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就知道皇后娘娘必定会来找臣。
望着身穿平民服的我站在他的眼前,张汤对我说道,娘娘可是为了骠骑将军的事情?我点了点头。
陛下已下令将骠骑将军葬入茂陵。
你知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问你这些。
张汤为难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道:骠骑将军的死,臣也很难过。
至于他的死因,据那些随行的将士们说,霍将军是得了传染病。
不过,依臣看来,将军绝对不是因为得了传染病而死。
因为既然是传染病,应该会有很多士兵都染上才是。
可染病的却只有将军一人。
若只是病死,霍将军正值年轻,身强体壮,一般的病很难有能令他这么快就病入膏肓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为人所暗杀?张汤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上次娘娘委托绿筠姑娘来告知臣的事,臣已经特地去打探了。
不过那些霍将军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个嘴都紧的很,没有陛下的命令臣也无法将他们抓进刑狱司去进行审问。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人在背后阻挠着去查霍去病的死因。
至于是谁,也不得而知。
张大人,多谢你你能告诉我这些。
剩下的事,就不要再查了吧。
很多事情,知道的要比不知道的好。
大人自己也要小心,毕竟……伴君如伴虎。
张汤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臣去查此事,并不完全因为是娘娘拜托臣去查;而是臣,作为一个御史大夫,自认任何真相都不应该被掩埋。
臣查了一辈子的案,人们都说我张汤是酷吏。
可臣只想让每件沉冤都能昭雪,即使是那些王宫贵族,朝廷重臣犯了事,臣依然还是愿意秉公办理。
臣知道,朝中很多重臣已然视臣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欲将臣除之而后快。
不过,张汤就是这样一人,即使有朝一日死了,也能死而瞑目,问心无愧。
我敬佩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傲骨的男人,在心里想着:绿筠,你真的没有看错人。
只可惜,你的这个心思,他却永远都不能知道。
离开了张汤的府中,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那个事实,可是现在看来,真相已昭然若揭。
刘彻,你让我对你仅存的一点情意都不再留下。
我们之间,从相许一生的承诺一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我已不想再去追究。
曾经的那些情意,都随着漫天的黄沙散落在朔方广阔的天空里。
在后宫里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死,一直静静地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我曾经想过有一天,我还能有个机会再穿回我心心念念的现代去,做回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歌手。
从一个奴婢、到名震一时的长乐坊头牌、到入宫为美人、夫人,再到一门出六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条路,我一步一步走来,命运将我的手放到了刘彻的手中牵起;却又将我和他渐渐分离。
那个与我有着一辈子盟约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抵住凡尘琐事的侵扰。
情随风起,缘随风灭。
娘娘,李夫人来了。
她盈盈出现在我眼前,依旧是那么美艳动人,却不难看出身子有些弱。
我招呼她坐下,昔日的仇敌竟然可以如此这般坐下谈心,这让一旁的绿筠、沉璧等人大为震惊。
她微微笑着,对我道:许久没见姐姐出来走动了,只好来姐姐的椒房殿来看看。
没有打扰到姐姐吧?姐姐?我有些诧异,却又略带自嘲地念着。
她嫣然地笑着,对我继续说道:是啊,姐姐。
小时候在卫家,臣妾不也是这么叫你吗?卫家。
我的思绪随着她的一声姐姐,回到了那些难忘的日子。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我便是后来的卫子夫;我也更不会想到,昔日那个娇羞怯懦的小姑娘,便是后来史书上记载倾国倾城的李夫人。
我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问她道:听说你自生完刘髆之后,身子就有些弱了。
这女人生完孩子落下的病根,一落就是一辈子。
你还是好好养养吧。
她淡淡地笑笑,对我道:臣妾的这个身子,臣妾自己心里清楚。
活不了几年了。
我惊诧地望着她,嗔怪道:你怎么这么说自己?你比我还年轻的很,只会活得比我长,不会活得比我少。
她笑而不语,扭头忽然看见院中盛开着的一丛秋葵,欣喜地走了过去,俯身轻轻抚摸着花朵。
我也走了过去,早就听说姐姐的椒房殿里种了各种奇花异草,丝毫不比玉林苑。
可依臣妾看,姐姐的花,却要胜过玉林苑许多。
臣妾想,是因为姐姐养花,是在用心养吧。
你很喜欢蜀葵对吗?我问她道。
她点了点头,轻声地说道:蜀葵,虽是朝开暮落,却明艳至极,像在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去盛开。
即使落了,也无怨无悔。
所以你倾尽一生去歌、去舞,都是为了一人对吗?她的目光变得如水一般充满柔情,是的。
