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宋姑姑来了。
小佩掀开门帘,进来道。
她身上穿了一条青绿色的松江布褙子,手上戴了个小银镯,看起来虽不富贵,却也和早先的小丫头形象大不一样了。
她也的确不是小丫头了。
小桃红和同庆的亲事说的很快,在倩姐问明那边也是千万个愿意后,这成亲就提到了议程上。
也没有什么三礼六聘,就是找了个好日子,把人抬过去。
他们这样卖身进来的都是如此,小桃红已经算是风光的了,出嫁的时候有人背,有媒人一直跟着,还专门请了妈子开脸梳妆,家中虽没到处贴喜字,却也上下一新,从倩姐到贺妈子都穿了新衣,倩姐还给她放了炮。
不说章家同倩姐这边的,就连一道街的其他人家中的丫头也都是羡慕的,过后经常拿小桃红说嘴:咱们什么时候能有她那样的福气?你又不是小桃红……之类的。
小桃红嫁了人,就不好还在她身边做丫头,虽然在家里还是能给她找个位置,但倩姐思忖了一番后,就把她给送到了知味那儿。
知味发展了这些年,生意是兴隆的,但一些弊端也开始慢慢出现。
比如那菜洗的就没有早先的干净,一些老伙计就有了拿大的思想,上个月还有个账房出了问题。
虽然这都不是大问题,但倩姐知道,发展下去就不好收拾了。
青茗还好,掌柜的、账房都是过过她的眼的,她也不时的会在几个店里走走,发现什么就能及时解决,而像府城的、新罗县、富源县这些地方都是孙长算一手安排的。
孙长算能力是有,做的也仔细,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有些事情就算她已经写下规矩,也不见得能操作到位。
特别是查账一事,现在的帐都是她来核算,但将来也完全由她吗?这种事情不用做,只要想想,她就觉得头大了,其实现在她也觉得头疼。
这种事最初不显,因为知味的帐看起来虽零碎,其实就那么几项,按照做好的格式来核算,也不是太麻烦。
可是当分店开的整个府城都有的时候,麻烦事也就多了。
而且知味现在不仅是小食了,还有知思居,按照王老大的要求,她还准备再把火锅店捣鼓出来。
诸葛亮那么能干的人还能累的吐血,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位老大媲美。
就算她现在还能挑起来,也要找帮手了。
小桃红不是多聪明的,但胜在忠心,而且跟在她身边长了,也识几个字,认几个数。
具体也许做不了什么,但帮她看看还是能做到的,就像王家和周家,明明每一府都有大掌柜,可还要有崔管事、王道安这样的人。
当然,小桃红是女子,不好出青茗,不过她本来也就是做个试验。
而且再怎么说,小桃红也算是元老,对知味也比较了解。
现在小桃红做了一个月,就点出了好几个地方,她还没动手处理,却已经都记在了本子上。
小桃红既然去了,小佩就被提了上来。
她今年十五,也跟了倩姐两年了,自然没有她同小桃红那样的感情,却要比小桃红聪明不少,像现在她明明也烦的要死,语气里却不露丝毫。
正在吃葡萄的倩姐嘴角一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嘴里却还要热情的招呼:还不快请。
宋姑姑是一个四十几许的中老年妇人,穿了件黑色的暗花绸缎褙子,头发抿的光光的,插了一根翠玉的钗子。
走起路来上半身纹丝不动,脸板的僵直,倩姐每次见到她都会不由得想到教导主任这样的字眼,虽然她初中中专的教导主任都是男的,为人也颇为和煦。
给少夫人请安。
宋姑姑来到她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倩姐连忙去扶,姑姑何必这么客气?您是长辈,我和老爷都敬着尊着,哪至于次次如此?这话说的又热情又亲切,那宋姑姑却不为所动,依然古板:礼不可废,夫人也还是要时刻记得这一点的好。
我X的XXX!倩姐在心里暗暗磨牙,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脚踢在这宋姑姑的脸上,看她还能保持这个样子不能。
但这种事情她只能在心里YY一番,面上还要堆着笑应着是。
这宋姑姑是周老夫人弄来恶心她的。
因早先瞒的成功,这亲事周老夫人就算再不愿意,也只有捏着鼻子应了,不过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倩姐,所以在纠结难受了几天后,就打发过来了个姓钱的妈子,那个妈子除了两个丫头外,还带了一封信,大意就是既然成了亲,就要好好过日子。
怎么好好过日子呢?与弘毅这边那就是努力上进,这个上进不只是读读书,还要经常交友,最好是到京城,如果一时不方便呢,也要到文风鼎盛之地,比如江南之类的,再再不济,也要到府城。
县中无大才,万不可自毁前程!这是周老夫人的原话,同时表明,她会帮弘毅找个有学问有名望的先生。
而到了倩姐这里,那就是要贤良淑德,早早的为周家开枝散叶,而且作为当家主母,紧紧关键的就是要大度,万万不要做霸占夫君这样小家子气的事。
倩姐看了那信真是哭笑不得,心说这周老夫人也是个天真的,明明也见识过她什么样子了,也知道她的话在他们这里不当用,竟还能写这么一封过来,是真的优越感太强了呢,还是顺遂日子过久了,把人给过傻了?那钱妈子来的时候也是想摆谱的,什么她代表老夫人来的,倩姐这个样子实在是丢周家的门面。
可不管她说的天花乱坠,倩姐却连个眼角都没扫给她,当下就让人请她下去,她还看不清形式,却被贺妈子一巴掌给打到了脸上,然后被当时还没出嫁的小桃红指着鼻子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和夫人说这些!不说青茗县了,就是整个河州府,谁不知道我们老爷是孤儿?是在我们夫人家中长大的。
少年中举,一早就有了功名,谁不说这是天作之合?成亲的时候连知府夫人都来了。
你来这里耍威风?谁给你的胆子?那钱妈子还要再说,却又被贺妈子打了一巴掌。
可怜那钱妈子在周家也是个有体面的老嬷嬷,养尊处优这些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亏?当下发一声喊就要同贺妈子扭打在一起,但这里是倩姐的地盘,倩姐又是有准备的,哪里轮得到她撒泼,当下几个妈子就围了上去,那两个小丫头想动,也被小桃红带人按住了。
夫人这么对我,可想过老夫人那里如何交代吗?也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平时又作威作福惯了,虽然他来的时候,周妈子也含蓄的向她透露了一些,她却没放在心上。
在她想来,周家什么样的人家?平时没关系的还要上赶着,恨不得哭着求着能扯上点关系,这有关系的,又怎么会舍得这条线?何况青茗县这种过去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地方能出什么样的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她一只手都能捏死了。
所以现在虽然形式不对,这钱妈子的话还是恶狠狠的。
他没想到倩姐真能不给周老夫人一点面子。
回答她的是又一记耳光,这一下贺妈子用了大力气,只把她打的头晕目眩,好半天没回过神。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不敢吵嚷了,只是以一种仇恨的疑惑的目光看着倩姐。
倩姐依然喝着茶不理她,小桃红道:你要是还没想明白,就再回去想想。
钱妈子回去了,她到底不是傻的,想了一天总算明白了。
倩姐不用对周老夫人交代,因为周老夫人的身份见不了光,这不仅是家产或者家里两位老爷的缘故,还有周家的面子,皇太后的脸面!弘毅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周家?四爷的儿子?四爷不是早就死了?还是令人可惜的英年早逝,多少年后还被人扼腕的读书种子,虽说死的时候年轻没怎么大办吧,可也是做了法事的,现在再突然冒出来个儿子,这算什么?李家那边又要怎么交代?借了别的老爷的身份?又有哪个会愿意?三爷兴许倒是愿意的,可这么一来他就得罪了两位老爷,估计就算心里想也是不敢应的。
不过钱妈子就是想不明白倩姐怎么会不想要周家的这个关系?她不想,毅少爷也不想吗?钱妈子认定这只是倩姐的小心思。
也是,一个县城里举人的闺女——据说过去连个举人都不是,往上数三代不是在地里刨食的,就是拉车的,能有什么见识?当然不知道周家是什么。
估摸着心里还有一股子小家子气,怕毅少爷将来出息了不要她。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说得通了,哭着闹着要见弘毅,弘毅当然不愿见她,她就认定是倩姐阻挠,找到机会跑到了弘毅面前,弘毅却连正脸都没给她,哪怕她抬出了周老夫人。
毅少爷,老夫人一直想着您,您就不想她吗?弘毅却抬脚就走,她想去追,却被大黄给拦着了,大黄说话还可气:虽说您年龄大了,到底男女有别,这么急着往我们老爷身上扑算哪一壶?她气的脸都白了,开嘴就骂:你个小兔崽子……那边大黄却不给她面子,直接翻了脸:你说谁呢?别以为自己年龄大了就能倚老卖老,你算个什么东西,在夫人那边耍过又来找老爷,老爷已经给你面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我是老夫人派来的……哪个老夫人?派您来做什么的?她哆嗦着说不出来,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觉得这问题还用说吗?这一家上下都这么对她,真是没天理了!而没天理的事还在后面,因她擅自去拦老爷的路,被罚两天不能吃饭。
这事是那打过她的贺妈子来宣布的,说完还训斥她:看你也一把年龄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做下人的,哪能大过主子去?别管你是从哪儿来的,那主子就是主子,你要有能耐就出了这里自己找食去!这番话真是把她气的肝疼,不过在饿了这两天之后她就不只是肝疼了。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虽说做了一辈子下人,但作为家生子的她也没饿住过,当然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也被罚过,可自她成为周老夫人的大丫头后就只有体面了,后来也说了个不错的亲事,嫁的丈夫也老实,生的孩子也还算懂事,这次她出京,老夫人可是许了让她那个大儿子做管事的!这么一番敲打,钱妈子还不服,身边的两个丫头却是被吓住了。
别说帮忙了,还反过来劝她:妈妈又何必如此?虽说您是好意,可也要看时候,不说别的,老夫人远在京城,咱们在这里,有个什么事,也没个做主的啊。
怎么没有?还有卿元斋,还有仇大掌柜,还有葫芦姑娘!说到这里,钱妈子觉得不对了,这葫芦竟没私下来看过她,是不想来?还是不敢来?她想打听一下葫芦的情况,可这府里的都不愿同他们多说什么,她给一个丫头出了重金,也只得了一句:葫芦姐姐,在夫人房里呢。
在夫人房里可以有很多解释,可以说是通房,也可以说是被倩姐拘着了。
后来她想尽办法总算见到了葫芦,后者一见她就红了眼:让妈妈受苦了,我本早该来看妈妈了,实在是……身不由己。
钱妈子根本就没想到葫芦会叛变——她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就算被饿的头晕眼花,两腿无力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将来找周老夫人告状。
哪还会想到别人会舍周老夫人而选倩姐?见葫芦这个样就觉得她是被拘着了,连忙为她出谋划策。
她是府里的老手,还真出了不少点子,葫芦听了一边心惊一边叹息,心说这老人果然是有经验,可这说的也太晚了点。
要是早先她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妈妈,结果也许会不同吧,当然这个念头只在心里一转,过后就不敢想了。
你且先熬着,她总有打盹的时候,而你呢,只要得了少爷的欢心,就什么都有了。
她只有点头,过后恋恋不舍的走了,到了倩姐那里就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倩姐听了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赏了她个二百文的红包,这点钱她早先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在周家,夫人少爷们出手,一般事情也就罢了,有个正经事,哪次会少了银子?但在倩姐这里呆的久了她就知道,倩姐不吝啬吃食,也不吝啬赏赐,可凡事都有规矩。
这规矩是写出来的。
比如负责打扫的,扫不干净会如何;负责看门的,门户不严会如何一一都有。
做错了就照着规矩罚,不犯错一开始没什么奖励,但每到月底就会有次赏,然后三个月之后又一次,半年后一次,一年后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好。
比如这过年的赏,就能达到三两银子,当得上一年的工钱了。
所以无论是过去章家,还是现在周家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像她这次不过是去尽尽本分,倩姐之所以会给她赏,估摸着还是看在她实话实说的份上。
而且她发现,在倩姐这边,二百文真真不少了,过去在京城周家拿的多,可开销也大。
想吃个什么不要找小厨房去做吗?想买个什么不要找小厮出去买吗?可青茗没这么大的规矩,她们每个月都有一天假,可以相约着出去逛逛,想买什么吃什么都可以。
而青茗县这里的东西,比起京城实在是便宜太多了。
而万一在府里想吃个什么,也便意,找小厮去知味买就行,也不用塞银子,最多给个一两文跑路钱就行,而知味的东西呢,对他们还是打了七折的内部价。
钱妈子在葫芦这儿没什么进展,待朱妈子来的时候就诉起了苦,过后朱妈子就找倩姐来打听了,但不用倩姐开口,贺妈子就道:不是我们不看老夫人的情面,老夫人的面子我们夫人看的比天都大。
