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2025-03-25 16:28:56

不过……说到这里,他忽又停住了。

他看着窗外月光透在墙上斑驳的样子,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眼下到底派谁去倒真的让朕烦心了。

李广,久经沙场的老将了。

老将有老将的好,可朝廷也确实该选拔些新的人才了。

刘彻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思索着;我的心里却忽地冒出一个人来,现在派这个人去打匈奴最适合不过了,也非他莫属。

陛下,臣妾的心中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微微地侧过脸,看着我。

良久,对我说道:朕也想到一个人,不知子夫说的这个和朕想到的这个是不是一个人?他微笑着,轻轻地抓起我的右手,用手指在我的手心写了一个字。

我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上谷一战,刘彻用了卫青,封为车骑将军,;骑将军公孙敖从代郡,轻车将军从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四路各领一万骑兵直捣龙城,其他三路两路失败一路无功而返,唯有卫青带的一路人马俘虏千人,凯旋而归。

这是大汉有史以来和匈奴打仗取得的第一次胜利。

卫青,一战成名了。

他终于像一匹真正的千里马,驰骋在属于他的草原上。

元朔元年,新春的汉宫洋溢着一片祥和和喜悦。

传来的不止是卫青打了胜仗的捷报。

刘彻封卫青为关内侯;而我,终于为大汉带来了本朝的第一位皇子。

如刘彻所愿,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他是那么的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

他为皇子取名刘据,并命人做了《皇太子赋》,建立神祠、大赦天下。

大汉还从来没有一个皇子从一出生起,就被以太子的礼相待。

这篇《皇太子赋》等同是昭告了天下,这就是大汉的皇太子。

而在后宫所有人都认为我生不出皇子的时候,刘据的降临,无疑是震惊了阖宫上下。

一时间,我这披香宫的门槛又被踏破了。

连着卫家又出了一个关内侯,就连王太后也如以前一般笑脸相迎地来我这宫里走动。

说她完全是因为我生了一个皇子而重新忌惮起我来,到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我看得出,作为一个盼孙子盼了很久的人,她这个祖母是打心眼儿里疼爱据儿。

陛下一直抱着据儿,不会累吗?月子还未出,我半倾在床上,想要去抱抱据儿,怎奈这个霸道的爹一直抱着不放。

他把脸一沉,对我道:朕高兴抱着据儿!我略皱了皱眉,不无担心地问道:可是陛下,您一出生就命人为据儿做了《皇太子赋》,这么做,群臣不会对此议论吗?这样,会宠坏据儿的。

刘彻将怀里的据儿交给一旁的奶娘,走到我的床边,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子夫,朕之所以命人为据儿做《皇太子赋》,就是要告诉天下,刘据就是我大汉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可……我迟疑着,毕竟据儿还不是太子啊,况且据儿才刚出生而已。

子夫。

他握上了我的双手,朕说过,朕今生只想与你一人共看江山如画,所以朕的江山也只想由你的孩子来继承。

朕小的时候,先帝疼爱荣哥哥,朕和姐姐自幼便住在淑顺阁那么远的地方;母后一辈子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为了朕忍气吞声多年,才等到朕亲政的这一天。

朕要朕和你的孩子从一出生就享受太子的荣华,朕还要为他请最好的太傅。

朕就是要诏告天下,刘据是朕的嫡长子!朕,要你做朕的皇后。

陛下。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是那么的坚定。

曾经的那些疑虑又涌上心,我低下了头,小声地问道:臣妾出身卑微,只是一个歌女;卫家也是世代为奴……那又如何?卫家世代为奴,不也还是出了卫青这样的将才!朕就是反感那些朝中把出身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权贵,朕不要你因家世的尊贵而荣耀;朕要你的家族因你身份的荣耀而尊贵。

我抬起头来,泪水在眼里打转,可是……可是臣妾事实上并不是卫家的人啊!臣妾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些陛下全部都不追究吗?我的心如有小鹿在怦怦地跳着,我是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穿得莫名其妙。

我到底会怎样我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在了这个时空里,他会怎么办?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对着我摇了摇头:朕不问你的过去,只要你的现在和今后。

