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年的到来,似乎是刮了一阵风一般,让这后宫的众人们迅速倒戈相向。
一连数日帝王夜夜宿在凤阙宫,甚至有一日险些误了早朝,让宫里的人们对这位美丽绝伦的夫人颇有微词,但更多的是一种羡慕与嫉妒。
而我,心里却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恐和不安,尤其是那日在宴请的大殿上,她那意味深长的笑;以及妍儿对我所说的她和平阳之间早就相识的话,无不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
噗,一个东西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我的头上,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谁?我回头一看,只见沉璧不知所措地站在假山旁边,慌慌张张地看着我,眼神飘忽着。
见我看向她,只好无奈地对我说道: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我看了看假山,冲着那石后喝道:是谁在那里,快给本宫出来!扭捏了半天,才从假山石后踱出来一个小人儿。
这不是据儿吗?看来刚才那个小物件便是他扔的了。
我对他喝道:过来!他见我对他发话了,只好满不情愿地走了过来,低着头,并不说话。
我没好气地问他道:刚刚是你在假山石后面砸的母后吗?他刚摇了一下头,忽撞上我严厉的眼神,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我生气地打了他一下,指着假山骂他道:小小年纪爬上爬下,这点你倒挺像你表哥啊!可你表哥他犯了错误,从来不会逃避,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
哪儿像你?就知道躲!从小就这么懦弱,将来怎么独当一面?你看看你,哪点像你表哥、像你舅舅、像你父皇?据儿被我说的直低着头,也不反驳。
说实话,我倒挺愿意他来跟我吵,跟我顶嘴,可是这孩子,人都说三岁看老。
他的性子里,真真是一分一毫他父亲霸道的样子都没有。
这样温良倒也不说不好,只是作为太子,到底还是懦弱了些。
我这个做母后的,看来是难以像以前那样稳稳坐着皇后的位置了;卫家也总会有衰败的那一天。
我心里不由地替据儿担忧着。
据儿啊据儿,没有了母后,你自己可一定要争气啊!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璧在一旁说道:娘娘,太子殿下还小,教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慢慢来吧。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你不懂,三岁看老,以他这个性子,再加上我这个无能的母后,难保教不出一个和我一样无能的太子来。
等到长大,一切就都晚了。
不行,我得为据儿做些什么才行。
我站起身来,问绿筠道:大将军呢?绿筠答道:回娘娘,您忘了吗?大将军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征去匈奴了。
哦,他走了。
我怅然若失地说道。
如今,卫青不在,据儿的事情该找谁来商量呢?娘娘。
绿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小声地对我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看了看她,对她说道:有什么当不当讲的?你说吧。
诺。
娘娘,这太子殿下,说到底性子还是像您一样温良敦厚。
您想去找大将军,无非是希望大将军能像当初带着儿时的骠骑将军一样,能耳濡目染,变得坚毅,学些带兵打仗的道理。
只不过,无论是大将军也好,骠骑将军也好,都无法替代一个人对太子殿下的影响。
绿筠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对孩子影响最大的说到底还是父母。
让据儿终日跟着我,的确是不行的。
那样的影响,只有一个人能给,那便是刘彻。
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为了自己和刘彻的私人恩怨,而将儿女牵扯进来。
据儿跟着我,刘彻又几乎不可能再到椒房殿;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疏远了他们父子的关系。
本来刘彻就不会再信任我,如果再因为和据儿不亲的关系而不再信任据儿,那我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看了看身边怯懦地站着的据儿,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对他道:走吧,母后带你去找你父皇。
他惶恐地撒开我的手,就要像沉璧身后躲去。
我忙拉住他,对他道:据儿,你过来,母后不是要带你去你父皇那边让父皇教训你。
母后只是想让你父皇给你寻一个师父来,教你读书写字。
他见我说的没有丝毫骗他的意思,终于从沉璧身后走了过来。
我从心底感叹了一句:要是据儿和妍儿的性子能调换一下就好了。
一个太柔、一个太烈。
偏偏柔的那个是个男子,烈的那个是个女子。
