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事不成

2025-03-25 16:55:47

阮碧冲她粲然一笑,说:真人怎么好端端地生起气了?紫英真人不理她,闭上眼睛假寐。

跟她交手多次,早就见识过她的厚脸皮与能言善辩。

脸皮没有她厚,辩又辩不过她,真是无可奈何。

真人,你看外面。

阮碧推着她,指着车窗外。

大周商业发达,沿街都是商铺和挑担的商贩,有男有女。

名门世家讲究女子娴雅贞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而出来也要戴个帷帽,绝不能抛头露面。

普通百姓要讨生活,自然没有这么多规矩了,夫妻一起出来做生意的并不少。

便是一起逛街购物的也不少,只是不象后世手牵着手并肩走着,丈夫多半走在前面,妻子则落后半步。

紫英真人顺着阮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对卖糖人儿的挑贩夫妻,大概二十出头,相貌平常,身着褐色粗布。

汉子专心致志地吹糖人儿,媳妇卖糖人儿,若是没有人买,便温柔地看着自家的丈夫吹糖人儿。

天气太热,汉子的额头一片晶莹的汗珠,媳妇心疼地掏出手绢,踮起脚尖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汉子转睛看着她,目光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紫英真人微微动容。

马车咕噜噜地向前,把这对平反的夫妻仍在后面。

紫英真人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阮碧。

姑娘想和我说什么?我想说的,真人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就这样子简简单单地活着,也不错吧。

紫英真人嘲讽地说:姑娘说要简单,天下人怕都要笑了。

阮碧苦笑一声,说:我何尝想步步机心、营营碌碌?只是不想成为他人的鱼肉,真人莫要怪我就好了。

紫英真人一时无语,她确实没有理由怪她,一直都是他想利用阮碧。

收她为俗家弟子,也是考虑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她入宫。

罢了,罢了,你既然无益于荣华富贵,我也不强求了。

谁不爱荣华富贵?可是人生若只有荣华富贵,那是何其苍凉。

这话只在阮碧肚子里嘀咕了一下。

谢谢真人。

紫英真人嘴角一撇说:到如今,你还要叫我真人?阮碧又粲然一笑,说:多谢师傅。

紫英真人眉心微蹙,说:听着别扭。

罢了,没有人的时候,还是叫我真人吧。

阮碧呵呵地乐了,眉眼舒展,不带一点机心,和普通十三岁的少女一样。

紫英真人看着她笑靥如花,心情也跟着亮丽起来。

虽然脸皮厚不过她,心思转不过她,辩论也赢不了她,但是内心还是十分欣赏她。

倘若换一种方式相见,没有各自的立场与私心,恐怕能成为忘年之交。

只是,赵皇后……想到赵皇后的处境,紫英真人的好心情便又荡然无存。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何能看着她在皇宫里步步维艰?要不是当年自己赞她一句面相贵不可言,先帝和太后也不会选她为太子妃,她的性情原是不适合皇宫的,说起来还是自己害了她。

五姑娘,如今该是你兑现条件了吧?阮碧说:不急,太后圣寿那天,自然会兑现的。

紫英真人皱眉。

阮碧柔声说:欲速则不达,太后的圣寿也就是一个半月后,真人且安心等着吧。

再说,我不是跟真人说过吗?倘若我的方法不奏效,我任凭真人处置。

话说到这份上了,紫英真人只得点点头说:好,我等着。

说话间,马车离开嘈杂的大街,拐进槐树巷,停在阮府门口。

阮碧和紫英真人下马车,先到熙和院见大夫人。

又在大夫人陪同下,到老夫人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说了会儿话。

然后紫英真人说不放心玉虚观里事务,得赶回去了。

大夫人和老夫人再三挽留,见她去意已决,只得作罢。

大夫人和阮碧把紫英真人亲自送到大门口,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几句话。

紫英真人这才带着玉虚观的几名知事道长乘上马车。

看着三辆车拖着斜长的影子远去,阮碧油然升起尘埃落定的安心感觉。

还伫着做什么?走出几步的大夫人回过头,不悦地看着她。

认识紫英真人十多年,一直想让她为二姑娘说句好话,却不得,没想到最后便宜了阮碧。

一想起这事,她就心里憋屈得很。

而且这回与大外甥的亲事也不成了,大哥到现在连封信都没有回,指定是恼得不行了。

还有,绮儿的婚事也变卦了,都是因为她……大夫人越想越气,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阮碧赶紧走过去,低眉顺眼地跟着她进熙和院的偏厅。