可再怎么地,这做下人的也不能骑到主子头上吗?老姐姐您是没见她来时的样子,一副要教训我们夫人的架势呢?我们夫人年纪小,不懂事,我可看不得她受欺负!之后就把钱妈子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以及他们的应对都说了,她倒也没隐瞒,不过这说话,语气不一样,表情不一样,或者颠倒个顺序,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何况钱妈子一开始也是真嚣张,朱妈子倒是无言以对了,回去对卿元斋的向掌柜说了,向掌柜也无语,只能叹口气罢了,过后对自己的夫人说:这些从京城里出来的,总觉得自己是二主子,也怪不得人家下手收拾。
向夫人犹豫了一下:我看那个毅少奶奶也不是好相处的。
这种事咱们还是少掺合的好。
向掌柜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啊,可咱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又是怎么成了这里的掌柜的?若是做的不好……怎么算做的好?怎么算做的不好?你把这边你知道的事都给老夫人说了就好,老夫人让你做的,你也尽力去做。
要是老夫人真不满意,那就再说。
你也不想想,再怎么那也是个少爷,身上还有功名,和老夫人还是至亲,真得罪了他,咱们以后会得好?依我看,还不如好好的经营店里的生意,有了成绩,就算不在这里做,也能到其他地方当掌柜的,说不定比这里更好呢!向掌柜想想也的确如此,再干起活来就不那么卖力,周老夫人在京城接到的消息,就是钱妈子做事不给力。
这可真让周老夫人跳脚,她身边亲信是不少,但一波一波的往外面派总不是个事,现在家中就有疑惑了,虽说她也不怕什么,可总要顾虑些。
因此除了下些指示,也消停了一段时间,直到中秋进宫去请安,又说起这回事。
周大姑娘早先没少得她娘的教导,家中大弟弟不给她惹事,二弟弟给她争脸,对娘家她也比较满意,此时听到三弟弟还有个读书不错的孩子,也想收拢在手里,当下就笑了笑,给周老夫人指点了一番,于是就有了这个宋姑姑。
这位宋姑姑并不是周家出来的,过去是宫里的。
弘毅的身份没曝光,太后也不好无端端往她这边塞人,可人家有的是办法,绕了一圈,就以宋学政夫人的名义送了过来。
而这位宋学政呢,就是主持弘毅他们这一次乡试的主考官,所以勉勉强强能说是弘毅的恩师。
这个帽子一压下来,真是让弘毅这对小夫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吧,是难受,知道这是给他们送个姑奶奶过来;不接吧,更不行。
在外人看来,学政大人青眼有加,以弘毅这样的身份还不屁滚尿流的赶快跟上?别说只是送了一个姑奶奶过来,就是十个也要接着啊!而这宋姑姑也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摆谱子,也不亮身份,就是凡事都讲一个理字,比如现在:虽说持家要节俭,但夫人身边的人也有些太少了。
姑姑说的是,但我们刚出来过日子,不得不仔细些。
家里虽还有些余钱,可老爷还要读书,还要赶考,说不得还要游学,也不得不多准备些。
我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现在的人已经尽够用了。
倩姐笑着,慢慢的说。
那宋姑姑点点头:夫人年龄不大,却是过日子的,但有些东西也不能省,否则会让人看不起,而夫人的面子也是老爷的面子,若是丢了面子,将来也不好处。
何况夫人这里也不用多花销,钱妈妈带来的两个丫鬟就尽可以调过来,我听说早先都是京城周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就算过去只是小丫头,在这里也能做大丫头用了。
姑姑是要教我怎么管家吗?不敢,不过是尽一些职责,夫人要是不愿听,也就罢了。
倩姐暗暗磨牙,却也只能带着笑:姑姑说的,我会好好想想的。
183章他们的小烦恼(下)想个屁!这种事倩姐用膝盖想都知道不能做。
钱妈子带来的人有可能和他们一条心吗?有。
遭受足够的打击,真的对周家无望,然后也没别的牵挂,并在这边看到了希望……在这些基础上,是有这个可能的。
比如葫芦。
当然,倩姐并不认为葫芦就真的对他们死心塌地了,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再转投周家了。
第一,老夫人身边大丫头的位置何等金贵,这边空了,那边立刻就会补上,葫芦就算回去,也不会再有原先的位置了,而别的地方,要说比那更好的也就只能是某个少爷的通房、妾之类的,但在外人看来,葫芦是被用过的,又能进入哪个少爷的房间?当然,大户人家互换个小妾也不算个什么事,可要是兄弟之间换……私下里也许行,台面上是绝不会有的,更不要说被周老夫人指了,那真是祖宗的脸都要被丢尽的;而第二,那就是葫芦是背叛过周家的,她早先在绝望时给周家的反馈,说的那些话,演的那些戏都注定她不能走回头路。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背叛者对早先的同事、同僚更会下死手的原因。
可也就是一个葫芦了,因为最初的希望最大,之后的失望也就最大,反应也就最激烈,再加上没有其他牵连,这才成了的,叶兰香雪两个都不成,更不要说钱妈子带的那两个了——现在也没这个条件。
哦,弄两个不是一条心的人在自己身边,就算那两个被她吓住了不敢使坏,就是把她房里的事往外面说她也受不了了。
更何况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想打发都不容易,不用想她就知道接下来宋姑姑会怎么说:到底是老太太身边用过的,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也不好不留这个情面……设计个事情让她们往里跳?也许能成,但宋姑姑是从哪儿出来的?什么样的暗斗手段没见过?她可不认为她会给她留情面,当面指出都是好的,弄不好就会给她爆出去,让宋夫人来责问她!到时候她才真是落不到好呢!而且弄来这两个人估摸着只是第一步,人一进来,也许她能消停段时间,接下来那宋姑姑就会有别的话。
小到屋里的摆设,大了,说不定还要她给葫芦开脸呢!所以这一步一定不能退,可要怎么拒绝却是个问题。
这宋姑姑耐心好的很,今天不成就会明天,然后是过明天、大后天。
真见说不成了,她就会给宋夫人去信。
早先就是如此,这尊大佛刚过来的时候,她是往她身边派了人的,用的理由也客气,说她是宋夫人送来的,对他们就是娇客,万万不能委屈了她。
而这位宋姑姑呢,则说自己不用丫头,一是自己的身份还不够,二来呢,周家现在也没到这地步。
她说的客气,她就只当她是真客气,硬往她身边塞。
她倒没想过拘着这个姑姑,就想着让她老实些,大家你好我好的把日子过了。
吃食上也是让她自己点,衣料也送了两匹上好的。
还送了二十两银子的零用。
她知道这点东西收买不了人,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
而这位姑姑呢,东西是收了,态度却还是那样,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明自己手脚齐活,不用丫头。
她如果态度变了,倩姐知道彼此有了默契,也就把丫头收了回来,可见她那态度就知道此路不通,因此就当没听到。
而这姑姑呢,就给宋夫人写了信,然后宋夫人就给她来了信,态度也客气,就是说宋姑姑是最讲规矩的,让她顺着她的规矩来。
倩姐真被这信气乐了,这宋姑姑说的好听些是来做教习妈子的,说的难听些就也是个下人,虽然没有身契,那也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看在宋学政的面上,也不能爬到她头上来,结果现在好了,还要让她顺着她的规矩走?这才是天底下哪里有的规矩呢!当时她就想把这宋姑姑送回去,自己家伺候不了这尊大佛,那就不伺候了!可想想宋学政,到底忍了。
这不,昨天才把丫头收回来,今天这宋姑姑就管起她房里的事了!什么东西!她一走小佩就撇起了嘴,看那样子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大少奶奶,还不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比起小桃红,小佩的嘴毒的不是一点半点,倩姐一笑:这话你可别乱说,要不让她知道了,说不定就要找个由头让我发卖了你呢。
夫人才不会呢。
倩姐笑笑,她当然不会,要是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才真是不像话呢。
小佩道:但眼下要怎么办?要不夫人先找两个人进房?省的她多事。
倩姐摇摇头:不成的。
到时候她一样有话说。
什么花费太大了,什么外面的人哪有老夫人身边的出来的好?什么夫人是不是多心了?你没见识过吗?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虽知不该,小佩还是忍不住的表示着对宋姑姑的厌烦。
弘毅也烦的紧,当天晚上回来,听了这事立刻道:把她送走得了,我给宋学政去信,就说家里容不下这尊大佛。
倩姐翻了个白眼:别说这些没用的。
弘毅也知道这话只能说说,就算要把宋姑姑送走,也不能用这个理由,要知道宋学政早先可把这宋姑姑说成了他的祖妹!虽然说的是这祖妹没了家,又不愿依靠他这才出来到别人家里做教习,但他宋学政愿意认下这层关系,就是不能让人忽略的。
他想了想,道:不如我去找这宋姑姑说说?你找她说什么?她人来了,咱们也愿意好好的供奉她,该她的银两衣服都不会少,但她何必卡咱们卡的这么死?就算不成,我也听听她话里的意思,咱们也好想个对策。
倩姐想了想,点了点头:虽然没什么用,但你去听听她说什么吧。
有些话那宋姑姑不愿同她说,却很可能同弘毅说,毕竟他们的身份不同。
当天,弘毅就找了时间,见了宋姑姑,他没有兜圈子,直接就把话给说明白了,最后道:姑姑你也见了,我同倩儿感情极好,是再没想过找其他人的,何况我们又成了亲,无论出于哪种角度考虑,我们都是不可能再和离的。
宋姑姑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对面的少年,如此年轻、如此英俊,而又如此的坚定。
她想如果她没有一早进宫,没有把青春都耗费在那个地方,她会不会也遇到这么一个人?这么想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弘毅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见她表情莫名,又加了一句:我们对姑姑是绝对尊敬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如此。
宋姑姑回过神,看着他笑了,弘毅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更加认真的看着她。
我知道老爷不喜欢我。
老爷与夫人感情至深,又是新婚,正是和和美美过小日子的时候,多个我,就如同多了个恶婆婆。
别说夫人,就是老爷也会觉得束手束脚,不甚方便。
但老爷是否想过,若是没我,可能会更不方便?弘毅一怔,拱手道:还望姑姑明说。
宋姑姑没有马上开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虽然保养妥当,但因早先的经历,这双手还是显得有些粗糙。
她十三岁进宫,那时候懵懂无知,只以为皇宫就是天宫,虽然心中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家,可还是带着无限的期许向往走进了那个大红门里。
而这一进去,就是三十年。
很多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最终却活了过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好,虽不像那成为妃子的跃上枝头,可比起那些死了残了伤了的,已是顶顶的好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到这个岁数,也有了点体面,又在太后身边,已成了另外圈子的,她这么不红不黑的总能落个太平,谁知又因她一向重规矩被派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有些好笑,她是因重规矩讲规矩才活下来有了体面的,却不想有一日因这个又卷入是非圈。
好在,这总不是个大圈子。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叹,抬起脸对弘毅道:老爷是知道的出身的,那可想过,我为何会到这里吗?弘毅皱了下眉,她又道:今日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若没了我,也还是会有别的。
这话不假,要不是因为这个倩姐才会对她一再容忍。
弘毅想了想道:不知道姑姑可有法子?这法子,其实还是在老爷身上。
老爷只要想想我是怎么来的就知道怎么解决了。
弘毅一怔,宋姑姑却不再说下去,只是道:前两日我去看了钱妈子,她想回去的紧,老爷不如给她这个恩典吧。
这不是什么事,而且他们也不想留个钱妈子在身边,弘毅当下就点了头,再问她前面的话,宋姑姑却不肯再说了。
回去后,弘毅把这些都同倩姐说了,最后道:我看她是在提点咱们,可这是什么意思呢?倩姐想了想:咱们来分析着想想。
她先说了自己的出身,又说这法子在你身上……是不是说让你向太后那边表示表示?我?向太后?弘毅一时没反应过来,倩姐却理清了思路,你先别想她是太后,刨除掉这个身份,她还是你的大姑。
对,你说她为何要趟这个浑水?该不会是同我爹关系好吧?也不至于啊,真是关系好,就派这么个人来恶心咱们?弘毅说着,不过还是按倩姐说的,照先前的思路想了去。
早先他从没想过太后能和自己有什么关联,毕竟那是皇太后!而弘毅又是个正正经经的古代人,皇权思想是深入骨髓的。
虽然知道周家出了个太后,可也就是知道,哪怕宋姑姑来了,也还觉得远的很,可听倩姐这么一说,简直就是太近了。
不,不是来恶心咱们的,她是太后,不至于如此。
