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庆一副心灵受到打击的样子让章老太太很看不惯。
在她看来这个儿子什么都好,聪明,考上了秀才;孝顺,分家后也还算顾着这边;美气,谁不知章家老二是章家的才家哥?唯独不好的,就是太看重媳妇了!哦,那柳氏都要三十了,又带着一个九岁的女儿,好好的日子不过真的非要和离?她能找到更好的?美的她!青茗县总共才有几个秀才?看看那些秀才哪个比的上他们家老二?你呀——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碰的一声门响,然后就是王氏的大嗓门在那里吆喝,开门快给我开门!她眉头一皱:这个老大家的……三个儿媳妇也就钟氏还算听话,可却是个没出息的,她要有柳氏一半的本事也不会让老三现在还跟着老大出车——大郎已经长大了,老三又还能跟多久?娘啊——她正想着,那边王氏已经连哭带喊的跑了进来,我不活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这是做什么?我的娘呀——她一头扎在章老太太脚下,哭的死去活来,章老太太那个心啊,别说多厌恶了,这是嚎丧吗?你起来,想说什么起来说。
娘,老二家的欺负我,她们骂我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这句话提醒了章老太太:老二家的呢?她们不来呀不来呀,她们要作践死我们呀。
你别哭了,好好说话。
婆媳这么多年,章老太太早知道王氏这点伎俩,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氏果然收住了哭腔,添油加醋的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娘,我看老二家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章老太太也没想到柳氏会这么硬气,顿时呆在了那儿,过了好一会才看向章文庆:你媳妇这是铁了心要过那个孩子啊!章文庆也没想到柳氏会真的不来,这些年柳氏虽然对老宅这边有意见,但大面上都还过得去,对外人从没说过章老太太一个不字,更不会不给她脸,而这一次,竟然连来都不来了?想到这里他更是心惊:娘,要不就让我们过了天儿吧,我真的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糊涂!章老太太猛的站了起来,现在不是过不过那个孩子的事,是你们家谁当家做主的事!你别忘了,你才是男人!和她离,那房子是记在你名下的,倩姐是咱们老章家的孙女,让她一个人滚出来,我就不信了!她这态度不仅惊住了章文庆,连旁边的王氏也给吓住了。
自她嫁来后,几乎没受过婆婆的什么气的,所以在心里其实很有几分看不起章老太太,谁知这老太太这么霸道,今天撺掇老二,谁知明天会不会撺掇老大?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噤,又安慰自己,不会不会,她有两个儿子呢!走,我亲自去说,还让她拿捏住了?章文庆讷讷的:娘……你给我挺住了,真离了,娘给你找个更好的,除了她,是个女人都能生儿子!章老太太说着就叫来了钟氏,让她看着自己女儿,又换了衣服。
章文庆一看她来真的连忙拉住她:娘,娘,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还计议什么?她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媳妇你还要?傻孩,你放心吧,她现在就是嘴上说的厉害,心里是绝对不想和你和离的,真离了她能得什么好?娘现在帮你把她气焰打下去,以后她就不敢拿这个出来说事了。
章文庆纠结着,他一方面觉得他娘说的有理,另一方面又觉得柳氏那态度不像是吓唬人。
他是不满柳氏拿和离来说事,可他又怕他娘找过去,他们真离了。
王氏虽然最爱热闹看别人倒霉,此时也不敢插话了,见没人搭理她,偷偷就从房里出来了,回去后她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的对自己女儿说:真吓人,你奶奶那真是一肚子坏水啊,你说对老二家来说过谁不是过,她非要过老三家的,换我我也不乐意。
娘省省吧。
兰姐正在给自己做亵衣,母女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这和咱们没关系的事你就别搀和了。
我看老二家的这次要吃亏。