大夫人坐下,宝丽见她不叫阮碧坐下,猜测要训话,于是只上了一杯茶。

大夫人端起茶杯,右手揭开茶盖,慢慢地拨弄着茶叶,特别特别地专心致志,转眼间半柱香过去了。

阮碧知道她在变相地给自己立规矩,只好敛手肃立着,一动不动。

大夫人便拨弄着茶叶边想,就算你变成紫英真人的弟子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在外头博个好名声。

在这阮府里,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

一炷香后,她浅啜一口茶,抬起头,很诧异地说:怎么你还在?阮碧一脸平静地说:女儿在等母亲发话。

大夫人仔细看她的脸,一丝不耐烦都没有,究竟何时她变得如此沉得住气了?绮儿说她性格大变,不可小觑,原来是真的,是自己疏忽了,倒让她爬到自己头上来撒欢。

冷笑一声,说:如今你是紫英真人的高徒,我哪里还敢发话?这话是个大大的套子,无论怎么接话都不好。

阮碧正犹豫,忽然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急冲冲地过来,小丫鬟的声音在外面急急地叫起来:夫人,二姑娘来了。

二姑娘一把扯开帘子进来,眼睛微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阮碧面前,挥手就是一巴掌。

阮碧本想伸手阻拦,忽然想起大夫人还在场,赶紧把脸一偏。

这个巴掌贴着脸皮而过,她后退一步,假装惊慌失措地说:二姐姐,我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打我?二姑娘不甘心,又上前一步挥起手。

阮碧赶紧又后退一步,旁边侍立的宝丽却忽然横出一脚,嚷嚷着:哎哟,五姑娘,后面有椅子,小心绊倒。

阮碧被绊个正着,摔倒地上,抬头飞快地睃宝丽一眼。

宝丽只觉得好像一道寒光射入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心一缩。

胡闹。

大夫人见闹得差不多了,重重地把茶杯一放:春云,还不拉住二姑娘?春云拉住二姑娘,说:姑娘,姑娘,消消气,别让不想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二姑娘甩开春云的手,指着阮碧的鼻子,说:都是你,都是你。

阮碧站起来,拍拍衣袖上的灰,沉声问:什么都是我?请姐姐明示。

二姑娘哪好意思说是因为婚姻不成,只是愤怒地瞪着她。

大夫人见二姑娘只顾着生气,皱眉说:行了,五丫头,今儿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等阮碧退下,大夫人又屏退左右,瞪着二姑娘说:瞧瞧你自己,成何体统?娘,我心里好恨。

不要说你恨,我也恨,原本好好一桩婚事,让五丫头给搅黄了。

那娘还护着她?娘哪里是护她?娘是护你,傻丫头,要是传出去,说你因为婚事不成,对自己的妹妹大打出手?还有哪一家敢来聘你?二姑娘泪如雨下,身子摇摇晃晃。

大夫人心如刀割,拉她到怀里,掏出手绢抹去她的眼泪说:别哭了,谢明月不成,还有其他人呀?东平侯府的潘舜美、定国公家的顾小白、还有官家不也正替晋王选妃吗?二姑娘哽咽不已:娘,我就是不服气……娘知道,娘知道,乖女儿,娘指定给你找个最好的。