虽然还没完全明白,但倩姐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同父亲感情好,可如果只是为了应周老夫人的要求,她完全可以不用如此行事。
那是谁?是皇太后!在此时后位空虚的情况下,那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而且从某种情况下说,也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路从妃子斗到皇后,又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就说有运气,手腕聪明谨慎勇气也是要一项不缺的。
真要收拾他们,简直是太容易了。
弄个宋姑姑过来有什么用?真是为了调、教她?也太没必要了!恶心他们?也不像啊。
而且宋姑姑来后的行事作风,与其说是给他们添堵,不如说是掌控……想到这里倩姐眼前一亮:我想,我们可能有些想错了。
怎么说?也怨我,只想过咱们的小日子,可周家既然找过来了,又怎么会允许咱们游离在外?老夫人那里也就罢了,太后那里……恐怕就有意见了。
你是说太后想让我为她出力?可我就是个举人……你现在是举人,将来却不见得,最关键的是,你是她的亲侄子。
大留朝缺将军吗?你二伯父为何能如此显赫?他有本事是一方面,关键还不是因为太后?而反过来,太后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娘家人。
而我听李先生说,这些年周家都缺个文臣,不是没有附庸,却没有自己真正得用的。
太后想来,不知道多么遗憾呢。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周老夫人也许真想认下这个亲孙,皇太后却不一定了,如果弘毅没有举人的身份,如果不是他在科举上有几分天份,恐怕太后娘娘也就是听她娘絮叨絮叨,笑笑,然后送一个妈妈过来,绝对不会绕宋学政这么一个圈子。
弘毅也想明白了,叹了口气,拉着倩姐的手:还是让你跟我操心了。
倩姐一笑:别说这些没用的,去给那位学政大人去信吧。
弘毅站起身,又微微停了一下,但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到了书桌前,倩姐也走上去帮他磨墨。
他们没有谈论什么党派、烙印之类的事,也没有商量对策。
原因很简单,弘毅现在就是个举人,而且近一期的会试不会参加,就算下一期就去参加并且中了举,那也是五六年后了。
中不中尚且还在两可,而就算好运的中了,也要从最低级做起,离那些惊涛骇浪还远着呢。
而皇太后,已经是知天命的年龄了。
她既然要这么一个恭敬顺遂,他们就给她又有什么?就像宋姑姑说的,没有她,还会有别人,这次再不识抬举,下次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第二天,宋姑姑再来的时候,倩姐就对她说了这封信,宋姑姑也就不再提让那两个丫头过来的事了。
而当宋夫人的信回来之后,宋姑姑也就把请安的时间从过去的辰时改到了巳正。
这一天,倩姐让尤妈子烙了鸡蛋饼,弄了涮菜,又从知味拿了二十串羊肉串用小炉子烘着保持着热气,然后把宋姑姑请了过来:这一次特地弄了些咱们家的发家菜,来请姑姑尝尝。
宋姑姑一愣,倩姐笑道:咱们家,也是几起几落。
一开始穷的恨不得借粮吃,后来好些,又遭了灾。
全靠这几样吃食才又起来的,姑姑不嫌弃的话,就一样样尝尝。
宋姑姑看了她一眼,吃了点羊肉串,又吃了点涮菜,她什么样的吃食没吃过?这几样虽不错,可也说不上特别好,她一样样吃了,就放下筷子:果然是别有风味。
倩姐一笑,抓着个小烧饼,夹了五串羊肉串,然后就着涮菜吃了,过后又叫人上了江米甜酒。
这些年她好东西没少吃,可是对这羊肉串和涮菜的爱却从未断过。
涮菜也就罢了,羊肉串却是一个月总要吃个三四次的。
有时候吃的嘴上起泡叫嚷着毁容,但下次就又忘了。
所以这一通扫荡,那吃的是格外香甜。
姿态虽不粗鲁,可也绝对说不上优雅,不过宋姑姑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琢磨的看着她。
她这目光也没掩盖,倩姐却只当没看到,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就让她,宋姑姑说自己不想再吃羊肉串了,她就让她吃鸡蛋饼,然后是韭菜盒子、江米切糕,饶是宋姑姑每样只吃一点,最后也是真真吃饱了。
到最后,倩姐一共吃了一个小烧饼,十串羊肉串,一小碗涮菜,四分之一韭菜盒子,四分之一鸡蛋饼,最后又灌下了半碗江米甜酒,真真吃了个肚圆。
直到再也塞不下东西,她打了个饱嗝:让姑姑笑话了。
宋姑姑看着她,一笑:夫人赤子之心,一派天真浪漫。
倩姐笑了,虽然都是她爱吃的,但今天吃的也实在多了。
不过能听到宋姑姑这番话也算达到目的了,她吃这些,就是想看看宋姑姑是真的不管还是假的不管,他们早先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虽然宋姑姑做出了态度,但态度是一回事,遇到事的选择又是一回事。
姑姑不嫌弃我粗鄙无知就好了,说起来,这一次还是要多谢姑姑了。
夫人严重了,我不过也就是尽些本分,以后,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说着,宋姑姑起身道了个福,和倩姐相识一笑。
此后的日子,宋姑姑果然就像她早先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在府里过起半隐居的日子。
除了来倩姐这里轻轻安,她就自己侍弄点花草,还找鱼缸养了几条小鱼,再之后就是绣花做活。
每个月她也同别人一样,有一天的时间到外面闲逛。
倩姐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见她每次都早早的去,晚晚的回,心中就有数了,过后就把小佩、尤妈子这些老人的假多放一天,因她身份不同,也跟着多得了一天的假期。
宋姑姑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不过第二天就带了一双绣工极好的荷包过来:我知道我这点绣工入不了夫人的眼,不过夫人留着赏人也好。
倩姐笑了:姑姑说的哪里话,您这样的绣工,整个青茗都没几个。
不过我问句不该说的,姑姑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宋姑姑平静的开口:还请夫人给个章程。
姑姑误会了,本来我那么问就是不该的。
不过只是一问,姑姑这后面还有大好年华,不能就这么过了吧。
宋姑姑今年过了四十,在这个时代差不多都快算老人了,大好年华怎么也说不上,但她见倩姐表情认真,就知道她是说真的。
当下微微一怔,她本来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不好。
周家虽不富贵吧,但现阶段是没什么杂事。
吃穿也不愁,很适合养老了。
可她这下面……少说也还有个十年八年,就真这样了?这么一想,她又有些惆怅,过去在宫里,她只想求个平安,现在是真平安了,又有了别的念想,不过她随即一笑:我这个岁数,还能做什么?姑姑有没有想过……养个孩子?宋姑姑一怔,倩姐道:我不过是胡乱说说,具体如何还是看姑姑的意思。
若是真要选个徒弟什么的,这人选自然也是姑姑自己挑。
宋姑姑听了,慢慢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个月,宋姑姑从外面领了一个极瘦弱的小女孩回来,那女孩长的真不漂亮,眼睛很小,鼻梁很塌,还有一张大嘴,就是爱笑,笑起来格外灿烂,明明一阵风就要吹走了,她却还是笑着,仿佛这天底下就没有能让她不开心的。
宋姑姑就管这女孩就笑笑,亲自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当天晚上倩姐对弘毅说:姑姑以后有了依靠,咱们也踏实了。
过后,倩姐没事的时候就找宋姑姑说话,听她说那些宫里的事,以及各个嫔妃、夫人的做派,慢慢的也就知道了一些秘闻,更知道了路要怎么走,饭要怎么吃,衣服要怎么配,后来她随着弘毅出去,不知道底细的都以为她是京里哪个大家出来的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 过后,倩姐没事的时候就找宋姑姑说话,听她说那些宫里的事,以及各个嫔妃、夫人的做派,慢慢的也就知道了一些秘闻,更知道了路要怎么走,饭要怎么吃,衣服要怎么配,后来她随着弘毅出去,不知道底细的都以为她是京里哪个大家出来的闺女。
为啥米越写越有一种,怎么样都是一辈子的感觉?果然是这文太长了咩?唔……这还不到九十万,那些上百万的是咋写的捏?184章青茗的那些人五儿过来的时候,兰姐正在陪着她娘说话,王氏口沫横飞:你说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那点钱,她非的拦着大郎,不让他再找个小的,平常也就罢了,我也是女人,知道这女人的心思,可她现在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也不好照顾你哥,更不要说别的事情了。
我一说她,她还冲我嚷嚷,你说哪有这样的儿媳妇!还指着她养老呢,我看她将来就会往我碗里下毒药!兰姐慢条斯理的剥着葡萄,慢慢开口:娘再这么逼她,那是一定的。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逼她?我哪里逼她了?家务也不用她做,也不用她请安,还帮着她带孩子,天底下再没有我这么好的婆婆了!王氏跳了起来,连她娘都说,能嫁进来,是她的福气!要不她能顿顿有肉吃?能有个干饭都是好的!那是她自己能干。
你什么意思?娘吃葡萄吗?兰姐把那一盘子颗颗饱满的葡萄往前一送,王氏抓着往自己嘴里塞了几个,依然口齿不清道,你把话说清楚!兰姐叹了口气: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大嫂是来咱们家过了好日子,可与其说是托咱们家的福,不如说是托二叔家的。
咱们家早先是不错,可也就是能吃顿干的,平时能有什么好菜?三五天还不见一顿肉呢。
还不是大嫂后来加盟了知味,家里才有了现在的光景?知味赚钱,章老大家都知道,但是从章老大到章大郎都没想过加盟。
他们对知味就抱着一种嫉妒的敌视心里,总想着别看你现在这么火,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栽跟头呢!所以就算王氏一提再提,他俩都不松口,说的多了,章老大一烦,更会来一通大吼:你知道什么!光看到钱钱钱了,咱们赶了这些年的车?突然就不赶了?将来那生意败了不哭死你!败家娘们,要想做,你自己做去!王氏犯浑耍赖那是不用说,好吃懒做也很有一套,说起自己卖气力那就不成了,所以含着半截话,嘟囔了两天也就罢了。
直到吴氏嫁进来。
刚进门的时候,吴氏也和别的新媳妇一样,头垂的低低的,话说的少少的,虽说不上多么勤快,但做饭洗衣刷骡子也都在王氏的念叨下做了。
不过在被王氏犯了两次浑后,她就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她也算是个聪明的,逮着章大郎的一次错后,闹了个翻天覆地,最后就是她拿出自己的嫁妆,又托了钟氏找到倩姐,加盟了个羊肉串——在青茗,现在知味已经不招收加盟了。
她钱少,也弄不起什么门面,就是支个小摊子在街口摆着。
开始没什么生意,慢慢的就好了,因她是章家妇,旁边人总觉得她卖出来的羊肉串更好些。
赚了钱,在家中说话也就更硬气,而且因为是从知味那里统一拿的羊肉,因此也要比别的地方便宜些。
而自己家就是卖这个的,每天总能顺点肉或油回来,放在菜里,别提多香了。
章老大见了她,也要给个笑脸。
因她天天要忙着摊子上的生意,也就不可能一早一晚的给王氏请安,家务自然也就不怎么做了。
那又如何?王氏可不觉得她花了儿媳妇的钱,要不是嫁到咱们家,她加盟什么知味?拿着钱人家都不要她呢,说到底还是享了咱们家的福。
那娘要不要试试?试什么?你把她赶出来,看知味还要不要她?兰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王氏气的跳脚,你这个死妮子,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了,定是你现在日子好过了,嫌弃我来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儿媳妇不孝顺也就罢了,女儿也不孝顺!我这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老天你咋不劈到雷把我收了啊!饶是兰姐最烦她娘这一套,听到后面也不由得乐了,正吃着葡萄没笑好,就有些岔气,在那里连连咳嗽了起来,王氏到底心疼她,见她咳的厉害了,也不哭了,过去给她拍背:看吧,老天都不乐意你这么对我!娘啊。
兰姐咳嗽了两声也就过来了,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吧,这日子过的好好的,你就别没事找事了。
我怎么是没事找事了?就是你大哥想纳个妾……娘你不知道二叔那边的人最烦什么?你这前面让大哥纳了妾,后面二叔那家人就算不跟咱们断了来往,也就只剩下面子情了,娘要是觉得这真好,那你就去做吧。
王氏一窒,有些不甘心的道:怎么什么事都要看他们家的脸色,咱们家纳妾那也是要喂老章家开枝散叶,他们家自己不生儿子,怎么还拦着人家……后面的话被兰姐用眼神逼了回去,兰姐放下葡萄:这话我劝娘以后还是少说,最好不说。
女儿这日子过的不如意,好容易才松快了几分,可不想因为这些就都糟蹋进去!我连个话都不能说了?王氏又要跳脚,但兰姐不为所动,依然板着脸:那要看是什么话了,娘不知道女儿是因为什么才能嫁进来的?不知道女儿是因为什么日子才好过的?好!娘要真不知道,那我今天就把这话说明了!是因为二叔家有了雨前楼的关系,是因为二叔中了举,是因为二叔家的生意做到了京城,是因为倩姐和我有了往来!因为这些我在这府里才慢慢有了体面,能威慑住下人,笼络住人心。