兰姐的手一停,想到那个不比自己小多少的堂妹,摇摇头:娘以后也别总往那边跑了,你这几次可占了什么便宜?怎么没有?我……王氏正想举点自己的丰功伟绩,张开嘴却发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最近几次别说到观前街了,就是和柳氏碰上,好像也总是她吃亏的次数多些,最后她有些悻悻的道,那老二家的,最近也长脾气了。
是柳氏长脾气了?兰姐摇摇头,好像不是呢。
而此时倩姐早已对四邻街坊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不仅说完了他们想过继的姓谁名谁住在哪条街和他们什么关系,还重点说了天儿怎么可怜怎么可爱怎么值得过继。
听的众人的心更偏了——多好的条件啊,最适合过继啊!整个青茗县随便有多大?真论起来个个是亲戚,而在现代早有定论,说八卦比光速传播的更快,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吧,反正没过多久章三太爷家就知道这回事了。
顿时,他们就震动了起来。
章文庆他们要是好好的来说,章家老三房这里一定要拿捏一下,什么这是庆哥唯一的根啦,什么过继出去庆哥就没后了,什么庆哥多么可怜啊之类的。
但现在,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往他们脑子里去,一想到本来累赘能甩出去被人阻拦了,他们那个恼啊!大房家的那个老太太太不地道,凭什么拦着分家出去的儿子啊!就是就是,那个老二没儿子,天儿没爹妈这不正好吗?就是就是!要不,咱们去说说?一圈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章三老太太的身上,章三老太太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我明天就过去找他们!她是看清楚了,这天儿谁都不愿意养,她也不能逼的太紧了,两个儿子的条件都不怎么好,孩子还多,自己家的还不见得能吃的饱饱的,哪还愿意再养一个外人的?她虽然可怜这孩子但年老体衰,一点体己也想留着预防个什么事。
现在有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又是本家的,正是两好搁一好,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他们要是把这个孩子给外人,不定要被说成啥呢!两家都准备行动,倩姐也没闲着,她开始帮着柳氏收拾东西:娘,你怕不怕?不怕。
倩姐看了她一眼,怀疑她是不是在硬撑。
察觉到她的目光,柳氏叹了口气:要说完全不怕那是骗你的,这一步迈出去,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我也想清楚了,要不把你爹别回来,以后我们娘俩都没好日子过。
这是咱们家的事,你奶……不能这么干涉咱们!是,这不能让。
见柳氏想通了这些,倩姐也放下了心,继续去扒章文庆的东西,既然说了那就要做到,别觉得他们是在闹着玩呢,咦,这是什么?今向杨继山借银一十五两,李敬事?这李敬事是我大姑父吗?咱们怎么会有这个条啊?这个啊。
柳氏过来看了一眼,这是早几年的了。
早先你大姑不也想着做生意吗,就来找咱们借钱,可那时候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没借那么多,这杨继山是你大姨夫的名字。
原来早先柳氏做生意成功,章家人都看得眼红。
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们出车的出车,摆摊的摆摊,不管挣多少总是有个事情,唯独章淑萍,说是嫁了个秀才,其实受气的很。
当时章文庆还没考中,她一个赶车家的女儿嫁过去是有几分高嫁的,那时候李家的老太太还在世,总是给她摆出一副你能嫁给我儿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姿态,她一开始忍,后来忍不住回娘家哭,她娘也没办法,除了让她放宽心,就是让她忍一忍。
再后来章文庆也考中了秀才,她的日子才好过些,可那时候她和李秀才又过了那种新婚燕尔的时段了。
直到那一天李秀才喝醉了回来吵嚷着要做生意,事情才有了转变。
原来那一天他们几个秀才喝酒,章文庆结的账,他眼不眨就花出了五两银子。
那可是五两银子!足够一家子的开销了!他们经常在一起,知道章文庆并没有找什么营生,这钱是哪儿来的再清楚不过了。
李秀才给人家坐馆,每月也有点收入,家里还有点地,但绝不可能吃顿饭就花出去五千的。
刚好他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哪个王爷要修行宫,需要大量的木材,他就动了心思,不仅翻出了自家老底,还借了一圈,章文庆这里当然也没有落下。
