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说完,松开手。
虽然松开手,两人依然站的很近。
阮碧能感觉到他温温的呼吸从头发拂过,还有他的气息在身侧游离。
听到他的话,不是不感动,但是她有着太过沉重的心灵和太过复杂的处境,这样一句言语不过是萤光之火,照不透她内心的黑暗。
老实说,她替他委屈。
倘若他遇到别的姑娘,会是一次轻松温暖的相遇。
但是自己太沉重,沉重的她都觉得对不起他,沉重到她根本无法响应他的情感。
幽幽叹口气,说:若是明明知道前面是悬崖,还要走过去吗?话音刚落,听到他斩钉截铁地说:是不是悬崖,要由我说了算。
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容置疑,还挟着一股隐隐的怒气。
莫非他生气了?阮碧一惊,回过神看着他。
他一脸严肃,眉眼坚毅,目光凛冽,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衣衫上沾染的月华也似乎一瞬间变成霜花。
没错,晋王确实生气了,自己说的这么清楚,她还顾虑重重,这让向来说一不二的他很光火。
他盯着她眼睛,说:你知道我平生最厌恶什么人吗?阮碧为他气势所摄,有点发愣,问:什么人?:临阵脱逃的人。
月色在他的眼里凝结成冰刃,这种人,一律杀无赦。
每次作战,我的军队里都配有大刀手,任何人后退,他都会一到结果他。
还有,战场上的伤员,只要是后背中敌箭的,也都杀无赦。
阮碧被震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在她面前向来温和有礼,以致于都快忘记他是统率千军万马、纵横铁血战场的将帅。
良久,她微启朱唇,低声说:可是……没有可是。
晋王不容置疑地打断她,纵马赶来,原以为是花前月下,一解相思之苦。
却不料,反而增添烦恼无数。
心里火气难平,低喝一声:有德。
半响,只听风吹着树叶,却不闻有德答应。
晋王诧异,转眸看向树林,虽有月色,却照不进密林。
便是他从小习武,眼里一流,也看不到有德的藏身之处。
阮碧担心地问:他不会出事了吧?晋王摇头说:不会,普通人他能以一敌百,高手他能以一敌十。
那他怎么不答应?不是你让他远点吗?阮碧微哂,侧耳听了听,凝眸看了看,山风徐徐,树影幢幢,有德似乎消失了一般,说:你还是先去跟余庆他们汇合吧。
晋王明白她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一暖,火气渐消,说:你不是嫌他在不好说话吗?如今他走的远远的,正好可以多说点话。
虽然看不到有德藏身之处,但是多年的默契,自然知道他就在附近,根本不必担心。
哪有这么多的话说?阮碧不好意思地嘟囔一句。
晋王戏谑地说:看来我下回得带个大刀手,让他站你身后。
你统领千军万马,只会这么一招?自然有招数万千,但思来想去,觉得这招最合适。
别人都是畏威怀德,独有你畏威不怀德。
不拿刀子架着,你就不懂前进。
我总得看看前方是什么路吧?就你的眼力,看到的未必是事实。
就象有德藏在左边第四棵树上,你就是看不到。
阮碧一惊,赶紧抬头去看,只见枝叶繁茂,哪里看得到有德人影?晋王哈哈一笑,说:你上当了,他不在那里。
阮碧没想到一本正经他也会恶作剧,心里哭笑不得,忍不住白他一眼。
她的眼睛向来灵动,若水盈盈,又沾染月华,这么亦嗔亦怒的一转,天地顿时黯然失色。
晋王呼吸一窒,笑容凝滞,眼眸深处象是踢翻了火盆子,星星点点,火光流丽。
阮碧被看得心跳加快,双颊火辣。
有德蹲在枝头,看着忽然默不出声只是互相凝视的两人,咧咧嘴巴,转过身去。
暗想,看来自己也该去找个女人了,北戎的娘们虽好,可惜都太奔放了,象烈酒一样,一喝就醉了,不知道慢慢品慢慢醉是什么滋味?良久,忽听晋王又低呼一声:有德。
有德转身一看,两人许是说完话了,略微分开一点站着。
这回,他也不装作没有听到,赶紧几个纵身,落到两人面前。
送五姑娘回去吧,小心一点。
是。
有德拎起阮碧,象拎着一只小鸡,一个纵步上树干,再一个纵步,翻过墙头。
片刻,他又翻出墙,落在晋王身边,笑嘻嘻地说:王爷,赶紧赏我。
为何赏你?方才王爷叫我,我要是出来,王爷今晚就得生一肚子闷气了。
晋王笑,说:这回算你机灵,要什么赏?也给我找个别别扭扭的大家闺秀吧。
行,回京城给你挑一个。
这会儿回京城?不了,城门都上锁了,咱们回去,还得私开侧门。
明早,那些文武百官怕是要纷纷上疏告我。
今晚就去大长公主的田庄里歇一宿吧。
有德感慨地说:王爷,京城规矩太大了,太不自在了,还是兴平城好,咱们在那里多自由快活呀。
到半山,与余庆等人汇合,一起下山。
惠文长公主的田庄就在山下没有多远的地方,并不与村庄相连,独自占据一隅,连着大片农田。
管家认得晋王,恭谨异常地迎到门口,细心安排好一切食宿等事。
第二天起来,晋王带着一干侍卫返回京城东的王府,沐浴洗漱,换上一身家常衣服,叫许茂豫进书房。
茂公,帮我起一卦。
许茂豫有点惊愕,问:匪阳要占何事?亲事……我打算去跟太后说。
可是说的五姑娘?晋王点点头。
许茂豫皱眉说:匪阳,这事还需起卦吗?你若是告诉太后,你看中阮府五姑娘,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太后作主指她为你侧妃。
第二种,太后会责令阮府即刻嫁掉她。
就目前来看,第二个可能性更大。
即使太后指她为你侧妃,京西阮府这种清流世家,最在乎的就是家族名声。
虽说如今没有从前响亮,也不会让姑娘做妾室的。
便是太后指定,阮府定然会一而再再而三上疏力辞,并且为了避嫌,肯定尽快安排五姑娘的婚事。
顿了顿,又说,匪阳,你应该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当其冲肯定是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