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失笑,想想方才说的那句话,颇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在荷塘边坐下,看着挤挤攘攘的荷花荷叶。
境况越坏,越要凝神静气,戒急戒怒,否则,容易判断失误。
五丫头,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呢?阮碧转眸,只见二夫人拿着纨扇款款过来,她体态丰腴,比常人更容易出汗,是以脸上一层汗水。
婶子好。
阮碧站起来见礼。
二夫人摆摆手,说:一天见好几回,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边说边坐下,身后跟着的丫鬟识趣地拿过纨扇引风。
二夫人掏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又说:这天气热的,不动怕身子骨懒了,一动又浑身汗津津、黏糊糊的,真叫人厌烦。
羡慕地看了阮碧一眼,五丫头倒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婶子说笑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丫鬟呢?是我让她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哦?二夫人饶有兴致地问,五丫头是不是有心事吗?说来给婶子听听。
阮碧摇摇头,说:我不过是个好吃懒做的米虫,能有啥心事?这可难说,姑娘家大了,少不得想法也多了。
二夫人想了想,打趣地说,对了,我记得你是立春前后出生的,再过小半年就十四岁了,也该订个亲事了。
阮碧装作害羞地垂下头。
傻丫头,羞什么?早晚都要嫁的。
二夫人拉过阮碧的手说,瞧瞧你这荷花一样的模样,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到你……阮碧不吱声,依然低头装作害羞。
听到她又说:……对了,五丫头你听说没?大嫂娘家的那个嫡长子,就是去年从马背上摔下来后一直瘫在床上的那个,原本只是打算买一房姨娘放在屋里,听说如今也在说亲………那个孩子本来就性子暴烈,瘫在床上,自然就更加怨天由人,听说成天就打骂丫鬟出气。
啧啧啧,也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嫁给他……前面说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这几句吧。
阮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但还是感激地抬起头,说:从前没听说过,不过现在听婶子说了。
二夫人微笑,又用手绢抹抹汗,皱眉看着天空说:这天气真够热了的,有多久没下雨了?有一个月了吧。
又扯了一会儿几时会下雨、哪天是立秋,两人这才分开。
阮碧猜测郑嬷嬷要说的可能也是这事,也就不着急找她了,直接回蓼园东厢。
一天奔波,很是劳累,用过晚饭后,早早洗完澡,换上睡衣,正准备休息,听到外面秀水诧异地说:姑娘,郑嬷嬷来了。
阮碧让秀芝出去迎接,自己则把披散的头发用丝带绑起,又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衣。
刚收拾好,郑嬷嬷进来了,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着急,口上却慢条斯理地说:哎唷,五姑娘都要睡觉了,来的真是不巧。
妈妈说的什么话?快请坐吧。
阮碧说着,对秀芝使个眼色,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郑嬷嬷坐下,身子前倾,低声说:姑娘怎么也不来找我呢?阮碧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凉茶,说:人多嘴杂,不好找妈妈。
再说,我知道妈妈是为了什么事找我。
郑嬷嬷接过茶水,诧异地问:知道了?阮碧点点头,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是关于我的亲事吧,听说是母亲的大外甥。
那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郑嬷嬷着急地说,姑娘,你知道不?大夫人昨天就遣人带着姑娘的庚贴去涿州,估计明儿就能到舅老爷家里。
到时候,舅老爷派人送来聘礼,写好婚书,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大概会在几时送来聘礼?我听大夫人昨天老夫人说,查过老黄历,本月的十六号不错,利于纳采。
