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绣活值多少钱?这个真没有定论,真是大家的名绣,别说几百两,几千两也是有的。
不过姑娘家卖绣活换零用,小件的,一 般也就是几文、几十文,能出一幅几百文的,就说的上是好绣品了。
如果是大件的,绣工也不错,卖到几两、十几两的也不少见。
慧姐的这个因是双面绣,再加上无 论正面反面都绣的极为鲜活,柳氏才会估个三五十两,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能达到百两的——当初她二姐用了一年的时间,绣了一幅三尺长的屏风,也不过才卖了 四十六两。
那屏风绣的极是精美,一株腊梅几乎就要透出绸布伸展到外面来了。
在柳氏看来慧姐虽然绣的很好,可比起她娘还是差了点,而且她拿的只是一个扇面,高明也就高明到两面的景致不一样罢了。
娘,慧姐的东西不能再卖了。
柳 氏用力点头,如果一个绣活卖个几十两银子,别人虽会啧啧称赞,含酸拈醋的说上几句,一般却不会有太大反应,就像她二姐当初的那个屏风,很是风光了一阵,闺 女媳妇们谁提到柳二姐那不管真心假意都要夸上两句。
可一件绣活卖出几百两,那就不是风光了,更大的,还是危险!特别是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
不错,在整个青茗县,他们这也算中等人家。
可慧姐母女俩也不过是女户,整个柳氏家族,最出功名的是章文庆,也不过是个秀才,最有关系的杨继山,也不过是个书办,最有钱财的柳中石,也不过就是两间铺面的老板。
如果真落到有心人眼里,他们联合到一起也保不住慧姐。
娘,你没有对外泄露身份吧?我怎么敢说。
如果慧姐的东西真只卖了四十两,柳氏说不定还会说说自己的来历,以后弄个常联系什么的,这见对方拿出银票了,她顿时就傻在了那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店。
那就好。
倩姐出了口气,不过这气也只出了一半,青茗县就这么大,柳氏又不是那大门不出的,要是人家有心查的话怎么也能查到的,娘,你可知道这一品绣房有什么来历吗?什么来历?就是它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一品绣房的老板是个女子。
啊?这是咱们青茗县大多都知道的。
柳氏看了她一眼,你在绣活上没作为,这才不留意,但凡用一点心,也不会不清楚。
倩姐吐了下舌头,随即就理直气壮的说:我也不是没用心啊,我还去过那里呢,怪不得那出来答话的都是妇人,原来是这样,那娘你这次见了一品绣房的老板了?四百两不是真正的老板也拿不出来啊。
柳氏点点头,说起来这次还是沾了慧姐的光。
一 品绣房的老板,对他们来说就像传奇人物,一个女子能以自己的身份开店,还能经营的这么成功,这让柳氏这个一心想走这条路的非常羡慕。
不过她过去虽也算是个 老板,但第一她还是要章文庆出面,第二,他们那个店也实在没办法和一品绣房相比,他们甚至都没能开到文光街上,铺面档次更不用说了。
这 就像同时经营饭店,街边小店的店主总很难和五星级酒店的大老板坐到一起一样。
所以柳氏虽听过不少一品绣房老板的传闻,却一直没见过,这次去卖,也没想过就 能见店主了,几十两银子的生意,在一品绣房这里,掌柜也能料理了。
因此当掌柜的拿着东西要她稍等片刻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要不是那一品绣房名声一向不 错,她还想着那掌柜的是不是在和她耍花样呢。
还是那掌柜精觉,见她面色有异,就笑道:娘子勿忧,还是这绣品难得一见,我不敢自专,要请我家东家前来,还请娘子在此喝茶稍候。
这 一品绣房不同于别的绣房,绣件作品摆的雅致不说,角落里还设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区,放着两张四角桌,八个圆木凳子。
这掌柜的把柳氏引过来,就有人送上了茶 点,茶汤清澈,茶叶虽不是上好的,也带着淡淡的清香,而那点心更是出自苏家的绿豆糕,并且一个个都被切成了小块,一口就可咬掉,不用担心掉下碎屑。
因为这些,姑娘家能把东西卖到这里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王氏早先就专门夸耀过兰姐。
柳 氏虽然不常来,这些也都听说过,当下就坐在凳子上慢慢喝茶,过了一会儿那掌柜的就把她请到了后面,她也见到了这一品绣房的东家。