真真是我上辈子欠下的冤孽!我拉着据儿的手,带着他来到了未央宫。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屋中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时不时地还有男子低沉的笑声。
屋里的欢声笑语,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看了看身边据儿满是期待的眼神,把心一横,继续向门口走去。
门口的中常侍大人一眼看见了我,忙笑着对我说道: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太子殿下长乐无极。
不知娘娘带着太子殿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我一时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那笑声竟忽然近了,从寝宫里走出来三个人。
我一怔,来者正是刘彻、李锦年,还有另外一个妃嫔打扮得女子。
那名陌生的女子掩面笑着,李锦年梨涡浅笑,如水一般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
我慌张着立刻对刘彻说道:臣妾参见陛下,陛……陛下万安。
李锦年和那名女子也对着我行了礼。
刘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原来是你啊,你来这里做什么?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我看了看据儿,只好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对刘彻说道:臣妾想,据儿也不小了,臣妾无能教导,所以想请陛下给据儿找一个师父,好好教导据儿诗书礼仪。
听了我的话,刘彻果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沉思的样子。
李锦年看了我一眼,嘴角轻轻上扬。
忽然哎呦一声,刘彻忙侧过脸来,一把扶住她。
那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刘彻关切地问道:锦年,锦年!你怎么了?这一声锦年,将我对他最后一点仅存的希冀也一举掏空。
他曾对我说过,只会对自己最深爱的女子直呼其名,子夫子夫,如今换成了锦年锦年。
原来,在你的心中,早就已经换了爱人。
刘彻不耐烦地对我说道:好了好了,你先回去。
据儿的事情朕自己改日去找公孙贺。
说着就对着中常侍大人喊道:你是瞎了吗?还不快去传太医。
李锦年对刘彻柔声地说道:陛下不用了,臣妾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可能是在宫里待久了,不如陛下陪臣妾一同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刘彻听李锦年说自己没事,顿时展眉笑着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朕现在就陪你去走走。
说着,便拉着李锦年的手,亲密无间,宛若璧人。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给儿臣找师傅了?据儿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无奈地笑笑,摸了摸他的小脸,对他轻声说道:不会的,父皇刚刚不是答应了据儿吗?据儿听话地点了点头。
中常侍大人也跟了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拉着据儿的手,缓缓地向椒房殿走去。
未央、椒房,也许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牵扯吧。
绿筠见我一脸的惆怅,便边跟我走着,边对我安慰道:皇后娘娘,您心放宽些。
陛下只是一时被那个李夫人迷了心窍。
等到有一日,陛下想通了。
就一定还会如以前那般对您的。
您看,那日虽然陛下嘴上敷衍着,可事后还是让宰相大人做了太子殿下的师傅。
我淡淡地笑笑,抚摸着玉林苑的花儿,对绿筠说道:这后宫里从来就不会缺女人,走了一个王夫人,又来了一个李夫人。
也许之后还会有其他夫人,然后人们便会渐渐遗忘曾经还有一个卫夫人。
就像这花园里的花儿,这个月有这种花儿开着,下个月又有那种花儿开着。
今年的花儿开败了,明年又会再开。
这年年岁岁变着花儿样地开着,都只是为了这一个赏花的人。
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那觅花的蝶儿,情不自禁地想起妍儿出生的那天。
瞧这丫头,眉清目秀的,就像屋外的花骨朵儿。
朕想,不如就给这丫头取名叫刘妍,百花争妍斗艳……那样熟悉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着,没想到如今,这对父女竟然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宿命呢?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只会办错事!本宫看,干脆打死你算了!忽然,一阵谩骂声从不远处出来。
我好奇地问绿筠道:你听,是不是有人在争吵?绿筠微微蹙着眉,揣测道:奴婢好像也听到了争吵声。
真是奇怪,皇宫内院怎会有人如此喧哗?我朝那边望去,对绿筠说道:走,去看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