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一事不管佟佳氏如何不愿,到底呈到了康熙面前,大帐之中,梁九功吸声屏气的站在下头伺候着灯火,不敢抬头去看上头康熙神色不明的盯着桌上的折子,右手无意识的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其实一开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孝庄做的,不过,看了暗卫呈上的折子后,这件事可是变得扑朔迷离。
唔,硝石?宫中物料一厘一毫皆有记载,这幕后之人使得何种手段康熙虽然不明白,但只要她是宫中之人,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就如同这单子上记载的,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有好几样物品用量明显不正常,其中的硝石就引起了康熙的注意。
硝石,亦名苦硝、焰硝、地霜、北帝玄珠,辛、苦、大温、无毒。
在宫中多用于火焰爆竹,太医院也偶有领取,也多是用于宫妃心绞痛或是黑疸。
虽然这张单子上每一份硝石都有明确的用途去处,可是康熙还是相信自己一手培养上来的影子们,这其中多数可有真正用到实处?……你说,这船板是生生被撑裂开的?而不是用火药炸开?狐疑的看了眼底下跪着的心腹,康熙冷声道是。
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平板的报告着自己等人的调查结果:奴才还查到,船板虽是新年的新制木料,但有曝晒过后的痕迹,所以比同等的材料脆,奴才查过了,断裂的那些木材与当时工匠制作尺寸颇有出入,所以奴才斗胆猜测,是有人生生撑断的船板,但也不排除利用了小型火炮的缘故……你这理由你自己都不相信……康熙冷哼了一声:紫禁城重兵把守,不说固若金汤若,若真有这般高手混进宫中,尔等实在是……说着,康熙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引得下面跪着的人一身的冷汗,若真有这般的内家高手,那今日既然可以对付后宫嫔妃,明日皇上就……奴才学艺不精,实在该死。
跪在下首的男人也不推卸责任,直接干净利落磕头承认错误。
哼,你倒是爽快,既然这样,自己去领五十鞭子,滚……一甩手,康熙骂了几句就让他下去了,暗卫的能力忠心他是不怀疑的,这一次先敲打敲打罢。
自己不过是出宫几个月,那偌大的紫禁城便能乱成了一锅粥,虽然火药这种可能被否认了,但康熙可不认为会是意外,只是那幕后之人真当自己手段通天还是想试探搅浑了紫禁城?康熙揉了揉眉心,头一次感到有些疲倦。
梁总管,太子往大帐这边来了,皇上这儿……不多时,梁九功瞧见自己的心腹小太监在外头探头探脑,忙出去询问。
作为康熙心腹,自然是知道这位的重量的,不敢怠慢,立刻上前低声询问了康熙,看自家主子眉头都舒张多了,知道押对宝了的梁九功笑开了一朵花儿忙出账相迎。
梁总管。
八岁(虚岁)的少年一身紫色常服,精致的脸庞,遗传自康熙的丹凤眼全是骄傲,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充满力量的身子满是张扬青春的气息,手一伸,几颗金果子就被扔到了梁九功脚边,不咸不淡的冲着弯腰请安的梁九功打了个招呼道:汗阿玛今日可还安好?圣上一切安好,只是今日京中来信,说是太后感染风寒,圣上心忧之下,有些焦虑上火……垂眉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几颗裸子,还真是好货色,只是……眯了眯眼,再抬头看看少年明显心不在焉的神色,梁九功扬起一抹称得上谄媚的笑意, 好心提醒着,这太子可还不是皇帝呢,君不见扶苏,刘据,李承乾……当年那个不是金屋宝马,千宠万爱的,日子还长着呢…………看着地上给自己请安的儿子,康熙的疲倦的心情一瞬间就像是被治愈了般,忙起身拉了自家的宝贝儿子起来,八月的天,还是有着秋老虎之称,见了胤礽一脑门子的细汗,忙吩咐了梁九功取了湃过的果子来。
汗阿玛,儿臣不热呢。
少年有些羞涩康熙还是像儿时般照料自己,又有些自得享受父亲的爱护,微红了脸道:儿子听闻汗阿玛最近因天热食欲欠佳,所以让凌普那奴才上街给儿子带了几箱子土产司仪来,其中就有好些清凉的水果糕点,儿子尝着味道不错,还开胃解暑,特带了些来给阿玛尝尝。
闻言,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端了食盒匣子上来,梁九功自也取了碟子等物伺候,匣子里头不过是南方常见的水果点心,能吸引这对天之骄子的不过是一份天然罢了,但附加了胤礽康熙宝贝儿的孝心,自然意义也就不同了,挥挥手拒绝了梁九功的试毒举动,康熙笑眯眯的捏起一块往嘴里塞去:味道不错!比之宫中又多了份野趣自然滋味,只是比懿嫔还是差远了。
看了眼儿子明显一下子黯然了下去的模样,康熙微微皱眉叹了口气,还是没成熟啊,不过孩子还小,已是难得了,又补充赞了句:保成的心意便是拿金珠玉露来换汗阿玛也是不稀罕的。
……不过那康熙不管如何的宠爱儿子,父子之间的谈话永远遵循了上千年以来的严父模式,一问一答,有板有眼,问了几句胤礽白日做了些什么,身边可有不如意周转之处,又亲自拿书考较了学业,放下书,康熙满意的对着胤礽道:长进了,但须知学无止境,切勿骄傲!又殷切的对胤礽吩咐道:古人常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你是太子,一国储君,更需脚踏实地才不会被奴才们蒙蔽了去,汗阿玛带你南巡,也有让你学习各地风土人情如何御下的意思,这底下的人啊,既然能立于朝堂,自是各有所长,你要做的便是心中有数,用清明坚定的神智掌控住他们把他们安在合适恰当的位置上,决定这个国家的走向与命运。
你那几个先生虽是当世大儒,但满口仁义圣人之言,修身养性倒是好的,但终是纸上之言,装门面罢了,于实务而言还需你于人情生活中细小处揣摩。
你瞧瞧如今朝堂之上,那些煌煌大言仁义之道着,于国于家,可有建树?都是胸中无有一策的饭桶,故一国之中,首推君子,而于朝堂,首推能臣。
我满族于马上得天下,可这马上却不能治天下,儒家不过小道,愚民之术,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刚柔并济,王霸并行,王道,乃是仁政之道,君主以仁义治理天下,以德政安抚天下;霸道,意为争霸之道,凭借武力,刑罚进行统治,历朝历代,俱是外儒内法,如此,法家,兵家,资治通鉴才需你仔细研读。
……看着太子跪安消失在营帐外的背影,康熙满意的笑了笑,聪颖尊荣却不失少年朝气,心思说话自有一番天家气度较量,虽然脾气傲了些,但作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康熙理所应当的保持默许。
对胤礽这个儿子康熙可是抱了十二分的真心,除了最开始确是抱了平衡朝堂,安抚社稷的意愿,但看着当初那么小小的一团抱在自己怀中,自己亲手照料着,一眨眼,能爬了,能走了,到有条不紊的筹备春季东宫会讲,想着保成精熟贯通的背诵自己交代的授书,康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梁九功,去,把桌子左边那一摞奏折给太子送去,保成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学着接触朝政。
让他学着看看,告诉他若是不懂也没什么,不过些许小事。
想了想,康熙又扭头吩咐:还有,你亲自去开了库房,捡了那玉髓雕件并送几个冰盆去,最近天干物燥的,出门在外不比宫中,保成自幼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还要陪着我南巡,莫得委屈了他。
看着跟在身后一溜烟的小太监,梁九功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垂下眼睑,转头对一旁跟着的圆脸小太监严肃道:德忠,你带了小春子吩咐下面的新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给我紧上了皮,若是磕了撞了,冲撞了贵人,小心你们的脑袋,到时,不说太子,便是圣上也饶不了你们。
义父仁慈,奴婢们感恩不尽,都是做惯了奴才的,敲打几下,自然懂得规矩。
圆脸太监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动作麻利的交代了下去。
跟在梁九功身边久了,他也对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摸了清楚,这太子倒也称得上人中龙凤,只是那脾气恁坏了点,想梁九功皇上的贴身内侍,便是太皇太后见了也多是旁敲侧击的,可那太子,圆脸太监想起不久前皇上召集大臣们说事,义父奉了皇上谕令看守婉拒了为太子通报的要求,太子当时那脾气一上来,义父横贯整个身子的鞭痕可是整整半个月才好利索了。
好了,就你巧嘴,会说话。
瞧着眼前可媲美圣上的明黄大帐,梁九功脸上浮起一抹笑容,看着主动上前与太子身边内侍交涉的刘德忠,心中盘算着,该是培养几个心腹给自己弄条后路了,顾问行他们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正文 88最新跟新等到康熙回宫时已是靠近年关了,待到那先锋太监来报,康熙一整年的南巡终于要于12月一日这天真正结束,早在接到消息之前半个月起,整个紫禁城一反往日的沉寂慵懒热闹了起来,内务府采买,三织造,广储司,针线房……忙得不可开交,自古以来,女为悦己者容果真是真理。
小主,听景阳宫传来的消息,午时皇上圣驾便会返京,小主应该梳妆去请安了。
清风看了眼窝在炕上有以下每一下翻着书的福玉,提醒道:还有四阿哥,也该是准备着了,皇上回宫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过是露个面的事情罢了,那么多人一处聚在偏殿,乌压压的人头,再靓丽皇上也不定注意得到,再说天寒地冻的,皇上一路奔波劳累,便是天仙下凡,也不见得有心思。
不在意的起身示意清风把一旁备好的衣物拿来,福玉开口道:晴空可是去抱小四了,小孩子不耐寒,记得备上手炉和大氅,要那件狐裘的。
如今小四虽然还没搬去乾东西五所,但福玉还是收拾了偏殿培养他的独立意识,不过平常一应起居还是和自己在一处。
额娘,额娘……穿着鹅黄棉袍的小胖子一边喊着一边笑嘻嘻的跑进内室,粉嫩嫩的小脸边围了一圈的白狐狸毛,显得极是娇憨,一把被福玉搂进怀里蹭了蹭了福玉的脸娇声道:额娘,父汗什么时候回来,额娘,我们快去迎父汗好不,父汗答应了小四要带点心和玩具的。
摸了摸小四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蛋,是温的,赞赏的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小丫头,温柔道:小四就知道父汗的点心玩具,额娘可要伤心了。
边说着,装模作样就要拭泪。
胡乱的亲了福玉一口,小胖子一点儿也不上当,伸手抱了福玉的脖子道:禛儿最爱额娘了。
就你滑头。
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小胖子的脸,虽明白这是小的敷衍之词,但福玉的脸上还是笑开了一朵花:你父汗一路劳累,又皆国事繁忙,你这个小捣蛋可要安分些,他午时才会回宫,依着宫中规矩呢,额娘会先带你去景阳宫给佟贵妃娘娘请安,然后已时再随你三哥哥等人去宫门迎接你父汗,小四可要乖乖的跟着晴空,一切都要按着额娘之前交你的规矩。
对于宫中的游戏规则或是人情世故之类,福玉从来不会避着这小子,虽然自己所求不过是他闲散平安一生,但从不希望他被自己这个可以为他护住一切的额娘蒙蔽了眼睛,糊里糊涂的过了一生,该明白的,该做到的,一眼也不能马虎,古人早慧,十岁就是家里的大人了,这小子也快要进上书房了,到时自己也只能暗中想法子护着,上书房是宫中的缩影,明争暗斗比的留给康熙的印象,臣子们眼中的优劣,现实就是这么残忍,福玉不求有个像八阿哥那般玲珑性子的儿子,但小四一定要学会自保。
点了点圆溜溜的小脑袋,小四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急道:那额娘,我们快去景阳宫吧。
虽然小四知道,父汗一点也不像安惠舅舅和安恒舅舅一样会把塔思罕和墨尔根举高高,会让他们坐在肩上,会在他们调皮捣蛋的时候拿板子狠狠的揍,可他还是很想念父汗,不同于额娘香香软软的身子能让自己甜甜得想睡,待在父汗身边,小四会觉得很安心,很安全。
御花园中,福玉一边分出心神来看着被晴空抱住的小四,一边偶尔和身边一众人搭上几句,看来大家都是掐算好了么,除了佟佳氏好命的窝在景阳宫,这里都快聚齐了吧。
这梅花今年倒是开的灿烂,当正应了花中君子这名头……红烈的梅上点点白雪,衬着白皙晶莹的手,荣嫔身边的青袍白氅女子美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倒是乌雅氏右侧的红氅常在神色隐晦的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紫藤,如今的依尔觉罗贵人,福玉是带了二分不忍,八分忌惮的,一个智多近妖的女子,手段玲珑得让人不寒而栗,一个从皇庄出来的宫女,在慈宁,慈宁两宫安下钉子,怀孕时利用戴佳氏和太子逃过宫中辗压,小四的天花……到如今佟佳氏利用六阿哥胤祚三番两次羞辱于乌雅氏,桩桩件件也有她的影子,偏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家族,对八阿哥不上心,这紫藤倒成了滚刀肉般的人物,便是有心警惩一番,也是无从下口。
依尔觉罗妹妹倒是诗心画骨,可惜姐姐我是个俗人,几支红梅罢了,哪值得神仙般的妹妹为它伤神。
乌雅氏突然回头看向她,细细描画过的红唇微微勾出一个完美的幅度:只是姐姐听闻当年武后下诏‘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只有牡丹不从,才有了如今鼎鼎威名的焦骨牡丹,如此看来,这梅花也不过是徒沽名钓誉之辈,蒙骗世人罢了。
一个皇庄出来的贱奴也配称花中君子,倒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不过一个看不清形势想要和自己作对的贱婢罢了,明晃晃的嘲讽尖刻的话语配上真诚无比的眼神,加上周围隐隐幸灾乐祸的眼神,后宫中做戏不外乎这些。
福玉保养得粉嫩嫩的指甲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手腕上的镂空玫瑰金镯,好似没看到紫藤那楚楚可怜又带了坚强的眸子,宫中就是这般的游戏规则,若真是性子平淡的就忍着清苦寂寞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掐尖要强的,不甘心的,那就是看各自己的手段了,不过,乌雅氏今日这般失态,来真是被紫藤逼昏头了,不复以往的精明善忍,不过嘴上虽是赢了,但康熙可不会因为这个买账,紫藤还正是新鲜的时候,呜,乌雅氏这朵小白花也该是成蚊子血的时候了,不过能散发一下怨气还是有助身心健康的。
……一路上的小插曲不过是道开胃甜点罢了,真正的大餐正随着康熙的回归徐徐掀开帷幕。
等众人一进景阳宫,福玉只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再看看满殿捂得严严实实的门窗,福玉只觉得这佟佳氏不时便传来脑疼身虚也是有缘由的,亏得她身高位重,内务府紧着上好的红箩炭进贡给她,不然二氧化碳中毒说得就是她。