大夫人柔声说着,拍着她的背,见她慢慢地安静下来,这才叫宝丽和春云进来,扶她去里面榻上躺着,又叮嘱一定要守着她,别让她乱跑。

看看漏钟,到晚上请安的时间了,带着宝珍到老夫人的屋子里。

远远地就听到欢声笑语,进里屋,其他人都到场了,个个嘴角含笑地看着阮碧。

大夫人笑着问:哟,这么热闹,在说什么呢?老夫人说:五丫头在说进宫的事情,咦,二丫头怎么没有来?她有点不舒服,在床上睡着。

老夫人心知是因为婚事不成,微微颔首,不再问了。

二夫人好奇地问:晌午见她跟谢二姑娘在花园里逛着,怎么一晃眼就病了,可要紧不?大夫人耐着性子说:就是在花园逛久了,有点中暑,不碍事,睡一会儿就好。

二夫人说:前两日,我也有点中暑,大夫给我开的药还在,等一会儿,我叫人送过去给二丫头。

那就谢谢弟妹了。

大夫人怕她再纠缠下去,赶紧跟老夫人说,母亲,今日筵席,还有点尾事没处理完,我去跟账房核一下数,先走一步了。

老夫人点点头说:行,都散了吧,五丫头留下。

其他人纷纷退出去,片刻,只余下阮碧一个人。

老夫人拍拍榻沿说:五丫头,你过来坐吧。

阮碧依言走过去坐下,老夫人审视她良久,眼神像刀片一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实话告诉我,今日你去宫里,太后皇后谢贵妃都是什么态度?什么意思?阮碧心里一惊,含含糊糊地说:许是因为紫英真人的关系,她们待我都很亲切,特别是太后,真的很祥和。

老夫人不悦地纠正:什么紫英真人?是师傅。

从前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口。

以后要注意一点。

老夫人又问,你说谢贵妃也待你亲切?她可曾提起从前那桩事?阮碧犹豫一下,说:是说了。

怎么说的?阮碧便把谢贵妃提起旧事,以及自己的应答都说了出来。

老夫人听得冷汗泠泠,说:你当真大胆,居然敢反驳于她。

好在这回太后喜欢你的回答,若是她不喜欢,你怕是麻烦了。

以后断不能再如此鲁莽,知道不?阮碧不以为然,但还是说:是。

老夫人沉吟片刻,说:五丫头,有桩事……与你有点瓜葛,你且听听。

阮碧恭敬地说:祖母请说。

咱们阮府与延平侯谢家一向关系不错,因此也有结成儿女亲家的打算,虽然一直没有挑明,却也有默契,便是二丫头和谢明月。

但是今日东平侯夫人过来说……老夫人顿了顿,把中午东平侯夫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阮老夫人,真是惭愧,有负所托。

前些日子,我已经见过延平侯夫人了。

她说,她一向喜欢阮二姑娘,也想着要定给谢二少爷,只是谢二少爷与阮五姑娘传出这般事情,再定二姑娘是大大的不妥,若是阮谢二府要联姻,也只能定五姑娘了。

阮碧恍然大悟,二姑娘为什么动手打自己,大夫人又为何如此恼火?想了想,说:祖母,请恕我直言,这番话不过是谢家的托词,怕担了背信弃义的恶名,便把事情推到我们阮府头上。

若真是定亲的打算,谢贵妃就不会在祖母等人觐见的时候,当着一干名门世家的面,特别挑我说事——要是她不提起,事情早就过去了。

分明那个时候,她们就存下毁诺的念头。

老夫人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赞许,问:好好好,你果然长进了,怪不得紫英真人会收你为徒。

走,随我去祠堂给老太爷上柱香。

是。

阮碧低声说。

祠堂就在老夫人院子旁边的一个独立小院,光线很暗,香案上陈着一排排的排位,乍一看还挺碜人的。

老夫人点燃两柱香,一柱给阮碧,一柱自己捏在手心,合什闭眸,喃喃有语。

阮碧则跪在垫子上,也双手合什,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站起来,跟老夫人一起把香插在香炉里。

这一柱香,原本是她从玉虚观回来就说上的,一直拖到现在。

想来,老夫人这回终于认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