否则这府里的哪个看得起我?娘忘了早先咱们被晾着是什么滋味了?忘了早先你连进府一次都难吗?忘了我过去在这府里连个丫头都不如吗?忘了我要做件新衣服还要找家里拿钱吗?那衣服,还是我要参加祭祖时穿的,就那……我最终也没能去磕成头,我连去磕头别人都不让啊!我过去小不懂事,做了不少错事,犯了不少浑。
总觉得自己这好那好,别人对我不好就是别人对不住我,结果吃了多少亏?遭了多少罪?娘都忘了吗?我连个孩子都留不住,怀一次,掉一次!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王氏慌了起来:你、你别哭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她不说还好,一说兰姐的泪彻底制不住了,她哭倒在桌上:娘啊,咱们现在日子过的不错,别再折腾了。
大嫂肚子怀着孩子,是个能生养的,不会给老章家断根的,你就好好的过吧,也让女儿松快松快……王氏被她哭的心里一片乱,也说不上别的了,干巴巴的说着好。
就在这个时候,兰姐的丫头过来了。
王氏来的时候,兰姐向来是把丫头打发出屋的,那丫头也没想到房里是这个样子,一进来就傻了,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该留下。
兰姐擦了擦脸:什么事?五儿来了,说二少奶奶请您呢。
兰姐因刚哭过,就没有把人喊过来,一边用手帕小心的擦着脸,一边道: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再过来说。
那丫头去了,过一会儿回来道:她说她也不知,只知道二少奶奶请您过去。
兰姐抿了下嘴:我知道了,就说我一会儿过去。
那丫头出去了,王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我说了你别不高兴,你是大少奶奶,她是二少奶奶,有什么她不能来找你,反而要你巴巴的过去?兰姐似笑非笑:娘知道我现在在这府里也不怎么好过了吧?王氏一怔:你现在还怕她?你……总要看看她说什么的,到底人家还管着家呢。
不等她说完,兰姐就道,同时吩咐人给她打水洗脸,又重新补了点妆,这才道,娘要是愿意呢,就等我回来,要是家里还有事,那就先走吧。
往日王氏总是愿意留下的,章家就算日子过的不错了,也就是请了个妈子做帮佣,哪比得上李家气派?而且姑娘这里总会有些稀罕东西,但她今日呆的有些没趣,也就不多留了,当下也起了身: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兰姐就让人包一些瓜果点心给她娘带去。
这些她过去是不敢做的,不过现在是越来越宽泛了。
不过兰姐也不会给多,能让家里尝尝鲜也就罢了。
再怎么说,她现在在李家也不过只是站稳了脚跟,还说不上掌权。
打发走了王氏,她又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后,才向旁边的院子走去。
洋哥是家中的老大,得的院子却不大,而这二少爷的院子,足要比他们宽敞一半还多,院子里不仅种着花还弄了一个小池塘,养着鱼。
她一过去,二少奶奶司氏就迎了出来:还要劳烦大嫂走这一遭,真是罪过。
看你说的这客套话。
兰姐过去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要不是我娘来,我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呢。
一边说着,两人就进了屋,没有在外屋停留,司氏直接拉着她进了里屋。
兰姐的目光一闪,这司氏是外县一家乡绅的女儿,爹虽然没有功名,上面一个哥哥却中了举,因为这个早先李家娶她真是费了大力气。
她嫁进来后,下巴也一直抬的高高的,特别看不起她这个穷困出身的大嫂,就算这两年好些,要说什么话也只是在外面的堂屋,很少把她往这里屋拉的。
软榻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瓜果,葡萄、苹果,个个看着都水灵灵的。
旁边还有已经剥了皮的核桃、个大饱满的瓜子。
更有几盘点心放在白瓷小盘里。
看样子都是才准备好的。
前两天我大弟弟来了,送了些龙井,我喝着还行,大嫂要不要尝尝?兰姐捂嘴一笑:我是个粗人,既然你说好,那我就跟着尝尝鲜呗。
司氏让人去泡了茶过来,两人随便就着府里的事闲扯了几句。
司氏一直不说正事,兰姐也不提,绕了一会儿,到底是司氏先撑不住了: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倩妹妹了,不知她最近怎么样?她可不是咱们能比的了的,前一阵我听她说要同她那边的大姐姐去丰县,估摸着已经去了吧。
丰县?当真?可不就是……哎哟,这丰县不是妹妹的家乡吗?看我这记性,都给忘了,早知就来问问你有什么事,也好让她捎带个话什么的,不过你娘家弟弟来了,想来也不耽误什么。
司氏笑笑,喝了口茶,想了想道:这倩妹妹每隔段时间就要外出,说起来也真是辛苦啊。
对咱们也许是辛苦,但对她,那就是乐趣。
兰姐拈了块苹果吃了,她从小就同男孩似的,在家闲不住,想来有本事的人都是如此。
司氏陪着笑笑,又道:倩妹妹去丰县,是不是知味要在丰县开分店了?这我还真不知道。
是这样的,大嫂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绕圈子了。
我那大弟弟昨日说好像就是有消息传知味要在丰县开分店,他就想也跟着沾沾光。
我知道,现在想加盟知味的多,这不,就来走走大嫂子的路子,大嫂你看……过去知味是有钱就能加入,后来就变成了要竞争。
一般的小店也就罢了,就是你本来自己卖着拉面,现在又想捎带着卖个知味的羊肉串,那不是太难,只要这条街上没有,只要没有超过当地的上限,那拿出足够的加盟费也就可以了。
可要想开一个全的大店,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有钱不行,说拿多点钱也不行,你还要有资质。
这个资质是知味自己弄出来的,大体上来说就是名望+金钱+口碑的综合实力。
现在长河府都知道知味赚钱,所以要在哪个县开,当地的乡绅大多都想参与进来。
这种大店知味本是自己弄的,但这两年也渐渐放开给当地了,如此当地的竞争也更厉害。
没定下之前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一次丰县只是有些风声,司氏的家里人就过来了。
司氏一直看不起这个大嫂,这次要拜托她心中那真不是一般的难受,可此时还要摆着笑脸。
兰姐现在已不是昔日阿蒙,一看她那样子心里就乐了,心说这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弟妹今天也要向她低头了。
虽然心中高兴,但面上还是皱着:看妹妹你说的,咱们是什么关系?你既然说了,那不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可你也知道,那知味……唉,是我二叔家的,虽然我同倩姐关系好吧,可这生意上的事真不是咱们女子能插言的,我去说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司氏立刻一脸感激:大嫂愿意去说,我就承不完的情了,这其中有什么花销,大嫂万万不要同我客气。
你这才是真客气了呢。
兰姐白了她一眼,又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再这么说我立刻就走。
司氏马上陪出一番笑脸,又好好的奉承了兰姐几句,在她临走的时候,还让五儿给兰姐的丫头塞了一个盒子,待兰姐回屋后,那丫头就把那盒子拿了出来:五儿说,这是二夫人送给您的,不值什么,就是个玩意。
兰姐打开来,就见里面是一个金镯子,做工虽一般,份量却是十足的,她当下就笑了。
待到晚上,洋哥回来的时候,她就把他从旁边的姨娘屋里叫了出来。
你又有什么事?洋哥有些不乐意的看着她,昨儿不是你说让我多陪陪她们的吗?怎么,改主意了?我就知道你娘一来,你这边就要变。
哎哟我的爷呀,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兰姐过去捏着他的肩膀,我娘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要只守着我,也让人看笑话不是?何况爷们贪新鲜,那不偷腥的,不是爷们没出息,就是家中有悍妇。
爷你是不说了,我是那霸道不讲理的吗?一番话说的洋哥心情好了起来,他这几年过的并不如意。
早先因为他要娶兰姐,在李家那真是过街老鼠。
原本管着家里的庶务呢,也被剥了。
月钱也少了一半,不说家里人呢,连仆役在下面都笑话他,那时候兰姐还只会同他哭,同他闹,说什么早先说的话不算数了。
什么不算数了?就算他娶她是逼不得已,到底是娶了,他这样的家世有几个会娶她这种出身的?做妾都是好的,他可是明媒正娶!而且他早先喜欢的兰姐是那个骄傲的,冰冷的,又微微带了些女子风情的,哪是现在这个只知道哭闹的?那时候他是真难,后来还是他娘看她可怜,从自己的嫁妆里交给他一个铺子管,可也就是混日子罢了。
这两年章家的情况好了,兰姐在李家也有了些地位,他的情况却没有多好,家里人对他还是那个样。
而当他二弟在科举上不成功后,他也知道以后家里的庶务也没他什么事了。
好在兰姐现在懂事了,不仅知道帮他张罗小妾,还知道温存小意,总算能让他舒心一些。
他在外面不如意,就比过去更在意面子,此时听兰姐这么说,也就有些得意了,当下拍了拍兰姐的手: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我叫爷过来,也不是为别的,主要是二弟妹今天给了我个镯子,我不太好处理。
她说着就把那镯子拿了出来,洋哥在手里掂了点,惊讶道,她有什么事。
兰姐就把司氏的话说了,洋哥沉默了下来。
兰姐道:爷,你看这事要如何做?你能帮着说成吗?这我不知道。
说着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早先同倩姐的关系不是太好,现下虽然不错了,但我这个妹妹自幼就古怪,我也不知她是否卖我这个面子。
但这东西是她硬塞来的,我也不知再退回去合不合适。
退回去做什么?这么大的事要真说成了,岂是这么一个镯子就能成的?这不过是让你去探路呢。
她倒是打的好主意。
洋哥说着冷笑了一声,你先别管,等等再说。
那就……不管了?你不是说倩姐不在家吗?正好就先晾她一阵。
这么大的事,就拿这么一个粗苯的物件过来,还把你叫过去,这头真是扬的越来越高了。
那就听爷的。
这才乖。
洋哥一把将她搂在自己腿上,抱着亲了起来,兰姐嘴里说着不要,手却揽住了他的脖子。
大姐儿已经两岁,是该给她添个弟弟了!司氏没想过一个镯子就把事办成了,但见兰姐这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不免也急了,再派人来请,兰姐却推了,只说身上不爽利,直把司氏气的够呛,最后只有自己过来。
兰姐对她招呼的热情,嘴里却不提知味分毫,司氏忍不住提了,她也一脸惊讶:妹妹不是知道的吗?倩姐不在家,这有什么事也要等她回来再说啊。
我家二婶?哎呀呀,我这做晚辈的给她请安可以,哪能做别的呀?司氏被堵的没办法,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洋哥又进了兰姐的屋,听她把司氏给噎的说不出话,很是乐呵,一连几天都歇在了她房里。
等倩姐二十天后回来的时候,兰姐在司氏千催万催又送了两个做工精细的金镯的情况下才进了次周家的门,却决口不提司家的事,她心中清楚,兰姐对她就是面子情,可能捎带着还有些同情。
如果她识趣呢,倩姐也不吝于顺手帮把她,可她真要像过去那样觉得这就是理所应当的,那倩姐也绝对不会介意立刻翻脸不认人。
她就这么乐呵呵的带着自己的姑娘去了,又乐呵呵的带着自己的姑娘出来了。
回去后对司氏说已经提了她的事,但成不成真不知道。
司氏虽有些想怨她办事不力,可她一早就把话说明白了,此时张嘴也没话说。
过了不久,丰县的份额被另外一家给占了去,而兰姐,则再次确诊了有孕。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不久,丰县的份额被另外一家给占了去,而兰姐,则再次确诊了有孕。
185章他们的小孩子(上)倩姐早先不想太早成亲,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怕要上孩子。
要知道这里可没什么避孕措施,不说什么避孕套、上环之类的东西了,想吃药她都没地方吃去!避子汤?那种东西只出现在小说里好不好。
倒不是她小看古代中医,而是这种事想想就知道了。
现代提倡的种种避孕方法中首推套套,然后就是那种常规口服的事前药,之后是上环、皮下埋植等等等等,事后药几乎排在最后,毓婷一年都不能吃超过三次,否则带来的危害不亚于流产。
这还是有各种仪器检测的现代,古代有什么?望闻问切?就算那老中医已经达到悬丝诊脉的地步了,可也看不到人体内部吧……好吧,就算有这种神通,但还能分析出各种草药的微观功效?然后还能炮制出一幅能够次次喝,而且喝了之后没有任何后遗症的事后药?作为从小在相信科学氛围中长大的倩姐总觉得这有些太神奇了,不过过去也一直有些将信将疑。
她也知道,有时候中医是很神奇的。
所以成亲后她专门找了个有名望的妇科能手问了,那郎中听后就道:倒是有这种药,但那不过是用在下人身上的。
原来那就是一种寒凉药,喝了的确会不容易怀孕,但并不能保证就一定能避孕,而且一个不好就有可能永远都怀不上了。
同时一般女性的体质都会有些偏寒,喝了那种药以后经期更会不顺,每次来大姨妈疼的死去活来都是小事,弄个不好就有可能三五个月都不来一次,或者一来就血崩,年轻的时候也许还能撑得住,一上年纪就有可能出现各种问题。
有那大户人家讲规矩,给通房小妾喝这种药,当家主母是绝对不会喝的。
至于说避孕……正房嫡妻要避什么孕啊,多子多福,多个孩子就是多个资本!倩姐听的囧囧有神,没问到什么避孕药,反而让那郎中开了些温补的调理身体。
此后就画了一张表,严格的算开了安全期,并且不准弘毅射进去。
她知道这种方法不是太靠谱,可采取点总比完全不采取的好。
