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冰冷, 却不呛人。
只是恍惚刹那间,听到一声呼痛,那是他娘, 他竟然忽略了这个时候, 恰好是他出生。
时九澜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 他娘躺在床上,面色有些白,但此时并无疼痛, 他提前准备的无痛诀要生效了。
娘生孩子会无事, 也不会痛。
他爹陪在身边。
很快, 时九澜的意识有一瞬的黑暗, 再度睁眼时, 发现自己换了个世界。
他置身悬崖之上,寒风烈烈。
这个世界透露着死寂,时九澜掐指一算, 还有一些生机。
随后他就发现,这个还是他还处的世界,但很明显衰落了很多。
这就是天道想告诉他的结局吗?最终将走向衰落。
而这一线生机, 在天下,更在……修道者上。
时九澜被驱动着,一瞬间来到了一个大殿堂。
发须皆白的老者, 衣着简朴, 眼神清透却又能看尽世间万物。
他沉沉的望向天空。
自修道起一万五千载, 吾学遍众师,纵观大道, 感悟修行, 收获甚多。
而今天道有缺, 吾当为之献身。
他要补全大道。
时九澜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他准备祭了自己。
身为第一修行者,我清伏义不容辞。
清伏甚至非常决绝,眼里还有遗憾:只是……哪怕我一人献身,也不过沧海一粟。
不够,不够啊。
我明白清伏长老的大义,也明白这还是不够,所以,我肖阳也愿意尽一份力。
大堂之上,有一人缓缓走出,发冠精致紫衣飘动,面容严肃,隐隐的道意而涌动着。
清伏看到他,怔了一下:谷主……你何必?我记得谷主并不是冲动之人。
身为天下最受尊敬的长老都可以为了天道奋不顾身,肖阳冷硬的脸上却有了笑,我这个丹谷谷主,又岂能置身事外?不就是一死,又有何惧?只要天道补全,苍生便可得救,我区区一道,不过取之于道用回于天罢了。
相反若放任天道残缺,此界之人再难保了,天道无,苍生消。
吾辈修道,当从心,这是长老从小就教给我的,肖阳深深的望着天空之上的天道,时日不多了,殉了他,还可以延续一些时日。
而今天道有缺,吾辈当为之献身,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长老不必劝我,我意已决。
清伏闭了眼,缓缓再睁开:是啊,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只是也没想到……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罢也罢,你既已决定,多说无用。
肖阳眼里有了笑:长老当初也没有想到今天吧,但是我终究没有辜负长老的教导,以天下为重,行正义事,努力修行,只是可惜……没有办法飞升了。
长老有没有觉得欣慰呢,我像您一样走到了现在。
清伏眼里浮起了雾:我……很欣慰。
肖阳笑着笑着,眼里有了泪:只是可惜,我们都没有来世了,不然我还想再做您的徒弟,再接受一次师傅的教导。
堂下忽然有人来报:清伏长老,谷主,各宗宗主求见。
肖阳收了情绪,恢复了冷硬的面容:让他们过来吧。
白袍文雅之人缓缓走上来,只是面容上略带忧伤: 谷主。
肖阳:游兄,游兄不在流越宗,怎么突然想起来丹谷了?流越宗宗主仿佛看透了一切:肖兄难道不是在商讨如何补全天道一事吗?我与容兄商议过了,补全天道一事,怎么能少了我们?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希望吗?肖阳微微愣了一下:你们有结果了?流越宗宗主只是一笑:难道肖兄只准备自己与清伏长老补天吗?这样的大事,我们流越宗与于炼器宗岂能错过?一位黑袍冷酷的男子倏然出现:游兄说得极是,我身为炼器宗宗主,岂能不管不顾?流越宗宗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极是,不过一死,我游心微从未怕过。
只是为天道献身而已,又有何惧之?身为宗主,我岂能逃避?怎能只让肖兄献身?平日里我们几大宗共同进退,而今亦然。
肖阳动容:游兄……炼器宗宗主也是决意不改:我容禀亦然。
天道有缺,苍生有难,岂能独善其身?容兄说的好,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上宗,身为上宗的宗主,要真是怕了,便也不配与你们做对手了。
