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沉,责怪地对妍儿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皇呢?你父皇日理万机,匈奴那边还得时刻盯着你舅舅他们打仗的战事,没时间来椒房殿是很正常的!再说了,王夫人生了弟弟,你父皇常去陪她也是应当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成天在宫里都听着些什么了?我改日就把你许个人家送出宫去,免得天天搁在宫里保不齐哪一天就招惹了事端!娘,娘。
一只稚嫩的小手惊喜地拍着雪人,指着它们拍手喊道:这个是姐姐,这个是据儿,这个是母后还有父皇!我顺着据儿指着的看去:两个大雪人,四个小雪人。
冰冷的眼眶顿时又温热起来。
春长和茜儿笑着对我说道:娘娘别担心,这些啊,都是奴才们帮着长公主堆的,长公主就安了雪人的眼睛罢了。
妍儿瞪了春长一眼,不满地说道:讨厌的春长!竟然出卖我!看本公主不用雪球砸死你!说完便和春长在院子里追着闹了起来。
看着那些雪人,我的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来:刘彻啊刘彻,就算我先认识了雷备又怎么样?就算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又怎么样?就算我知道你是为了江山的预言而要我进宫又怎么样?有什么过去能抵得上我们一家在这里的欢愉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母后,母后。
据儿的小手拉了拉我的袖子,指了指门外对我说道:父皇来了,快叫他进来吧。
我俯□去,摸了摸据儿的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据儿乖,你父皇他暂时不会过来了。
如果据儿想父皇了,就□长带据儿去未央宫好不好?他对着我摇了摇头,依旧指着门外对我说道:不,父皇真的在门外,据儿刚刚看见了。
我疑惑地站起身来,朝宫门口走去。
推开门,除了夹杂着飞雪而来的寒风,没有一人的踪迹。
我正要进去,却在墙檐下发现了两排脚印:一排已渐渐被风雪所覆盖,另一排还没有,深深的脚步一直绵延向西。
我朝西望去,未央宫远远矗立……又是阳春三月,卫青军队凯旋而归。
如刘彻所说,赐婚的诏书自那日起便派特使一路送到军营驻扎地。
卫青没有反对,也没有表态,只是按照惯例谢了恩,回长安之后,便与平阳成了婚。
这一对昔日的主仆结为伉俪的事情,一时间在皇宫里乃至整个长安城都传为佳话。
母后……娘!正值十三四岁如锦年华的妍儿虽仍是几分稚气未脱的脸,却已然有了小美人儿的样子。
她从背后踮起脚搂住我的脖子,娇嗔着喊我道。
一看她这副样子,我就知道准没好事,于是故意沉着脸问道:怎么?是不是又闯祸了?她一听急了,忙从我身后跑到我跟前,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辩解道:哪有?我最近几天都很听话的,不信你问绿筠姑姑。
我看了看绿筠,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憋着笑,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这个鬼精灵,那么眉眼,从小倒还觉得有几分像我,这几年反倒越长越像她父亲了。
尤其是这个倔脾气和不服输不低头的劲儿,父女俩真是如出一辙。
妍儿忽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我道:娘,听说……舅舅他们回来了?嗯,对的。
刚回来。
我点点头,对她道。
她低着头,玩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微垂着头,小声地问道:那……去病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这话问的!你舅舅都回来了,去病能不回来吗?她忽然眼前一亮,抿嘴一笑,一脸崇拜的样子,对我说道:听说父皇封了哥哥为冠军侯呢。
我还听说他杀了很多很多匈奴,听说长安城的百姓都夸他是个大英雄。
说他……是少年英才!看着她一脸沉迷的样子,我没好气地开门见山地问她道:左一句听说右一句听说,你到底都听说些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妍儿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对我嚷道:娘!女儿没有!您……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有?真的?真的!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说道。
是吗?我故意拖长了声音,朝绿筠挤挤眼睛,装作没事的样子,对她说道,那好。
去病呢,算起来也有十七岁了,也该指门亲事了。
正好他仗也打完了,还封了侯。
不如改日我去和你舅舅商量一下,再去找你父皇,给你去病哥哥娶个老婆吧?不行!妍儿大声喊道。
不行?为什么不行?你父皇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都已经入宫了。
我看着妍儿一脸窘状,心里很是想笑。
她涨红了脸,忽然对我说道:好吧,我我我……总之就是不要他成亲!除非……除非……除非是你?她对着我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她见我皱着眉头,立马拉着我的胳膊问道:怎么了娘?你不喜欢去病哥哥吗?我摇了摇头,道:不是,娘也很喜欢去病。
只是……说不出来为什么?娘,不是很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按理说,我和芍儿并不是亲姐妹,妍儿自然和去病也不说近亲,即使是,在古代表亲结婚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就是不太想。
也许是因为我把去病当做自己儿子的缘故吧,太亲。
妍儿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对我道:反正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呵!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般话来!我暗自懊悔这个丫头从小到大都被刘彻宠着,现在果然宠坏了。
我哭笑不得地只好说道:你看看你这个脾气,哪家的男子敢要你?就是你去病哥哥,见了你这副德行准被你吓跑了才是。
她听到去病,立马娇羞地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婚礼过后,照例我以省亲的礼仪出了宫。
如今的卫府已是将军府,平阳也从平阳侯府搬进了他的府邸。
也许她做梦都不会想到吧,昔日她府中的那个喂马的马奴,有一天会成为声明显赫,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司马将军,更不会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这个与之相伴的人竟然一直就在眼前。
年月不饶人,但岁月这把刻刀却并未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依然还是那么的温婉娴静。
却更多了一分小女人的柔和。
她见了我,不再是先前那般的居高临下,而是客客气气地招呼着我,就像招呼一家人一样。
这倒令我有几分不习惯了。
还没坐一会,府里的丫鬟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对平阳说道:夫人,三公子一直哭个不停,怎么哄都没有法子。
她温柔地笑笑,对我道:实在对不住皇后娘娘了,这个孩子离不了我,我得先去把他哄住了才好。
我向她点点头道:瞧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还这么生分?你能待卫青和巧娘的孩子视如己出,如此用心地照顾,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她缓缓地退下了。
我欣喜地问卫青道:平阳倒还真是适合做你的妻子。
他淡淡一笑,垂首低声说道:适不适合倒也无妨,她替我照顾卫伉他们,我倒是真心的感激她。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侧过脸来问我道:平阳和我赐婚的事情,是陛下的主意还是……姐姐的主意?我一怔,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我。
心里有些怯怯地答道:是我的主意。
对不起,也没有事先问过你……那就够了。
他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笑着对我说道,卫青今生心中只有一人,至死牵挂。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的位置,不是她,对卫青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姐姐让我娶平阳,那我就娶。
只要是姐姐希望的,便是卫青希望的。
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却是那么地刺痛我的心。
卫青啊卫青,世上的好女子有千千万万,你又何苦等着这么一个不值得你等待的人?还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的人。
我低下了头去,不去看他。
姨母!姨母!去病爽朗的声音将我从无尽的沉寂中拯救出来,我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他一身的戎装,简直快让我认不出来了。
姨母!侄儿都快想死你了!扭脸发现卫青也在,这才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哦,原来舅舅也在啊。
卫青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过来拍了拍去病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什么叫‘原来舅舅也在’?这可不就是我的将军府吗?我不在我还能去哪儿?你啊你,没良心。
你舅舅我在战场上带着你征战,你倒好,吃住在我府里也就罢了,见了你姨母那么亲热;见了你舅舅我,却跟碍着你眼似的。
也真是奇了怪了,我看你和你娘生分的很,倒和你姨母亲如母子。
真是头等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