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妍儿她们,心生无限眷恋地对卫青说道: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还是我的丈夫,我儿女的爹,也是你很要好的兄弟。
听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嗯,姐姐说的对。
或许我不应该如此悲观。
我笑着对他道:别说的这么沉重了,近来军中可有什么趣事?他难得地笑了,对我道:说到趣事还真有一桩。
那就是淮南王刘安意图谋反的事。
淮南?这两个字像烫了我一下,一下子又将我回拉到那段尘封的往事之中去。
淮南王刘安算是陛下的叔叔辈,据说是才高八斗。
他门下更有一种门客,其中八大门客最为有名。
那日我在军中,有个自称是淮南王八大门客之一雷备,说他要跟着我入军营打仗。
我正不知此人来意,淮南王那边的人却已经追了过来。
原来啊,这人与太子刘迁比剑的时候不小心刺中了刘迁,在府中受到了排挤。
他来投奔我,结果一个叫武被的人也追了过来,说是要告刘安意图谋反。
我怔怔地听着这个我不愿意提及的名字,时隔那么多年,他却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后……后来呢?后来?后来我和公孙敖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虽然那雷备极力澄清说刘安绝无此意。
可那刘安的孙子刘健,其父刘不害因是庶出,与刘迁争夺太子之位,稀里糊涂地就也来了长安,参了淮南王一本。
这样一来,刘安就是想遮掩,也遮不住了。
陛下以命张汤彻查此事。
命张汤去查?那岂不是……我急急地问卫青道:那你知不知道,目前张汤到底查出了多少?淮南王真的意图谋反吗?那他身边的那些人呢?我心想:糟了。
张汤这个人最擅长使用酷刑,就算没罪,只要他想,或者说只要刘彻想,他就能审出罪来。
更何况当年我在淮南国的时候,刘迁就暗地里打造兵器、每日练兵。
谋反之心,至少是真的有了。
如今主父偃又施行推恩令,那就等于是削了藩,刘安会不会就是趁机起义?那……那个人呢?我感到一阵晕眩。
姐姐,你怎么了?卫青看出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我抚了抚额头,对他摆摆手道:我没事。
他一脸地不相信,我嘴上说着没事,可看在他的眼里这分明就是有事。
在淮南国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重又浮现在我心头。
那个梨花树下月白色的身影,为何在我已经忘掉了我不想记起的过去的一切、好不容易在后宫拥有了一份平淡的幸福和安宁之后,这个人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对卫青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儿我有些不适,改日再和你叙叙家常。
他见我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去推脱什么,于是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退了下去。
难道这真的就是宿命?母后,母后,妍儿想出宫去找去病哥哥玩儿。
突然,一双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双小手触动着。
母后,您怎么了?是妍儿和妹妹们惹你不高兴了吗?妍儿听话,不出宫了,在母后身边陪着您好不好?妍儿甜甜的声音萦绕在我耳畔。
我俯□,抱住妍儿,抚摸着她的乌发,慈爱地说道:妍儿没有不乖,母后也没有不高兴。
有你们在母后身边,母后天天都很高兴。
我抱紧了妍儿,心里感慨道:我有这么听话的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愿与我共看山河、给我安定的丈夫,我还有什么过去放不下呢?更何况孩子死后,那个人已与我无关了。
他当日对我那么无情,我又何必对他有意?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谋反也好,忠诚也好,受牵连也好,都是看他自己的造化。
无论是生还是死,都与我无关了。
我所在乎的是我此刻所拥有的至亲!释然之后,平静的日子却只过去了不到一月,我便从宫里得到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刘彻下令杀刘安、废黜淮南国;刘陵刘翁主一怒之下杀了武被,伤了雷备。
娘娘,娘娘!绿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我急忙问道:打听出来了吗?她忙不迭地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道:打听到了。
刘翁主现在被关押在天牢,陛下正命张大人审问刘安谋反的事。
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席位上。
娘娘,您怎么了?绿筠忙过来扶住我。
我近乎绝望地想着:刘陵落到了张汤的手里,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刘陵啊刘陵,你为什么要这么傻?茜儿在一旁不无担忧地对我道:皇后娘娘,恕奴婢多句嘴。