那既然是咱们的钱,为什么写的是大姨夫的名字啊?倩姐没有问这生意做的怎么样——这不明摆着嘛,李家还是那么一处小院子,也没听说过谁在做生意。
你大姑张口就要借一百两,咱们哪有这么多?别说一百两了,这十五两都是挤出来的,我怕她再借,就说这钱是找你大姨拿的。
这事她记得清楚,因为当时她那个大姑子很是给她甩了一阵子脸,还不阴不阳的说了好一番话,后来她才知道是丈夫拿着钱在外面乱花,因此她和章文庆也生了一阵子气,最后还是章文庆好给她道歉才作罢。
那这钱他们就一直没还?柳氏叹了口气:哪里提过还啊。
一开始她还存了念想,后来李秀才大亏特亏,章淑萍天天回娘家哭,她只怕这大姑子还来找她借,哪里还敢去要?倩姐原本想学曹操来个三声大笑,但想到曹操笑过后的遭遇到底忍住了,不过就算这样,她的脸上也带出了笑意:娘,此事成了!什么?咱们先把这些东西让尤妈子送过去,然后嘛,去找大姨!找你大姨?这白纸黑字的欠条,怎么也要让大姑父把钱还回来啊。
那这里……先给爹收拾这几件就行了,明天再说,咱们一会儿还要出摊呢,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耽误挣钱是吧?柳氏一想的确如此,要是真和离了,她现在能多挣一点是一点,挣了她也不用往家拿了,直接放她二姐那里。
所以当章老太太兴冲冲的跑过来的时候就吃了个空,柳氏母女不在家,尤妈子也去送衣服,只有一个小桃红,连门都没有给她开太大,就那么露着半张脸给她说话:婶子说了,家里没人,不让开门呢。
我是外人吗?小桃红吓白了脸,却只是不动,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她也不太懂,只记得尤妈子给她说的:主家的事啊咱们就别搀和,反正就是主家让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说的不一样怎么办?谁给你发工钱你听谁的啊!小姑娘虽然说不上精明,也知道她的工钱是谁发的,所以虽然现在怕的厉害,也还是坚持着不开门,直把章老太太气的跺脚,她不太相信柳氏真的不在家,以为是在躲她呢,就高喊道:老二家的,快给我开门,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你这么对婆子的吗?她不喊还好,一喊就把邻居给叫出来了,一个个勾起了头:这是谁啊?好像是二郎的娘啊。
就是那个不让儿子过继,非逼着人家纳妾的?这不是亲生的吧,看看她给二郎找的是个什么妾啊?可不是,都说妻贤夫祸少,我看啊……后面那话没说出来,到底章老太太也算是老一辈的了,可那人的声音丝毫没压低,给众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章老太太被气的发晕,这时候不光怨柳氏了,把三个儿媳妇都给怪上了。
她一个做婆婆的,就算来儿媳妇家也不该亲自叫门的,所以她本来是让王氏和她一起来的,谁知道王氏回到屋里就开始说头疼,她过去喊她,她只说今天被气着了,明知她是装的,但这时候她也顾不了这个大儿媳妇了,就想让钟氏和她一起来,但钟氏抱着女儿一脸为难:娘,厨房里还有一堆活,今天中午的碗还没刷完,菜也没洗,大哥和老三回来吃什么啊,而且,囡囡谁带?囡囡让你大嫂先看一会儿。
大嫂,不是病着吗?她病也不影响看孩子!钟氏摇摇头,只是抱着女儿不出声,章老太太没办法,只有自己来,她也没有想到柳氏真敢不给她开门,让她丢这么大的脸!她这个时候手哆嗦着,只想着回去就让章文庆和离,这次不是柳氏要和他们和离了,是他们要和柳氏和离!章老太太发着狠,结果一回去就看到满炕的东西,王氏正在那里生龙活虎的挑拣:哎哟,这件中衣是杭缎的呢,你大哥正缺这个,马上这天就热了,老二,我看你这里有好几件呢,让给你大哥一件呗。
这是怎么回事?章老太太开口。
娘你回来了?王氏回过头,刚才尤妈子来给老二送东西,啧啧啧,你看看平时没感觉,原来老二有这么多好东西啊。
章老太太没说话,只见章文庆正傻傻的坐在炕边,两眼泛红,一张脸都是木的,她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老二?章文庆抬起头,慢慢的看着她,眼神却好像始终定格不到她脸上,章老太太更害怕了:老二?老二?你别吓娘啊。
娘,我没家了,三娘子真的不要我了。
没事没事,她不要你,有的是人要你,我告诉你老二,别太难过,刚才我过去都吃个闭门羹呢,我看她啊,是真的不想跟你过去了……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章文庆却一点都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次柳氏是和他来真的,真的是和他来真的了!他也分不出什么感觉了,就觉得难受,说不出的难受,难受的他都想找个地方去大哭一场,可他又好像哭不出来。