从他救起我的那一刻起;从他对我说‘他心上的女子有着这世上最动听的歌喉、最美的舞姿’起;从他在昏迷中拉着我的手,唤我盈袖起。
我就知道,我便是那株夏末初秋的蜀葵。
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去盛开、然后凋落。
我一点都不后悔进宫,至少我知道了他深深爱着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我想的那般无情无义、攀龙附凤。
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我对卫青、你对刘彻。
听着她的话,不知怎地,我莫名地有一种心痛。
我忍不住问她道:难道你对刘彻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那阵心痛却更加深了一分。
可无论怎么说,现在的你,歌是为他而歌,舞是为他而舞。
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我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对你真的很好,很用心。
她低下头去不说话了,良久才开口对我说道:也许是吧。
不过我的心已经给了一个人,就再也给不了第二个人。
就像你,一颗心给了刘彻,就只能和卫青做一辈子的姐弟一样。
可你和我不一样,我和卫青,即使没有刘彻也是不可能的了。
是他将我送进宫里来的,我是他的姐姐,这个天下人皆知。
而你,是他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李夫人。
万千宠爱?她忽然笑了起来,宫里的女人们都羡慕我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夫人。
还有人说我狐媚惑主,是红颜祸水。
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是有多么不想做这个李夫人。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向我告辞,起身离开了椒房殿。
有句疑虑已经存在我心里很久,只是我不确定我到底要不要问出口。
娘娘,太子殿下他……又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沉璧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
我皱了皱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据儿这个孩子,还真是令我头疼。
他的性子真真是没有一点刘彻的影子,总是那么温温吞吞。
公孙贺也跟我说起过,我的这个儿子,倒是勤奋好学,陛下还特地为他建了一个博望苑。
只可惜太过纯良。
身为太子,未来的帝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尚武的年月里,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我无奈地问她道:又怎么了?中常侍大人来对奴婢说,殿下在上林苑陪陛下一同狩猎,结果一样猎物都没有打到,有将士私底下嘲笑殿下没有一点太子的才能,更不及他的舅舅和表哥一分。
太子殿下恼了,便和那将士扭打了起来。
现在,正在未央宫里被陛下勒令思过。
思过就思过吧!我已经无力去管据儿的事情。
片刻,我又只好对沉璧说道:罢了,还是我去一趟未央宫吧。
子不教母之过,教出这么一个无能的太子来,也是我这个做母后的无能。
我无奈地命沉璧随我去未央宫。
未央宫外,看到了中常侍大人。
他依旧恭恭敬敬地对我请安。
想来,当初进宫还是中常侍大人带着春长,叮嘱我各种宫里的人情世故。
如今我已不再是清暑殿的卫美人,而他也老了很多。
刘彻最近很是宠信一个叫苏文的年轻内监,那个人,让我有种说不出的不喜欢。
一见到我,刘彻便满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来替这小子求情的吗?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子不教,母也有过。
所以一听说此事,便立刻前来请罪。
我半跪着,他对我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
竟也一脸无奈地对我讲道:唉,据儿是太子,也是你的儿子。
可如今朕是实在担心,以他这个资质,将来等朕百年之后,他可怎么去当这个皇帝?朝中已经有人在议论太子的才能了。
据儿一脸委屈地说道:父皇若是觉得儿臣无才无德,不如就此废了儿臣,改立闳弟弟和髆弟弟……你给朕闭嘴!刘彻对着他怒吼道,朕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了?你给朕好好思过!朕若真是想废了你,改立闳儿或髆儿为太子,根本就容不得你站在这里。
刘彻痛心疾首地说着,最后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罢了,你带据儿回去吧。
既然你来了,有句话朕索性就在这里跟你说清楚。
朕立了据儿为太子,就是打算让他做储君,也绝了那些人的念头。
这个儿子,你还是回去好好教导的好,别到头来我刘彻英明一世,弄出个昏君来。
说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据儿说道:唉,一点都不像朕,也不像你母亲,不及你舅舅、更比不上……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我将据儿带走。
我跪了安,与据儿一同出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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