眼下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已经坐实了,陛下正在气头上。
旁人多都来不及,您怎么反倒叫绿筠去打探刘翁主的消息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我自幼出身卑微,当年若不是刘翁主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刘陵待我亲如姐妹,她以前不是这般,她是因为……我忽又想起那日我唯一一次见她哭的场景:她颤抖着抱膝坐在地上,是那么的绝望和凄厉;她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她恨刘彻。
刘彻,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薄情人,如今我竟成了他的女人!不,我要就刘陵。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落在张汤的手里被折磨至死!我下定了决心,眼下只有一个人能救刘陵了。
这个人虽说我很讨厌,可是毕竟权倾朝野,和刘陵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他肯在刘彻面前替刘陵说话,说不定刘彻就能网开一面!想到这里,我忙站起身,问绿筠道:你现在速去建章宫,打听一下今日武安侯田蚡田大人有没有进宫?春长在一旁道:皇后娘娘不必差遣绿筠姑娘去打探了,奴才今日去办差事,路过建章宫,可巧看见田大人,听见他对随从说,他今日要去上林苑陪陛下骑射,申时才走。
娘娘若是想去找田大人,不妨叫奴才在宫门口守着;一看见田大人便拦住他,请他来椒房殿一趟。
我不禁喜出望外,道:那自然好。
你快去吧!诺。
待春长走后,我稍稍定下些心来,希望这次可以救刘陵。
申时二刻,我已是坐如针毡。
忽听春长匆匆地进来回禀道:娘娘,田大人来了。
我转过身,走向厅室。
田蚡还是那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只是如今的他贵为武安侯,更是权倾朝野。
身着黑袍的他显得尊贵无比,更兼几分傲慢。
他先是打量了我一眼,眼珠一转,微微颔首,对我道:臣田蚡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他的傲慢透在了骨子里。
也许我这种出身贫寒,靠着他的外甥和他姐姐才坐到皇后这个位子上的人,他根本从来就没有放到眼里过。
不过此时不是评人论事的时候。
他再怎么猥琐不堪,再怎么傲慢无礼也都与我无关了,现在关键是他能救刘陵,这就足够了。
我遣走一众宫娥,对着田蚡深深地施以一礼。
我抬头看见他不屑而又戏谑的眼神,故作推脱地对我道:呦呦!别!别!皇后娘娘这真是折杀臣了,臣罪该万死!娘娘有话不妨直说的好。
既然舅舅这么说了,本宫也就开门见山了。
想必舅舅对于刘陵这个名字一定不陌生吧?我注意到当他听到刘陵二字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被他的镇定掩饰了过去。
他干笑一声,道:不错,臣是认识刘陵。
刘陵刘翁主嘛,怎么说跟陛下也是同宗同姓,亲戚之间有所往来也是很正常的。
臣不知皇后娘娘对臣提及她是何意,不过刘陵伙同他的父亲犯下滔天大罪,更兼杀了人,臣作为朝中一员,对此罪行深恶痛绝。
绝不有半点含糊,这点还请娘娘明鉴。
明鉴?哼!我冷笑一声,既然舅舅不肯实话实说,那不如就让本宫给舅舅挑明了说。
试问满朝文武有几个不知道刘陵刘翁主和舅舅您的关系?本宫指的那层关系,相信舅舅也一定心知肚明。
他伸手顺了顺梳得光滑流油的发髻,继续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对我道:想不到皇后娘娘每日在深宫里深居简出,知道的还挺多。
连这种风流之事也一清二楚。
我顿时涨红了脸,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平静地对他讲道:舅舅错怪了,舅舅的事情全长安都有耳闻,本宫又岂能听不到?我看见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下,换了刚才的笑脸,冷冷地对我道:不错,臣是和刘翁主先前有过一段风流之事。
不过那是你情我愿,或者皇后娘娘想了解的更多点,简单的说,就是刘翁主先来我府里找的我。
她明知道我田蚡有妻室,可还是愿意对臣投怀送抱。
男人嘛,难免的,更何况这刘翁主长得是貌若天仙,更兼聪明过人。
任谁都会动心的。
皇后娘娘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何必抓住这件事不放?我怒了,对他喊道:你只记得初见时刘陵的貌若天仙、聪明过人,她帮你在朝中暗结势力;现在她出事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曾关心过她的安危?哈哈!他继续干笑了两声,轻蔑地看着我,对我说:不错,臣和刘翁主是有过一段缘。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露水夫妻自然也是夫妻。
只不过,臣一向公私分明。
刘翁主与她父亲勾结内亲外戚,意图谋反,乱我大汉纲纪。
罪该当诛,臣也是被她利用而已。
再说了,陛下已将刘翁主交由张汤张大人查办,此事恐怕以后都与臣无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