听闻乌雅贵人这几日咳嗽得厉害,本宫不是叫你好生歇着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佟佳氏温和的放下手中茶盏,笑道,只是其中的意味就有些不明了。
端坐在惠嫔身后的乌雅氏一袭琵琶襟天蓝绣马蒂莲掐腰袍子,领口袖子处缠上牡丹带,外罩排须云肩,乌黑的头发上堪堪点缀着几朵绒花和一支珍珠流苏,衬着略显苍白的病容,在这么一堆脸色红润的繁花之中,倒真有一番‘娇喘微微,泪光点点’的林妹妹姿容。
不过是冬日里的小毛病罢了,娘娘体恤仁慈,却不是我等恃宠而骄的借口,唯有更加勤恳,为娘娘分忧才是。
美人说话就是赏心悦目,不复在御花园时刻薄的模样,不疾不徐,几句漂亮话就把佟佳氏的软钉子挡了回去。
哼,还想从自己手中夺权?真以为自己一手遮天?太皇太后虽然被软禁了,但积威还在,便是自己这个棋子,也不是你佟佳氏想动就动的。
一直注意着的郭络罗氏瞟了眼佟佳氏膝盖上不自觉摩挲和的两指,心下计较一番,抬起下颚,细细描画过的凤眸一瞥,嗤道:乌雅贵人这话真是好听,贵妃娘娘一片好心倒成了逼你的恶人了,娘娘执掌凤印,要什么没有,不过念你协助打理后宫琐事劳苦功高,如今又身子不好,才好心说你两句,真当自己几斤几两,还得瑟起来了。
她本就看乌雅氏不顺眼很久了,如今两人又都是投靠了太皇太后一脉,就算今日自己与她翻脸,想来也是利大于弊,就是太皇太后也更希望看到自己手中的两个棋子保持平衡的。
福玉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不时的抿上一口清茶,这份位高,手中有权就是好啊,茶叶都是一等一的金贵物,只是这乌雅氏真是太自以为是了,从获宠开始,便是自诩清高,明面上对谁都是亲和尊敬着,其实不过流于表面,她能得罪这么多高位嫔妃,唯心不诚耳,与郭络罗氏所求不过皇上的恩宠不同,这乌雅氏竟妄想天位,把宫中众人当傻子,瞧不上自己靠家族庇荫,看不起荣嫔惠嫔人老珠黄,不得圣恩,觉得佟佳氏无脑病怏怏,郭络罗出身低微……自持聪敏灵秀,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么?真是与历史上记载的差入甚大,心机有余,忍不够。
自恋的摸了摸脸,福玉暗忖,蝴蝶效应威力这么大么?宜嫔姐姐的嘴总叫人爱恨两难。
福玉笑了笑,对于乌雅氏她可没爱,既然打不死那就先脱层皮吧,粉唇微撅,笑道:贵妃娘娘仁慈,乌雅妹妹好生受着就是,太生分了反倒上了姐妹情分。
不就是满口仁义道德么,之前的恩怨还没清算完呢。
福玉起了这个头,后面岂有不跟风之理,一时间,叽叽喳喳一大片盛赞佟佳氏如何如何仁慈体贴的,你乌雅氏完全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文 89最新更新;皇帝回宫,自是浩浩荡荡,务求尽显天家威严气派,按着规矩,后宫一干人等皆在佟佳氏的带领下在慈仁宫外按着礼制站了等候,可惜从头到尾连康熙的脸都看不到。
而从宫门处绵延数里,数日之前便有工部官员并官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道路两边更是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内务府也是卯足了心思,宫门之处帘飞彩龙金凤,金银焕彩,十步之间,便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京城早已下了禁令,这会儿紫禁城宫门之处,皇族宗室,前朝大臣皆按了规矩站着恭迎康熙回宫,小四以下几个皇子身虚体弱撑不住被抱在太监怀中,但因着气氛肃穆恭谨,便是不适也丝毫不敢吵闹露怯。
午时刚至,就有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拍手示意,这头的人瞧了,忙最后一次整理仪容按品级站了,半响,静悄悄过来天路象队四只,背上附彩毡,分道左右,其次是宝瓶象五只,彩绣金鞍,上置嵌玉宝瓶,左右各一只,中道一只,再左右一只。
等这些过去,方才闻到细细的乐声,再过来便是四御杖、四吾仗,立瓜、卧瓜、星、钺各四,十面五色金龙小旗、十面五色龙纛,十面双龙黄团扇、十面黄九龙伞、一柄九龙曲柄黄华盖,然后是四名青面执事太监手执静鞭而来,听着啪啪……甩在地上的声音,呼啦啦,众人一齐跪下,四下只听闻衣物摩挲,静鞭赫赫之声。
之后缓缓过来才是朱绒牵引的十头大象玉辇一乘与二象牵引的金撵一乘,玉撵高一丈二尺五寸九分,阔八尺九寸五分,撵圆盘为金黄色圆顶,镶玉圆版四块,四周垂镂金垂云,贴三层镂金云版。
幨帷用三层青缎制成,绣有金云龙羽纹相间。
车轸上系金青缎带,柱上绘金色云龙,车门垂珠帘,四面各三。
云龙宝座四周为雕花朱栏,以金彩相间涂饰,栏内四周围花毯。
两轮各十八根车辐,以金色镂花装饰。
前后车棂、雁翅,四垂如意滴珠板,下辕三条用朱红漆饰。
辕木各用镀金铜龙头、龙尾、龙鳞叶片装钉,前施朱红,后树青缎太常旗十二面,旗面上分别绣各有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旗下垂五彩流苏。
御撵入端门,才听闻管事太监叫起,胤禛扶了一旁小太监手起来,随着三阿哥和一众宗室随驾回去。
父汗回京本是人伦喜事,可惜太子哥哥好大的气派,不说兄弟,还有叔叔伯伯在此呢,竟是连面都没让我们见着。
三阿哥也是知晓人事的年岁了,这会儿见了大阿哥,再想起自己跪了半天脸面都没见着的太子,都是兄弟,不就是挂了个太子的名头么,有什么好得意的,忿忿嘀咕道。
太子是君,我等是臣,自古君臣有别,天经地义,三弟可是想岔了。
胤褆垂在腰际的手握紧又松开,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垂眉顺目一众‘弟弟’道,老三这脑子,读了几本狗屁诗书就真以为是天下第一么岂不闻,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只是嘴皮子上的东西罢了,正好给自己当个探路先锋,只是,自己这几个弟弟,都不是善茬啊。
跟在三阿哥身后半丈的小四低了头,有些沮丧的舔了舔下唇几个深深的印子,快速的眨了眨眼睛,不敢让里面的水汽掉下来,其实他对于那个永远捧在汗阿玛手心的二哥有着嫉妒的,同为阿玛的孩子,难道就因为他是元后嫡子所以就能高人一等?可是额娘说过,父汗除了日益增多的子女,更是心怀天下,虽有慈爱之心,但自古人心就是偏的,就像额娘永远只会真心对自己好一样,父汗对于那个自幼便陪在他身边的二哥也是不同的吧。
四哥……转头看向一边拉着自己衣袂的五阿哥水润润的眼睛,小四扬起一抹憨憨的笑容,掩去眼中复杂的思绪,主动牵起五阿哥的手:五弟我们一起走。
五阿哥虽是太后一手抚养,但在宫中不属于任何党派,资质平庸,与他相交,虽无利却胜在安全,所以说,皇宫中的孩子,哪个都是天生的演戏高手。
……一边任由晴空把头上的钗环卸下来,福玉一边接过碧水递上来的红糖煎姜茶热热的喝了一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冰天雪地的忙活了这么久,为了显示皇权夫权,康熙回宫,后宫嫔妃可是在佟佳氏的率领下在慈仁宫门前跪迎,直至御撵进了端门才起来,真是再强的养生功夫也抵挡不住,更何况这么多人盯着,福玉也不敢动作太大。
果然电视神马的是骗人的,福玉腹诽着,什么男女扎堆的,真是做梦吧,自己这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有踏出后宫一步的机会,只不知小四那头怎样了,康熙回宫,皇子以及贝子以上宗室随侍左右,那孩子终是渴望父爱的,只是康熙的心中有了他自己,江山,太子……小四自小就是个明白的,再加上自己从不避讳了他,如今让他看明白了,他自知晓该如何做的,叹了口气,福玉想着,就让他痛吧,只有经过了苦难,挫折,失望……这人才会长大。
小主可是在想着四阿哥?晴空围坐在一旁的熏笼上,往薰笼里添了把梦甜宫香,把晚上夜宴的的衣裳细细顺着褶子理好盖上去:咱小主子自小便是小主亲自教养着,又是一等一的伶俐通透,到哪儿也吃不了亏去,再说了,还有孙嬷嬷在照看着呢,主子直管放宽了心,要不,差个机灵的小奴才去瞧瞧?不必了,前面皇上,宗室一大堆的,能亏得了小四哪里去,我们的人去了反倒不便,双喜几个不在这里,要是派去一个不成事的,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漏了行踪莫得惹一身骚。
至于小四那里,我倒是不担心他吃了亏去,老话说得好,吃亏是福,我只是怕他忍不住……把玩着手上的镂空银香球,福玉歪在炕上道:左右他还小,便是有个什么差错日后好好教便是,只怕有那有心人给教唆了去,前几日不是查出了几只老鼠么,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到时网到一条怎样的大鱼。
小主,前头我们的人瞧见有那乌雅氏族人同乌雅贵人身边的宫女碰了面,还有一匣子东西,不知做什么机密,可要遣人查看一番?晴空想了想最近宫中的动静,悄声道:还有那依尔觉罗贵人,恁的是两面三刀,之前在小主面前就差没发毒誓了,说什么一心想着报仇,如今,却闹得满宫里的人都不得安生,桩桩件件,都少不了她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不过是根搅屎棍子罢了,这紫荆城的水啊,深着呢,一不小心就是小命不保,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斜睨了晴空一眼,福玉提了提靠在身后的软枕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乌雅氏那里让人盯着就好,她是太皇太后的人,我们也只能见好就收,若是她存心想要和永寿宫死磕,我们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
至于太后那里,我一直心惴惴的,中秋落水事件之后,我是越发瞧不明白这宫中的形势了,没道理一国太后遇险,又殃及了宫中半数以上的皇子妃嫔,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理了?那劳什子意外的推辞,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顿了顿,福玉皱眉道:其中缘由,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那么多前朝家族,竟然一个都没有吭声,太不寻常了,可惜不能与阿玛他们通个气。
小主真是心细如发。
晴空点了点头赞同道: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只可惜了那宫权。
说着一脸惋惜的模样、。
你倒是长进了,只是眼皮子恁浅了点。
笑着点了点晴空,福玉叹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宫权那玩意儿变成了个烫手山芋,谁拿谁倒霉,再说了,便是平常,我也不稀罕这个,你瞧瞧乌雅氏多威风,可除了要紧跟着太后的脚后跟儿,顶头还有个正经的贵妃娘娘瞧着呢,我是傻了才往她手底下钻。
我在这永寿宫中爱儿美婢的,且无闲杂事忧扰,平日一应大小事务一概你们操了心,我只是看书,闷了便去院子里伺弄一番花草,神仙也不过如此了,何苦要去趟了这趟浑水。
福玉这头在揣摩着宫中形势,却不知别处也在算计自己。
荣嫔妹妹倒是坐得住,明年开春大选,这宫中真不知道又是怎一番姹紫嫣红的模样。
看了眼身边端坐着荣嫔,惠嫔捏了捏手中的蜜蜡珠串道,她虽与荣嫔交好,又是一路服侍康熙的老人,但有了儿子,惠嫔心里自然存了别心思,这几年自己与明珠搭上,又笼络了一批新人巩固恩宠,两人却是越发生疏了。
淡漠的瞥了眼一头朱环翠簪的惠嫔,马佳氏心下却是冷笑,纳喇氏是个好手段的,能从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争斗中生下孩子,如今又与明珠搭上,只是不该这般来试探自己,大阿哥是不错,可日子还长着呢,自己可没和心思掺和到一堆的烂泥中去。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妹妹自然只管按规矩办事,该赏的便赏,该送的便送,有那不长眼的,若是无伤大雅,睁只眼闭只眼便过了,不重体面十分胡搅生事的,只管打将了出去。
荣嫔只当没听懂纳喇氏的话,你既这般问,我只管搬出规矩回应了便是:横竖不过是提着线的木偶,何苦想这么多。
看荣嫔不上钩,纳喇氏也只觉得没甚么意思,讪讪的笑了笑道:也是,除了上头的贵妃娘娘,还有懿嫔,宜嫔两人呢,我也不过是说嘴罢了。
顿了顿,纳喇氏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只恐怕到时懿嫔妹妹还瞧不上眼呢。
她素来是个懒的。
瓜尔佳氏有个好姿色,进宫以来从不参党结派,也不得罪人,私相授受更是不见踪影,族人也是只忠心于皇上,彻底贯彻了一个‘独’字,如此,瓜尔佳氏便是再懒也有皇上太后护着,她有这资本。
那倒是。
点了点头,纳喇氏摁下心中的不舒服,这就是同人不同命:这宫中要论舒心她也是头一份,四阿哥也是伶俐聪明,连皇上都夸过省心的,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听着纳喇氏明晃晃挑拨的话,马佳氏虽是明白心中却也升起一股子嫉妒来,宫中女人们比较的不就是皇上的恩宠,家族得势否,子女们出彩程度……如今算来,竟什么都让福玉占了。
看着荣嫔头一次有了波动的脸色,纳喇氏好心情的抿了口茶,既然不能对付你,但也不能让你得了助力去。
正文 90最新更新真是欺人太甚.扶了贴身宫女,纳喇氏气冲冲的回宫,下唇被深深的舀出几个印子:她马佳氏倒是好盘算,真把我当傻子呢,还想着两不得罪,真有这么好的事?主子何苦为了这些子小事动气。
那绿衣宫女笑意盈盈的端了碗奶茶奉给纳喇氏,看着满宫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道:不过是马佳小主与您意见相左罢了,只要不影响了主子布下的大局,主子睁只眼闭只眼好了。
马佳氏一向智谋百出,堪比女中诸葛,我若真是掉以轻心,只怕会被她算计得骨灰不存。
捏了捏帕子,纳喇氏恨声道:大阿哥自幼便被送出宫去,回宫之时早已记事,与我不亲热,心里还不知怎么惦记着那起子奴才呢,倒是三皇子,得了个好人家,又养回了些子感情,这叫我如何不艳羡啊……同样是从生母肚子里爬出来的骨血,被皇上当年一搅和,生生只比路人好点儿了,还不知道这宫中多少人怎么在心中嘲笑自己呢。
宫中能自己抚养了孩子的,从上至下扒拉了一遍,除了先头的赫舍里氏,还只有懿嫔和戴佳氏两人,除了七阿哥是身有缺陷不受皇上待见养在戴佳氏膝下,懿嫔那里,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可不防啊。
示意那绿衣宫女给自己按捏肩膀,纳喇氏叹息道:永寿宫又是出了名的乌龟壳,多少人憋了气盯着呢,可偏偏都是化险为夷,瓜尔佳氏进度有度,赏罚分明,平生的让人忌惮三分,又皆四阿哥被她养的极好,虽比不上太子与六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但也是拨尖的,马佳氏想来也是看上了这些吧,一个聪明给力但又安分的盟友谁不想呢。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懿嫔虽有自知之明,从不参与这宫中争权夺利,可惜已在锋尖浪口,这之后的路,由不得她想。
