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两个选择(修改版)

2025-03-25 16:55:52

晋王眉头紧蹙看着她,满心不是滋味地问:你就这么不情愿跟我在一起吗?阮碧摇摇头说:我没有不情愿和你在一起,但不能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晋王垂下眼眸,默然半晌说:你起来说话吧,地上凉。

阮碧不动,用手背抹着眼泪。

晋王没有办法,揭起被子,趿着鞋子过来,拉她起来。

他躺在床上还没有发现,他这一下来,阮碧就发现他瘦得厉害,身上穿着的白色中衣都显得空空荡荡,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有几道浅粉色伤痕,心里酸楚,说:你真是的,明明知道北戎人恨你入骨,还不小心一点,只带着这么点人跑到边界?话音刚落,感觉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跟着晋王说:你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口气幽幽,带着一丝埋怨。

心里又是一揪,阮碧知道自己不肯来探望他,让他伤了心。

我知道你怪我不肯来看你,可是你想想。

在皇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一句话都没,就让我跪在外面,后来你又推我一把,当时你看我的眼神就象我猛蛇毒蝎一般。

再后来你又被赐婚了。

到如今我都还是云山雾里,换作你,你如何是好?提到皇宫里发生的那桩事,想到她母女这一生便是因为这桩事改变命运,想到两人婚事也是坏在这桩事上。

晋王心生愧疚,沉吟片刻,含糊地说:那日在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当时脑海里稀里糊涂的,并不是有意推你。

这桩事说来话长,一时间说不清楚,将来我再慢慢同你说。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告诉她。

至于赐婚一事,也非我所愿。

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非你所愿又如何,心没有变过又如何?阮碧苦涩地笑了笑。

看到她的笑容,晋王的心也好象泡在黄莲里,说:你呀你,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只觉得言词无力,伸手揽住她,紧紧地抱着。

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药味,阮碧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但想到如今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自己若是再跟他牵扯不清,真就象《井底引银瓶》那首诗里的女子一样误妾百年身。

于是,硬起心肠推开他说:不要拉拉扯扯,我可不想再担着勾引皇裔攀龙附凤的罪名。

晋王被推得一个趄趔,顿时气血上涌,头晕眼花,扶着床柱说:母后说的是气话,她只担心我,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什么勾引皇裔,什么攀龙附凤,我倒真希望你勾引我攀附我,可是一直以来,你都是一副随时转身临阵逃跑的模样。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嘴角刚咧,眉头皱紧,忙用拳头掩着嘴巴轻轻咳了两声。

阮碧见他神情异样,咳完后也不放下手,心知有异,拉开他的手一看,星星点点的腥红,嘴唇也染上,又急又气,扶他到床沿坐下,说:好端端下床来做什么?快回床上躺着。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气岔了而已。

岔气能咳出血来了?分明就是内伤未愈。

阮碧没好声气地说,想起方才他抱着自己时,能感觉到肋骨突出,心里着实难受。

又想起方才推了他一把,心里十分懊悔,扯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嘴边的血渍,低声问,要不要叫太医过来?晋王连迭摇头,好不容易看到她,他不愿意任何人来打扰。

阮碧略微思索,便明白他的心思,五味杂陈,默默地擦干净他的嘴,又拉过他的手背擦着。

晋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她低首敛眉,眸底一丝温柔,心满意足,只觉得受多重的伤都值得了。

屋里一时安静,屋外的声响便传了进来,隐隐听有人轻声在问药快凉了怎么办?然后余庆好象说再等一会儿。

阮碧看了面若白纸的晋王一眼,站起来走出卧室。

门外,余庆跟门神一样地站着,旁边站着一个宫女,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上放着一碗药,还有一碗粥。

阮碧伸伸手,示意宫女把盘子给自己。

余庆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嘴角抿紧,象是下定决心一样,语速飞快地说:五姑娘,我家王爷着急赶回京城,路上颠簸厉害,所以内伤一直没好。

阮碧微愣,还没有回过神来,又听他说,还有王爷今日午膳未进一粒米饭,还望姑娘劝劝他,一定要保重身体。

他一向少言寡语,忽然冒出这么两句,可见着实是憋不住了。

阮碧微微颔首,端着盘子到晋王身边,问:怎么不等伤好再回来?养好伤回来,就得过腊月六号了。

晋王边说,边拿起药碗一仰子喝个精光,大概是药很苦,他立刻皱眉砸着嘴角。

原来如此,阮碧垂下眼眸,不是不感动,可是感动又如何?就算晋王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先不说赐婚一事,单单太后所为所为,也让她无法容忍。

太后之所以能成太后,果然有非常之处。

单说今日这桩事,倘若她直接下旨指她做晋王的侧妃,阮老夫人和阮弘肯定会上疏力辞,惠文长公主也会生气,只怕是沈家也有意见。

所以她没有这么做,而宣阮碧到晋王府觐见她本人——顿时把事情变得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让惠文长公主找不到发火的理由,让阮家和沈家都找不到使劲地方。

