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正在院中和绿筠她们侍弄我的花花草草,这时一个清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粉色宫装,凤凰穿花流金步摇的婀娜少女盈盈立在我的眼前。
绿筠不禁停下了手中舀水的瓢儿,笑着对我说道:娘娘您看长公主,真是出落得愈发美人儿了。
可不是嘛,就像这芍药花朵儿似的。
春长也接着称赞道。
妍儿被说的越发得意了,我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对绿筠她们道:你们别老夸着她,瞧这小模样儿。
你们越夸她,她越觉得自己像个仙女似的。
人家本来就是嘛。
她摆了摆袖子,看了看自己,撅了撅嘴。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却猛然发现,眼前的妍儿是那么的像当年的一个人。
长门宫……唉,阿娇姐姐。
姨母!姨母!只见去病匆匆地跑了进来。
妍儿见了他,立马喜出望外地冲着他喊道:去病哥哥!去病却并未理会妍儿,而是径直跑到了我的跟前,对我说道:姨母,为何姨夫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史官?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难道我在匈奴仗打得不好吗?为何不再让我再插手军中的事情?我心想:看来那日我对卫青说的话,他还是去考虑了。
他气愤地继续说道:史官?那是司马谈那种文人才做的事情。
我从下到大就舞蹈弄枪的,哪里做得了那个?我听说是舅舅!是他在姨夫面前说的这事,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你舅舅也是为了你好。
战场上刀枪不长眼睛,你还年轻,再历练几年出去也不迟。
我心中窃喜着对他道。
不迟?姨母,你知不知道那些匈奴不把他们打回老家去,他们是会得寸进尺的!伊稚斜更不会善罢甘休。
他气急败坏地握紧了拳头。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感慨道:还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冷冷地对他道:大汉难不成就你一个可以上战场杀敌的将领吗?我……他被我一时噎住了,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沉默了良久,坚定地对我说道:姨母,您知道西域有一种马叫汗血马吗?这种马,奔跑过后就会流出血一样的汗,所以叫汗血马。
在战场上,汗血宝马可以驰骋千里,睥睨纵横。
可是如果将它养在城里,做为拉马车的马,甚至是驮东西的马,那它只能是一文不值。
对于汗血马来说,能载着主人驰骋在草原上是它一辈子的幸事;即使最后是死了,那它也是死而无憾,因为死得其所。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椒房殿。
我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心生无限感慨。
却又蓦地觉得这背影隐约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去病哥哥!妍儿急急地跑过去,拦在他的眼前,满眼期待地对他说道:哥哥,你看我今天穿得好看吗?去病看了妍儿一眼,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椒房殿。
哼!妍儿气得一跺脚,将手中的芍药花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唉,这个丫头。
我刚要去安慰,忽然,据儿哭着从屋中跑了出来,对着我喊道:母后,我的小狼死了。
小狼是据儿养的一只狗,是当年刘彻从上林苑挑选的一只小猎犬。
说是猎犬,到底还是考虑到据儿还小的缘故,于是便千挑万选了看起来最无害的一只供据儿玩耍。
这也是刘彻觉得据儿的性格太过温良而做出的举动,若说妍儿的性子像极了刘彻;那据儿倒有几分像我了。
可是,小狼怎么会突然死去呢?我和春长等人忙跟着据儿过去查看。
春长看后,惊恐地对我说道:娘娘,小狼它……它是被毒死的!毒死!我惊叫道。
我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寒凉。
皇宫内院,怎么会好端端的有人要毒死一只狗?我看了看四周,生生的咽了一下,仿佛杀机就伏在我的身边。
呜呜,母后,小狼是不是被据儿毒死的?据儿哭着问我道。
我惊诧地看着据儿,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忙问据儿道:据儿,你说是你毒死小狼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给小狼吃了什么东西?恩!据儿委屈地点了点头,道,我本来想吃点心的,这时候小狼突然过来了。
我想起今天早上还没有喂小狼,就把它先给小狼吃了。
谁知道小狼吃了之后便死掉了。
点心?我警惕地看了看桌案,一眼便瞥见桌案上摆着一盘点心。
这点心的样式手法看起来倒和寻常从御膳房拿来的有些不同似的。
我狐疑地看着,这时一个小宫女扑通一下给我跪下了,哭着对我求饶道:娘娘,这件事可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虽然负责椒房殿的饮食,可是这盘点心奴婢真的没有下过毒啊!求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绿筠也在一旁皱着眉头,对我说道:娘娘,要不要将彩珠送到张汤大人那里去?我只觉得自己的眼前蒙蒙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绷着。