郭络罗氏是个有勇气的,虽投靠了太后,绝了念想,但日后只要不掺和进什么事里去,便是铁板钉钉上的富贵闲王,皇上也念着她的娇气,小性子……倒是佟佳氏和乌雅氏两人,一个母慈子孝,一个是慈母情怀,以泪洗面,好一出大戏啊……静默了半响,纳喇氏笑了笑,幽幽道,这宫中就是一处金雕玉砌的舞台,那个不是假面长袖的,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知道谁是赢家,今日太子文成武德,说不得明日就跌落尘埃。
纳喇氏盯着脚边的长春瓶半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那宫女:红绡,我记得我殿里的依尔觉罗贵人倒是极喜爱同荣嫔下棋品茶疑问句的语气却是极其肯定。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又看不清自己的宫女子,难为主子还记着。
那红绡听了纳喇氏的话却是一肚子的气,不说自己是惠嫔身边的得意人,这延禧宫那个不是攀附着主子讨生活,连带得,自己也算是个得意人,可这不知好歹的依尔觉罗氏,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前些天更是当着众人狠狠驳了自己的脸面:他人虽是在我们宫中住着呢,但那颗心可就不好说了,平日主子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不仅从未曾苛刻,排挤了她,更是帮她从懿嫔那里夺宠,八阿哥被皇上抱到娘娘身边后,更是大发善心让她亲自照料,论理,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恩,可她倒好,一点规矩也无,除了晨昏请安,平日便是一副清高模样,还和宫中其他主子们不清不楚的,真是不知所谓……。
想当年还是延禧宫中的你何时对这延禧宫边边角角都这么清楚了。
也不制止了她的话语,纳喇氏斜睨了自己的心腹宫女一眼嗔道,心中却是叹息不止,这个红绡,忠心,机灵度,都是一等一的,只一点,便是跟在自己身边之后顺风顺水惯了,有些时候便自傲失了分寸,那依尔觉罗氏是个人才,狠辣有心计,若不然也不会逼得自己默许了她亲自来照料八阿哥,只是太薄凉了点,不好掌控,她与马佳氏佟佳氏几人牵扯不清自己也隐约是知道的,自己本也没奢望过一个有野心的人能臣服一自己,不过敲打一下要她认清了身份还是要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眼,不就是为了碧菱那丫头的事情么,今日若是姜嬷嬷在,少不得你一顿排头吃,你们争风吃醋的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是了,只一条,切勿坏了我的大事。
这红绡果然还是杆子枪的命运,也就止步于此了,纳喇氏眯了眼闭目养神不去看她还是愤愤不平的模样。
主子教训得是,只是我们还得想个法子,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她,若不然,这宫中的人还以为我们延禧宫被个贵人骑在头上呢。
那红绡还似有些不服气道,正说着,一个宫女打了帘子进来禀道:依尔觉罗贵人和王常在她们来了。
红绡才止了声退到一边伺候着。
妹妹怎么这么早来了?这宫份位高的就这点好处了,都是别人不管寒暑给自己服侍请安,像夜宴这样的聚会宫中有高位嫔妃的绝不敢越级擅自行动,都看着你的颜色行事,纳喇氏美目含笑,也不让他们服侍,只让人备上点心茶水上来服侍。
依尔觉罗姐姐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听说前些日子八阿哥受了风寒身子不适,反反复复都这么多天了,可不是招了什么东西。
端坐了一旁的王常在看了眼上头一袭如水碧绿旗装,宛若空谷幽兰的紫藤,面带关切笑道,只一旦紫藤回话不当,一顶为母不慈的帽子便是戴定了。
孩子还小,经不住药力,便仔细调养着罢了,再说八阿哥侍奉圣上身畔,正大浩然,妹妹可是想左了。
今日皇上回宫,皇子贝勒们随侍左右,龙气庇佑,百邪不侵,若是八阿哥招了什么。
也是暗中有小人嫉恨诅咒,紫藤的口气算不上好,心下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荣宠渐盛招了她们眼的缘故,只是,自古不招人恨是庸才,自己根基浅薄,皇上那里也要提防着,看来要加紧活动了。
八阿哥还小,皇上那里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妹妹辛苦了。
看火气已经挑起来了,一着盖棺定论纳喇氏使得炉火纯青:这血脉啊,王妹妹不懂,这孩子便是稍稍磕了碰了,当娘的这心里便是剜了肉般痛,依尔觉罗妹妹向来是个精细人,八阿哥身上妥帖连太后都是夸赞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莫得上了姐妹情分。
这上位者,最常使的一招便是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倚,谁也挑不出错来,但结果如何就不得知了。
听了纳喇氏的话,王常在等一众人的都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无子可是个硬伤,说话都凭白的矮了人一截,这纳喇氏明明摆了就是偏袒依尔觉罗贵人,不然,就她那身份,,真是低贱到了尘埃里,好在自己还年轻,以后能怀上一个才好。
合该是这个理呢。
紫藤一脸的温柔慈善:我们这做娘的啊,总是操不完的心,只盼着,等他大了念着这份情才好,妹妹日后有了孩子,个中滋味便会明白了。
紫藤这话说得漫不经心,但听者有意,坐在下首的攀附了紫藤想要获些盛宠的皆是眼露嘲讽的看着王常在,自古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一时,想要讨好卖乖的也不在少数.斜睨了眼说得最欢的一个粉衣常在,王氏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倒是说是谁对这子息一事如此了解,想来姐姐可是做了许多功课,只是要抓紧了,这女人啊最是经不起岁月了,稍不留神,这再珍珠就变成了一滩黄水……心中却是暗怒,自己自投了纳喇氏麾下便有了做枪靶子的心里准备,可你安常在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一届包衣奴才,也敢拿自己当筏子,不怕崩掉大牙,一群子下贱东西……各宫中不约而同都上演着一出出面和心散的大戏,倒是福玉,永寿宫中就她一人,除了要按着点儿给佟佳氏请安,到没有人时不时的在眼前膈应人。
主子,您瞧,皇上派人送来的这些好生漂亮,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了,主子真是好福气。
碧水几人喜气洋洋的围了一屋子,看着康熙遣人送来了两个梨花木镂空雕匣子,里头两套头面,一套满绿的翡翠,一套点翠金饰,镯子,耳环,步摇,发簪,项圈……一套温润大气,一套华贵绚丽,虽说宫中一人得了两套首饰,但如此珍品,估计与佟佳氏也不逞多让,福玉不知道的是,满绿的翡翠在皇宫中不稀罕,可她这一份可就是独一无二的了,康熙南巡,免不了下头的人送了珍稀宝物来,天家富有四海,哪瞧得上这些,惟有其中一块满绿的原石,康熙喜爱异常,让人磨了条龙眼佛珠手串,之后又想起福玉皮肤白皙细腻,一身气质温婉雍容,剩下的料子就让人打磨了这一套首饰,又巴巴的送了过来,可惜碰上福玉这个主儿,白遭了康熙难得一见的浪漫情怀。
想着晚宴,福玉一边吩咐了厨房做些小菜上来垫垫肚子,一边让清风给自己梳了个大方优雅的发型,瞧了瞧那两个精致的匣子,福玉捡了支芙蓉祥云的碧玉簪子,比划着往头上插,一旁的碧水瞧了,嚷道:常听人说,可我瞧着这簪子还没咱家主子好看呢。
冰肌玉骨清无汗,风吹云鬓遮玉颜,难怪皇上这么些年一直宠爱着自家主子,要知道,自家主子早过了十□岁的年华,像是宜嫔,再怎么保养,怎么瞧都只能是风韵犹存了。
福玉神色复杂的盯着镜子里的女人,果真是一副好皮囊,可惜……至于康熙,福玉时时刻刻都提醒着自己,不能投入感情,这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于她的第一个男人,不管是否见过面,总是有着微妙的情怀的,更何况,这么多年,康熙还日日晃荡在自己面前,年轻多金,相貌不俗,更何况那身子的王霸之气,除了眼瞎了的,还真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了。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太危险了,福玉从来就没有看透过他,温情时体贴小意,甚至抛了那尊严低伏做小,但冷血时发妻祖母一样的毫不留情,佟佳氏对他一往情深,可这几年一直这么病怏怏的,还不是这男人的推波助澜与默许,只因为他不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戚,更何况自己人微言轻,又能算什么呢。
正文 91最新更新戌时,崇政殿远远看去便是一片灯火通明,一路行来,到处是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崇政殿正门上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路途两侧柳梧桐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一路行来,只见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桥墩之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各处风景自不必细说.上下服侍的太监宫女等,皆因这紫禁城的主人回来打扮的花团锦簇,到处人声嘈杂,语笑喧阗,轿撵车轮,络绎不绝。
此次夜宴乃是家宴,除了后宫嫔妃,便是宗室福晋等人,即便如此,后宫嫔妃也是要避嫌的,福玉等按着品级装扮了,只替换了康熙送来的翡翠头面,家宴嘛,也就不需要那么正式了。
崇政殿中早已安置好了桌椅屏风,这可不是现代的电视剧,男女混合做了,然后歌舞升平,实际上清朝宴席仪式十分隆重,庄严肃穆;不止礼节相当繁琐,更是处处体现君尊臣卑的帝道、君道与官道。
康熙的宝座和宴桌高踞于筵宴大殿迤北正中,等他入座了,宗室亲王,贝勒等人才能依次在左边坐了,然后才是女眷,除此之外还要用屏风珠帘等隔了开来,绝对不会出现宗室男眷与皇帝妃子们相见或倾心的情形。
崇政殿西侧侧殿里.一些低位嫔妃们已经早早的在西宴桌末席位置候着了,福玉踩着点儿,跟着惠嫔的脚后跟儿进去,一进侧殿,里面到处是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皇家铺张奢靡可见一斑。
不多时,康熙携了佟佳氏一并进来,后头跟了太子等几个皇子,待康熙上座,一时鼓乐齐鸣,更显隆重肃穆。
皇兄,此次南巡,您对天下黎民的慷慨仁慈定是名垂青史,可要那些叫嚣不停的南蛮子看看我们爱新觉罗家族是这中原大地名正言顺的主人,本王敬您一杯!愿您的光辉同太阳永存,永远耀眼!裕亲王福全站起身来笑着举杯向康熙敬酒,斯文温润的脸上说不出的真诚直爽,引来周围宗室的复合,纷纷拥上前一起向康熙敬酒。
康熙嘴角挂上笑意,爽快的举杯饮个干净,对于他这个皇兄,他一向是是尊敬有加的,虽然是迂腐了些,但忠君爱国还是说一不二的。
二哥就是唧唧歪歪的说话不痛快,要我说啊,那些乱党什么的全杀了便是,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我爱新觉罗家千秋万代,金汤永固,缺了他们还能乱了不成。
说这话的人明显有些喝高了,恭亲王常宁脸色铜红,扯了嗓子嚷嚷道,他是世祖五子,母庶妃陈氏,身份低微,按道理该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可恰恰相反,常宁一向是嚣张跋扈,自我惯了的,亏得他有个明事理的福晋管着,大面上出不了错,所以,对于这个弟弟,康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抱着养闲人的态度就好,不然,还会被他这时常不着调的样子气死。
有些头痛的看着放浪形骸的常宁,康熙的面色可不好,对于一个心存远大抱负的帝王,爱民如子这个词就是一个枷锁,一个面具,他可以做不得到,但决不允许又人唱反调,如今他还不容易收拾好的烂摊子,免税赋,鼓励农耕,推广土豆子……好不容易让这中原的百姓认同爱新觉罗家,他却还在谈什么屠杀,真是不把这根基捅破了不甘心么?福全看了眼自己这个耍酒疯的弟弟,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挥挥手,忙让一脸惨色的内侍扶了醉酒神志不清的常宁下去,暗叹他这是招惹了哪路的神仙,自家这个弟弟,他也是了解的,幼年无人管教,才会这般偏激不忿,他也想着好好补偿就是,可是……福全摇头怒其不争,动摇江山根基的话也这般大剌剌的说出口,也幸亏这是家宴,宗室里凡是有脑子的,断不敢乱说话,因为只有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稳固了,他们才会好。
福全的面子康熙还是给的,叹了口气,打手势让暗卫把殿里伺候的奴才记下处理干净,示意一边的梁九功的给他斟酒,康熙朗声笑道朕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皇兄受累了,为我们爱新觉罗家永垂不朽,为天下黎民百姓,干!饮毕,金杯向下,示意一干人等痛饮一番。
看康熙脸色阴转晴,自然下面的人也会尽力奉承,一时间整个大殿里笙歌聒耳,锦绣盈眸……隔着屏风的女眷这边,也是热闹至极,佟佳氏忙着与宗室命妇们交流感情,她是唯一的贵妃,副后之责,便是热络一些也无人敢挑刺,一边盯着大殿中人,见茶果席面呈上来了,孟嬷嬷忙曾了锦册上来,并二十四个花名单子,一侧内务府□好的戏班子早早的在候着了,昆弋两腔皆有,都是赫舍里氏留下来的,本来佟佳氏是想全撤了,换成鼓乐班子,可惜康熙喜欢,也就留下来了。
娘娘吩咐,这戏班子是苏州府□进贡来的,最是一把好嗓子,小主只管捡了爱听了点来就是。
小宫女端了锦册来细声对福玉道。
看着描金绣凤的册子,福玉提不起一丝兴趣,来古代这么久,琴棋书画管家理事.也都学得差不多了,可惜这个戏曲,实在是依依呀呀的听不懂……听着那边已经扮上唱的《游园》,台上的伶人俱是道不尽的风流悲情姿态,福玉笑了笑,这佟佳氏的心态还是蛮好么,风花雪月,只是寓意不好了些,喜年华正好,恨阴阳殊途,这皇宫姹紫嫣红开遍,她却付了断井颓垣,黄粱一梦罢了:就这个《浣纱记》吧。
妹妹一看便是有研究的,听说那芳官最是一副沉鱼落叶的好容貌,腰肢柔软曼妙,扮西施再合适不过。
纳喇氏坐在福玉左侧,笑着赞道:可惜我是个俗人,热热闹闹的我才欢喜,恨不得让她们把《西游》从头到尾演一回才好,可惜就是吵闹了些,难登大雅之堂。
贵妃娘娘好心掏了银子让你听戏,纳喇姐姐你倒是一堆的话,要妹妹说啊,你只管乐呵便是,何必瞻前顾后,两头讨不到好处。
旁边的郭络罗氏捂了帕子笑嗔道,语气一片恣意娇俏,什么西施,佛祖的,这纳喇氏说话就是不痛快,自己也是有儿子傍身的,皇恩也不薄,可不怕她这刻薄话。
既然有人跳出来接了这话头,倒也省事,福玉笑了笑,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打起圆场来:郭络罗姐姐还是这般爽快,倒是和你这牡丹头簪相衬得很,明艳动人。