弘毅虽然宠她,可到底是完全的古代人,一开始也有些想不开,倩姐就掰开揉碎了给他说,说自己绝对没有不要孩子的想法,就是怕太早要了不好生,这才暂时避避,待过两年一定积极备孕,好好的大生特生一番。
又找了郎中来同他说,太早有孕,的确对身体不好。
这个时代虽有很多女子都是十五六岁结了婚就怀孕生子,可也的确因为没长开,比较容易出问题,倒是年龄大一些,生产更顺利。
这郎中是专看妇科的,对此也有所了解。
弘毅知道倩姐不是不想要孩子就放松了大半,再听郎中这么一说,自然就都依了倩姐。
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有些疑惑:这样就可以了吗?……不知道。
倩姐闷闷的,虽然画好了安全期,但少年夫妻在一起,总免不了会有些亲密的举动,有时也就执行的不能到位了。
这令倩姐非常纠结,一方面她觉得两人在一起,情浓发生点什么很正常,另一方她又觉得这是对自己和将来的孩子不负责。
有时想的烦了,就会忍不住掐弘毅一下,她是真掐,虽然弘毅皮厚,也总是被她掐的红一块紫一块。
弘毅只当这是她的小脾气,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有时候不免对她抱怨,你这脾气真是说来就来。
怎么,嫌弃我了?是啊,嫌弃你了。
倩姐斜着眼看他,他笑着在倩姐脸上亲一下:你呀,真是过去藏的太好了,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个样子……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倩姐道:怎么?我就不担心了。
倩姐虽然知道他会怎么说,但还是哼了一声继续问:担心什么?担心你被别人抢了啊,你这个样子,除了我,又有哪个能受得了?倩姐的回答是又往他腰上拧了一下,不过这一次并没有用力,弘毅还是很夸张的叫了起来:看看看看看看,这谋杀亲夫的倾向也就我能忍受了。
谋你个大头鬼,叫你装!叫你装!叫你装!倩姐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腰上胸前来回点,弘毅一开始躲,后来就抓着她的手反抓了回去,倩姐虽不是十分怕痒,可被这么乱戳,也忍不住来回扭,一边控制不住的笑,一边大叫,你放手,放手!周弘毅,我让你放手啦!以后还掐不掐我了?还拧不拧我了?还虐待不虐待我了?我哪里有虐待你?倩姐笑着大叫,周弘毅,你放手,要不我恼了,我真恼了啊。
还说没有虐待?弘毅戳的更厉害了,倩姐受不住只有承认,好好好,放手啦?你还没回答呢。
不掐了不掐了,也不拧啦,快放手!弘毅知道再逗下去真会惹恼倩姐,就松了手,不过为怕她报复还是压着她,头抵着她的额头:以后不许再对我使坏。
那我就对别人了。
弘毅一偏头,又要下手,倩姐连忙拉住他:开玩笑懂不懂,你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玩笑不能乱开。
声音低沉,带了几分严肃,倩姐暗暗的吐了下舌头:好好,知道了。
弘毅这才不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种动作他常做,倩姐从最初会羞涩不安到现在已经适应,但每次被这么对待,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放心?或者是觉得这样很惬意?她不知道,只是闭上了眼,想着他们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但那时候她看弘毅,总有隔膜,哪怕是她愿意为了他去抵抗那个麻烦老太太的时候也是如此,而现在完全没有了。
弘毅一下一下的摸着他,一种饱满的幸福充斥在他的心中。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最好的,中不中进士,当不当官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同倩姐永远这样的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要不要孩子都无所谓。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这么想了,这孩子真的就没来。
两人也不是太在意。
天天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找到机会就去府城或邻近县城逛逛。
有弘毅跟着,现在倩姐到外面更方便,能去的地方也更多。
别人看了也只是说这对夫妻感情好,倒扯不到别的上面。
倩姐还找机会,把他们家的院子又拾掇了一下。
早先弘毅虽然把这院子收拾了一通,可到底仓促,而且当时她也不好过来,有些地方就不太如意。
她现在闲了,而且行动更自由。
就把下水的、沐浴的连带厨房都统统改造了一番。
下人房那里也重新做了规划,如此一来虽然院子小,可这么多人也不显挤了。
多长时间不说,再住个三五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们两个想开了,柳氏却完全想不开。
虽然倩姐一早就说了不想太早要孩子,但她只把这当做孩子话,孩子的事是说不想要就不要了吗?有那妇人运气好的,进门就怀孕,而且一举就得男呢!虽然柳氏知道若是倩姐像她,出现进门喜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可她还是想让女儿早些有个孩子。
早半年柳氏也不急,但是当一年后倩姐这里还没音信,她就急了起来,又是抓着女儿去拜佛,又是去看郎中,折腾的倩姐哭笑不得:娘,我好好的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不过这身体啊,要从一开始就注意,早些开始调理。
我调理着呢。
调理着?你什么时候开始调理的?差不多从成亲后我就开始调理了吧。
柳氏皱起了眉:这么说你都调理一年了,还没个音信?你找谁调理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可不是小事,也不问问我,药是能乱吃的?别是给你吃出毛病了吧!不行,要再找人看看。
娘,我是去府城的时候看的,找的是有名的妇科圣手,怎么会吃出毛病?眼见她娘不依不挠,倩姐左右看了看,趴在柳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柳氏瞪大了眼,然后以一种惊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娘你别急嘛,我也没说不要孩子,就是想着再长长,身体好了再要。
我今年已经十七了……十八、十八就要行了吗?其实她想的是十九,因为这里算的是虚岁,十九也不过是实岁十八。
虽然还没达到妇女的最佳生育年龄,不过也差不多了。
倩姐知道自己怎么也不能拖到二十岁以后的,否则她自己都要急了。
你这孩子!真是孩子!柳氏躲着脚,也怪我把你养成这样,自己就把这么大的事给做了!你想着等两年没什么,若是过去,也确实没什么。
可你忘了现在弘毅的身份吗?忘了他后面还有那么一个老太太吗?你要是三年都没个音信,那老太太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你别总以为弘毅爱你疼你就没关系。
先不提这男人的心都是易变的,就是他,也是想要孩子的。
你不给他生,他就有可能找别人生。
弘毅可不是你爹!他现在就有举人的功名!娘,我同他说好了的。
男人情浓的时候什么都愿意答应你,过后就都不是了!那这不是……怕生不好吗?那郎中也说了,待到十*生产更顺利呢。
娘,我真害怕生不出来啊。
她一这么说柳氏也软了心,不过还是道:你现在要还不足十五,娘都不会让你嫁,可你已经十七了,这个岁数当娘的不知有多少,就是你哒哒不也一早有了你大哥吗?生孩子是个关,可咱们女人早晚都要过。
生了头胎,下面也就好了。
倩儿,你听娘的,早些要吧,省的有变。
倩姐只有点头先应了,过后当然是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是当柳氏问起来的时候说已经在努力了。
就这么又凑合了半年,之后柳氏是再也坐不住了,找了郎中开药,非要她喝,为怕她偷偷倒掉,还每次都跑到倩姐那里,盯着她喝下才算完。
倩姐苦不堪言,就开始往外面跑。
府城呆呆,新罗县呆呆,乡下呆呆,一个月里在青茗县的时间还不足十天。
其实在这个时候,他们避孕已经不那么严格了,但她还是没有怀上。
有时候想起,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继承了柳氏的体质,不免担心以后子嗣。
可这种事也不是担心就能解决的。
她到底不是彻底的古人,虽知道早些有个孩子好,可这一时没有,也还不是太急。
这次她就又跑到了乡下,他们的小庄子现在已经修的相当不错。
四十亩大的地方规划了几个区域,有池塘有果林有饲养场。
池塘里种着藕,养着鱼虾。
此时正是夏天,一眼看去,正是大片的荷叶连在一起,顺着荷叶修的有石桥,上面建了一个小亭子,在亭子里可以休息可以垂钓。
当然,这种活只有早上能干,到了中午就热,而晚上,蚊子多的能把人咬死!因这里离青茗不远,弘毅休沐两人就能过来,所以就成了他们的最爱。
这一天吃过晚饭,两人躺在床上聊天。
倩姐的头枕在弘毅的手臂上,后者一手搂着她,一手在她身上来回的划。
你别动了,刚洗了澡,一会儿又闹的一身汗。
倩姐伸手打他,弘毅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肚子周围来回的摸,倩儿,你是不是胖了点?啊?肚子好像比过去有肉了。
倩姐一咕噜坐了起来,因为天热又是在房里,她上身就只穿了一个肚兜,此时往下看倒也方便。
过去做导游的时候,她是什么都凑合,防晒霜都是想起来用,想不起来就算了。
最后好好的白皮肤晒的长了斑。
这次她真是用心保养,皮肤上就不说了,对自己的身材也有要求。
所以她这身材虽不是很瘦,却绝对是凹凸有致,特别是一把小腰,更是她的得意——为了这个,她真是从娃娃抓起,一早就开始做仰卧起坐这些运动了啊!而现在,这肚子上就有一圈肉,虽不明显,但的确有了!我真的比过去胖了?虽然就是事实,可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声音里带了几分迟疑。
不应该啊,她现在依然每天保持着一定量的运动,饭也都是吃个七八分,怎么突然就胖了?难道是最近西瓜吃多了?还是日子过的太顺遂,这个心一宽,体也跟着宽了?弘毅连忙搂着她,也没有怎么胖,就是比过去稍稍丰满一些,这样更好。
倩姐没有说话,脸上晦涩不明。
第二天一早她就爬了起来,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尤妈子起的早,见她这个样子立刻笑了:哎哟我的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学什么兔子啊。
没什么,就是活动活动身体。
倩姐一边蹦一边说,深刻的觉得自己真该减肥了,这才蹦几下啊,就觉得累了,她过去可是能蹦个几百下的!还有,为什么她还觉得有些恶心,是没吃早饭的事吗?你这样活动什么身体?要我说啊……她话没说完,就见倩姐在那里干呕起来,姑娘?没事没事。
倩姐摇摇手,吐了口酸水又要蹦,却被尤妈子一把拉住了:妈妈?多久了?什么?姑娘你这个样子多久了?倩姐苦着脸: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胖上来的,好像突然就胖了。
尤妈子哭笑不得:我的姑娘啊,我是说你这恶心有多久了?到底经常被柳氏在耳边念叨,一听尤妈子这么说,倩姐就瞪大了眼,尤妈子道:姑娘你可不能再跳了,要赶快找个郎中。
哎呀,这在乡下上哪里找好郎中?不行不行,还要回去。
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万一路上有个闪失……虽然年龄长,但一遇到这种事尤妈子还是有些慌神,还是倩姐先反应了过来,虽然不怎么相信自己有孕了,可这种事总要小心点好,于是就让人去县里偷偷请了郎中——在没确定前,还是先别喊的到处都知道了!不过是有些恶心,不过就是肚上长了点肉,这样就算有孕了吗?怀孕就这么容易?不是要晕倒的吗?不是要吐个死去活来的吗?好吧好吧,她家闺蜜早先也没这么夸张。
可是……这就是怀孕吗?她上个月大姨妈来了啊!虽然比往常少了些,可的确是来了呀!虽然想有孩子了,但真到跟前了,她还是有些怕,本能的就想往后躲。
但是当郎中来了,一诊脉,就向他们恭喜了起来——她不仅有孕了,还有两个多月了!老天保佑,菩萨保佑,罗汉保佑,土地爷爷保佑啊。
尤妈子第一个开始向诸天神佛感谢了起来。
弘毅也非常欢喜,连连抱拳,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这谢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但郎中见多了这个情景,当下也就是含笑点头。
只有倩姐傻傻的捂着自己的肚,真的怀了?真的就这么怀了?真的怀了!早先还不明显,但就仿佛单等郎中确认似的,从那天开始倩姐的反应就一天重过一天。
她倒没有说吃什么吐什么,但却是站也站不了太长时间,坐也坐不了太长时间。
整日里只能躺着,这头才晕的不太厉害。
而且不能饿着不能渴着,否则立刻头晕恶心,浑身哆嗦。
倩姐早先能跑能跳到处乱窜的时候,还嫌这古代生活无趣,更不要说这天天只能在床上躺着的日子了。
她能做什么?只能看话本。
可话本也看不了多长时间,这一是吸引她的话本不多,二来,也有人盯着,从尤妈子到小佩,连宋姑姑都说不能让她累着眼了,否则一是对她自己不好,二来对孩子也不好。
倩姐躺在那里,简直是生不如死,也不好对他们说,早先她闺蜜还抱着平板玩游戏呢,也没见有什么不好!她这日子过的无趣,就天天折腾弘毅,弘毅也知道她心烦,那是任劳任怨,被她在胳膊上咬出几个牙印,也不出声,倒弄的倩姐不好意思了:你傻啊,不会躲啊!你心烦,咬咬我出气也好。
出不了!出不了!出不了!倩姐跺脚,我告诉你,就生这一个,过后我是不再生了。