章老太太说了一阵,见他没反应也就不说了,转头去看那一床的东西,即使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也要承认,这几年,柳氏真的没少给她这个二儿子添东西。
早年他们分家的时候有什么她是最清楚的了,别说什么绸的缎的皮毛的,好一点的布料都没几件。
往常只觉得章文庆穿的不错,现在这些衣服堆积到一起,才真让她觉得这何止是不错啊。
从这些东西,她又联系到二房过去年年给的那些布料、银子,不管她嘴上说什么,其实心中也清楚那些都是柳氏挣的,这要是和离了,除非章文庆中举,否则她是再也不要想了。
这么一想,她原本坚定的心又动摇了几分。
别看了别看了,你不是头疼吗?回你屋里去!王氏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趁章老太太不注意把那件杭缎的中衣也拿走了。
不用说,这个晚上章家老宅是不缺话题了,章家老三怎么也没想到,上午他二哥还好好的去找他,下午这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待知道原因后,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早先他娘对他说要过继孩子给章文庆的时候,他也是有几分不愿意的,自己的孩子要过给别人,就算那是他二哥,他也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娘给他说的:你这个孩子虽说是过出去了,其实和你的又有什么区别?那边又没个男孩,这孩子稍微大点不还是要找他三哥四哥玩吗?而且这对那孩子也好,不说吃的住的,你二哥总是会教他识字的,弄不好还能做官呢!再说,你就忍心见你二哥没个后?也就是这么被反复说,他才会同意,现在知道他二哥想过别人,他其实也没太大意见,和钟氏说起来就道:二哥不过咱们家的也好,你不是也舍不得吗?我什么时候也没舍得过,就是你娘欺负我!好了好了好了,娘也不容易,你多担待些吧。
我怎么不担待了,这家里洗的涮的缝的补的不都是我吗?我家是没钱我又没本事,所以什么都是我干,这我也没说什么,但凭什么就抱我的孩子?人家不想抱,还非要人家抱,这孩子抱过去了能得什么好?钟氏说着就哭了起来,弄的章老三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好,你放心,放心,我现在就去给娘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二哥也不用和离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钟氏拉着他:你先别去。
怎么了?娘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一定得不了好,明天再说吧,过一夜娘说不定自己就想通了。
还是我媳妇对我好!章老三嘿嘿的笑着,钟氏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她看的清楚,章家老大已经嫌弃他们了,大郎都十七了,早可以独自带一个车上路,他们家老三的用处已经不是很大了,之所以还一直是这样,章老太太起着很大的作用,所以能不得罪这个婆婆她就不想得罪,好在章老太太一直偏心他们。
章老三这里还算温和,章老大就比较激进了,知道这个事情后他第一句就是:娘就是瞎胡闹!让老二和离?老二和离了能干啥?回来赶车还是到街上去给人家写字?王氏立刻跳了起来:可不能让他回来!咱家大郎早可以独自赶车了。
章老大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就听不出个重点,老二不能和离,那三娘子多能干啊,卖布能卖的开店,你看淑桂两口子忙活了这么多年,也就是现在才说开店的事吧,人家一个人早几年就把店开起来了。
现在在长岛出摊子,这才几天啊,就有人给我说了,你看吧,用不了几天人家又能开铺子呢,这么一个财神娘娘不知道抱着,还和离呢,娘就不想想爹的医药费怎么弄?一句话就让王氏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她原先还觉得和他们关系不大,现在知道了,这要弄不好老爷子的医药费就全要他们出了!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就让王氏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她原先还觉得和他们关系不大,现在知道了,这要弄不好老爷子的医药费就全要他们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