牡丹头簪是康熙送的吧,花中之王,更难得的是惟妙惟肖,粉花绿叶,中间还有点点黄蕊,虽然颜色不正,但只牡丹这形状就可着劲儿的给郭络罗氏拉仇恨值,不过看着她不时的摸摸耳畔的流苏的小动作,福玉就知道她暗地里不知怎么得意呢。
闻言,摸了摸头上戴的镂空缠枝牡丹,郭络罗氏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知道皇上最重伦理规矩,自己得了这套簪子也不敢起什么心思,但能膈应道后宫一众人等自己就是得意高兴,特别是看着福玉眼中的羡慕(孩子,你癔症了),郭络罗氏更像是三九天喝了碗冰水般舒爽。
妹妹好眼光,这头面可是一整套的福禄寿雕刻而成,倒也难为下头的人找了水头颜色都这么正的翡翠了。
眉梢的染上了笑意,郭络罗氏用带了镂空金制护甲的手小心翼翼的端了茶,红唇微启,惬意的抿了口茶:妹妹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去库房找找,妹妹颜色正好,带些嫩色的才好看呢。
福玉暗自翻了个白眼,说你胖还喘上了呢,自己一品大臣的嫡女,位分还隐隐压了你一头,用得着你库房里的破铜烂铁?还真当自己是寄人篱下的林妹妹不成?姐姐又拿我取笑了,小四都是要上学的年纪了,又蒙皇上贵妃恩典要妹妹协理六宫,姐姐若是真心疼我,合该好好的敬我一杯才是,那些逗趣的玩意儿还是留给新人们把玩吧。
我可是有身份的人,一宫之主佩戴这些莫得丢了脸面,再说了,这粉色不及大红庄重高贵,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妾,穿了龙袍不像太子,有什么好自得的。
嘴角的笑容不变,福玉说话只往郭络罗氏的痛处戳,态度也端了起来,一点不复刚进宫时懦弱退让的模样。
不过这也让一部分人安了不少的心,一个人的退让隐忍都是有限度的,你身份不显时隐忍是识时务或真心害怕,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大权还是这般姿态,碰上个缺心眼的就会说你是平易近人,温和无害,但在宫中这群人精和多疑猜忌的康熙眼中,十成十就是武后吕雉之流,蛰伏隐忍图谋更大。
冬日天寒,妹妹又身娇肉贵的,小心喝了烧心,这酒啊,还是不饮的好。
郭络罗氏也不在意,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可见这世上一般的话不一样的心境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正文 92最新更新康熙二十年十二月,晋贵妃佟佳氏为贵妃,册封孝诏仁皇后之妹钮祜禄氏为贵妃,晋懿嫔瓜尔佳氏为懿妃,惠嫔那拉氏为惠妃,宜嫔郭络罗氏为宜妃,荣嫔马佳氏为荣妃。
赐乌雅贵人封号‘德’,其余大小嫔,贵人不一一详叙,颁发恩诏,赏赐宗室、外藩,予封赠,广解额,举隐逸,旌节孝,恤孤独,罪非常赦不原者悉赦除之。
康熙二十一年,以收复台湾,告祭孝陵康熙二十五年,俄重据雅克萨,康熙解了慈宁宫的禁令,在慈宁宫呆了一夜,自此和好如初,孝顺有加,同年七月,孝庄病,康熙并后宫一众人等日日伺疾,不敢懈怠,十二月,康熙帝亲制祝文,步行祈祷于天坛,朝臣皆赞孝悌堪为天下表率,康熙二十六年,孝庄逝,帝大哀,割辫服衰,居慈宁宫庐次,那个历经三朝,强忍了丧子之痛,把康熙送上至尊之位,之后平衡宫廷内外势力,北联科尔沁稳定草原,南借八大家族威慑三位藩王,甚至硬是压下蒙古的不满,封了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入宫,打破了大清后宫蒙古女子为后的惯例的奇女子走了。
怎么样?可是见着了皇上?皇上来了么?.孟嬷嬷焦急的看了一身狼狈的巧玲,心下一沉,急声问道。
皇上在南书房与索相等人在商量军事,奴婢被护卫们训了一顿,托人问了梁公公,说是皇上还要一刻钟才能忙完,不过皇上让梁公公宣了院使大人来。
巧玲诺诺回道,对于孟嬷嬷,巧玲一向是敬而远之的,那双子利眼冷冰冰的扫过自己,就像是要剥光自己一样,她好不容易守着那秘密战战兢兢活到这时候,不容出一丝差错,要说自家娘娘因病邀宠也不止一回两回了,皇上虽然宠爱她,可再深厚的情分也经不起这般磨,不就是被拒么,用得着这么一副□脸面么?定了定神,孟嬷嬷挥手让巧玲下去,只身一人返回大殿,时值傍晚,夕阳撒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却凭空让孟嬷嬷生出一股苍凉之意,主子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她了,最后的一道命令便是让她给佟佳氏吹风,让她与温僖贵妃掐架,如今她就快要死了,自己也快自由了……对于佟佳氏,她是心思复杂的,平心而论,佟佳氏对自己等一干奴才算是好的了,虽然也有打骂撒气,但佟佳氏护短,平常也常有赏赐,可比起自己的性命或是触之可及的利益,这些都太微小了,她太真,太纯,太优柔寡断,既放心不下家族利益,又流恋于皇上编制的情情爱爱之中,一个玉佩,便被哄得心甘情愿跳入皇上挖的坑中,要不然,也不至于六皇子至今也没记入佟佳氏名下,无依无靠一场空。
端了药碗,孟嬷嬷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床脚那沾了血迹的痰盂,看了眼趴在床榻前的六阿哥,重重的叹了口气,佟佳氏现在是昏迷多过清醒,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常言哀莫大于心死,只不知道佟舅爷会不会体会到娘娘这番心意。
嬷嬷,皇额娘是不是醒不过来了?是不是不要祚儿了?被惊醒的胤祚睁着有些透明的眸子,转头牵了孟嬷嬷的衣角,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
看了眼锦被之间的女人,乌发凌乱的堆在枕间,美眸紧闭,白玉般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不沾人间烟火,美得有些诡异夺魄,便知道,不过是在拖时日罢了,忍了泪水,孟氏柔声安抚道:不会的,娘娘最是疼爱小阿哥了,定会不对下你一人的。
六阿哥自皇八女死后便是佟佳氏唯一的寄托,真真是含着捧着,从未受过委屈,如今可见是真害怕伤心了,才失了分寸,哭得这般惨兮兮的。
听了动静,佟佳氏嘤咛一声,悠悠睁开了眼睛,她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她梦见了佟府后院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她穿着额娘绣的并蒂莲花盆底咔哒咔哒的走在青石板路上,那桃花开的灿烂,随风纷纷扬扬的落下,亲吻着她的脸,她好开心的翩跹起舞,笑声清灵,容颜明媚天真……嬷嬷……睁着眼呆了半响,佟佳氏幽幽唤道:可是表哥来了?迟疑的挪了挪嘴,孟氏和侯在一旁的高嬷嬷沉默无声以对。
罢了,你们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佟佳氏失望的望了殿门口一眼,垂下眼帘,她知道表哥很忙,说她自私贪心也好,她就是希望表哥能多关心多怜惜自己一点,可是至死她也争不过的,表哥的心很大,能装下江山社稷,能装下黎民子女……可偏偏容不下儿女情长:若是太医来了,便打点了了让他走吧,本宫的身子自己知道,好嬷嬷就让我安宁的走就是,莫得让那些苦汁子扰了我的清净。
站在大殿门口的康熙听着里面气若游丝的嘱咐,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蓬勃而出:表妹怎可这般丧气,有争在,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疾步进来握住佟佳氏搁在被面的素手,转头对着孟嬷嬷等人怒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如此不中用,合该乱棍打死才是。
一时,殿里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玉手抓上康熙的手,佟佳氏费力的坐起身子,抬眸看向康熙:妾时日不多了,表哥何必再造杀孽,她们惯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如何不知晓这些,我若不愿,她们也不能勉强。
佟佳氏定定的看向康熙,眼中有浓浓的不舍眷恋,呢喃道:更何况,妾这身子也算是灯油耗尽,何苦连累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我是个没福气的,怕日后不能陪在表哥身边了……雅儿入宫这么多年,承表哥宠爱,什么都圆满了,如今,也只有六儿这么一个牵挂……大口大口的喘气 ,拒绝了康熙要去端药碗的举动,佟佳氏笑得甜蜜深情:当年雅儿任性抱了他来,与德贵人结怨,这么些年冷眼看着,她是个野心大的,对祚儿不过是嘴上的情面,若妾去了,只怕难有真心,祚儿是个敏感的,难免会受委屈,他一向唯太子是从,表哥无须担心,妾也只求他能平安顺遂一生,待我去后,这宫中如狼似虎,求皇上看在雅儿的薄面上,暗中照拂祚儿一二……她的祚儿啊,还没能长大成人,便要独自面对这波云诡谲的后宫,自己还没看着他开府,娶上福晋,抱上孙子……祚儿的未来,自己是不能参与了,除了利用最后这一点子温情为他铺好道路之外,佟佳氏觉得自己怕是天底下最没用的母亲了。
康熙紧紧的握了佟佳氏的手,虎目含泪,沉重的悲戚迷茫开来,半响,喉咙中才沙哑的挤出一句:你又胡说什么呢。
康熙实在是难以自持,从赫舍里氏到佟佳氏,三个女人都走了,都死在自己的默许与纵容之下,便再是心硬如磐石,也难以承受,更何况他这三个女人都是有感情的。
一个是自己的结发之妻,一个为自己平衡朝堂做了棋子,如今,为了给太子铺出条康庄大道,为了朝堂之间的平衡,佟佳氏也要走了。
看着康熙泪眼朦胧的样子,佟佳氏有些恍惚,这是多久了,自己看到表哥露出除了温柔宠溺的笑意之外的表情:表哥还在怪我么?水眸明媚缱绻。
看着身畔的女人良久,康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朕允了你便是。
对于胤祚这个儿子,他还是怜惜的,只要他不妄想不该想的,与佟佳氏一族保持了距离,许他一个平安前程也是应该的。
听了康熙的话,佟佳氏也了了一桩心愿,脸上浮起困倦的神色,康熙扶了她躺在床上,捏了捏被角,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朕晚上再来看你。
……候着偏殿的胤祚也是知人事的年纪了,见佟佳氏如此交代后事,早已恨不得冲了出来,看康熙去了,如何压抑得住,哭倒在佟佳氏的床畔。
好孩子,都是个大人了,如何还哭?佟佳氏的眼神充满了爱恋眷恋,强撑起身子示意孟嬷嬷等人出去,拍拍床边示意他坐上来:祚儿,额娘唯一割舍不下的便是你了,你还恨着额娘?前日,佟佳氏便让人与胤祚说了他的身世,如今这般问,也有些忒忑不安,可见,佟佳氏对胤祚,是在是放在心尖尖上了。
坚定的摇了摇头,胤祚经过两天的思考,又听闻了佟佳氏这般情深意切为自己打算,几天来吃惊,忧虑,委屈,害怕,怨恨等种种情绪都烟消云散,皇家孩子,哪个不是自小便被抱离了生母身边,只是皇额娘与生母交恶,从未告知自己身世罢了,天家无情,皇额娘能为自己做到这般,也是不易。
抹去眼角的泪,胤祚哑声道:不,皇额娘慈母心怀,祚儿不恨。
看了佟佳氏愈发慈爱的目光,几天来一团乱麻的心氏。
却偏偏要不敢说,不敢想,强撑了在你外头的体面,还要防备自己那生母的试探,此刻沐浴在佟佳氏温柔的目光下,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不甘,隐忍化作两行清泪淌下。
好,好……佟佳氏嘴唇颤抖,显然是激动到了极点,眨了眨眼,佟佳氏握住胤祚的手,竭力起身打开床上的暗格,掏出一个白玉雕龙穿祥云式样的匣子,不舍的摸了摸,示意胤祚接过去。
正文 93最新更新六月正是永寿宫最美的时候,澄碧如玉的湖池,偶尔浮上来吐一串气泡的灵动鱼儿,绿丝婀娜的杨柳,墙边开的荼糜热烈层层叠叠的大朵蔷薇,清新的粉荷……争芳斗艳,彩蝶频顾。
顺势依着湖畔而建的亭子里搁了张大且宽的美人榻,榻脚边放了座八仙过海的冰雕,上头湃着几颗荔枝,粉青色的外壳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显得极是新鲜,身畔的小几子上摆着各种时兴瓜果,花卉,碧衣美人慵懒的眯着眼靠在榻上,玉手握了把牡丹寿带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悠闲扇着。
娘娘,您说皇贵妃怀的是何心思,按理说,若是有求于人,定是要拿出诚意来的,她那里什么东西没有,偏偏把一些旧物送了您?她什么时候与我们永寿宫有着这般交情了?看着自家主子手中盘玩着的立体宫灯状青色香囊,晴空手下不停,细致的把手中的桃儿削皮去核,用小刀切了大小一样儿的丁放到银质浮雕的果盘中,面露不解道:奴婢听着高嬷嬷那话,好似托孤般,要我说,她一向与娘娘是面子上的情分,这般,可不是想着便是要走了也要脱了我们下水才好,便真是想要为六阿哥留条路,皇上还在前头呢,还有那德贵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枯骨都要刮下三两油的角色,怎会放了眼前这块名正言顺又香喷喷的肥肉,娘娘便是有心,想来皇上也不会允了去,何必惺惺作态的给我们找麻烦。
福玉透过飘逸的白纱幽幽的看向栏杆外一池碧水,翠绿的荷叶在风中摇曳生姿,含苞欲放的花朵亭亭玉立,被吹翻的莲叶里滴下一串珍珠般的水滴,给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当年,孝康章太后为了把自己的儿子推上那九五之位,竟是与孝庄达成秘密协议,借了蒙古的手为康熙扫平了一切障碍后自己服了慢性毒药去了,如此,康熙才对孝康章太后汝慕一身,恩泽整个佟佳氏一族,只是,人心永远不会满足,想来,康熙也是察觉大了什么吧,把他们捧得如此之高之后为了平衡朝堂,摔得也越重,佟佳氏不过是妥协与斗争中牺牲的一颗棋子,想着蒸蒸日上的瓜尔佳氏一族,福玉突然感到遍体生寒,将来,自己的位置与路又在那里呢?娘娘。
感觉到福玉呆滞不安的情绪,晴空有些忐忑的唤了一声,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患了福玉的忌讳。
叹了口气,福玉眨了眨眼,转头叹了口气:我没事,不过是想到些事情有感而发罢了。
摸了摸手中的绣花锦囊,福玉幽幽道:这是当年蜀中进贡上来的月绞纱,除了太皇太后和先皇后,皇上把仅剩的一匹送了佟佳氏,这月绞纱轻薄顺滑,最适合做了里衣,其次是纱帐之类,佟佳一族繁盛如此多年,稀奇珍宝见过无数,她怎会不明白呢?娘娘是说,这锦囊有古怪?晴空也是极敏慧的,如何想不明白,想来这锦囊只不过层障眼法糊弄众人罢了,佟佳氏送来一堆旧物,一方面给宫中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便是她去了,六皇子还有她懿妃撑腰,另一面,也是想要掩盖这香囊的踪迹,只不知,里头到底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看来她真是笃定了我呀,这些年几个皇子也长大了,前前后后的心思也浮躁了起来,六阿哥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一个有皇上亲自教养的皇子,养母身份显贵,说得上是太子之下第一人,佟佳氏把他当眼珠子般的疼,自然是费尽了心思为他打算,只怕,她的心思不止这么简单吧……最后一句话福玉简直是呢喃了,靠得极近晴空也没有听清楚,福玉眉间染上一抹愁色,她就不相信康熙不会不知道佟佳氏的小动作,只怕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一颗棋子,身在局中,却身不由己。
