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顾守礼拿出二十两银子,真是为难他了。
因为他赚来的钱,按照和朱氏的约定,全都被朱氏搜刮走了。
他身上带的散碎银子,还是好不容易才攒下的私房钱,东塞西藏,才避过朱氏的眼目。
现在猛可地要他拿出二十两,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然而现在的形势,却容不得顾守礼说半个不字。
他把牙关咬得紧紧地,好一会子,这才一跺脚,哑着喉咙道:依你们就是。
只是这件事情不得传到外面去陈兴来咳嗽一声:你既是舍得花银子,我自然犯不着与你做死对头。
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了,我要到处去传。
那不是丢我自个儿的脸吗?说来说去,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顾守礼心念急转,一下子到哪里去弄二十两银子呢?二弟顾守仁虽有钱,这事却是万万不能让他知晓的,不然自己的饭碗还保得住吗?就是顾守仁勉强让自己留下来,那些要紧的事,比如收购红薯,也就不会再委托自个儿办啦想来想去,还只有从朱氏那儿入手。
自家父子三人赚来的钱,基本上都交给朱氏打理。
而朱氏开小旅店,卖绿豆面也赚了不少。
所以家里二十两银子还是有的。
厚颜求着朱氏帮自己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哪怕她要怎么对付自己,毕竟是关起门来一家子的事情。
总好过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再让人拣笑话。
主意既定,顾守礼便抖抖索索地说:我衣裳袋里,现有块碎银,约摸有一两光景。
你且先拿去,余下的十九两,我此刻没有,待我回家筹措了,定然一个子儿也不会短少你的。
这样可使得?陈兴来把脖子一梗:你当我傻呢?我放你走脱,你裤子穿上就好不认帐了,我却同谁说理去?顾守礼跌脚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有心写张欠条与你,可惜大字墨墨黑,它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奈何?你若会写,不如你写了,我按上手印便是陈兴来和他弟弟都是睁眼瞎子,哪里会写字,所以直摇头。
说到后来,两个人一致认定,还是跟着顾守礼回家拿银子。
若是银子拿不到手,登时就给他闹个天翻地覆。
陈兴来拿外头的衣裳给顾守礼穿了,里头的小衣却自己抱在手里,以防顾守礼翻脸不认人时,好拿这个当证物。
他和他弟弟一左一右挟住顾守礼的两条胳膊,三人并排往顾守礼家走。
不消多时,便到了,顾守礼拍门喊朱氏。
朱氏刚睡下,听见顾守礼的声音,嘟囔着:老娘才睡,就来聒嗓。
蓬着头,趿着鞋,拉开门一看,两个男子分立顾守礼两边挟制着他。
朱氏以为遇见强盗了,有心想嚷出来,又怕强盗有刀,一刀再把顾守礼给捅死,那可怎么得了?她呆若木鸡地站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陈兴来两兄弟把顾守礼往院子一推,自己也跟着进来,反手把院门关了。
顾守礼低声对朱氏道:别吱声,进屋再说。
几个人先后进了堂屋。
朱氏抖得牙齿格啦格啦响,也不晓得是应该赶紧跑呢,还是跟在他们后头。
还是顾守礼转头对她说:你也来呀朱氏这才敢迈步子,进了堂屋先把油灯点上,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并不如何凶神恶煞,也不象带着家伙的样子,一颗心这才算放回肚子里。
就见顾守礼拉住她避到墙角,低声说:孩子他娘,你先拿十九两银子出来,给了他们。
余下的事我慢慢同你说。
朱氏瞪大老鼠眼睛道:凭啥给他们银子啊?十九两,你以为你家大业大呢?开口就是十九两,我没有这么些钱顾守礼求她道:是我要紧啊,还是银子要紧?只要你肯帮我这一回,为你做牛做马我也认了。
那模样,恨不能给朱氏跪下。
然后又叹口气道:你若把银子看得比我还要紧,那咱们趁早散伙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朱氏听顾守礼说得认真,不象开玩笑,连忙追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先告诉我再说陈兴来等得不耐烦,一步跨过来,扬着手里的衣物说:啥事儿?你老公跑到我家里,想糟蹋我老婆,被我两兄弟捉奸在床。
喏,这是他的衣物,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本来要捆了他在杨柳洲游街,然后再送官。