的确是一个女子,四十几许 的样子,虽已有年纪了,容貌却还带着几分清丽,穿了一件暗红带金的杭缎袄,□是一件淡绿色的碎叶百褶裙。
头上就简单的插了一根金雀钗,戴了两个白玉耳坠, 此外就是右手上是一个红珊瑚的镯子。
她一见柳氏就笑了起来:今天一早就听见喜鹊在我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上叫,我还想着有什么喜事,不想就应在了妹妹身 上。
柳氏对她道了个福:一直听闻姐姐的大名,不想今次就见了。
我是什么稀罕人物啊,还搁得住妹妹这么说?我也不和妹妹绕圈子了,这绣活呢,是极好的,不知道妹妹想开多少钱?我虽在这上面不太懂,但也知道这是个稀罕东西,姐姐不要欺我就好了。
这话是柳氏早就想好的,当下说的非常自然。
那一品绣房的东家拿着手里的东西来回看了看,最后叹道:这么好的东西,实是应该开个高价,不过咱们这毕竟是小地方,小铺面,一下子也拿不出多少,妹妹看这个数如何?我要知道她说的是三百两,当时可能就撑不住了。
说到这里,柳氏对女儿叹道。
娘你这也算是误打误着了,你要是当时报了价,说不定就一下被她套了话去。
柳氏点点头,如果她当时直接开口说什么三五十两,以那老板的精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也不用怎么套,只要问问她姓什么,在什么地方住,夫家是做什么的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不过她没有问你姓什么吗?柳氏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这倒有些奇怪呢,不过这倒也是好事了。
娘,这事咱们要给二姨说吧?那是要说的。
唉,希望不要给慧姐惹祸才好,这也怪我,应该先去打听一下双面绣的价格,一品绣房那里就摆了个,我这一懒就惹出事了。
娘你就算去问了也不见得就没这事呢,这绣品的做工立意不一样,价格也不同,何况一品绣房那摆的是个大件,哪能对比?这还都怪我,多什么嘴,二姨不让慧姐的东西拿出去卖说不定就是知道这点呢。
你小小孩子又懂得什么?母女俩在这里宽慰了一番,共同的结论就是,谁知道一个绣品能值这么多钱啊!慧姐小小年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着她娘也就是去去寺院走走亲戚,自己恐怕都没上过街,哪知道一手绝活竟这么值钱呀!其实不只是她们,此时一品绣房的掌柜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自己的东家,她知道双面绣值钱,她们店里的那个就是用八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但她们店中的那个可足有四尺高,而且是专门从苏杭那边买来,放在店中做镇店用的。
可她们这次收的这个,虽然做工秀美,但却不过一尺见方,除掉旁边的空白,也就是做个扇面。
这样的绣活出到一百两银子也就可以了,四百两,绝对过了啊。
见她一脸想说又不敢的样子,一品绣房的老板一笑:瑾娘,你是不是觉得我买贵了?瑾娘不敢,东家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你虽然这么说了,但我看你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
也罢,我今天得了件这么好的东西,也要向人显摆显摆,你来看这件绣工,仔细看,可和咱们平时见的有什么不同?那瑾娘走过去就着她的手来回的看,一开始她也没看出太大的区别,但她在一品绣房当掌柜,也许绣活不怎么出色,眼力却要是有的,慢慢的就看出不同了:这是……没见过吧……瑾娘摇摇头:这倒真是没见过。
咱们平时见的绣活,多是平绣、斜绣、双月绣、孔眼绣,但你看这个,却和咱们往常见的都不太一样呢。
瑾娘连连点头,只见那针脚细密也就罢了,但整个轨迹却像朵花似的。
而看出这点再看整个绣件又不一样了,这本来是一幅海棠,初看时只觉得色泽艳丽,绣法细密,而现在再看,就仿佛这一簇海棠上看出了千千万万朵的海棠,竟成了一片花海。
你再看这边。
一品绣房的老板把绣件翻了过来,瑾娘再去看,这是一簇雏菊,淡白色包紫心的,用的是一样的绣法,于是那几株小雏菊,就仿佛也变成了花海,更是广阔。
真了不得,真了不得。
是了不得,但若只是如此,也还不值四百两。
瑾娘一怔,虽然在他们这小地方,绣法是不是新奇没什么用,但换到府城或者更远的京城这些繁华之地,自有大把富贵人家愿意出银子看个稀罕。