我一把抱住了他,枕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

从来,从来就没有一个男人给过我任何算数的承诺,刘彻,无论你对我出于什么样的初衷,哪怕真的只是荒诞地信了钦天监的话也好。

我都认了。

至少,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四个儿女,安定的生活还有你的承诺。

阳春三月的汉宫,桃花开遍。

我一步一步踏上未央庄严的石阶,那一袭华美的正红宫服,绣着金色的凤凰彩云。

我知道,他在前面等着我;我微笑着走向他,那个许我一世承诺的男人。

这一刻的我,仿佛是真正地步入婚姻。

中常侍掷地有声地念着诏书,我与他一并坐着。

在天地、子民的见证下,我,卫子夫,成了刘彻的妻子。

刘彻,我不再质疑你,你许我江山如画,我诺你相濡以沫。

有时,我真的对命运这种东西很困惑;有些牵绊,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

我在汉宫,度过了我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年多时光。

我没有住到阿娇姐姐原来住的甘泉宫,而是搬到了椒房殿。

因为在我看来,甘泉宫里永远只有一位皇后,那就是阿娇。

椒房殿的淡淡的粉墙,散发着柔柔的清香。

妍儿她们几个在院子里嬉闹着,妍儿拿了娟儿的宫花儿,娟儿追着妍儿满院子的跑,最小的媚儿坐在一旁拍手喊着。

我不禁对她们叮嘱道:妍儿,你就把宫花还给娟儿吧。

你们俩追追打打的,当心踩坏了园子里的花草。

绿筠故意嗔怪道:皇后娘娘怎能怪得二位公主呢?依奴婢看呀,这满院子的春色都及不上三位公主的妍、娟、媚。

听了绿筠的话,我忍俊不禁。

是啊,妍、娟、媚,她们可不就是这满园的春色吗?我正笑着看着,忽听椒房殿的春长进来通报道:皇后娘娘,长平侯来了。

卫青?虽说名义上,我们是姐弟,我也随了卫家的姓。

只不过这层关系,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而已。

在后宫,有着诸多不便。

他也就很少来我宫里拜访我。

看来他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于是我便对春长道:快请长平侯进来。

诺。

见他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也就稍稍放下些心来,兴许就是来看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吧,想来是我多心了。

我与他寒暄道:现在你在军中办事,许久不在宫中见到你了。

听芍儿说,巧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为他取名字了没有?我看着他,愣愣地出着神,仿佛并没有听见我对他说话一般。

有些狐疑,于是便又问了他一遍。

他这才回过神来,对我道:恩,我给他取名卫伉。

我暗暗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在外带兵打仗,时常不归家。

巧娘在家里替你里里外外忙着一切,你心里也惦记着点她。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恩了一声。

我默默地看着他,看他这个样子,有心事是无疑了。

于是我便对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有什么事不妨就直说吧。

如今,你替陛下收复了河朔,彻底打消了匈奴对长安的威胁;陛下也又封了你做长平侯,你还有什么怕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怕。

他话音落地,我愣了一下。

他继续说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有的时候,才是什么都怕的时候。

在别人看来,我们卫家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出了一个皇后、一个手握兵权的侯爷,你的据儿还是太子。

可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却时刻记在心里。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虽说刘彻与我是夫妻,他对我和四个孩子也百般宠爱。

可是后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准?我还好,而对于卫青而言,刘彻现在重用他,不过是因为他有用武之地;等到他老去、上不了沙场的那天,或是打了败仗的时候,刘彻会怎么用他呢?他有这种担忧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睁开眼,看着宫墙上攀着的一簇紫藤,缓缓地道:听说过主父偃吗?主父偃?我想了一下,很耳熟的名字。

记得以前在史书上学过他,他是西汉推行推恩令的能臣,解决了诸侯国的问题。

听陛下提起过,可是那个向陛下提出了推恩令的大臣?对,就是他。

他为陛下解决了诸侯的内忧,可是这才多久?张汤便以贪赃枉法之罪斩了主父偃。

我沉默了良久,才对他道:可是……不是张汤去查的他吗?况且,他贪赃枉法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他看向我,满眼的无奈和彷徨,可张汤,到底只是一个酷吏。

没有他的授意,他敢对一个有功之臣吗?功高盖主啊!还有窦婴、灌夫……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实在不敢去想象自己的枕边人是如何冷血地对待臣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卫青,我知道你心中的担忧。

我在宫里会万事小心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重走阿娇姐姐的路,我心里清楚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谁给的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我现在是姐弟,谁也不能卷进风波里。

现在,我明了了你为何在刘彻面前总是不苟言笑、小心翼翼。

我们都回不去了,回不到在酒肆喝酒、郊外赛马、林中欢歌的日子了。

他是君,我们都是臣,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