忽然,我想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绿筠道:茜儿呢?为什么今儿一大早就没有见到过茜儿的身影?她去哪儿了?绿筠疑惑地想着,说道:茜儿?我好像也没有看见过她似的。
春长!快,去未央宫告之陛下这件事情;绿筠,你快去找张大人;沉璧,你去宫门口,问问守城的侍卫,茜儿是不是出去过?诺! 我紧紧搂住了怀中的据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刘彻闻风而来,见到我后,愤怒地吼道:你这个母后是怎么当的?怎么会容许椒房殿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小狼误食了据儿的吃食,那现在死都恐怕就是据儿了!我任他冲着我吼着,一声不吭。
这件事情,刘彻骂的对,如果现在死的是据儿,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刘彻痛心疾首地拉过据儿,俯身下去,慈爱地看着据儿,对他说道:据儿不要怕,有父皇在,谁都不能伤害到你。
据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陛下!陛下!一个侍卫从门外跑进来,对刘彻禀道:启禀陛下,张汤张大人命小人前来禀告,说是宫外护城河上捞起来一个女人,还有口气儿。
椒房殿的丫鬟沉璧还有绿筠已经前去认过了,正是椒房殿的宫女茜儿。
我心里一沉,心下想着:这下糟了,万一死无对证,没了茜儿,恐怕想查出背后的主使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刘彻略一沉吟,狠狠地说道:敢对朕的皇子下手,真是不要命了!杀人灭口,动作还挺快。
务必给我救活这个茜儿,挖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主使给找出来!他回过首来对我说道: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了。
就交给张汤去办吧。
没有他破不了的案。
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还有朕的这几个孩子就好了,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椒房殿再出事的事情。
还有,你的那个外甥霍去病,死活都不肯做文官。
既然他喜欢打仗,那就随他去吧,他这个孩子朕从小看着长大,不打仗也可惜了。
想起刚刚去病对我说的话,我的心里波涛汹涌般难以平复。
难道这真的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吗?子夫,不要再和朕这样下去了好吗?他忽然对我说道。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是那么恳切地看着我。
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对我道:朕不能再丢下你和据儿她们不管了。
张骞说的对,能在一起不易。
朕也想通了,你和朕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为朕生了四个儿女。
朕不应该怀疑你和那个剑客的关系。
回到朕的身边好吗?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道:能有什么过去抵得上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呢?他一把拉过我,将我拥在怀里。
刘彻啊刘彻,等你这句话,等得我好苦。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今生注定是你的人,生亦是,死亦是。
我吩咐张汤将茜儿送回到椒房殿里。
三天了,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而茜儿,终究还是没能救活。
娘娘,张大人来了。
绿筠一脸兴奋地对我说道。
许久不见张汤,他又瘦削了些,却是精神矍铄,丝毫不颓唐。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大人坐吧。
诺。
我遣走下人们,只留下绿筠一人,问张汤道:茜儿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他对我说道:茜儿是临汾人,家中除了一个病重的老母亲,还有一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哥哥。
前阵子,她的哥哥杀了人,被压在大牢中。
按照本朝例律,杀了人,要么斩首,要么就出重金以换为腐刑。
这茜儿家境贫寒,自然是无法替其兄出得起这笔钱,想必有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收买了她。
听了张汤的话,我心里沉沉的:自打我进宫时起,茜儿和绿筠她们就一直都跟着我。
我自问待她们也都算宽厚,像她哥哥的这种事情,有何不能说与我的呢?说于我,难道我会不答应给这一笔金子吗?人心难测啊。
张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娘,茜儿死的事情您还没有告知他人吧?我摇了摇头道:茜儿一早才咽的气,我已叮嘱过御医不准说出去。
那就好,娘娘,您现在召来御医,然后对宫里的人散播消息,就说茜儿已经醒过来了。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