但阮碧云英未嫁之身进入晋王府,而晋王此时又受了重伤,但凡有点脑筋的都能看出诡异之处……总而言之,她想借助百姓的风言风语让阮府与阮碧屈服。

可惜她看错人了,阮碧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也是有脾气的,不能总任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锦衣玉食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晋王仔细分辨她的神色,皱眉说:你又在动什么脑筋?没有。

你把粥也喝了吧。

阮碧收拾心情,直到不露一点端倪才抬起头,怕他想多了,安抚地笑了笑。

却不想这忽然展露的笑容,反而让晋王心里突的猛跳一下,隐隐觉得不安,仔细瞅着她一会儿,又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伸手拿过粥,凑到嘴边,立刻皱眉说:我实在是吃不下,喝药喝倒胃了。

把粥一放,忽然想到什么,拉着她的手说,我想吃你做的面疙瘩。

阮碧诧异地看着他。

王府里的厨师怎么也做不出来。

晋王说着,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雨夜,浑身湿透,饥肠辘辘,那碗热呼呼的面疙瘩让他一直暖到心底。

又想起她一身素衫走过乌漆墨黑的抄手游廊,步步生莲。

当时,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走在王府的雕花朱廊里,肯定更动人。

好,我给你做一碗。

寝殿的配殿里就有个小厨房,各色东西都备着。

厨房里清过场,只留一个烧火丫头。

许久没有洗手做羹汤,阮碧动作生疏很多,好在做面疙瘩实在谈不上技巧。

等汤一沸,把面疙瘩落了进去,看着它们在水载浮载沉,看着水气萦绕变幻各种形状,忽然间就怔忡了。

倘若那个雨夜,没有一时好意做了一碗面疙瘩,他会不会还对自己这么上心?不管如何,就让这碗面疙瘩来结束一切吧。

第一百零六章 归去来兮 (修改版)吃完面疙瘩,已经过了申时三刻。

晋王虽然不舍,也知道不能留着她。

仍叫安内侍送她回去,只是坐着的却是晋王府的马车。

等她一走,许茂豫来了,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王爷得偿所愿,如今总可以安心养伤了。

听到这话,晋王非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皱起眉说:茂公,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许茂豫但笑不语。

晋王仔细回想方才见面情景,开始她生过气,落过泪,后来慢慢心平气和下来,甚至比平时还温柔三分,绝口不提一句今日入晋王府的事。

她越不提,他才越是担心。

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

她要是不折腾点什么,反而不象她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提了起来,下床写了一封信,叫进余庆:叫人把信送给云英。

余庆接了信,退了出去,本想寻个侍卫送到阮府。

不想没走几步,就碰到有德,看着他手里的信问:可是要送给云英的?余庆点点头。

我去就是了,正好闲得发慌,顺便找云英说说话。

有德说着,一把夺过信,转身就走。

到自己的房间,换成一身寻常服饰,选了条近路,骑着快马直奔阮府的侧门。

一进巷子口,感觉到一扑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赶紧长吁一声勒住马。

只见巷子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十来人,身着寻常服饰,腰间却挂着刀,个个身材高大,精壮剽悍,一看就知道非是寻常人。

再细看,就发现好几张熟面孔,虽叫不出名字,却认得官家的班值。

他天天跟着晋王出入禁闱,那帮人自然也认得他,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走上前来,带着笑问:罗大哥怎么到这里来了?罗有德看他面熟,隐约记得一起喝过酒,说:王爷叫我过来了,给阮都知带句话。

那人低声说:这会儿不方便,过会儿再来吧。

罗有德也压低声音,好奇地说:怎么无端端跑到这里来了?那人指指天说:兴致偶发,我们怎么敢问?来了半个时辰,过会儿估计就走了,方才我过来时,旁边那条街有个酒肆,罗大哥先去喝一壶。

改日小弟再请你喝酒。

罗有德点点头,拨转马头,跑了几步,果然见一个小酒肆青幡招展。

他下马进酒肆,要了一壶酒,眼睛却只管盯着巷子口。

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十来个班值前呼后拥着一辆马车出来,想来官家就在马车里。

等他们走远,他一仰脖子喝光酒,扔下一串铜钱,出酒肆上马奔到阮府的侧门。

门房替他传禀,一会儿阮弛笑容满脸地迎了出来,说:有德大哥,你怎么来了?说着,亲热地攀着罗有德的肩膀往里走。

有德低声问:官家来做什么?阮弛含含糊糊地说:是来看先父的藏书。

阮府藏书汗牛充栋,天下皆知,罗有德虽出身草莽,也略有耳闻,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阮弛领他到书房,叫了云英过来,知道晋王有事要交待,便避开了。

云英一见有德,拉长了脸说:你总自夸如何了得?怎么自己生龙活虎,倒让王爷受了伤?提到这事,有德眉眼顿时耷拉下来,说:北戎刺客太多了,而且只冲着王爷去,我实在是挡不住。

自个儿没本事,怪起别人。

云英冷哼一声,伸手说,拿来吧。

有德有心逗弄她,笑嘻嘻地说:拿什么?我可是专门来看你的,有些日子未见到你了,想念的紧。

云英白他一眼说:少来,昨日不才在王府里打过照面。

只瞅了一眼,连你模样儿都没有看清楚,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瞅你倒是越变越好看。