佟佳氏一族的女人果然都不是善茬,先头的孝康章太后,能在满宫蒙古女人严守谨防中平安生子,之后又让康熙在顺治孝庄面前大放异彩,恩威并施使得宁悫妃母子对她感恩戴德了一辈子的女人,真是宫人们说得那般无害温柔?如真如此,今天的皇位上坐着的就是荣亲王了,皇贵妃佟佳氏虽比不得她姑姑,也不是个吃素的,这些年自己拼命搅局,让她留了多少把柄握在康熙手中,其中还有当年他们家替孝庄传了不少的消息出去的同谋之罪,被冷落了几年还不是哄得康熙回心转意,除了防着她有身孕,还不是日子过得顺顺溜溜,临了还要把自己给算计一遭,明知道是个坑,自己也不得不往下跳,细细思索了这几天佟佳氏的安排,福玉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是知道历史的,历史的雍正可就不是佟佳氏一手教养出来的,九龙夺嫡,一个爹娘不疼又没外家依仗的皇四子硬是笑到最后,其中大部分的原因不就是他那能忍善谋的性子么,孩子的性格养成都是学的大人的,如今的四皇子换人做了说不得雍正也是换人做,这般想着,说到底,最终的胜利者还是佟佳氏啊,虽然福玉也没指望过小四真能成为雍正,但想着要为佟佳氏做了踏脚石,还是有些酸酸涩涩的不平衡感。
泄愤似的大力捏了捏手中的香囊,突然,福玉像是触到了什么,伸出两个手指揉了揉,感到有些怪异,这底层的布料好像比其他几面硬实一些,莫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想起电视剧中都是夹层中暗藏玄机的情节,福玉有些兴奋道:晴空,给我拿针线篓子来。
握了小剪子,福玉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拿刷子细细的把之间的线头找了出来,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才用剪子把荷包拆了开来。
这是……凑过来的晴空清风两人傻了眼,忍不住咂舌叹道。
月绞纱轻薄舒服,但是用来绣花却是不易,更何况是福玉手中这般的双面绣,定是把花线劈成16股才会这般细密,佟佳氏的荷包是双层料子叠在一块儿的,并且是双层的双面绣,压严实了,不仔细看只会一味是一层的……那手指摸了摸手中的小布片,福玉继续拿了小金刀小心翼翼的把两片布给分了开来,待全部完成时,福玉已经气喘神吁了,晴空拿了薄荷油给她闻了闻才感觉好了点。
看着手中薄如蝉翼的纱绢,福玉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佟佳氏真正想要给自己的吧,至于那对器皿摆件,果然只是一个幌子。
薄薄轻轻的纱块展开了竟有两尺来宽,上头密密麻麻的绣了什么,福玉凑近了细看,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警觉的用灵觉把周围看了好几遍,确定那暗卫与自己隔了个安全距离吩咐道:清风,去拿笔墨来。
天啊,若这些都是真的,看来我们真是捡大便宜了。
晴空看着自家主子誊写在纸上的名单,秘辛,倒抽了口凉气,宫中从来都不缺少肮脏事儿,但被抓住了把柄的也是少之甚少,自家住了得了这份名单,宫中三分之一的低位嫔妃尽数可为之所用。
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福玉笑道:你真以为这是好事儿呢,好看却是满身刺等着扎口呢。
这东西若是被秘密被个有野心手段的人得了,绝对能发挥十二分的力量,经营几年,又是第二个佟佳氏,可惜佟佳氏贼精贼精的,方方方面面算计额个透彻,先是差了高嬷嬷打着给给各宫姐妹留个念想的旗号,又情深意切的当着六皇子表演了番托孤,让自己彻彻底底在康熙和宗室那里挂了号,宫中谁也不是傻子,定是猜测自己得了她什么,依着康熙那多疑的性子,只怕自己稍有异动,立马就会被扣上以下犯上,毒妇的大帽子。
佟佳氏这一手玩的漂亮,让康熙对她有愧,六皇子对养母思念缅怀,让这两个人都会念着他的好,从今往后康熙定会善待佟佳氏一族,以抚慰心底的愧疚,六皇子将来无论前程如何,定也会对这个外家额外高看一眼。
娘娘可是杞人忧天了,宫中虽多有猜测,但没了真凭实据便是皇上也只是试探几句罢了。
晴空一向心胸开阔,笑呵呵的劝着福玉:依我看,这世间人心最易变,这皇贵妃娘娘娘既然一心一意想为六皇子谋算,那对我们存了戒备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她既然有求于我们,定不可能拿了个空壳子就想糊弄了过去,端的看主子如何用就是了。
被晴空笑了的福玉考虑了一圈,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这份大礼,心中盘算起这笔强买强卖的交易中自己能夹缝中得益的地方来,如此想着,佟佳氏这些算计里也确实包涵真心疼爱胤祚的成分,乌雅氏如今身边有了皇六女,皇十二女,又怀着身子,太医院已将确诊是个男孩儿,想来这一胎就是日后鼎鼎有名的皇十四子胤祯,如今仇人倒是熬死了,可对于这个自小便抱在仇人身边的儿子,这么多年积压着的怨气总要寻个地儿给发泄了,康熙难道还能指望着平日里就说不上有多待见皇六子的乌雅氏转个性子么?额娘,额娘……踢踏踢踏,远远的一阵呼喊声传来,不用想,就是福玉的心肝宝贝儿—胤禛,这是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当年康熙嫌他碍事便让福玉把他扔偏殿里,偏偏小四又是个粘人的,一刻钟不见了福玉便扯着嗓子嚎,当年,不知搅了康熙多少好事儿。
正文 94最新更新儿子给额娘请安!英挺少年在台阶前止住身子,乖乖缓步行来给福玉请安,像往常一般坐到福玉身边撒娇:听碧水姑姑说额娘新做了冰碗,儿子不贪的,只要厚厚的铺上一层果脯和酱汁……看着人前温和自持的小四还是作小儿状依赖亲热自己,福玉心下明白定是他听了外头的流言怕自己伤心想要安慰自己的,脸上扬起笑模样,全没了一贯的雍容矜持,福玉像他孩提时一般伸手抱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亲香一口笑道:何时少了你那口吃的,还巴巴的跑了一身汗,也不害臊……拿帕子拭了拭胤禛满脑门子的汗,福玉一边拿了扇子给他纳凉,一边嗔怪道:怎么顶着这太阳就跑来了,功课可都完成了,小心你皇阿玛去了书房又发现你偷溜了来。
对于小四,福玉一向奉行散养加引导政策,他自小由空间里的灵物灌养长大,又有福玉不时的开小灶,自然是聪慧伶俐,除了学习与该了解的人情世故,福玉一向不拘了他的性子,小时候更是随他满宫里撒欢,连康熙都是不惧的,如今这温和自持的性子还是自搬到阿哥所后慢慢磨出来的,说实话,福玉也心疼,在第一次抱着小四的时候她终于明白那种想要把整个世界都给了自己的孩子的那种心情,为了小四,她原意做任何事,但自己不能护着他一辈子,更何况他是皇子,天高海阔,鱼跃鸟飞,不是她手能伸到的地方,虽然心痛着,但终究都忍了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自己儿子最坚实的后盾。
看着福玉全无半点像外头宫人们说的那般憔悴伤心,胤禛一直憋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小声试探道:额娘,你不生气么?挥挥手,示意晴空等人退下,福玉揉了揉小四搁在自己腿上的手,抿了嘴瞅着他笑,心中对自家儿子的体贴孝顺极为受用,美滋滋的: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心思,额娘知道你孝顺,怕我听了外头那些子流言劳神伤心,你要知道,后宫自古与前朝相联系,你皇阿玛圣烛明照,心中自有杆秤,断不会因为后宫几句流言就改了心思,猜忌额娘的,更何况那些说到底也只是流言。
如今你佟额娘怕要不好了,偏偏又大张旗鼓拉了我在她寝殿说话,话里话外不无捧了我的意思,今儿个又与我送了礼来,她这一捧一压,多少人不忿,我这里动不了定会打你的主意,譬如在你耳边嚼舌根。
福玉的眼光瞅向亭外的风景,小湖边碧草地上几只粉蝶嬉戏追逐,但怎么也不会在一朵花上停留: 佟佳氏能如此算计定有你皇阿玛的默许,德贵人素日便是个拎不清的,屡次与佟佳氏结怨,前日那番失礼势力更是在皇上心中挂了号,她如今身边已有两女,又有了身子,还被断言是个阿哥,不管是皇上和她对你六弟的宠爱,还是皇家的体面,定是会敲打她一顿,你额娘不过是做了他们手中的枪杆罢了。
皇贵妃是副后,虽然你六弟并未改了玉牒,但半个嫡子也是称得上的,身份贵重,与十阿哥不逞多让,你外家瓜尔佳氏这几年也逐渐兴盛,更是谨守忠君爱国之风,从不挟功自傲,扶持额娘与你,皇上才放了心去,如今,断不会为了一个阿哥便打破了平衡,这番波折,不仅是敲打德贵人,也是在打压你额娘在宫中的势力,想要让我置身于风口浪尖。
皇上从来不需要她的后宫嫔妃和皇子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当年,额娘拿出那些东西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这些年,为了瓜尔佳氏一族,额娘在宫中循规矩步,打小更是吩咐你尽量隐忍收敛,对太子更不可与其争锋,一定要在你皇阿玛的底线内发展,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额娘。
闻言,小四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他自小早熟,紫禁城里的勾心斗角对他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生在皇宫,享受了这份体面尊荣,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父汗,他是汝慕崇拜的,那个男人,便是所有兄弟心中最巍峨的那座高山,他们跪在地上,匍匐着,亲吻着他走过的路,只是今日皇宫中最残忍的一面被额娘就这么扯开了,血淋淋的给自己看,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小四明白,在这个宫中,唯一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就是额娘,福玉就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如今,要他在父汗和额娘中做出选择,他实在是迷茫和无措。
在他的记忆里,额娘其实是神秘强大的,想着小时候从没有缺少过的各色水果奇珍,永寿宫库房中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自己身上佩戴的各种奇妙玩意儿,避毒的珠子,冬暖夏凉的玉石……小四是缺乏安全感的,他知道他额娘最向往的便是自由与悠闲安逸的生活,若是没有自己,这个与皇宫羁绊最深的存在,相信以额娘的手段,有百种千种的手段离开。
皇阿玛心中还是有额娘的,只是……干巴巴的咧了咧嘴,胤禛扯了福玉的袖子道。
好了,傻孩子……安抚的摸了摸他整齐梳在脑后的辫子,福玉柔声安慰道:额娘什么都明白的,额娘会永远的站在你的身后,只要你还需要我,你只要选择自己心中的选择就好,你阿玛是一个不世明君,它会带领着这江山社稷永载史册,崇拜他,因为他就是你的方向,额娘今日只是告诉你生活的真相,一个伟大君主,是不需要感情的,全部的生活就是这个江山社稷,额娘只希望你平安顺遂就好。
想着自己无意间看到的那本藏在偏殿暗格中的《史记》,福玉心中一片冰凉,果然皇家的孩子没有人是甘于平庸的,不管自己如何的灌输着他不争与明哲保身的想法,不管他按着天性中孝顺如何的退步与带上温和不争的面具,其实他的心始终是不安分的,他天生就追逐着康熙的脚步,血液里天生对权利力量的向往,如果自己永远这般禁锢着他,也许有一天母子反目就是自己的下场,自己能做也许就是告诉他前路的艰难,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替他挡下后宫纷纷扰扰的黑手,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他……额娘……胤禛一下子懵了,他的一下子有些不明白福玉说的话,脑海里满满的充斥着不可置信。
看着外面生机勃勃奋发向上的景色,福玉拍了拍小四的手,站了起来牵了他往寝殿走去:禛儿永远都是额娘的心肝宝贝,永远都排在第一位,只要是你想做的,额娘都支持,只是,要安全……我。
止住小四的欲言又止,福玉对跟上来伺候的晴空道:吩咐碧水做几碗冰沙,也不需要你们伺候了,我们母子俩自在的说会儿话,赤日炎炎的,要厨房里的人多煮一些酸梅汤发给殿里伺候的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永寿宫不平静,永和宫偏殿也是狂风暴雨一片狼藉。
发丝凌乱,整个人不停的滴着水的小宫女瑟缩的跪在地上,不顾地上杂乱的瓷片,不停的磕着头:娘娘饶命啊,奴婢实在是位卑人轻,永寿宫又防备得紧,奴婢没用,实在打探不到什么啊……娘娘饶命啊……小宫女脸上的茶叶沫子混合着血迹留下来,说不出的狼狈与卑微。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半点不敢反抗的小宫女应声倒地,微肿的脸庞,破裂的嘴角有丝丝的血迹缓缓流下,也不敢去处理了,只拼命的求饶磕头。
滚,滚,都是废物,给我滚……‘砰’的一声响,又一个茶盏在小宫女头摔开上,殿上身怀六甲的女子嘶吼着一片狰狞,铺了厚厚粉底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着,火苗像是要从她眼睛里喷出来了。
扶了腰,乌雅氏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急促的一起一伏着,从见到瓜尔佳氏的第一面开始,乌雅氏就和福玉是站在对立面的,如此长时间证明,果然两个人是命中相克的,从一开始出言搅了自己的圈套,到让自己陷入身世留言的被动局面,逼得自己撕破了与佟佳氏之间的脸面……桩桩件件,乌雅氏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佟佳氏终于被自己熬死的这一天,胤祚就要回到自己身边了,自己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做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这个么,明明自己才是胤祚名正言顺的生母,为了他,自己改变了这么多,隐忍姿态在佟佳氏这个仇人和康熙面前表了忠心与慈母心怀,对胤祚无微不至的关心着……眼看就要成功了,可为什么瓜尔佳氏这个贱人偏偏要跑出来摘果子?为什么?乌雅氏嘶吼着发泄心中的不忿。
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半响,乌雅氏才像是泄了气一般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脚下精致雕花的地板,眼中中满满的全是对福玉的仇恨与不甘,不过是凭了家族庇荫的贱人,瓜尔佳氏,倒是我小瞧了你,好狠的手段心机,抢了我的妃位,宠爱……如今连孩子都要插上一脚,此仇定是不共戴天。