是男是女你都要给我认了。
过去看她闺蜜的小孩,她还很有母爱,见那小小的孩子,软软的身体,小手小脚,看着就稀罕,可这到了自己身上,母爱就不知跑哪儿了。
只觉得烦躁憋闷,对于未来的孩子,好像也没有多少期待。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这肚子还是一天天大了,在过了四个月后,倩姐早期的反应没有了,但身体开始变的笨重。
一开始还好,后来弯腰都艰难,特别是出恭,也亏得家中条件不错,用的是马桶,还有人专门清洁,否则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怎么蹲下去。
娘,你早先是怎么熬过来的?柳氏当初可没她这条件。
就那么也过了。
难受吗?柳氏想了想,摇摇头:那时候就盼着你早早出生,能健康平安,哪还顾得上这些?倩姐怔然,摸上自己的肚,此时她的肚已经非常大了,有时就能看到他竖个拳头或脚丫,有时候还会在她肚里耍两把,坠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连忙歇下。
在这些日子里,她同弘毅也想过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长的什么样子,是像她多些,还是像他多些。
可是就算她没有培养出太多的母爱,想的最多的,还是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你啊,别说现在有多烦,等孩子生出来了,你就和所有当娘的一样疼了。
柳氏看着她,笑道。
`P`*WXC`P``P`*WXC`P`作者有话要说: 你啊,别说现在有多烦,等孩子生出来了,你就和所有当娘的一样疼了。
柳氏看着她,笑道。
那啥,我说老实话,在蛤蟆满月前我都没有太充足的母爱,知道这是我的孩子,我也爱他,可真的不是那种爱的不行啊,会不时想起呀这样的感觉- -抓头,我这倒不是个例,我有个朋友,在我怀的时候对我说,她怀她女儿,到生都没有什么感觉,是后来在照顾她的过程中一点点爱上的,我好像也是这样。
大概是在蛤蟆两三个月的时候,我确信了自己爱他,用什么来换都不行,钱不行,长生不老都不行。
也就是从他身上我知道了,有一种爱是无可替代的,这绝不是爱情能相比的。
爱情与之相比只能用脆弱来形容,于是,我也终于知道我的妈妈是怎么爱我了!唔,那营养液不用领,只要没有跳章节的订阅了三十万字就会有一瓶,六十万会有两瓶,在书页上,名字的下面,就是步步高下面是张鼎鼎,然后有一排收藏文章之类的小字,最右边,灌溉营养液,点一下就成了,O(∩_∩)O~186章他们的小孩子 (下)我会爱这个孩子吗?这是倩姐最近经常想的问题。
现在她的肚已经非常大了。
也不知道是早期晕的厉害,还是这种体质,虽然她比过去胖了些,但胳膊腿都没有变粗,这也就显得她的肚子格外大。
柳氏虽是过来人,但每次见了也有些害怕。
尤妈子等人见了都说她这会是个男孩,她自己却觉得这会是个女孩,因为她曾梦到过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单大眼,小嘴巴,扎了个包包头,长的非常水灵,别人都说这是她的姑娘,她在梦中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一种,啊,这是我的孩子吗这样的有些疑惑的感叹。
这事她没有对别人说,只是问过弘毅:要是个女孩怎么办?女孩怎么了,男孩女孩一样是咱们的孩子。
弘毅说的很肯定,倩姐却不放心:你不是想着先开花后结果吧?这样也不错啊。
周弘毅!倩姐一声大吼,随即就往他身上拧了起来,我对你说过我不生了不生了不生了,你就糊弄我!糊弄我!糊弄我!好好好好,不生不生不生。
弘毅连忙抱着她,小心你的肚子!真的不生了!倩姐盯着他。
好!他回答的肯定,倩姐却还是怀疑,又往他身上跺了两脚才算罢,过后和慧姐说到这事,就说:凭什么男的能这么舒服,女人简直倒霉透了!慧姐听的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看了眼她的肚子,试探的开口: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怎么?那个,我见敏姐怀孕时……也没你这样啊。
她倒是听她娘说过,女人怀孕时,性格会有些变化,可倩姐这也变得太暴躁了吧。
真不知道弘毅是怎么受得了的。
每个人不一样啊,而且我怎么了?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倩姐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你看,女人每月都有小日子吧,还要怀孕,将来还要生。
这小日子都够难受的了,怀孕你也见了,那真是生不如死。
这生产更是鬼门关。
而男人呢,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当爹了!还有,这生孩子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可要生个女孩呢,就是女人的错;要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呢,还是女人的错;教不好了,同样是女人的错!男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指责女人,凭什么?慧姐回答不出,只有道:你现在是太紧张了,等将来生了就好了。
倩姐的这番论调,慧姐也没办法同柳二姐说,就找机会同李先生说了,却引得李先生击节而叹:我一早就看她顺眼,却不想如此合我的胃口。
先生!她说的没错啊,本来就是苦头让女人吃了,男人还要怪罪女人。
男人比女人好到什么地方?不过是力气比女人大些,可你看那一般人家,女人又哪里少干活了?有的挺着多大的肚子,还要伺候一家老小。
你别觉得你们现在条件好了,不会遇到这种事就没什么了。
女人不让男人知道自己的辛苦,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师父,为什么你说的……就像体验过似的?李先生看了她一眼,吓的她噤若寒蝉。
就是在这种不安中,倩姐过了春节又过了元宵节,等到三月的时候,她已经要生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面。
虽然她一直找油脂呵护,腰部两侧也还是有了花纹。
弘毅紧张了起来,每天夜里都不敢睡死。
柳氏已经把产婆请到了家,自己也跟着住到了倩姐这里。
而真到这个时候,倩姐倒平静了。
每天积极运动,还找人打了把剪子,对柳氏交代,万一她生的不顺利,就对她进行侧切。
柳氏听的目瞪口呆:这、这怎么能成?怎么不成?娘,我知道那里有撕裂的,这都是孩子大,撑的如此。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先下一剪子呢。
到那个时候还顾得了这许多吗?柳氏想了想,虽然这种方法她听都没听过,但想到女儿,她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三月二十一号,倩姐的羊水破了,当时正是晚上,一家子都在吃饭,她突然觉得腹下不适,然后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往下流。
弘毅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怎么了?我羊水好像破了。
倩姐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水。
弘毅蓦地变了脸色,一家子都慌乱了起来。
有连忙过来搀扶的,这是弘毅;有去叫稳婆的,这是柳氏;有左看右看不知所措的,这是章举人;还有在那里大叫的……呃,这是天儿。
看着这一堆人忙忙乱乱,倩姐突然有些想笑,拉着弘毅的手:我没事,你不要慌。
我不慌,我不慌,你给我闭嘴!后面是对天儿说的,后者立刻一窒,也跑了过来,姐姐,姐姐,你没有事吧?倩姐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先出去吧。
天儿有些舍不得走,但被弘毅一瞪,也就走了出去,倩姐拉着弘毅道:你别慌,我有些事要同你说。
你说你说……万一一会儿我有个什么……别说这种丧气话,你现在……你听我说!倩姐掐着他的胳膊,用力的看着他,你听我说,这不是丧气话,我会努力的,我会尽一切可能把孩子生下来,同时我自己也平安,可万一要是有个万一,我们家就靠你了,特别是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一定要!弘毅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答应我!我答应你!倩姐一笑,然后这才松了口气,把身体半依在弘毅的身上。
这时候稳婆也匆忙的赶了过来,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
说起来倩姐生产的日子倒是不错,不冷不热,将来坐月子也不会太辛苦。
在弘毅的搀扶下,倩姐进了产房,那稳婆极有经验,一看这个样子就说还早,今天晚上都不见得能生下来,让大家回去休息。
可这个时候又有谁能去休息?就是被赶回自己房里的天儿也坐不住,不断的勾头往这边看。
至于柳氏,那边早摆起了案头,上起了香。
一开始,倩姐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慢慢的,才有阵痛,最初并不强烈,还没来例假的时候难受。
但到后面就越来越疼了。
每次疼过她都觉得自己像打了场仗,每次她都觉得好像是疼到极致了,可下一波,总是更疼些。
这要放在平时,她一定会无法忍受。
可在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熬了过来。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疼的时候在用力咬牙,而不疼的时候就是迷糊了过去。
用力!夫人用力啊!恍惚里,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大吼,她想自己一直在用力啊,每次疼的时候都在用力。
不过被这么持续的喊着,她还是下意识的更用力了些,然后突然就觉得身体一空,有什么东西出去了,再之后那仿佛无边的疼痛终于消失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千金呢。
是个女孩吗?她好像听到有人对自己这么说,睁开眼想去看,但实在没有力气了,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
听起来非常嘹亮,她想,只要健康就好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在这个期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但她实在太累了,努力了好半天都没办法睁开眼,迷迷糊糊中好像喝了点水,再之后就又睡了过去。
等她真正清醒的时候就看到弘毅就坐在她床边打盹,他看起来是累极了,眼下有浓浓的黑影,神色也非常疲惫,但是她一动,他立刻就睁开了眼,发现她醒了,马上就笑了起来:你醒了?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哪里难受?要吃点什么吗?要不要喝水?要……他一口气问这么多,问的倩姐都笑了:我睡了多久?一天多了,你是二十二号午正生的,现在都二十三号……快要申时了吧。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说。
倩姐瞪大了眼,也没想到自己会昏睡这么久,想来是累的很了:我好像听说是个女孩,抱来我看看吧。
弘毅立刻让人把孩子抱了过来,奶妈是早就请了的。
这个时候的有钱人家都请奶妈,倩姐虽也知道母乳好,但一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二来也不知道自己奶水够不够,三来也是怕别人说道,所以也请了个奶妈备用。
当时只是想着备用,现在才知道这奶妈请的多有用,要是没有请,这孩子不知道要饿成什么样呢。
而现在,这小孩被准备好的包裹包着,睡的正香甜。
夫人真不容易,这大姑娘足有七斤八两呢。
奶妈笑吟吟的道,虽刚出生,但也硬朗着呢。
倩姐囧住了,怪不得她生的艰难,原来孩子这么大。
可是她一直在控制饮食啊,从来不夜里加餐,也从来没有吃的很饱过。
怎么这孩子还吸收的这么好。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亲娘,还是梦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这小孩突然抽动了几下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竟有些邪魅。
倩姐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柳氏正好进来,笑道:我就说吧,等你生下来,你就知道疼了。
你这大姑娘也争气,看看多么展样,一点也不像才生出来的小孩呢。
大多小孩刚生出来都是皱巴巴红扑扑的,这小孩虽然也发红,却不发皱。
圆圆的苹果脸,小鼻子小嘴巴,神情是极为秀气的,倩姐就觉得自己心中柔了下来,明明刚醒,身上还没有力气,却忍不住想抱。
奶妈把孩子递到她怀里,因为换手,那孩子觉得有些不适,哼唧了两声,但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抱两下就行了。
柳氏道,你刚坐了月子,不能累着了。
我让人给你熬了小米粥,马上就端来。
倩姐只有把手里的小孩交过去,也许是因为接连换手,那小孩终于醒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奶娘连忙哄着,抱着出去喂奶了。