云英脸涨通红,气呼呼地说:你几时变得这么坏了?王爷伤得这么重,你不在王府里守着,还有闲心闲情来戏弄我。

有德被她说的脸皮一哂,讪讪地说:我只是逗你一下,你想哪里去了?王爷是心病,今日见到五姑娘,过不了几日就会好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她,又问,方才官家来做什么?云英诧异地说:方才是官家来了?怪不得三老爷让我们呆在屋里不要出来。

边说边拆开信看着,眉毛微蹙。

有德看她神色忽变,关切地问:怎么了?王爷吩咐你的事很难?唉。

云英叹口气,把信折好,难倒是不难,就是让我多到五姑娘屋里坐坐,多跟她说说话。

可是如今我一想五姑娘屋里那只鹦鹉,心里就犯堵,真心不想见她。

原本以为王爷赐了婚,我这差事就算完结了,可以回王府了,不想还是得呆下去,真真是倒霉透顶了。

你别担心,再过一阵子,便可以回王府了。

云英听他说的笃定,诧异地看他一眼,问:为什么?罗有德便把今日太后召阮碧到晋王府觐见的事情说了出来,未了,得意扬扬地说:这回,她就是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了。

云英却深知阮碧性情执拗,脸色凝重地摇摇头说:五姑娘这么犟,怎么肯认呢?怪不得王爷让我多看着她。

罗有德摸摸下巴的胡渣,很不以为然地说:再犟还不是个女人,还不是得嫁人?就她的才情品性原本就不配做王爷正妃,能做王府侧妃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

云英心里着急,无意聊天,推他一把说:你快回去吧,我得去看看五姑娘。

说罢,匆匆走出香木小筑,往蓼园方向走,走到半路,只见秀平和秋兰站在假山边嘀嘀咕咕,看到她过来,两人迅速地分开。

秀平迎着她走过来,问:云英,你是不是要去找五姑娘?云英点点头。

别去了,五姑娘这会儿在祠堂里。

云英微微一怔。

秀平神秘地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吧?听说晌午的时候,惠文长公主府里派了一位老嬷嬷过来,也不知道跟老夫人说了什么,反正老夫人把一套茶具都摔坏了。

方才五姑娘回到府里,老夫人脸色铁青地带着她进了祠堂。

顿了顿,幸灾乐祸地说,瞅着不象是什么好事……她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云英却听不进去了,怔怔地看着祠堂方向。

祠堂里,阮碧跪在蒲团上,垂眉敛眸,面色平静。

老夫人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说:……你给我仔细说说,究竟怎么认识晋王的?几个月前,有一回去玉虚观的路上遇到暴雨,在路边的城隍庙躲雨,恰好他也在……他带着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你难道看不到?就不知道躲远点?真是气死我了,白长个聪明模样,真正遇到大事就犯糊涂,如今你叫我怎么着?老夫人怒不可遏,跺跺脚,戳着她额头又说,你当时怎么就不撞死在晋王府门口呢?从心底打个寒颤,阮碧叹口气说:祖母,我愿意出家,从此侍奉三清。

老夫人愣了愣,仔细看她。

许是因为年岁渐长,她的容貌又长开一些,看着比前些日子好看了。

想到与定国公府这么好的一桩亲事眼看着也要泡汤,心如刀割,狠声说:你真是天真!试问天下哪一家道观敢得罪晋王与太后收留你?阮碧哑口无言。

真是作孽,真是作孽呀。

我们京西阮府,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闺女是做妾的。

如今这个先例要坏在我身上,你叫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你让我如何跟列祖列宗交待?说到最后,老夫人老泪纵横,抽抽噎噎地说,你母……你兰姑姑大后日到京城,你叫我怎么跟她交待呀? 想到阮兰命运坎坷半生寥落,没想到她女儿的命运也是如此坎坷,长叹一口气,又骂了一声:造孽呀。

跺跺脚,转身离开祠堂,背部佝偻,脚步虚晃。

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阮碧才抬起头。

天色已晚,祠堂里隐隐绰绰,香案上牌位林立,阴森森的,仿佛每一个牌位后面都藏着一只眼睛。

她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拿起阮文孝公的牌位看着,当年他究竟是何种心情离开人世的?他保全原主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这些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五姑娘……祠堂外响起怯怯的呼喊声,是秀芝的。

阮碧走出去,只见她在大门外探头探脑,祠堂是祭祀重地,平日里下人是不许进来的。

看到阮碧,她欣喜地笑了起来,笑容在黯淡的天光下特别的温暖。

阮碧心里一暖,快步走过去。

秀芝把手里拿的披风替她穿上,小声地说:一到晚上就起风,可真冷。

就是,饭菜端来没?我饿了。

早拿来了,今晚有姑娘爱吃的羊肉睑。

天气冷了,姑娘平时手脚比较凉,吃羊肉正好温补身子……秀芝絮絮叨叨地说着,扶着她沿着抄手游廊走着。

还有马蹄爽,在水里温着,这会儿吃,不热不凉,正好……若是平时,阮碧早走神了,今日听她这么唠叨着,居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淡淡的欢喜在心里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