自己与她,只能存在一人,乌雅氏的脑海里疯狂的回荡着这个念头,她要她生不如死!染得眼红的指甲狠狠的抠进手心,眼中渐渐浮起一层狠戾的光芒,她定让瓜尔佳氏这个贱人尝尝堕落泥中的滋味,要她和着她那个小野种永世不能翻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大体的路线虽然有,可能人生的阅历实在是太少了,这个高潮处理的并不好,总是表达不出小四和福玉之间对于皇位追求的冲突,福玉这个母亲的妥协下的不安,小四真正见识到他的父亲的真实面目等等等等等中人性的复杂冲突,这一章节改了一天,还是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大家尽量的想象吧。
还有乌雅氏这个女人,大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呢?正文 95最新更新景阳宫走廊里,负责端药送来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护着手中的药碗匆匆走过,皇上那儿盯得紧,只是这么多药灌下去,皇贵妃娘娘还是不见起色,每日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时辰,如今景阳宫的空气是越来越紧张了,景阳宫宫人们除了日后要跟着六皇子和恩放出宫的,与自己相好的几个小姐妹最近都开始暗暗谋划着佟皇贵妃去了后的路子了,刚接近殿门口,候着的巧玲语气不善呵斥道:都快过了时候了,可是皮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一个个偷懒耍滑,合该贬去辛者库才是……见小宫女吓得脸色青白的样子,瞪了她一眼,伸手道:给我吧。
巧玲姐姐……刚才孟嬷嬷在准备厨房的小点心,你去帮把手。
哎!谢巧玲姐姐!小宫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将手里的托盘交到巧玲手上,一溜烟的走了,这几天,景阳宫大大小小的奉药宫女,都不敢往佟贵妃娘娘的屋子里凑,佟佳氏对吃药的厌恶和不识好歹整个紫禁城都是知道的,也只有皇上这般痴情种子,连喇嘛大人进贡来的圣药都赐了下来,可她倒好,不是训斥,就是沉默抗拒,轻责闹得整个宫里的人跪上几个时辰,还有那不好的,被砸药碗,被嬷嬷体罚……皇上在的时候还能收敛,可如今前朝政务繁忙,总不可能一国之君天天候着喂她喝药,那宫中其他妃嫔也是却愈发没了管束,顶着探望的名义尽暗讽嘲笑之实,其他宫妃正值艳阳高照,娘娘又是强弓末弩,哪还真能和她们死磕?想前几日撞见了皇贵妃娘娘和着那乌雅贵人私事,失手没端稳了碗的小宫女,当场被堵了嘴,打了五十大板,又被丢进辛者库,不说药食,水都没给送一口,倒也让自己看明白了那个口口声声仁义慈爱的德贵人嘴皮上的功夫,等今天自己悄悄去探望,小姐妹已经没了气息。
巧玲警惕的看看四周,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朝小宫女跑了的方向呸了一口,摔帘扭身进门,行至偏间,巧玲借着落地花瓶和袖子的遮掩,形成一个视觉死角,左手摩挲了右手腕子上的镯子,拇指推开上头镶嵌的宝石,朱红色的药丸滚进了药碗,片刻便在黑色的药汁里化开了,想起今日那人在耳边警告的话,巧玲的咬了咬嘴唇,稳稳的摇晃药碗让药丸完全融进去,又闻了闻,确认没什么破绽,抬头不自然的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如今,她没别的选择了,皇贵妃娘娘死了,她还能有点奢望,不然,赫舍里氏已死,那私通前朝,惑乱后宫的罪名定时自己担了,若株连家族,自己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叩见祖宗……层层叠叠的纱帐里,佟佳氏仍躺在床上昏睡,人事不省,巧玲站了一会,走了进去对高嬷嬷低声道:嬷嬷,药熬好了……只是娘娘……叹了口气,接过药碗,拿起小几只上备着的银针试了试,又闻了闻,高嬷嬷沉声道:想来小翠那丫头又是偷懒耍滑难为你了,一个个的想着攀高枝,娘娘如今不得力,这药里的人参又加重了,想来,我们景阳宫一脉只有……最后几个字巧玲没有听清,只看着高氏日益紧皱的眉头,疲倦昏暗像是老了四五岁的容颜,一股凄凉悲戚的情绪陡然升起,眼眶不自觉的红了去,兔死狐悲说的就是这般罢,自己的未来又在何方呢?七月初一正是佟佳氏寿辰,尽管佟佳氏身体状况不允许,康熙还是示意大肆操办冲喜,福玉接到消息的时候失神了一下,一场泼天的富贵,康熙这是要活活累死佟佳氏么?如今宫中除了自己和荣嫔持了观望不动的态度,乌雅氏已经摆明了自立,拉拢了宫中一批低位嫔妃自成一派邀宠,小佟佳氏日日伺候床前成为康熙的新宠,倒是温僖贵妃眼见着这边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和着钮祜禄氏一族动作不断,但也没触动康熙的神经。
为着佟佳氏的寿节,康熙早在一月之前便已吩咐内务府同礼部操办,虽不是整寿,但皇贵妃和着佟佳氏一族的面子,虽说是家宴,但个地方官员那个不是长了十个八个心眼的,更是种种献殷勤的借口,贺礼也是源源不断的送进宫来,这万寿节还没到,送进宫来大的奇珍异宝不下一百件,福玉也不知道康熙时怎般想的,生生把佟佳氏架在火上烤,可惜佟佳氏一族陷入如此境地,进退两难。
万寿节这日,宗室福晋,朝廷命妇,后宫妃嫔公主……前往景阳宫拜寿谢恩的还是络绎不绝。
如果康熙真是个体贴小意,定会念佟佳氏身子不适歇着养回来才是正经,可惜为了打压削弱佟佳氏一族,又要周全了颜面,这拜寿也就失去它的本意,成了一场政治秀。
一连串的折腾,福玉那养得健康壮实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大至典礼司仪,小至屏风碗筷,事无巨细,都需她亲自过问盘点,虽有晴空几人帮衬,但这般紧锣密鼓风安排下来,细密的汗珠子打湿了厚重的礼服,这可真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的受累啊。
……德贵人献南海鲛纱寿字帐一顶,佛沼层云绣花灯一对,宋锦革丝云锦蜀锦各二十匹、黄玉三羊开泰双连盖瓶一对、寿山石瓶一对……唱若的太监大声道。
乌雅妹妹费心了。
看着下头一袭青色旗装的乌雅氏,坐在上头的佟佳氏提起精神道,他今日定要这乌雅氏脱下层皮来不可,原本还想着即便是为着小六,自己低头示弱委屈些也没什么,可是乌雅氏竟敢在自己还有口气之时就对小六做下如此令人发指的丑事,又岂能瞒过世人的耳目?‘忍’之一字,莫过刀悬于心,自己刻刻警醒,时时留神,可是表哥,佟佳氏一族……这世间有谁不是负了自己,如此,为了小六,为了自己这仅存的尊荣就算这刀扎于心,也不能再让她得了自己的实惠又踩着自己的颜面张狂了去。
妹妹如今怀着小阿哥,又要操劳宫务,是本宫的不是。
佟佳氏一身皇贵妃品级正装,脸上上了厚厚的妆容,愈发的庄严尊贵:前头本宫病着,也就懈怠了,可事关后宫安稳平和,本宫也不得多操上份心,开这个口,我朝自太祖开始,断没有让贵人越过了四妃襄理宫务的惯例,否则,还不显得本宫没把其他姐妹们放在眼里,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又最是体贴小意的,真是难为你怀着胎还忍着辛劳……如今,四位妹妹们都在,本宫精神也好了些,如此逾矩之事是本宫疏忽失察之过,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本宫已向皇上呈上奏折请罪,定不会包庇徇私,乱了后宫规矩。
佟佳氏口口句句是请罪,但也是句句诛心,讽刺乌雅氏出生低微卑贱,不过一介包衣奴才,却又以下犯上,越过四妃把持宫权……原满面红光的抚摸着肚子坐在惠妃的下首的乌雅氏,听着佟佳氏字字直插心窝子的话语,表面不动声色,笼在袖中手却死死掐入掌中,暗恨这佟佳氏临死都不让自己舒心,这宫务还是孝庄在世时掌下的,有她撑腰,自然他人也就是没了意见,之后宫中又是多事之秋,也就这么拖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竟在佟佳氏这阴沟里翻了船,乌雅氏心下暗恨她多事,那下贱胚子还不是从她佟佳氏肚皮里爬出来的呢,有朝一日,自己定要把这抑郁委屈千百倍偿还了,乌雅氏心情苦闷,却众目睽睽无法发泄,只能强端了笑颜撑起颜面,勉强地定住身形,避免当众失态。
坐在下手的嫔妃除了那因七皇子生病没能到场的戴佳氏皆是幸灾乐祸的看了乌雅氏,眉梢眼角带出得意与扬眉吐气的神色,这几年,乌雅氏靠着太皇太后的撑腰,福玉几位又自持身份不与她计较,很是在宫中横行霸道了一段时间,自己等人又是人微言轻,在皇上面前再怎么抱怨也越不过太皇太后的脸面,说不得还像荣嫔宫中那小常在一般,落得个御前失仪的下场,如今皇贵妃出面名正言顺的收拾了她,如何不大快人心,心中久久以来被乌雅氏憋出来的闷气,也算是舒缓了些,果然,在这宫中,位高权重才是头等重要和能依靠的,纷纷暗下决心,努力往上爬才是正理。
福玉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嘲讽,葱白的手指细细的描绘着右手掌中的纹路,她乌雅氏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动的手脚吧,不过是让人不经意间透露了点乌雅氏打上了胤祚手中钱财主意的消息,不管佟佳氏如何顾虑,但为了皇贵妃的面子,为了胤祚,她也不得不乖乖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算计自己这么多,如今也该是她尽力的时候了。
福玉对乌雅氏可算是全无好感,如今下起手来自然是不心软,乌雅氏当年就敢趁自己生产时算计,还有小四出痘,佟佳氏与自己为敌,全都离不开她的影子与挑唆……到如今她还敢打上了瓜尔佳氏一族在京中产业的主意,虽然出面的是内务府,明面上的话也说得漂亮,但哪个也不是傻子,瓜尔佳一族名下的产业虽不多,但贵在是京中拔头筹的,瓜尔佳氏满洲著姓大族,若真是被眼前的蝇头小利给吸引住了,自贬身份与民夺利,那就真成了大清建国以来头等的笑话,还不知哪来额脸面游说到自己跟前来了,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福玉只差没气了个仰倒,这可真是把仁慈当软弱 ,今日她要是不削下乌雅氏一斤肉来,让她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她福玉可就妄负了懿妃这个名头。
正文 96最新更新康熙二十九年,康熙亲征葛尔丹,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子允禔副之,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副之,这年瓜尔佳氏一族也有不少子弟进了军营发展,安惠,安亮更是其中翘楚,更兼有福玉提前提点,虽然还是让葛尔丹给跑了,但被后来追上来的安惠一枪直插左胸,回去之后听闻传来一直不好了消息,几个儿子部落之间闹得不可开交,虽避免了历史上葛尔丹死灰复燃的绝对支柱,但又留了一线生机不是,这可是福玉仔细思量后的决定,若是真没了第三次亲征葛尔丹,小四又有什么机会掌控八旗兵权,拉拢门人,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福玉深信不疑。
康熙三十年,小四胤禛娶正红旗都察院参政札尔固齐赫东额之女马佳氏,虽然与自己的额娘同姓,但不同旗,这一家子以清贵著称,正红旗又是八旗之中兵丁人口最少的一支,很是平衡了小四的如今过盛的外家,虽然小四遵从自己的嘱咐,低调协助太子,不骄不躁,不贪功,忠君孝悌,但前头有了三位实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康熙三十一年,小四胤禛被封贝勒,离宫开府。
康熙三十四年初,福玉四十一岁这年,与自己的儿媳马佳氏同时怀孕,隔年,又先后生产,康熙三十五年二月,福玉生下十七皇子,三月,马佳氏产下龙凤双胎,小儿重六斤八两,其女形肖福玉,闻讯,康熙大喜,赏赐络绎不绝,亲赐名弘晖,嘎鲁玳(凤凰)。
之前啊,常有那人讲,这肚腹尖尖的,多半会是个女儿,偏菩萨保佑,姐姐又是个有福的,没能让那些眼皮子浅的左右了去,懿妃姐姐如今又添小皇子,羡煞旁人呢,四皇子英武睿智,是太子的左右手,如今再来个小皇子,真是神仙也不换了。
戴佳氏斜睨了眼坐在乌雅氏身侧的傅常在,摸了摸袖口上绣着的紫薇花,笑道。
那傅常在和本来是和戴佳氏住在一宫的,可后来戴佳氏有了七皇子晋升为嫔便搬出来单独住了一殿,傅氏后来便是投靠了乌雅氏,之后更是屡次和戴佳氏作对,后来被福玉拿捏了把柄,被当做出头的椽子敲打过几次,她两人本就有旧怨,如今见福玉时隔这么多年又怀上了一胎,又兼手掌宫权,春风得意,傅氏心中说不出的不平衡,怨恨,虽然无子,便拿福玉肚子形状出言讽刺给人添堵,算资历,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就是有气,看着康熙的面子,福玉便是贵为四妃之首也拿他没办法,若是寻常妃嫔隔三差五的便听了这般诅咒的话,指不定就是大怒伤了身子,甚至早产了,古人奉行多子多福,便是宫中也不例外,这些嫔妃们不就指望着个母凭子贵么,如今能在康熙面前挂上号的儿子就有那么多,女儿能得到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宫中,只能家宴,出嫁远远的看了眼父亲的公主还少么?生个女儿,除了记一场生育有功,终究是别人家的。
可惜傅氏碰上的是福玉,她这些年顶头的三座大山没了,又兼宫外的瓜尔佳氏一族蒸蒸日上,虽然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但除了康熙,日子过得还真是舒心,傅氏这么点手段,福玉只觉不痛不痒,碍着如今身份偶尔还是敷衍那倒是谢傅妹妹吉言,如今小四长大了,不能常伴身边,有了这么个贴心的小棉袄,定是菩萨的厚赐,听闻妹妹也在寝殿长供佛堂,我想,等哪日傅妹妹达成心愿,诞下麟儿,姐姐一定登门道贺。
这话就差没明晃晃的指着傅氏骂:便是女儿也总比人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强啊,如此,倒是时常把傅常在气得不行。
福玉老蚌怀珠,又顺利生下十七皇子,康熙自然也是高兴的很,虽然这些年,宫中嫔妃多有生产,但福玉与他的情分又是不同些,如此,十七皇子满月自然少不得大办一场。
听着戴佳氏句句戳心窝子的话,傅常在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嘴巴子似的,看着福玉生产后依旧美丽的容颜,心中止不住的怨恨,时光好像特别的优待于她,随着岁月的流逝,只周身愈添风韵,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僵硬,手死死的拽着,鲜艳欲滴的红唇也被咬出了个印子来。
靠在床上的福玉见了,笑呵呵的揉了揉手腕上的镂空镯子,也不多说,只让晴空奉了新鲜的茶果上来,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常在,还敢和自己叫板,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又一个被乌雅氏推出来的炮灰,当年佟佳氏去世,自己初掌宫权,借着给佟佳氏和皇上祈福的旗帜,很是打发了一批宫人出去,其中就包括了一大部分乌雅氏拿钱财或是人情收来的臂膀心腹,只是这才多久,乌雅氏又生龙活虎了.一旁的戴佳氏撇了撇嘴不屑的看了眼身边的乌雅氏,都是生儿子,凭什么她就在生了皇十四子后顺利封妃,自己却苦苦挣扎不得,难道就因为七皇子生有残疾么?也不知道许了什么好处,让这些个没头脑的死心塌地。