那一品绣房的老板一笑:若是咱们去卖,别说四百两,五百两也能卖到了,可要是来收,只是如此可没什么赚头。
瑾娘脸一红:是了,是我想岔了。
看来这绣件还有什么好处是我没看到的,还望东家指点。
这 个,却是要看其中的趣味了。
你看这一株海棠,乍看起来仿佛没什么,细品下是不是有种孤芳自赏的感觉?你再来看这雏菊,这么一片片的下来,仿佛不知延伸到什 么地方。
我若想的不错,这绣品必是出自一位大家闺秀,而且性格说不定还有几分孤僻,不和姐妹们合群。
不过此人虽然外表冷漠,内心却是极为火热的。
无论这海 棠还是这雏菊都表示她想和人群接触,想和姐妹们嬉戏,想走入这世间,只可惜……说到这里她摇了下头,只可惜是女子啊。
若是男子,这天份这心胸,想必早 已名声远播了。
若是倩姐在这里,此时一定瞠目结舌。
这老板虽然猜的不对,但却把慧姐的处境说了个大半,她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的确不能和人接触,不怎么和姐妹们往来,她这是被迫的,可内心深处也必是极为火热的。
听了她这话,瑾娘也有些黯然:这世间对咱们女子,是苛刻了不少。
那老板摇了下头:本朝已是大好,若放在前朝,你我这样的女子又上哪里去开绣房做掌柜?就算以我的家世也得不了这样的自由。
不知何时,你我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读书习字入朝为官指点天下有利民生。
东家这志向才是恨不为男子呢。
瑾娘笑了,哎呀,不知东家可留下那娘子的姓名?如此好的绣件咱们可要多得几幅。
这 却没有,不过她若在青茗县也只能卖与我们,又哪里有别家可以收下?这个绣品我就先自己留着,不往外面卖了。
老板看着这绣件,越看越喜欢,其实这绣工针法 对她来说都不怎么稀罕。
她经营这绣纺,又出身富贵,府城京城包括苏杭之地都是去过的,那些收藏在富贵人家的名家作品也见过不少,双面绣虽稀罕,他们家里也 有几件,她最看重的还是这绣品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灵气、劲头,虽然还有些生涩,可已经显露出来了。
瑾娘点头:我听那娘子的口音必是本地人,想是那几个府里的管家娘子。
青茗县虽只是个县城,却算是上等县,临着府城,也有几家算是不错的大户人家,族里有人做着官,家中有人经营着生意,名下有着大片的土地。
也许还说不上权贵,却是丫鬟仆厮都不少的。
柳氏的穿着打扮就被误认为是哪户人家里的管家娘子了。
下次她来了,你直接带来找我,我若不在店里,你带到我家中也行。
见瑾娘面露难色,她又笑道,我都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忌讳的,何况她又是名女子,还能有什么闲话传出?当然还是会有话的,不过瑾娘知道她的脾气,此时也只能无奈的应了。
她们不知道柳氏压根就没打算再来,而且此时正带着倩姐,叫上了柳大姐到了柳二姐那里开会。
在把事情说了后,柳大姐和柳二姐也惊住了,哪怕是柳大姐呢,家里也一下拿不出四百两现银的。
这都是我的错。
柳氏一脸羞愧,以后慧姐若有个什么,我真是万死。
柳大姐看了柳二姐一眼:你这次是孟浪了,但、但、唉……我不把她的东西拿出来,只是顾忌着我们的处境,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柳二姐叹了口气,若真有什么也是她的命。
二姐!你不要再说了。
止住她的道歉,柳二姐道,这里面的利害咱们都知道,可咱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早先咱们谈的那事,现在就开始吧,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咱们多一些力量,也好多一份转圜的余地。
倩 姐不由得看向柳二姐,早先她只觉得这个二姨有些固步自封,为了那点名声对自己对女儿都太过苛刻,虽然也是环境所迫,可在自家里也可以对慧姐放松些的。
而此 时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觉得这二姨果然是个有魄力的,怪不得能做出和离做女户这种事。
诚然,现在再道歉说后悔有什么用?他们拧成一条心好好发展壮大才是硬 道理。
二姨说的不错,咱们现在最该的就是把能做的做了。
我们本来就该开店了,现在有了这本钱也不用再等了。
柳氏看向她:你这个傻孩子,这钱怎么能用?怎么不能用了?咱们又不必非要在本地的钱庄兑换,这汇通是大钱庄,府城是必定有的。
何况,咱们也不见得非要兑。