上宗宗主哈哈大笑,俯掌大步而来。
巧了,今日我们都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来,果然是缘分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天道有缺,怎么能少得了我尚寂呢?明明是赴死,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有的只是大义和决绝。
就像是在说,不过一死,不过如此。
但时九澜知道,哪怕只有他们,也不够,天道有缺,需要补的真的太多太多了,并不是几个人就足够的。
他们只怕……时九澜眼中也是悲凉,他们愿意为了补全天道献身,可终究杯水车薪。
此事并不应少了我……瘦弱纤纤面若好女的人,缓缓走近。
他不疾不徐的说着:我善门也愿意献一份力,身为门主,我更当担起这个责任。
尽我之能补天,延缓天道消亡之速。
时九澜看得出,哪怕善门门主知道,也许这无济于事,可还是毅然决然献身补天。
自担任门主这一天起,我宁善便一直没有忘记自身的责任,践行天道的意志,惩恶扬善,维护一方,天行有缺时,我也该奋不顾身。
死亡并不能让我畏惧,我只怕……这还不够。
他的眼里尽是悲悯和悲哀。
门主无需自责,尽己所能,便已足够,佛门便由我来。
那人缓缓走来,衣袍飘动,脸庞精致,恰似少年,然而这一张脸,时九澜曾经见过。
那时他还在第一世的时候,其中一个友人,佛子净无修。
宁善看到他的那一刻,愣了一下:佛子净无修,佛门也要舍得佛子了吗?净无修干净的眼里尽是平静:在天下面前,没有什么是舍得与舍不得的,无修唯有一颗菩提心能用。
我曾于悟道时窥见这一幕,菩提心,可暂时补全天道数万年,其中还需要各宗宗主,各界人士支持,便可延缓万万年。
当日,道问无修,可曾后悔,如今我可以回答,并未。
无修一心修道,而今一心补天,并不害怕,也不后悔。
连最年轻的佛子都不怕,我们怕什么?我方门与阵门,理应也参加才是。
既然做了这门主之位,便该担起这份职责,不然有违道,有违誓。
方门门主是个精瘦男子,面相精明,阵门门主是背着棋盘的瘦弱男子,面容偏清秀。
阵门门主笑起来如沐春风:我与云兄早已决定,此事我们必须管。
方门门主:从走上修道这条路开始,我便决定守护这方天下,如今天道有缺天下有难,是时候该出来了。
做个缩头乌龟可不好,这等没担当的事我方门可不做,身为宗主,自当做表率。
阵门门主望向他:云兄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件事不能少了我们两个。
只是很可惜,日后再也不能与云兄合作了,心中有点遗憾。
这数千年的情谊,终究……方门门主笑了,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可这与天下比起来,孰轻孰重,你我都知晓。
阵门门主也笑了,洒脱释然:是的,与天下相比,这情谊……怕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可我并不后悔认识云兄。
方门门主也释然了:我亦然。
周兄,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
然后看向众人:这怕也是在座的最后一次合作了。
忽然又一声叹息落下,来人恍若步步生莲,面容清透,又透着慈悲。
我巫门,也义不容辞。
尚寂咦了一声:连不出世的巫门,也被惊动了吗?巫门门主看向他:盛时不必出,衰时自当顶上,天下兴亡,巫门岂能坐视不理?若是如此,有违巫门祖训。
尚寂:就是可惜了门主,要与我们一同补天了。
美貌的巫门门主看他:那又何惧?活着也终究要离去,只不过现在早一点罢了。
诸位都不怕,我巫潋怕什么呢?有诸位作陪,巫潋纵死也无憾。
巫潋看着天,就像是看到了苍生受苦,就是看不到苦难结束的那一天了。
尚寂忽然大笑:说得好!在座齐聚一堂,我尚寂死也无憾!他们献身,只为了延缓万万年。
在座的几人,都是距离大道最近的人,尤其是清伏长老,他在证道的边缘。
他们本该大道有成,而今决意献身天道。
作者有话说:二更,这个副本的后半段在下一章,时崽在这里只能是旁观者,他见证了另一条支线的结局,不过幸好,这次他们不用献身了,会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