这些年,四皇子和六皇子均在在太子手下办事,比之六皇子铁面无私,严苛勤奋,胤禛虽不出挑,但有心人自看得出,论稳重大气,胤禛却是胜了众兄弟一筹,不论如何,日后亲王的位置可是跑不了了,戴佳氏与懿妃交好,自然那也是考较过了的,这些年,前朝后宫俱是蠢蠢欲动,自己膝下唯有七皇子这么一条血脉,何苦搅和了去,大皇子有勇无谋,太子眼下虽然光鲜,到底被养的骄横目下无尘了,日后登基,只怕也是个脸善心苦的,三皇子一心修书,五皇子一向不问世事,六皇子连自己都是刻薄的,眼里哪还有异母兄弟,数来数去,也就是四皇子算是条条安稳路了。
掩住了所有情绪的睫毛轻轻的眨了眨,傅氏抬眼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身边不动如山的乌雅氏,似笑非笑道:懿妃娘娘自然是有福气的,两个皇子羡煞旁人,嫡孙子孙女一下子齐全了,怎是我等这般凡夫俗子能媲美的,月满则亏,嫔妾不过是好心说上一二罢了。
先头的赫舍里氏,惠妃还不是子孙圆满了,可惜又有哪个得了什么光鲜,一个命赴黄泉,太子一个人老珠黄,被皇上厌弃,你懿妃又能得意几时?……懿妃娘娘,这些补品都是各地选上好的进贡上来的,皇上亲自着人挑拣了上好的命奴才送来,说最是滋补养颜……魏珠半弓着身子对福玉和声道,双手自然下垂叠在腹部,眸眼低垂,胖乎乎的脸上满是顺和恭敬,谁人又能想到,当年靠着揭发了孝庄的小太监如今已是和梁九功比肩的副总管了。
送走魏珠,望着明黄的锦案上堆着的补品,铁皮石斛,茶膏……半响,福玉叹了口气,又拿起那白玉罐子打开,半透明的明黄胶装,正是上好的雪蛤油,自己最终的命运这是要开始了么?晴空,着人每日一碗炖了这雪蛤油。
挥挥手,福玉轻声道。
康熙四十三年,因着各方各面的推动,皇权与储君权利之间的矛盾达到顶峰,一场由各方推动,胤礽主导的后宫乱伦戏码被‘不巧’经过的康熙发现,比历史上早了四年,太子被废,四十三年八月,康熙遣官以废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上亲为祭文,是日,幽胤礽于咸安宫,夺嫡,由此拉开了序幕。
请额娘/皇奶奶安……正发着呆,一大三小穿着青色绣竹石常服的男子相继进来,大小三张相似的脸上眉毛齐齐往上一挑,躬身向福玉道。
好了,,好了,快起来,自家人哪来这么多虚礼,弘晖,快,过来给我好好看看,是不是又长胖呢?好笑的看了这三个自己一生中可谓最重要的三人,福玉满脸笑容道,难怪这宫中的女人想要个儿子,不仅仅是个依靠,更是人多热闹:看,皇奶奶亲手给你做的点心,上次没吃到,这次可是要可着劲儿的。
十岁的弘晖除了遗传至福玉那颇为秀气的下巴,长得倒颇像康熙,教养得也颇机灵,聪敏,因着福玉的缘故,胤禛对内宅的管理也颇手上心,除了对马佳氏足够的尊重,也明确的表示过底线,她马佳氏膝下有了二子一女后这几年才有庶子女出生,胤禛也随了福玉的想法,等孩子们满了五岁,全搬出住到一个院子里去,挑了心腹奴才伺候,日常在一起学习起居,请安也只往马佳氏房中去,倒也生了许多事情。
额娘好生偏心,有了孙子,哪还有我这个混小子的地位,看来儿子还是和着四哥混的比较好。
一旁年岁相当的胤礼看着福玉拉了弘晖嘘寒问暖的模样,佯装吃错的拉着胤禛道:四哥可要好好的补偿弟弟幼小的心灵才是。
可不是你又看上了你哥哥哪个物件,变着法子讨要才是正理。
福玉伸出玉指,点了点小十七的脑袋,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就你那点子小伎俩,也就你哥哥惯着你……三代同堂,自是其乐融融,弘晖和胤礼又是相同的岁数,叽叽喳喳的向着福玉描述他两在上书房的日子,一会儿说康熙考较他二人时的形状,又说胤禛送他俩的一套文房四宝……眉飞色舞,好不高兴,看着胤礼的小模样,福玉只觉得除了呆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胤禛倒是和又养了个儿子没甚区别。
……御书房,背对着魏海的康熙站在支开的步步锦窗前,看着窗外明艳的阳光,突然恍惚了起来,瓜尔佳氏,福玉,她会明白的罢正文 97最新更新看着自家爷亲自提进来的食盒和着宝贝儿子身后一连串奴才手上拎着捧着的物件,一旁候着的马佳氏明白,定是自家婆婆赏下来的,马佳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对福玉这个婆婆,感情是很微妙的,女人,不管哪个年纪,都是爱比较的,自己身家不显,能被指给四阿哥当嫡福晋,在一众妯娌中站稳脚跟,后院中能待自己生下二子一女才有那庶子女出生,自然少不了自家婆婆撑腰力挺。
多数时,马佳氏对福玉也是敬爱有加,只是每次看到自家爷说起额娘时毫不掩饰的依赖汝慕,儿子每次在自己面前夸耀的说皇阿姆又给自己添置了衣裳,玩具,吃食……马佳氏心中总会涌起一阵阵的不甘,她对四阿哥是有感情的,不管这感情参杂了多少野心和现实考虑,女人同时也是贪婪的,除了胤禛的尊重,她一次次的走不进自家爷的心中已经对福玉起了怨恨,如今连儿子也要被夺了去么,再想到和着自己两个儿子同吃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三个小兔崽子,更是恨得不行,贱婢生的野种也配?爷回来了,妾早已命人安置好了热水等物,可要洗洗然后用些膳食……尽管心中百般愁绪,马佳氏还是殷切的迎上去,扯开笑脸柔声道,不想递出去作势接过食盒的手一下子落了个空。
女人都是这么贪得无厌么?看着马佳氏的小动作,胤禛薄唇紧绷,不着痕迹的移过了手,完全不同于在福玉面前的温和无害,用一贯清冷嗓音吩咐道:爷这会儿还有事,你自和弘晖,弘旻他们用膳就是。
也不管马佳氏略显尴尬的脸色,交代了弘晖和着伺候的人几句,自提了食盒往前头书房去了。
已是个半大小子的弘晖看着马佳氏垂在身侧的拳头,骨节泛白,心中暗暗叹息,作为儿女,自是希望父慈母爱,一家和顺,但同时皇孙贵胄这个身份让他无比的清醒,权利,欲望,会如何的让人痴迷疯狂,自古妻凭夫贵,母凭子贵,额娘紧张也是能理解的,私下里的动作自己也从阿玛那里了解过,可越是这样,弘晖就越不能理解,何苦来哉呢?难道真如皇玛姆说的自古婆媳是天敌,后宅内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到东风?先前皇玛法因着视察黄河一事发落了不少朝臣,阿玛主持工部,难辞其咎,阿玛心情不好,忙碌些也是情理之中。
挥挥手示意一旁伺候的奴才们下去,弘晖伸手扶了马佳氏,和声劝道:额娘不是说准备了好料么,今日可要便宜儿子我了,正好这会儿饿着了,恩,儿子都闻到香味儿了,闻着就知道定是额娘亲手做的。
一边说,一边揉着肚子逗笑。
都隔着丈把远呢,难不成还生了个狗鼻子?女人到底的依靠是儿子,一下子被弘晖逗笑的马佳氏收拾了心情嗔道,递了手绢给弘晖拭汗,一边转身亲自提了那红木食盒过来:弘旻那小子一个时辰前就喊了饿,硬是磨得嘎鲁玳给他做了点心才成,这会儿那还记得额娘我,只管和她姐姐腻歪去了。
纵然弘晖的心中千般纠葛愁绪,到底是血脉情缘,说了几句后便抛开了一干小心思,凑到马佳氏身边卖乖娇嗔。
……把门看好了,若是有那不识相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沉声吩咐了贴身的侍从,胤禛提了食盒径自关门进了书房。
关好门窗,确定左右都是自己的心腹把持住了,,胤禛深呼吸了口气,一样一样的把食盒中制作精美的糕点拿了出来,默念口诀数了数,从四五个碟子中各夹出一个放置在一旁的碟子中捏碎。
胤禛把一堆渣滓中夹杂着几个细长卷筒状的纸条挑了出来,逐一看过后亲自拿到火盆中看着燃成灰烬,又泼了两盏茶水紧抿的嘴角才稍稍放松了些。
静谧的烛光随着窗棱间吹过来的风摇曳着,偶尔爆出一两个烛花,蜡泪便顺着那小口子层层叠叠的流满了整个烛身,端坐在书桌前的胤禛手上拿着本《本朝则例全书》,细看之下眼光却是飘忽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有那微微发白的指关节和被握得有些变形了的书籍在显示着什么。
自太子二哥被废之后,余下希冀储位的皇子俱是竞争纷起,朝堂之上每日拉帮结派,招纳门人,培植势力,相互弹劾,争斗已经不可遏制,多亏皇阿玛身体硬朗,几番杀鸡儆猴下来,倒也吓住了一批人。
其实依着胤禛这些年他在胤礽手下办事所见所闻,只要康熙还为着这大清江山长长久久考虑,太子被废,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自己眼下的处境,自己的众多兄弟,胤禛却是深思起来。
大阿哥有勇无谋本就不足为虑,太子落马之事少不了他的掺和,皇阿玛明显是厌弃了他,明珠一党已经不成气候,夺嫡已是无望,倒是他身边的三哥,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文人的嘴与笔杆子也不容小觑……六阿哥胤祚算是半个嫡子,掌管镶黄旗一支,钱财,军权自都是比自己的正红旗强了不知哪儿去了,性子比自己更能忍,果敢善谋,这些年他表面沉迷释教道学,自称天下第一闲人,与诸兄弟维持和气,暗中却与隆科多交往,只可惜摊上那么个娘,子嗣也不甚丰,到时他那个十四弟,最近自请练兵,倒是聚集了一大批二三流家族,势力,人望激增,俨然一颗政治新星的姿态,只不过在胤禛这般政治老油条眼里,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八弟也是个人物,在上书房之时便能让十阿哥和九阿哥唯他马首是瞻,要知道一个是钮祜禄皇贵妃之子,一个是宜妃的老来子,哪个不是鼻孔朝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只可惜出生低了点,成了一道硬伤,虽广结善缘,但拉拢的门人良莠不齐,更兼娶了郭络罗氏家的那个泼妇,想着前些日子竟敢当面驳了皇阿玛面子的郭络罗氏,胤禛的嘴角不住的抽搐,常言修身,治家,平天下,一个连老婆都要顾忌的男人,无子,手段绵软,有恩无威,只要皇阿玛尚存一丝理智,就知他不过宋光宗之流。
如此想来,自己的胜算却是在五五之内,十七弟虽然年幼,但还是拉拢了一批年幼的弟弟,虽不打眼,但自己日后不愁无人可用,额娘常说,成大事者,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处事三四而行,戒贪戒骄戒躁,与人相交留三分,果断坚决,面对波谲诡秘的朝政世事,自己从不畏惧半分,只是最近皇阿玛的态度让他忐忑不已,轻易不让自己领了差事,隔三差五把一些政物交与自己处理,各地的心腹提督,领事也有介绍,只是额娘那里,却又让人捉摸不透,额娘虽然不说,但自己明显感觉到这几年皇阿玛疏远淡漠了的态度,自古母凭子贵,若真看重自己,皇阿玛到底在想什么……这边儿子在纠结老子和亲娘的感情纠葛,那边的康熙心中也不好受。
懿妃当真是这么说的。
坐在书案后的男人一袭明黄袍子,保养得宜的容貌被繁重的心事染上倦意,看着跪在下手的魏珠,说不明道不清心中酸苦陈杂的心情盈满心间,康熙喃喃道,不愧是陪着自己一路三十多年的老人了,这些年自己疏远冷淡的态度,想来她是明白的,不过到底也是怪着自己的。
明显康熙也不需要魏珠的回答,待回过神来,看着一直跪在殿前的魏珠,康熙挥挥手道你退下吧,待我叫唤再过来服侍便是,还有咸安宫一应物事你亲自料理,切勿委屈了是。
说到最后,康熙颜色间弥漫了挥之不去的郁结与颓唐。
从最开始的夜不能寐,泣涕不已,即便隔了大半年了,康熙还是觉着心力交瘁,要不是当时福玉拿空间上好的食材药膳滋补着,历史上康熙后期的混乱情景说不得重现。
对于福玉,从第一见面,到看着她进宫,战战兢兢的在这宫中站稳了脚跟,看着她谨慎小心的怀上小四儿,又惊险把他生了下来,含辛茹苦的把小猫崽子般的儿子养得健壮聪颖,又不至于碍了太皇太后和自己的眼,看着她拐弯抹角的探测着自己的心思,看着她偷偷的给乌雅氏和佟佳氏使小绊子报仇……福玉算是有些手段的,可她又是极聪明的,这是这么多年后康熙才看明白的,她很有眼色的知道这宫中的重中之重,从不触犯雷区,那些手段也是在自己的原则之内,小心翼翼的划着地盘与势力,从不与瓜尔佳氏一族相交过密,连胤禛那里也是避着闲的,她始终是明白她的位置与想要的。
三十年的相处,于福玉,康熙觉着,不同于自己与赫舍里氏幼年相互扶持,与福玉却多了一份温情,却又比自己与佟佳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了些责任与利益交织,却在这三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做,一点一点渗进自己骨血,如今,为了胤禛,为了大清的江山,自己不得不亲手把这份温暖割舍掉。
正文 98end转眼便到了康熙五十年,自从得了康熙几次的赏赐,永寿宫的人私下便觉着,懿妃娘娘像是高兴活泼了许多,一改往日冷清清的性子,对皇上变得温柔小意了起来,不时的便派人送去衣裳吃食,也变得极爱热闹,隔三差五的便让十七皇子胤礼或是弘晖,弘旻来永寿宫说话玩耍,期间亲自照顾四人的饮食起居,笑呵呵的带了孙子们照看花卉蔬果,絮絮叨叨将一些陈年往事……至于胤禛福晋,她是个聪明人,婆婆喜欢儿子女儿总是好的,府里现在又添了四个小贱种,爷又看得紧,虽然还是给自己体面,但自己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但自己能使上的手段不多,如今有了福玉的态度,即便爷日后恶了自己,也不会厌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虽有微词,但到底孝道大于天,嘎鲁玳也快到要相看的年龄,有懿妃这个婆婆请旨特许她不要嫁去蒙古,自己也不愁了,日后,他兄弟说不得还能得上一两个帮衬。
这几日,福玉有了小辈们的陪伴,显得即使高兴,这日与他们烧烤便略多吃了些肉食,晚上便觉着有些不适了,晴空原是想着去请了太医来的,可福玉却以夜深为由给推了,只说略略清净的饿上一顿就好,晴空,清风几人虽瞧着有些不妥,却不敢忤逆了去,只好尽心服侍着她歇下不提。
这日半夜,住在偏殿的几个孩子各得了一个箱子,里面是前几日福玉收拾出来的一些陈年老物件,胤礼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半大的小子,虽已定了依尔觉罗氏家的姑娘,倒也没多想。
晴空姑姑,额娘怎么想起这茬来了。
摸着眼前紫檀木雕葡萄石榴式样的箱子,胤礼轻声问道,他在四哥书房也看到过与这一般大小的雕花箱子,四哥平日可是宝贝了,听清风姑姑说是额娘在四哥成亲之际给的,自己眼馋许久了,现下,胤礼却有些迟疑,自己这不是还没成亲么?晴空笑了笑,伸手打开箱子道:主子不是念着小主子您就要出宫建府么?伸出手打开箱子,取出一个花梨木的小匣子笑道:箱子里的都是娘娘平日里把玩的小玩意儿,小主子自己把玩或是留着赏人都是上好的,独这一样儿,是娘娘特意嘱咐我亲手交到小主子手上的,这都是娘娘这些年攒下的私产,娘娘说,日后出宫建府都是要花银子的,人情往来,上下打点都少不了,如今给了小主子也是份依靠,其中还有一封信,都是娘娘罗列的可靠人,小主子自己心中可要估量了,庄子店面上的人都是瓜尔佳氏一族的奴才,契约什么的放在箱底,只管一季查一次便是,再不济,可叫四阿哥帮衬着。
晴空陪着福玉走过了大半辈子,情分自然不同,话虽有些逾矩,但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胤礼稍稍安下醒来,仔细讯别了福玉这几日的起居饮食,又与晴空说笑了一阵,才让贴身小内侍提了羊角灯送晴空回去。