柳氏拉着倩姐的手:你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以后就好了。
倩姐满脸黑线,柳氏还想说什么,尤妈子就端着粥过来了,相配的还有两个荷包蛋:姑娘你终于醒了,别说妈子不疼你,是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待过几天,妈子再给你熬肉汤。
倩姐对那肉汤也没什么向往的,她知道自己坐月子期间除了盐基本不用想什么调料了,就是盐也只能放少少的。
虽然现代讲究什么原始味道,可原始到这个地步,还真没什么好期待的。
倩姐的月子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如果说怀孕是难受的话,那坐月子就是痛苦了。
不能外出,不能见风,不能沐浴,她难受的很了,也只能让小佩或尤妈子帮她擦擦。
吃食上受尽约束,身体上还有种种折腾。
恶露一直流着,虽然不疼,可下面总要糊着月经带。
而到第三天,她的奶也开了。
不过一开始奶路不通,就在那里涨着,后来还是时时让囡囡吸才算好的。
不过等过了几日,又会惊奶,这是她最无法忍受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奶水就下来了,顺着衣服往下面流,这个时候她往往连动都不能动,动的话奶水会流的更多,只有忙手忙脚的找毛尖垫着。
经常就是她半夜起来解手,突地就惊奶了,她只有僵在那里,等那一阵过去。
这种惊奶,身体上并没有太大的痛苦,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
这就仿佛失禁,整个人好像都没有尊严了。
不过她这次没有再拿着弘毅撒气。
她刚醒来的时候柳氏拉着她的手叹道:早先只知道他疼你、喜欢你,却不知道他竟如此喜欢。
你在巳时还没生,他在外面急的快要疯了,一个劲儿的冲里面喊一定要保大人。
你生了后,他连孩子都没看一眼就守在你旁边,那样子,就像失了魂似的。
早先我同你爹感情好,可也没这样。
这孩子,是真真的喜欢你。
以后,你可别在欺负人家了。
倩姐默默的听了,想起刚醒来时弘毅的样子,心中也是欢喜感动。
在想自己前一阵子还真是有些魔怔,女人的这些不方便,是生来就有的。
男人错的,是把女人的这种不方便当做一种弱点。
比如看到女朋友来大姨妈,就嫌弃的说你们女人真麻烦。
看到老婆变大的肚子,就嫌弃她没了往日的身材。
而弘毅,从来没有这些,她也真没必要把他当做假想敌。
月子里是连话本都不能看的,除了与人聊天,也就是看孩子。
这果然是自己的孩子,越看越喜欢,明明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呢,但看着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你,就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明明知道她现在笑都是无意义的,可总觉得她是欢喜你才笑的。
在孕期的时候他们也想过很多名字,不过都没有定,现在两人商量,就取了一个单字为湘。
湘同祥,两人都希望这孩子以后吉星高照,吉祥如意。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这孩子是石榴木的命,喜神是水,所以就用了这么一个湘。
湘姐在月子里极乖,除了吃就是睡。
晚上会哭闹,不过这么多妈子丫鬟,又有奶妈,倒不会打扰了倩姐休息。
倒是倩姐,越来越舍不得同这孩子分开了,后来还同弘毅商量,把原本放在左边的书房改了,让奶妈带着湘姐住进去。
在满月的时候,湘姐的睫毛慢慢长了出来,一开始还不明显,后来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倩姐见了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不担心咱姑娘的容貌了。
咱姑娘本来就长得俊,不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咱们姑娘眼睛有些小吗?可这睫毛长就无碍了,到时候就是个小眼迷。
奇怪,她明明梦到的是个单大眼的,怎么这生出来不是了?没见当娘的这么说闺女的!在三个月的时候,湘姐会翻身了,同时在哭的时候也有眼泪了。
这时候已经很热,柳氏找红绵绸给她做了套小衣衫,穿起来就像个地主婆。
倩姐每每见了都要发笑,她也不知道倩姐笑什么,但见有人笑,也会冲着别人笑。
这时候她的脖子已经昂的直直的了,不再习惯让人横着抱。
在半岁的时候,湘姐能稍微的坐一会儿,不过坐不长,没了支撑就开始东倒西歪。
而且会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意图了,李先生来看她,她一开始认生就很乖,不哭不闹的在奶妈怀里看着李先生。
后来熟了,就开始冲着李先生打招呼嘿!嘿的叫着,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把李先生稀罕的同什么似的:嘿!嘿!哎哟咱娘俩真有缘分,倩丫头,这孩子让我抱去吧。
虽然知道这是玩笑话,倩姐还是说不出大方话,只是笑道:先生真喜欢,就自己生个嘛。
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连我也敢来打趣。
不是打趣啊,先生年龄也不是很大,我见有那要五十的还能剩下孩子呢。
就我那个哒哒,我大堂哥二十的时候不是又有了身孕?而且先生要什么有什么,自己生个孩子又有什么?找个长的好,聪明的,也不用多喜欢,只要不厌烦就好,怀了孕就能丢一边,将来这孩子,就完全是自己的了!不瞒先生说,我以前是不想要孩子的,可现在,真是不要什么也不能不要她!如果在过去,只要有机会,她绝对愿意穿回去。
哪怕她回去后还是一个累死累活的小导游,还是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发愁房子车子票子。
可她自由啊!她能穿着吊带满街乱跑,能在街头夜市与人吃肉划拳,能今天在韩国明天在日本。
当然,柳氏、弘毅、天儿都是她的牵挂,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机会,她会犹豫、会纠结。
可现在那是连想都不用想了。
哪怕现代再好她也不考虑了,湘姐在这儿,她又能去哪儿?这么一个软软的,肉呼呼的小家伙怎么能够没有亲娘守着?她还要看着她学走路、学识字,学女红,学管家……将来还要看着她出嫁,看着她生孩子。
虽然这孩子还在襁褓里,但她已经开始惦念给她陪嫁什么了,庄子是一定要有的,铺子也要有,还要给她准备合适的人手,以免她将来手忙脚乱,在婆家被欺负了。
头面首饰当然要准备的妥妥的,可不能让她将来被人笑话。
当然,这些还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他们可以慢慢的准备。
李先生听了这话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看湘姐。
在九个月的时候,湘姐爬的很麻利了,这时候真是真真一点都不能离人。
哪怕是她睡觉的时候,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而她醒的时候,有时候并不会哭闹,就是自己在那儿玩。
有时候是抱着自己的小布老虎在那里啃,有时候是甩着自己的小铃铛,而有的时候,就是乱爬。
拿枕头被子挡了也没用,她身手灵敏,这些完全都不是问题,而且力气也大,可以把这些扯到一边。
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正常情况,却令倩姐这对小夫妻惊讶异常,经常两人拍着手,看自家姑娘在那里爬,还在一边鼓励着:哎呀,你太厉害了,加油!加油!你真棒!真聪明!你是最棒的宝宝了!这时候小姑娘已经懂点事了,也许她还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是鼓励她的,于是更加来劲,露出她那上下四颗门牙一边笑着一边爬。
倩姐的那个梦倒没有做错,她现在的眼的确要比过去大多了,眼珠黑溜溜的,一路吸溜着口水冲着自己的父母爬过去。
而每当这个时候,倩姐或者弘毅都会一把将她抱起来,大笑着举的高高的。
187章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二弟!二弟!耳边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我翻过身蒙过头,这是我大哥,我这个大哥总是这样,自己起的早,也就觉得别人都不需要多睡。
他能和那个周弘毅似的亥时睡,辰时起,我却不行。
二弟!二弟!恼人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闭着眼,反正叫一会儿他也就作罢了。
他可不比周弘毅,那家伙表面看着不错,其实一肚子坏水,我这个是真正的老好人,小时候娘让我们兄弟一起做的事,我只要装偷懒,他就总会替我担了。
二弟你快醒醒啊!声音非常无奈,但我知道他已经快放弃了,果然之后就没了声音,我正准备继续沉睡的时候,脸上突然一凉,我打了个哆嗦,蓦地睁开眼:大哥!醒了?大哥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儿嘛,我昨天温书温的好辛苦啊。
我摆出哀求你的姿态,要在过去他指定就心软了,但这次却没好气的看着我,你上哪里看书了?你昨天喝酒了,还喝多了,还是人家孙小金给你背回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是的,我喝酒了。
昨天晚上,我硬拉着孙小金去街口的包子铺吃饭,说是吃包子,结果不知道吃一个没有,却喝的酩酊大醉,孙小金一开始还不愿意,说我现在身份不同了,不能再和他们这种人往来了,还是被我死啦硬拽过去的。
屁的身份,不就是中个秀才吗?又不是举人!想到这里我心中一痛,我知道无论我是不是举人倩姐都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可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我中了举、如果我中了举……那次乡试后我在外面游历了半年,河州府的几个县城都去了,还到了辽安府那边,虽没都走到,但几个上等县和府城也都去了。
眼界大开的同时也错过了倩姐的婚礼,之后我在家中休息了一个月,就到知味学馆报了到。
这次再去,就是做先生了。
不是非要去知味学馆的,也有别的学馆招我。
我娘就想让我干脆就在家读书,说家里也不缺我这一口饭。
而我爹呢,则想让我到府城找个知名的学院继续求学,说那里的文风更好些,我既然有了现在的成就,就该加把劲,弄不好就中举人了!虽没说出来,但他那表情就是,我要真中了举,老王家也算光宗耀祖了。
不过听听这话,弄不好!说的还是很不牢靠,就冲这,我也要中举!我执拗要到知味,我娘还搂着我哭了一场,那样子,仿佛我不是要去教书,而是去上战场,弄不好小命都要没了:你个傻子,非要在那棵树上吊死?人家都成亲了,你还去做什么?娘,和这无关。
怎么没关系?你要读书可以到府城,也可以在家中自己用功。
偏偏要去那里,不是心里还有念想,还能是什么?我还能有什么念想?哎呀你别说了。
我娘疼我,见我烦了就不再说什么,倒是我爹,把我又抓住问了一遍,大意就是绝对不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
我只有一再的表示自己很纯洁很单纯,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之所以要去,完全是因为习惯了那里适应了那里,还有,那里的吃食不错。
这话不知我爹信不信,我估摸着是不信的,但他倒没有再说什么。
我在知味一边教书,一边学习。
在青茗县,现在的知味基本上可以说是实力最雄厚的学馆了,除了两个举人,还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秀才。
平时大家在一起畅谈诗书,倒也惬意。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有些敷衍我爹娘的话,那现在是真真的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对于我们这样的先生,知味管早午两餐,课间还有瓜子水果任吃,年节的红包礼品更是异常丰厚,这次的中秋节,除了月饼、水果、米面菜籽油外,还有一只宰杀好的小羊和一只牛腿。
就算是我娘,看到我找车拉回来的东西,也高兴的眉开眼笑的:咱们家虽不缺这些东西吧,可这真是便宜许多,我看不比那大户人家的西席差了!岂止是不差,一般人家的西席虽然待遇还行,可也受束缚,而且,哪户人家还会允许你一边教课一边备考?还会给你提供环境资源?但在知味学馆这里,我那先生章文庆的书和资料全部都搬到了读书室里不说,读书室中的资料书籍还一直在补充着。
江南那边的策论,会试的卷子,只要是能找到的,都在一点点的增加,就冲这一点我们几个秀才都愿意不拿钱在这里白干。
发的东西这么多,看来你们学馆真不是一般的赚钱。
我想了想,摇摇头:我想着应该是不赚的。
你别傻了,不赚钱他们做什么?虽然章家是有良心的,可也要吃喝拉撒,总不能拿着自己的钱往里贴。
娘你还真说对了,我看这学馆就是章家人在从别的地方拿钱再贴。
不说我们了,你看看那些学生吃的什么?用的什么?虽说现在束脩比早先高些吧,可也有限,这学馆里不仅我们这些先生。
还有门房、丫头、妈子,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章家可也要管。
你说说,他们要只靠束脩的话,能撑得下来吗?那你说他们还有别的来钱门路?我娘两眼放光,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消息,我翻了个白眼,娘你忘了,人家开着知味,多大的生意,哪还会在乎这一点。