你老公苦苦哀求我,说是愿意拿出银子赎罪。
所以啊,动作利索点,付了银子我们就走从此后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谁也不认得谁朱氏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打顾守礼:你个没皮没脸的,居然又做下这样的事情你还有脸来家讨银子,死在外边得了顾守礼任朱氏打了两下子,这才捉住她的手,用乞求的口吻低声说:我晓得自个儿错啦可不拿银子堵人家的嘴,这事儿闹腾开来,不光是丢我一个人的脸,就是你走到外边,人家也要指指点点笑话的。
咱两个儿子都大了,要是女方听见这事,谁还嫁进咱家呀?你不为我着想,也为你自个儿和两个小子想想。
啊?朱氏寻思了一下,顾守礼这话真还说得有理。
丢脸可是丢的一家子的脸,连累了两个儿子讨不到老婆,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因此朱氏一下子就从暴怒的母老虎,瘫成了一只有气无力的小绵羊。
她的老鼠眼睛里满是绝望:她的银子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子啊,还没捂热呢,咋又要变成别人的了?可还不能不交出来,那真比割她的肉,剜她的心,还要让她难受。
狠狠地瞪了顾守礼一眼,心里道:老娘不会放过你的陈东来两兄弟拿到银子,不放心地凑到油灯前辨认着,又搁嘴里咬了咬,这才收入袋中,满不在乎地说了声:对不住了扬长而去。
见来人走了,朱氏又一次扑向顾守礼,完全是一付和他拼命的架式,又抓又打:你还我银子,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哪顾守礼一边招架一边说:不是也有我的份吗?我赚来的钱可是都交给你啦还有两个儿子的工钱,不也是你收着?你还有脸说?你个杀千刀,不得好死的东西一家子的心血让你一下子就毁个净打光。
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嫁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知道给我添麻烦啊没法活了我的银子哎 ̄朱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开了,嚎了两声,她也怕人听见,又把声音压低了。
她是真心疼啊,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她存上一笔钱,这笔钱不久之后,就会莫名其妙地没了。
反正不是出这个事就是出那个事,好象老天爷就见不得她有钱似的朱氏的声音自然惊动了两个儿子。
金明和金贵睡眼惺松地跑过来问:娘半夜三更地闹腾啥呀,不睡觉了?朱氏伸手一指顾守礼:你问这个不要脸的,都做下啥好事啦,把我辛苦积攒的银子啊,全都送给了不相干的人顾守礼低头耷脑,当着两个儿子的面,那个羞愧难当啊,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朱氏才不管他面子不面子的,当着两个儿子噼哩啪啦都说了,又道:若不是为两个儿子着想,我才由得你去哪怕你被人大卸八块,扔去喂狗了呢?又追问顾守礼说:你老实告诉我,这事儿怎么起的头,你和那婆娘在一起几遭了?顾守礼不想让两个儿子听见,架不住朱氏声色俱厉地喝问,只得辩解道:是那婆娘来卖红薯,她主动勾搭的我,说她老公不在,约我上她们家去。
后来还没怎么着呢,她老公就同兄弟冲进来了 ̄一边说,那头差不多垂到了裤裆里。
朱氏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个没用的东西,连人家边都没挨着,倒花了这么些银子。
你去死吧你你怎么就不在路边倒尸了呢?金明突然说了声:爹怕是中了人家的仙人跳呢仙人跳,指一种利用女色骗财的圈套。
例由男女二人串通,女方以**勾引男性,当二者欲作鱼水之欢时,再由男方出面捉奸并强行勒索。
顾守礼到了这时,才恍然大悟,脸也涨得通红:真 ̄真是这样?不由得恨那毛氏恨得咬牙切齿。
金明便追问顾守礼这婆娘家住何处。
听了顾守礼的答复,也不好再说什么,拉了金贵两人退回自己房里,由得朱氏去和顾守礼吵闹。
金明暗暗对金贵说:早先都是我琢磨法子折腾人家,没想到咱爹吃了别人这么大一个瘪。
不行,我得把这口气找回来。
那你想怎么找回来呀?你有什么好法子?最好是能把咱家的银子也弄回来,那才好呢?金贵一迭声地问道。
金明摇摇头:‘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不过我要让那家人不得安生,让他们骗了那些钱,花得也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