自此,福玉便有几顿不曾进食,只是说胸口饱闷,过日,因着嫌殿中的空气烦闷,出去走走时不慎见了风,咳嗽,头晕目眩,晴空几人见了,忙拿了宫牌去请太医,那太医诊了脉,只说是受了凉,又有些陈年旧疾亏了气血,保养着就是,胤礼当时陪在福玉身边,但一连几天也不见稍减,心下着急,差人叫了胤禛,两人请示了康熙,好不容易叫了院使过来开药。
哪知过了立夏,这病越发的严重了,大大小小的方子都不见效,又添了昏迷等症状,饮食也是少了许多,日日不过几碗汤水,两兄弟并富察氏三人只得日日夜夜轮流呆在永寿宫侍疾,擦洗汤药更是不敢假以他人之手。
福玉病了,满宫里的大小嫔妃无不是每日请安,倒一日,被来瞧福玉的康熙撞见,好一通训斥,又发了她们每人抄了经书永寿宫才算清净了下来。
康熙进来时,福玉正巧是昏迷着,晴空本欲想唤醒她,打康熙制止了,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坐到床沿仔细打量着,福玉虽在外留了几道神识,但也不愿睁眼,神魂往空间行去,维持着昏迷的假象。
康熙给福玉吃的是一种慢性的散尽人生气的蒙古秘药,其实这些年困在这宫中,她也是厌了,如今,她的功法已有小成,两个儿子的后路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胤禛不要昏了头造反,那把椅子也是跑不掉了,想比宫中谨慎压抑行事,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摩挲这福玉露在外头的脸蛋,苍白消瘦,往日油光顺滑的乌丝也失去了光泽,胡乱的披在枕头上,康熙心中升起一股股愧疚,叹了口气,瞬间像是老了几岁,一向坚毅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半响,嘴里才喃喃:玉儿,是我负了你,如今我已后悔却没了回头药。
说着,声音也哽咽了:你放心,胤禛定会是个好君王的,你只管怪我,这冤孽,日后我下了阴曹地府向你赔罪,只是大清的江山,容不得这般强大的外戚,胤禛会好好待他们的,我,我……一串滚烫的泪珠滴在福玉的手上,让在空间中的福玉感到一阵火一般的灼热:玉儿,你定要慢点走,我定会来寻你的,你切切记住……说着把一串桂圆般大小的碧玺绕到福玉的腕子上:这是我从活佛那里求了来了,你……絮絮叨叨又说了许久,康熙才蹒跚了步子走出永寿宫,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背后,福玉睁开了那双水眸,其中感动,纠结,痛哭一一闪过,不过一息又复闭上,只枕头上绣着的牡丹花蕊那暗沉了许多的颜色知道刚刚什么流了下来。
康熙五十年七月,康熙晋永寿宫懿妃为懿皇贵妃,,连升两级,前朝后宫都明白这福玉该是不行了,八月,又明十七皇子胤礼贝勒提前大婚冲喜,迎娶依尔觉罗氏,婚后,福玉的精神明显好了些许,赏了一整套大红水晶的头面安抚了那女子,又殷切嘱咐了小儿子与媳妇和睦持家,生死有命不可迁怒于人。
福玉的病时好时坏,不过在儿孙们的陪伴下倒是拖到了来年一月,嫁妆私房什么的早就分给了两个儿子,其余的不过是有时想起什么又派人交给自己的几个嫡孙,嫡孙女儿,又向康熙请旨安排好了自己宫中女婢们的去向,请了富察氏和西西觉罗氏两个嫂嫂做主,在自家庄子上给晴空几人过继了子女,又分了些体己,金银留作念想,日后,无论是抚养了子女傍身还是愿意在瓜尔佳氏府上当个教养嬷嬷都是便宜。
康熙五十一年一月,永寿宫中。
躺在床上的福玉狠狠心,眯了眼不去看跪了一地的儿孙,暗暗运功,震散了丹田中最后残留的真气,神魂一下子从肉身中脱离了开来,她本就是修的神魂,如今离了那副臭皮囊,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流入胸间,随之流入四肢百骸,悠悠荡荡,好不清灵自在。
还未细细体会其中三味,福玉胸中突然一阵绞痛悸动,转头一看,自己的两个傻儿子正哭得难以自抑,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不愿让内务府的宫女停床收敛,终究是逃不开的羁绊,飞身下降,福玉的神魂蹲在两个儿子的身边,将手附在他俩的背后,源源不断的灵气输了过去,虽然他两不能吸收,但他俩若感觉到,定会知道自己就在他们身边,自己今年已有五十又七,在这平均年龄不高的古代,也算得上是差不多了,只能说自己是尘缘已尽。
……飘飘荡荡,福玉游遍大山南北,去过神秘的神农架,在哪里寻找野人,与动物们嬉戏,游过泱泱岷江,峨峨蜀山,在那里看了一望无际的竹海,近距离观看国宝熊猫,看过胤禛泰山封禅,甚至私心作祟,那日,营造出整整两个时辰的‘泰山佛光’,她曾在蒙古一望无垠的草地上与最雄峻的马儿赛跑,骑在英猛的雪雕身上,去过天山昆仑寻找神仙踪迹,攀登了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三年的时光一晃而逝,紫禁城中,在内务府和礼部的协办下,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禅让与登基仪式,胤禛一身明黄龙袍,太和殿龙椅上接受一众宗室王公,前朝大臣的‘三跪九叩’大拜与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高呼,自此雍正元年开始。
旁观了自己的儿子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的全程福玉是激动地,莫名的,她开始寻找康熙的行踪,康熙自决定禅位开始,就已决定在畅春园暗度晚年,早年像宜妃,容妃等服侍过自己又有子女的妃嫔们一律许了儿子们接回去奉养,其余的嫔妃,全部交予皇后让她们按制搬出东西六宫,迁入寿安,寿康两宫奉养,至于康熙,身边除了内侍宫女再没留人,倒是把几个尚未长大的儿子接到身边□。
站在窗外看着须发斑白额康熙,福玉的眼中突然涌起热意,突然觉得漂泊得有些累了,畅春园的景色优美,又极是清净,收拾一间屋子,住了下也好。
☆、99番外靠在引枕上的康熙眼睛微眯,神色恍惚,现在自己的身子仿佛就是个被被扎满了孔的容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日一日的漏着,现在不过是最后的一丝气息在吊着罢了,看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儿子,英挺,刚毅,他是一个的合格的帝王。
祖宗的基业,大清的江山交到他的手中,自己九泉之下也是有颜面向列祖列宗交代了,相比太子多时让自己骄傲的时刻,看着不温不火但老练稳重的老四明显更显牢靠,自己,到底没看错了去。
昔年户部追缴欠款,那时自己才第一次真正正眼关注到胤禛,胤祚自小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但却苛吝自己也刻薄他人,难能服众,当年,那被处置了的官员无不给自己上折子弹劾,杖着几辈子的颜面,叫苦的,抱怨的,甚至说是逼死官员的……言辞之激烈,态度之顽恶,自己心力交瘁,容颜清减,那时,胤禛的能力第一次被自己看到了眼里,不徐不疾,却又能一击即中,被他盯上的大臣无不老老实实归还了银钱,昨日种种走马灯一般在康熙面前闪过,舒了口气,叹:自己真是老了。
这些年,康熙退位,做了太上皇后,越发看得明白了,胤禛,见识心机远在他众兄弟之上,最重要的是心存公义,自己年老后精力不济,顾念旧情,又皆处置了那么多儿子,作为一个父亲实在是痛心伤心,也头痛储位空悬的问题,看着自己的这些儿子因为那张椅子争夺不休,自己又病了一大场,时间与精力在朝政上却是缩减了许多,吏治委实糜烂。
退位也算是了了这桩心事,胤禛是个成大器的,这些年把自己未能完成的任务与心愿都做了个七七八八,几位兄弟也都做到了善待,如今,倒也是个个卸了那些小心思,辅佐胤禛为大清做事,由此心胸手段比自己也不逞让。
也不去理会胤禛微红的眼眶和胤礼哭泣全无形象的样子,康熙眯着眼倚在床上,神思却轻飘飘的,想着自己的这一生,八岁登基,这皇位一坐就是五十四年,其中艰难险阻不言而喻,日日书不释手,勤勤勉勉,总算是把皇权尽揽与手,之后更是除鳌拜,亲征葛尔丹,平台湾,低税赋,轻徭役,赈灾修渠,对政事不敢有一思倦怠与放松。
他其实是享受的,享受着权利的魅力,享受着算计与思量成了刻入他骨子里的本能,他与臣子奴才们算计争斗,然后享受着把人心掌握在自己手中,看着众人忐忑揣摩,站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看着他们像是一堆愚蠢的蚂蚁,庸碌,弱小,那一刻的自得与满足感只有帝王能体会。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人心机变,尔虞我诈,康熙对刚进宫的福玉多了几分关注,明明被赫舍里氏一干宫妃羞辱,被太皇太后刁难,但始终是甜甜的毫无防备的对着自己笑,与她说话也是无邪直白,越是相处,康熙的笑容总免不了多几分放松与真心。
没人陪的时候,她一个人静静的呆在永和宫,种植花果,规划那个小小的花园,池子,假山,一年四季忙碌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变换花样和那几个小丫头玩耍,但和自己在一起时,却从不打搅自己,静静的窝在自己身侧,看书,睡觉,喝茶,吃点心,或是那么痴痴的望着自己,但只要自己一回头,总能看到她傻憨的,甜甜的笑脸,贴心的为自己准备好爽口清冽的茶水,精致美味的菜肴……似乎从来不要自己开口,福玉总是明白自己需要时什么,并早早的准备好。
福玉喜欢撒娇,每次爱娇娇时候总会搂着自己的脖子,说,要宠她一辈子,那时,自己怎么说的,神智有些恍惚的康熙摇了摇头,是笑笑扯开话题还是敷衍着答应?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记忆有些模糊,到头来,却是她宠了自己一辈子,自己却一无所知,她是失望的吧……福玉隐藏的太好了,也许在这个世界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天家的后院里从来不是平静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争宠中被消磨殆尽,因为如此,赫舍里氏选择了背叛,她给宫中嫔妃们下了绝育药,表妹为了家族荣誉,为太皇太后联系蒙古……在于人争宠夺权的食时候,一个个变得面目全非,可福玉就是那么安静且坚韧的成长着,从未变过。
明明满腹诗书,却从不显摆,只以女工妇德著称为荣,福玉喜欢给自己做里衣,一套又一套的放在永寿宫备着,也不绣花,单用上好柔软的丝布裁制而成,针脚细密,不露半个线头,都是用了功夫的,只因她认为,人最舒坦的时候莫过于躺在床上睡觉,那是自己还嘲笑她是个小猪来着……康熙的嘴角扬起微小的幅度,他记得那衣裳叠了好多箱,要嘱咐好了可不许老四这混小子偷了去。
每次自己来永寿宫时,福玉总会亲自下厨动手做上四五个小菜,再熬上一锅浓汤,荤素搭配,然后看着自己把它吃掉,那些菜全都是自己的,康熙挪了挪嘴,有些恨恨的想着,又有些疑惑,当时那个和自己抢菜吃,满嘴油又挺了个肚子直哼哼的到底是老四还是老十七那个混蛋,还要福玉帮他揉肚子亲亲,哼,等自己见到福玉了一定要亲过来才行,康熙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个臭小子被自己赶到偏殿时小狼崽子般的眼神。
福玉会给自己按摩,等舒缓了自己的劳累与倦意,顶着满头的大汗看着自己笑,然后说自己是她的天,可要长命百岁才会有人在宫中给她撑腰;她会在饭后给自己削水果,细细的一圈又一圈,果皮薄的透亮……福玉用她的情细细密密的在自己的生活中编制了一张网,将她的柔情,织成了线,铺满自己全部世界的每个角落。
惯着顺着,只要自己一回头,她永远安静微笑着站在那儿,她的身上,有一股安享温和的味道,只要呆在她的身边,自己好像就回到了最舒心的世界,什么都不用想,醒来,又会充满了力量,也许那就是因为福玉无所求的一种安心,康熙其实是窃喜的,福玉总是依赖他,信服他,亲近他,像……爱着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亲人一般待着自己……是刻在骨子里最亲密的那个人。
……想着想着,一地浑浊的眼泪顺着锦制的枕巾滴了下来,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康熙有些不安了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喉咙里也呼哧呼哧的响着,折腾了好一会儿,那口气儿才平息了下去。
眯着眼,看着床边被折腾得满头大汗的四子十七子,现在大清国的皇帝和亲王,康熙恍惚间有些自得,不过,康熙眉头皱了起来,福玉最疼这两个小犊子了,要是看到了,会不会和自己闹个底儿朝天。
皇帝从来是不缺儿子的,除了太子之外,康熙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老四和老十七了,康熙永远记得福玉早产,连哭声都是微弱的老四小小的一团被抱在福玉怀中的景象,也忘不了老十七第一面就毫不留情的哇哇大哭,手打脚踢,甚至给了自己一泡童子尿的模样。
福玉生性懒散,不爱权势,不喜争夺,却独独在两个儿子身上破了例,就像一只母狼一般,护犊子不惜和自己呛声,甩脸色,和着佟佳氏乌雅氏打擂台,一反人前的懦弱,柔顺……为了不让孩子被抱走,竭尽全力的坚强,就为了证明她是个合格的额娘……从前种种一一闪过,康熙的眼中浮现愧疚,怜爱,依恋……那个傻姑娘,明明那么的喜欢清静,不与人争,偏偏自己把自己摆到了风尖浪口,终究是错了,自己也错了。
康熙的神色越发的恍惚了,时值元月,大殿外头一片寒风凛冽,西北风一路呼啸着刮过整个紫禁城,将大殿外挂着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摆,灯穗纷纷扬扬结作一团,下了几夜的雪覆盖了大地,多少陈年往事,春意柔情随着这风,这雪飘散而过,消弭于天际,内务府加派了人手把路面上的薄雪清扫干净,再铺上一层晶莹的细沙,眼看太上皇不好了,宫中到处都要备着才稳妥。
大殿内一片寂静,隔着帘幕跪了一地的儿子们有那忍不住呜咽出声的,那个人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一生为君比为父为夫的时间要长,但到底,抹不去血脉亲情,抹不去刻在他们骨血里对这个男人的汝慕崇拜。
歪在床头的我康熙突然精神头好了些,睁开眼看了跪在地上的子孙一圈,又一一提点了胤禛,胤礼并几个儿子几句,不多时康熙已牙关紧闭,又合了一会儿眼,喉咙略响了响,竟是身子一歪,脸上的表情未变,竟是去了,享年69岁,反应过来的众人即刻举起哀来。
不多时,紫禁城内,京城,外城,举目所及,皆被一片白色覆盖,不知何时,天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青雪。
……时隔多年再次仔细的打量福玉,康熙只觉得,天底下再美的词汇也形容不了一二,最后只剩下当年一闪而过的感觉:如玉,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美人如玉无暇剔透,不食人间烟火。
呆呆的任福玉牵了自己的手,恍惚觉得千百年不曾相见,抑郁心中多年的相思怜爱,愧疚与欣喜充盈了心间,康熙喃喃道:可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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