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筠和茜儿都惶恐地相视一眼,静静地站在了我旁边,低下了头。
我看了她们一眼,无奈地叹口气,道:唉,所以你们别疑惑我为何不戴陛下赐给我的那些金玉珠钗、凤凰步摇,那不是我一个身为家人子的妃嫔可以戴的。
即使我现在不是家人子,是夫人,我也还是不会打扮得那么招摇。
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就等于是在像皇后娘娘示威,告诉她陛下对我的宠幸。
那我也就命不久矣了。
今后,无论陛下待我如何,我希望你们都能清楚我的处境,我的处境就是你们的处境。
你们明白吗?她们二人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看她们二人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吓她们。
可这深宫里就是这样,你不算计别人,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害你。
很多人往往就是不懂得言者无意、听着有心的道理,最后枉送了性命。
至今为止,陛下那边还没有传话过来。
通过昨夜甘泉宫那边兴师动众的那么一闹,只怕太皇太后想不管都不行了。
等待我的会不会也是一条白绫、一把匕首?我要告诉阿娇姐姐其实我就是雪柔吗?姐姐,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和他之间真的到了需要苦苦相逼的地步吗?已过了好几天,甘泉宫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陛下那边也没有什么话传过来。
没有消息,也许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吧?我拖着长长的裙裾,缓缓地走出寝宫。
园中已无昨日的荒芜之色,杂草已尽。
虽也没有姹紫嫣红之景,可清幽的竹林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流水澹澹,不时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也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了。
如果在这里一直住着,可以远离后宫的权力纷争,倒也乐得个清闲自在。
忽然,不远处飘来了一阵空灵悠远的琴声,那琴声由远及近,和着风声,直逗得竹林中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起。
我被这琴声深深地吸引了,好熟悉的琴声!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张骞!一个名字忽然蹦上我的心头。
对,就是他,那日在长安郊外的林中溪畔,他也是弹奏的这首曲子。
这里是后宫,应该都是女眷居多,怎么会听到他的琴声?我疑惑地问身边的绿筠,道:清暑殿附近可还有哪处宫阙?绿筠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清暑殿地处偏远,附近没有其他的宫了。
没有其他的宫了?那这琴声又是从何而来?我奇怪极了,恨不得循着琴声出去看个究竟。
正在我沉醉在琴声中的时候,那琴音却戛然而止,一阵失落感油然而生。
好不容易觉得在这无依无靠、陌生的深宫中还能遇见个相识之人,结果连听个琴声都是这么的奢侈。
怎就忽然停了?我正惆怅地想着,忽然门外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前面的是春长,后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
西汉人尚黑,??穑?艽┖谂鄣模?Ω弥辽儆懈鲆还侔胫啊3?肆醭梗?够嵊兴?崂次艺饫铮磕训浪怠??倬鹾蟊骋徽罄浜梗?训浪凳歉嗜??蛘叱ば殴?潜吲衫吹牟??艺飧觥把?酢钡哪澄淮笕耍军br>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里想着:真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大限已至,躲也没用。
至少不知道如果我死了,会不会还能将我带回现代去。
如果可以,那也就死而无憾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春长已带着那人笑眯眯地向我越走越近。
越看他身后那人越觉得眼熟,那人见了我,露出了微笑,却随春长一同对我深施一礼,道:张骞见过家人子。
张骞?我听到这个名字惊喜极了,待他抬头,我一看,果然是他。
于是我惊喜得差点跳起来,却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宫外的那个可以和他们喝酒骑马的香盈袖了,我现在是卫家人子。
于是只好站定了,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对他说:难怪我刚刚听到了一阵琴声,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是陛下派人来赐死我呢。
张骞听了哈哈大笑,春长也忍不住笑了,说:家人子真是说笑了,陛下怎舍得赐死家人子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悄悄地拉过春长的袖子,低声地问:我问你,甘泉宫那边昨夜到底怎么样了?我是不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春长听了我的话,苦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看向了张骞向他求助。
