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2025-03-25 16:28:57

不知睡了多久,我从昏暗中醒来,只觉得眼皮沉沉的。

我费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发现自己是睡在椒房殿的床上。

姨母。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唤着我。

姨母?是谁?忽然我如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眼前是绿筠和去病惊喜和关切的神色,我惊恐万分地拉着去病的手,问他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都知道些什么了?啊?是不是你姨夫?是不是他让你来的?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他一脸茫然与不解地看着我,对我说道:不,不是姨夫。

昨天我本来是去未央宫找姨夫的,没想到却看见了宫人们抬着您;我吓坏便跟了过来。

后来,姨夫叫住了我,说是继续恢复我在军中的职务,还是让我跟着舅舅去打仗。

然后……今儿个一大早,我就来宫里看您醒了没有。

姨母……您到底怎么了?姨母?曾经多么亲切地一个称呼,现在从眼前的这个少年的口中说出,在我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

去病,我的孩子呀!我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冤孽,为何上苍要来如此惩罚我?芍儿,我到底是哪里待你薄了?你竟可以换走我的孩子,还告诉我她已经死了,害得我曾经一度失去了生的欲望。

而我的儿子,竟然就一直在我的眼前,亲亲热热的叫着我姨母十八年!我……我还差点毁了我自己的女儿,发生兄妹乱伦的事情。

我终于知道了我昏厥之前,刘彻憎恶的那一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的确,我苦笑着,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他们呢?我的去病,我的妍儿,他们都是无辜的。

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老天啊,你来惩罚我就够了,为何还要来惩罚他们?我也终于知道了为何这几年我会越看去病越觉得眼熟,那轮廓,那浅浅的笑意,活生生就是雷备的影子。

可是,我不明白,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刘彻会知道呢?难道是……卫青?我忆起那日,芍儿故意支开了我,说是有话要对卫青说,想必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又加上听说我有意将妍儿嫁给去病,这才惊慌地告诉卫青这件事吧。

是卫青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不让妍儿和去病在一起?我慌张地问去病道:去病,姨母现在问你一句话,你……心里有没有过妍儿?问出这句话,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一句我不想听到的答案来。

他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皱了皱眉头,问我道:姨母为何突然这么问我?什么叫……心里有没有?就是……就是问你喜不喜欢妍儿?他不明白我为何会这么急切地问他这个问题,于是便对我说道:喜欢啊,妍儿、娟儿、媚儿,都是我的妹妹,我当然都喜欢啦。

姨母,您怎么了?不!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如果我要让妍儿和你成亲,你愿意……我不愿意!去病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寝殿内久久回荡,姨母,我不愿意去妍儿!听到这句话,我竟如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一般,暗暗地松了口气,对去病说道:你姨夫他,已经打算将妍儿许配给……姨母,我不能娶妍儿!在去病的心里,妍儿就是我最亲的妹妹。

可是去病从来都只把妍儿当做妹妹,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想法。

而且……说道这里,他的眉微蹙,却忽又舒展地看向窗外的远方,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子。

只是她离我很遥远,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可是姨母,他忽然转过身来,急切地对我道,即使我不能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可我也不能娶妍儿啊!我叹了口气,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道:你放心,你姨夫不是要将妍儿许配给你,而是平阳和曹寿的儿子曹襄。

曹襄?他疑惑地念着,心里似乎也顿时松了口气,对我说道,原来是他。

姨母,您刚刚真是吓坏我了。

我还以为姨夫是要下旨将妍儿许配给我呢。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曹襄好,曹襄……为人忠厚老实,家世又好,妍儿嫁给了他这辈子准不会吃亏……够了!一声带着怒意的叫声打断了去病的话。

只见妍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对去病冷笑着说道:霍去病!你别以为你自己杀了几个匈奴、封了个冠军侯就有什么了不得!在我刘妍的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你还以为我刘妍这辈子就非你不嫁了吗?你做梦!我就算去嫁给曹襄,也不会嫁给你!说着便气冲冲地跑出了寝宫。

去病欲去拦住她解释,我从背后叫住了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姨母,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最近都怪怪的?您也是,姨夫也是,舅舅也是,舅母也是。

我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问他道:你说这话是何意?前几日,我路过舅舅的院子,本来是想去找舅舅来着,想跟他去理论让我做文职的事情。

谁知我却看见舅舅和舅母他们在争执。

争执?他们在争执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去病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先前说的我都没有听到。

只隐约听到,舅舅好像是在怪舅母,说什么‘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一直错信了你,你会害了他们所有人’什么的;后来我又听到舅母哭着说他心中一直都惦记着那个女人。

然后舅舅竟然打了舅母一巴掌。

所以我就猜想,会不会是舅舅在府外还有什么别的女人?我心中惊诧着:难道说这件事情是平阳告诉的刘彻?那她后来口中说道的那个女人,是我吗?我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痛,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它们就像一团乱麻,深深地扰乱着我的心绪。

我无力地对去病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你舅舅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还有……你真的愿意去打仗吗?我的眼里满含泪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温和而又坚定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是的。

姨母,我霍去病这一生就是为征战而生的,骑在马背上的那个我,才是真的我。

舅舅也一样。

泪水轻轻地滑落,我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好孩子,去吧。

姨母也相信,你一定会名垂青史的。

姨母,为你感到骄傲。

恩!他对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起身出了椒房殿的寝宫。

我的手扶在床边,突然大笑起来:雷备,我一点也不恨你,因为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他和你不一样,他有担当,有胆识,他会是我大汉的一匹黑马,流芳百世!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好像是躺了几年,不,甚至像是十几年。

这短短的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老天让我意外地寻回了我的儿子,他竟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成长了十八年;却也让我失去了我的女儿和丈夫。

我和刘彻,是彻彻底底地永远不会在和好了。

我也不奢求他能够与我如从前那般,我现在求的,只是他不要因为去病是我和雷备的儿子而去忌惮他,甚至……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对于他身为帝王的狠,我不是不侧目。

而去病对他来说,既是有可能军功盖主的人,更是他情敌留下的后。

他能容忍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吗?我轻轻地抚摸着那把琴的弦,张骞总拿过去的事情说笑,说这是我和刘彻的定情信物,是隐忍之爱、不离不弃的象征。

琴,还在;可那份昔日的情意,早就如这指缝中流走的水一般拭去。

娘娘,大将军来了。

自从茜儿死了之后,沉璧就替代了原先茜儿的地位。

我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有的时候,我真的庆幸,在这个世上,无论谁都抛弃了我,至少我还有一个亲人。

你来了?我无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他的脸上多了很多胡须,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

我忍俊不禁道:你看看你,胡子拉碴的,就像老了十岁一样,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对我道:是啊,都老了。

我嗔怪道:那是你,我哪里老了?我才三十几岁而已……说完这话,我愣住了,忽又痴痴地笑了,自嘲般地说道:我是你姐姐,你都老了,我可不是也老了吗?唉,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当自个儿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

他目光迷离地微笑着对我说道:姐姐在卫青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个从花瓣中落下的盈袖仙子。

盈袖?仿佛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一般。

我无奈地拜拜手说道:还仙子呢?这仙子恐怕是再也飞不起来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提也罢。

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有关于去病的事情,想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