今日初一,那到十六号就只有半个月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呀。
见阮碧不说话,只是出神,郑嬷嬷忍不住又催了一句:姑娘,你可得赶紧想个对策呀。
阮碧见她一脸着急,语出诚挚,微微感动,柔声说:妈妈,你别着急,我正在想。
尚有些时日,会想到办法的。
她的声音清清凉凉,好象有魔力一般,让郑嬷嬷神智一清,心里的着急不知不觉地退却了。
片刻,她微微一哂,说:我这真是的,年龄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倒不如姑娘沉得住气了。
俗话说关心则乱,阮碧心里明白,谢谢妈妈这般关爱。
郑嬷嬷大感欣慰,觉得自己的用心没有白费,看着阮碧的眼神越发地温和。
又喝了一会儿茶,这才起身告辞。
阮碧让秀芝送她回去,自己到床上躺着。
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如何才能阻止这桩亲事呢?她其实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只是多年的职场历练,养成了习惯——越是遇到麻烦事越要冷静。
否则自己乱了,下属们不是更无主见了。
想了很久,也没有理出个头绪,索性也就不想了。
实在不行,紫英真人那里还是有一条路,虽然走回头路不是她喜欢的,不过,总好过无路可走。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能进能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她不干。
第二天,用过早饭,正在练字。
小丫鬟过来说,大夫人要检查各个姑娘的女红,请五姑娘带着正在做的针线活过去。
阮碧顿时傻眼了,无奈之下,把原主没有绣完的手绢带上。
到大夫人屋里,二姑娘和四姑娘都在了。
阮碧把手绢递上,大夫人接过,眉头一挑,看着她说:上回检查,你交的就是这条手绢,怎么这回还是?这几个月你都在做什么了?她这么好的记忆力?阮碧暗暗叫苦,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转眸看着刘嬷嬷,问:妈妈,五姑娘平时都忙些什么?刘嬷嬷瞟了阮碧一眼,说:五姑娘,平常爱看书看写字,比较少动针线。
你一个姑娘家,不把针黹做好,成天跟个男子一般读书写字,还想考状元呀?大夫人把手绢扔回给阮碧,严厉地说,从明天开始,每天请安带绣活过来给我检查。
阮碧只觉得乌云盖顶,斗智斗勇她不怕,做绣活?天哪,真够要命的。
大夫人又对刘嬷嬷说:妈妈,我本念着你稳重识规矩,才将你放在五姑娘的屋里,姑娘不懂事,你也不替我看着点?以后,好好地提醒五姑娘,该帮什么,不该做什么,知道不?刘嬷嬷眸光微闪,恭谨地说:是。
四姑娘的女红是挑不出毛病的,二姑娘的女红大夫人也不会挑毛病,阮碧心知肚明,这回的检查就是专门为自己安排的,明着是检查女红,其实就是当着大家的面赋予刘嬷嬷督促她的权利。
果然,中午,阮碧睡醒一起床。
刘嬷嬷进来说:秀芝,你去把绣架支起,布和针线都取出来,姑娘要做针线了。
秀芝努努嘴,不快地说:妈妈,你催什么?姑娘这才起来,连口气都没喘。
哎唷,我哪敢催姑娘?刚才大夫人说的,你也听到了,每天请安得带一件绣活,这都申时了,姑娘还没有动手呢,要是明天早上交不上去,大夫人生起气了,倒霉的还是姑娘呀。
刘嬷嬷边说,边打量着阮碧,见她神色淡淡,讨好地说,再说,姑娘,你也不小了,该为嫁妆做做准备了。
阮碧凝视她片刻,说:秀芝,你去把绣架支起。
秀芝无奈地走到墙边,把绣架搬出来支起,心里暗暗着急,就姑娘的绣活怎么拿得出手呀?刚支好,就听外面寒星报:姑娘,春柳姐姐来了。
秀芝快步出去,把春柳迎了进来。
她向阮碧一礼,说:五姑娘,谢二姑娘来了,二姑娘请姑娘过去一趟。
阮碧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春柳姐姐,我今儿的绣活还没有做,去不了。
春柳脸色微变,为难地说:五姑娘,谢二姑娘是贵客。
一旁的刘嬷嬷也附和着说:是呀,五姑娘你赶紧过去吧,来的是贵客,不好怠慢。
秀芝低声嘀咕:刚才谁一个劲地催着姑娘做针线来着?刘嬷嬷装作没有听到,心里对秀芝的厌恶又添了一分。
阮碧微微沉吟,反正针线自己是绝对是做不来的,这个邀请也躲不了,在自己家里,也不怕她们搞什么妖娥子。
当即点点头,说:那好吧,春柳,我们走。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儿,听到花园里有很多男子的说笑声隐隐传来,阮碧诧异地偏头,问:花园里是谁?春柳说:是大少爷邀请了国子监的同窗来玩。
(改了n遍,其实还是不满意,也许明天起来会把这章全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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