这倒也是,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啊,哪有赔本的买卖?我没有再说话,在我看章家还真是赔钱赚吆喝,而且这吆喝赚的也响亮,现在提到知味,人们再不是哦,那个卖羊肉串的店啊的表情了。
特别是在这条街上,知味更是有着绝对的名望,现在家里有些结余的都想把孩子送进来。
前两天还有一户人家来找我说情呢。
不过这话我没有对我娘说,她不能理解。
快点穿好衣服去洗把脸。
见我呆坐着,大哥催促道。
大哥,今天休沐,你让我多睡一会儿嘛。
就是今天休沐娘才给你安排好了啊,曹家的姑娘,你忘了?我张大了嘴傻乎乎的看着我大哥,他又推了我一把:你快点啊。
我……能不能不去?你说什么啊?好好的又为什么不去了?那曹家的姑娘你大嫂跟着娘见过,容貌是一等一的,性子看起来也好,虽然是庶出,但人家那样的出身,配你也足足的了。
快点快点,别耽误了时间。
在大哥一连声的催促下,我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慢慢的穿着衣服,大哥还过来帮手,但我却不怎么配合,见我一件夹衣就要穿半天,大哥停了下来:老二,你是不是不愿意。
是有些。
大哥,我想中了举再说这事,等我中了举,说不定就能找个嫡出的了……我的声音在大哥的目光下越来越低,好吧大哥,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中了举?如果你这一次再不中呢?是不是还要再等三年?大哥,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我怎么可能再不中?我故意歪着头,装出一副不要小看我的样子,虽然我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论学识基础,我当然要比三年前好,但科举一事又哪里是说中就能中的?不过要是能不去见那曹家姑娘……其实,你就是忘不了那章家姑娘吧!我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对她不比她人,可她现在,不仅嫁了人,而且不是说都有身孕了?虽然没照铜镜,我也知道此刻我的脸一定很难看。
我昨天之所以拉着孙小金喝酒,就是因为我知道了倩姐有孕的事,真是奇怪啊,那么小的一个姑娘,现在也要当娘了!我不能看着我娘被欺负,王小二,你要帮我!恍惚里,我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瞪着一双大眼对我吆喝,我要去找那个女人,把她砸个稀巴烂!……这不好吧?我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换成你娘你去不去?行,听你的!我没有再说什么,和她一起结伴冲到了那个女人家里,带着人把那个女人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之后她掏钱请我们吃了一顿馄饨,拍着我的肩:王小二,你不错,够义气!章晓倩,你不要这样啦,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我就不像了,怎么样!不怎么样,但你会嫁不出去的。
我很稀罕嫁人吗?男人就没有好的!她仰着脸,头抬的高高的,看了我一眼又道,当然你除外啦,这样吧,要是我将来嫁不出去就嫁你好了。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还不愿意吗?你这么疯,谁愿意啊!那个时候的我,大大咧咧的这么说,其实心中却是极愿意的。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就算我再愿意,也没有机会了。
这些年我无数次的梦到那个场景,每次我都很努力的跑过去,想要那个小男孩改口,说他愿意!说愿意啊,说愿意啊!这是你最想娶的人,告诉她你愿意,和她约定一定会娶她,让她不能嫁给别人!无数次的我大叫着,可那个小男孩总是听不见,就那么心不对口的说着拒绝。
这一切就仿佛发生在昨天,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小姑娘不仅已经长大嫁人,而且自己也快要当娘了。
我没有见到她出嫁,所以在我心中,她还总是那个没有出嫁的,红着眼睛对我大骂她爹的小姑娘。
那天我们是出了口恶气,可转眼间那个女人就哄的当时还是秀才的章举人给她换了全套新的,据说又给了不少银子,倩姐为此气的要死。
我爹笨死了,那个女的说什么都信,还骂我!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他了,我再也不要他了!你不要这么说,他总是你爹。
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女人。
你找她做什么?我要去找她!你找也没有用啦,咱们上次砸成那个样也没有用,更不要说再去找她了,到时候你爹又要骂你。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帮我了?不是不准备,而是没有用。
我没有说上次的事已经让我娘把我骂的狗血喷头了,也没有说因为这个我挨了我爹好几棍子。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觉得这些没用。
要不她爹也不会对那个女人更好了。
这次我们哪怕把那个女人打一顿呢?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我不知道怎么对她说这些,她也不理解,只是用那很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王小二恶,你不讲义气!最后,她丢下这么一句跑了。
我不知道她会单独去找那个女人……不,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我其实是能想到一些的。
她这个丫头,最固执,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但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偏激,竟然去跳月牙湖!我要知道我一定陪她去,哪怕依然没有用,哪怕再被我爹打两顿呢?万幸,她没有事情。
而之后就像开了窍似的知道怎么对付那个女人了。
可是、可是……可是她再也不会像往常那样和我一起在街道上疯跑了,也不会和我比谁能最先爬到那颗树上了。
她仿佛就在一夜之间长大,然后也在一夜之间把我丢到了身后,任我怎么去追,也再也追不回来了。
可是二弟!大哥无奈的看着我,再不寻常,也都是过去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吧?你都二十了,你看看整个青茗,有几个二十岁还不说亲的男子?也就是你现在有了功名,要不是,你能找个什么样的?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就好像我多拿不出手似的。
你以为你多抢手啊,再停两年,娘就只能给你找那些老姑娘了。
老姑娘怎么了?老姑娘也不见得都是不好的。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了慧姐。
她同倩姐完全不一样。
后者就算完全变了,也依然能让人觉得强悍的那种,哪怕她过去装模作样的对我行礼,说着什么冬哥哥好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她弱小。
而慧姐却是,哪怕把背挺的直直的,却总让人觉得需要保护。
她总是那么关心的看着我。
小心翼翼的,偷偷的,而每次我回头,她就装作其实在看别的地方的样子。
却不知道我已经留意她很长时间了。
她喜欢我,我知道。
我对她呢,也不讨厌。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女孩吧,温柔的,可爱的,知礼的,秀气的,如果她是别人的话,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可她不是,她是那个凶丫头的大姐,所以我们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
我还记得那天我对她说不行的时候,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那么难过那么伤心,却还是瞪着眼,用力的看着我。
那时候我真想抓着她的手,可我什么都没有做,也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后来的一些日子里我不时的也会想到她。
我不在意她是女户,那对我来说无所谓,虽然我娘知道了一定又会骂我,可那真没什么。
但,还是不行啊。
是是是,老姑娘也有好的,可要是能不找个老姑娘,咱们何必非要去找呢?你看咱们家条件也不差,你呢,还是个秀才,现在又在知味当先生,束脩也很不错,前途更是远大,连曹家那样的人家都愿意把姑娘说给你,你非要拖做什么?二弟,你也这么大了,不要总像个小孩,你知不知道,娘为了你经常睡不着觉,爹每次提到你也是长吁短叹的。
咱们家现在最大的,就是你的事,你赶快把你的事完了,大家就都松口气。
嘿,说的我像个累赘似的。
好了好了,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要去了吗?真是的。
我嘴里抱怨着,其实心中已是极愧疚的了。
我从小调皮,爹教医术的时候也不好好学,仗着有点小聪明还总欺负这个老实大哥。
那时候总觉得未来的日子很长,总觉得我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下去……不,其实那时候我连这个词都没有想,我就是那么随心所欲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可是我总是要长大的。
这次娘是要带我去门前寺上香,说的是上香,其实就是见见曹家的长辈,没准那曹家的姑娘也会躲在门后偷偷的看看我,如果没什么意见呢,接下来就可以谈事情了。
二弟,就算你躲的了这一次也还有下一次,除非你一辈子不成亲,否则总是要找个人在一起的。
你能一辈子不成亲吗?那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呢。
看大哥你说的。
我一笑,你看,这不我已经穿好衣服了吗?我收拾好自己,洗了脸,擦了牙。
早饭是已经摆好的,大哥娶了个贤惠的嫂子,一早就同家里的妈子做好了早餐,小米粥肉包子,一个腊肉炒白菜,一个凉调木耳,还有从知味那里买来的泡菜,味道都是极好的。
今天要去上香的,除了我和娘还有大嫂,她是去求子的,她同我大哥感情很好,可这些年身边只有一个儿子,虽然已经是为我们老王家传宗接代了吧,可还嫌单薄,她还想再生几个。
我从街上叫了骡车,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然后一边同那车夫说话,一边就到了门前寺。
没有怎么耽搁,我们就遇到了曹家人,曹家那边这次也是两个妇人,年长的那个看样子不怎么好相处,年轻一些的那个倒是笑眯眯的,我跟着娘行了礼,然后有什么说什么,从她们的眼里,我知道自己是令人满意的。
不是我自夸,我长的还是比较周正的,又有秀才的功名,家里条件也不错,倒是能说个好对象,当然,现在来看我们家还是穷了些,可我总还有考举的希望不是?没过两天,我就听说那边对我也是极满意的,我娘立刻欢喜的张罗开亲事。
我大哥有些担心的来问我的意思,我没有反对,就像他说的,没有这个也有下一个,既然这个是娘愿意的,那就这个吧。
两个月后,我同曹家的玉娘定亲了,在倩姐的大姑娘做满月的头两天我们成了亲。
这时候我依然是个秀才,不过亲事办的满好,章家给了厚礼,知味还给了我十两银子的礼金,周弘毅还把他那的马借给了我。
我被人恭喜着成了亲,就是在把盖头掀起来的时候,我有些恍惚,那是一个极秀气而神情中又有些胆怯的姑娘。
她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可很快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为聪,他这一代是念字辈,所以就是王念聪。
这是我的长子,我对他当然是极为看重的,可这家伙也不知像谁,一点也没表现出他名字里的含义,长的虎头虎脑,做事也虎里虎气。
两岁的时候就知道搬着凳子垫脚去戳窗户纸,气的他娘那么温柔的人也失了风度,把他按到腿上屁股打的啪啪响。
在他五岁的时候我终于中了举,他到处对人炫耀他爹是个举人。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早是举人了,而且这一次还能考中进士呢!在他冲倩姐的大姑娘湘姐炫耀的时候终于碰了壁,那小姑娘昂着头道。
我那傻儿子眨巴着眼:进士是什么?湘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惫懒,我也只有板着脸才能唬着他,可不知为何他在湘姐那里就吃不开,人家不搭理他了,他还眼巴巴的贴过去:你给我说嘛,进士是什么啊,比举人要大吗?当然啦,进士是要到京城考的!还能见皇帝呢。
我、我也要当进士!你不成的。
我要当我要当我要当!我那傻儿子跺着脚的叫道,湘姐被叫烦了,只有皱着眉,好吧好吧,你努力学习,也许有希望。
大正午的日头下,那个小姑娘这么说着,然后我那傻儿子就高兴了起来,我看着他那笑,想笑,却觉得心中酸涩难忍。
我没有回头,但我想,我身后也有着这么一片阳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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