娘你放在二姨那里的银子不就可以这么换过来吗?我这些年还存了五十两,此时也可以都拿出来。
柳二姐道。
我这边也有三十两的私房,你们不许推脱,我也想趁机发一把财呢,三妹家的生意我也有耳闻呢!她都这么说了,柳氏和柳二姐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倩姐掰着手指头算道:娘这边有一百三十两,大姨二姨这边有八十两,咱们这就有了二百一十两,我还有二十两,这就是二百三十两了,在长岛租房子也足够了。
开店是足够了,但要卖什么,还卖咱们的老四样吗?这些东西可以做添头,不过不能光卖这个了。
娘你觉得咱们上次吃的涮羊肉如何?柳氏眼一亮,随即又摇摇头:那涮羊肉是好,可要卖多少钱?长岛那里,卖不上价格的。
长岛集市火爆,可都是小摊子为主,开的铺子也都是卖些馄饨蒸饺这样的东西,也许赚的不少,可个人花销都不会太多。
而他们家那涮羊肉,全部加起来本钱就要几十文,拿出去卖的话怎么也要上百文,这却是要四五个人成行才会来的。
娘, 我们可以做涮菜。
这点倩姐早就想过了,她早先也想过涮羊肉,后来想想还是把这个列到了下一步计划里。
不光是柳氏考虑的那些原因,还有一个,涮羊肉没有什 么特质秘诀,很容易被别人山寨过去,到时候别人开一家大的,他们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了。
而涮菜又不同,第一是适合长岛的氛围;第二,这东西可以在酱料上下 功夫,以她吃涮菜的经验来看,这东西好吃不好吃完全就看酱料怎么调了;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东西可以放麻椒啊!这依然是还没走进厨房的调料!涮菜配他们这老四样,那就是要甜有甜要咸有咸,要干的有干的要汤的有汤的,她就不信这生意不红火!涮菜?柳家姐妹都没听说过。
倩姐把涮菜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相信这是能行的,再不行有咱们那老四样也能撑得住。
柳氏对女儿是有信心的,柳大姐和柳二姐也看到了他们现在的生意,因此微一犹豫就点了头。
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散开,回去的路上倩姐对柳氏道:娘,咱们刚才说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却是要逼逼爹了,只有他能中了举,慧姐的事才不会有大关隘。
柳氏点头:我知道,这次的事是咱们引出来的,若是无碍自然万幸,若是有事咱们一定要兜起来。
母女俩回了家,刚叫开门尤妈子就道:王掌柜来了,现在正由二郎陪着在堂屋里说话呢。
母女俩都有些发愣,王掌柜来做什么?虽然一开始是他来谈的生意,可这几天都是一个小伙计过来拿的调料,在倩姐看来,目前雨前楼的砂锅生意还一般,前几日消耗在五十个左右,比周家父女那里还不如,倒是泡菜消耗量不小,昨天已经加到三百份了。
她们没什么讲究,此时穿的又都是见客的衣服,当下就到了堂屋。
柳氏上前见了礼:不知道今日掌柜要来,实在是怠慢了。
夫人客气,我和章兄相谈甚欢呢。
这倒也不完全是客套,章文庆虽然不是生意场上的,好歹经历过不少酒席,大小也是个秀才,见识还是有几分的,和王掌柜聊起来也不至于言之无物。
而王掌柜更是八面玲珑的,两人谈的倒是真的不错。
倩姐也上去见了礼,仗着自己年纪小就道:王伯伯,你今日又来是做什么呢?不是昨日才拿了调料吗?难道我娘做的泡菜又卖完了?娘子做的泡菜是卖了不少,不过我今日也不光是为泡菜而来。
王掌柜笑着回答,那调料,我这次准备要五百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慧姐那么值钱的刺绣如果现在引起轰动,对他们就成了祸事了,当然,俺绝对没有虐主角或虐好姑娘的癖好,所以,这会是个爽文~~~再 然后,舅妈这个白莲花啊,我能说我身边就有个吗?那长相我就不做人身攻击了-?-那性格,因为在美国当过一年保姆,所以总是说我们在美国都是如何如何…… 家里钱财是不少,但节省的啊,自己有病都几乎要舍不得看。
然后总是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她老公本是把工资卡交了,但他们家冬天舍不得开暖气,夏天舍不得开 空调,他们还住顶楼-?-她老公愤而把工资卡拿了回来,此后家里经常为此爆发矛盾,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