张骞接过话,对我道:我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是陛下叫我随春长到这里来找你,还叫我交样东西给你。
说着,便从背上解下一把琴来,我惊喜地接过琴,抚摸着根根琴弦。
毕竟我在现代的时候,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对各种乐器的好坏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
以前在长乐坊的时候也见过几只好琴,可眼前这一把,绝对是长乐坊任何一只都比不上的。
我不由地称赞道:果然是皇宫里的东西,就是不同凡响,连琴都是上等的材质。
难怪弹出来的银质如此轻灵。
张骞见我爱不释手,连连称赞,指着琴弦对我说:可不是嘛,这可是陛下吩咐我从乐房那里精心挑选的,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刘彻命他挑选的?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夹在我和阿娇姐姐中间,他也一定很为难吧?不知怎地,那晚他那么无奈的眼神又在我眼前浮现。
身为一个帝王,他一定比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有更多的无奈吧?张骞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陛下让我跟你说,恐怕这一年半载,他都不能来看你了。
一年半载?我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张骞接着说道:我终日和陛下一起,后宫里的事情多少也听说了些。
甘泉宫那位逼得很紧,这段日子,除了皇后,陛下几乎不近其他的妃嫔。
前日若不是陛下放了狠话,只怕现在你已经不能在这里同我讲话了。
只是皇后那边和陛下那边各自退让了一步,皇后暂时不会对你怎样;陛下也答应至少这一年之中不会再来清暑殿看你。
我心里一沉:看来我猜对了。
是不是我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放着正宫的皇后不爱,偏偏从宫外带回一个女子,不明不白的身份。
这才是我不该活着的原因。
我抚摸着琴弦,不禁从心底里有些同情刘彻了。
即使他接我进宫的理由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信了相术之士的话。
可是这个理由他也还是不能够跟太皇太后说出来。
难道要她知道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来跟她的外孙女抢夺皇后之位吗?他还让你跟我说什么?我的眼圈莫名地有些发红,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却涌上了一丝酸楚。
陛下说,让你相信他,他一定不会将你扔在这里不管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他以为我会生刘彻的气,忙急急地对我说:你别在心里怨恨陛下,陛下是为了保全你才这么做的。
我相信陛下的为人,他绝对不会言而无信、扔你在这里不管的。
你也要相信他。
我点了点头,笑着对他道:我没有生气,你也去告诉陛下。
让他不要再和阿娇姐姐斗气了,说到底横在他们中间的是母辈,阿娇姐姐也有她的无奈。
她从来都不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只要陛下多给她一点安心。
张骞疑惑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你为何会称呼皇后娘娘阿娇姐姐?难不成你入宫之前就和她相识?我点了点头。
他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是这样。
我没有想到你能这么想,还以为你会很生气,然后……然后撒泼打滚大闹一番?我故作生气地问他道,随后二人一齐笑了。
我像抱着一个宝贝一样地抱着这把琴,欣慰地对张骞说:多谢你替我精心挑选的琴,有了它的陪伴,再难熬的日子我也不会觉得孤单。
他却不屑地对我说:这哪里算的上是好琴?我听往来的客商形容过,说西域有一种胡琴,那奏出来的乐曲才叫妙绝。
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听听看。
汉使张骞出使西域,就这几年的事情了吧。
望着眼前这个一脸憧憬的翩翩少年,心里不禁感到一丝心酸。
被俘匈奴十三年,人生中最好的韶光都在异域他乡的禁锢中度过。
可若不是他,又怎会有后来的丝绸之路?现代的国际上,总会说中国人不善冒险,不懂得开辟新的道路。
可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少年,仅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便敢为了心中的信念,带着一队人马和粮草,闯荡未知的大沙漠,敌人境地。
没有他闯出的丝绸之路,中亚、波斯又怎会与我中原贸易往来畅通无阻?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让后来的世界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