身疲态地来到我这里。
我让绿筠等人抱走了三个女儿,此时的他已是心烦意乱。
我很想为他分忧,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他搂着我的肩,叹了口气道:近日,北方的匈奴日益猖獗,屡屡犯我边境。
边境的百姓也是民不聊生;长安这边,对朕重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事,大臣们一直以来就是颇有微词。
而这几日,朕也觉得总是一味的‘仁爱’,有些人反而会以此为借口,逃脱罪名。
这不是朕的性格,朕从来都不是一个一味忍让的人。
我心里想着:刘彻这个人,算是重武轻文,叫他一直秉持儒家的仁爱实在是不大可能,毕竟他又不是李世民那样的帝王。
说实话法家的学说还是挺适合他的。
我试探着对他说道:其实,依臣妾愚见,陛下秉持仁爱是天下万民的福气;只是这仁爱,也是要分人的。
对遵纪守法的人,自然仁爱对待;而触犯刑罚的人,如果一味的仁爱只会纵容他们。
他大喜过望地看着我,道:子夫,真没想到,你对治国还有这么好的见解!我心里暗自咂舌,法德并进,还不是从历史书上学的你?于是便对他说道:臣妾哪里懂得治国,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
臣妾不想看着陛下这么神伤。
刘彻思忖着,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一点,其实朕也一直这样想着。
忽然,他面露惊喜之色,对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那家酒肆吗?我不知道他为何又会提到那里,便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衙役张汤?张汤?好耳熟的名字。
我想着,忽然忆起,不就是那个看上去很憔悴、胡子拉碴的人么?是的,朕打算重用他。
他在审犯人这方面很有一番法子,而且还很是勤勉能干,让他来办事。
朕相信他的忠心。
张汤?我终于想起来了,之前一直觉得耳熟,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酷吏——张汤!我顿觉头疼,历史不好好学的下场就是给百姓招来了一个如此残忍的人。
我不禁后悔刚才和刘彻提起以强硬手段治国,听说那个张汤审犯人的手段极为残忍,难怪上次看他就觉得他这人看起来很阴厉,果然相由心生。
我心里懊恼着,他见我不做声了,奇怪地问道:子夫,你怎么了?我一愣,见他叫我,立刻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没有,臣妾只是有些困了。
他一笑,大手紧紧地搂住我道,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朕身边。
还有朕的那些死士。
张骞走了,现在还有卫青。
朕早看出来了,你弟弟卫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等时机成熟了,朕就……哎呀!不知怎的,我忽觉一阵难忍的头痛,整个脑袋就像要裂开一样。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滑下,霎时,我便嘴唇发白,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我一般。
子夫!子夫!你怎么了?他惊恐地看着我,我紧紧地胡乱抓住被单,却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他大叫道:来人哪!快传御医!终于,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看着熟悉的纱帐帷幕,我知道我自己没死。
头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剧痛了,只是很沉很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在床边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子夫,子夫,你醒了吗?你看看朕啊,是朕啊。
我微微侧过头,看见他的脸。
他抚上我的脸,我一眼看见他手上竟然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撑着想要坐起,挣扎着问道:陛下的手……他看了一眼,笑着对我道:没事的,一点小伤,骑马摔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却扭脸,问御医道:你快来看看,卫夫人到底好了没有?御医替我搭了脉,拧着眉头想了很久,无奈地摇了摇头。
刘彻一脸不耐烦地愤怒地一把拎开御医,骂道:废物!钦天监,你说!钦天监忙哆哆嗦嗦地答道:陛下,依臣愚见,夫人这是受到了巫蛊之术的诅咒。
巫蛊?我和刘彻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心里很是想笑,古代的人,一查不出病来,就赖是鬼神作怪。
现在又说是巫蛊,我不禁想起了容嬷嬷和小燕子,可有谁会来害我?真是可笑!而站在一旁的刘彻似乎也是将信将疑的样子,问钦天监道:你说巫蛊是什么意思?钦天监道:就是有人做了一个布偶,上面写上夫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在那布偶的身上扎上针,每刺一下,被刺的人便如同有数万根针扎在身上,可以说是残忍至极。
刘彻时候是相信了,继续问道:那依你看,是宫外的人还是宫内的人?钦天监略一沉思,道:臣夜观星象,太岁星冲太阴星。
太阴主宫里女性贵主,而太岁也为贵;可谓二贵星相刑克。
太阴在东南,正好对应夫人披香宫的位置;太岁略偏西北,依臣看来,害人之人应该是宫里的西北方向某处。
刘彻听了钦天监的话,勃然大怒,对着身边的中常侍吼道:哼!竟然有人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害朕的人!朕一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给朕去查!查不到就提头来见!中常侍吓得如筛糠,喊了一声诺,便急忙退出了寝宫。
我不想看着这种所谓的巫蛊之术又来害无辜的人,于是便拉住刘彻衣袖道:陛下……他打断了我,柔声的对我说:子夫,你别怕,有朕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臣妾一向不信鬼神的,特别是巫蛊之说,这一定是有人预谋栽赃。
到时候只怕会牵扯出更多无辜的人。
他看着我祈求的眼神,很是不解道:你怎么会不信鬼神之说?孔子有云,对鬼神,敬而远之。
朕虽也不算是十分相信,但也确有几分可信。
若非巫蛊,你又为何会无故浑身都疼痛难忍、连御医也手足无措?听了他的话,我也有几分怀疑。
作为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说相信巫蛊我都觉得自己可笑。
可是刚才那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