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蓼园春锁 第七章 冬雪何归

2025-03-25 16:55:45

冬雪、冬琴、冬梅被一起关在外院的柴房里。

冬梅早吓傻了,一句话不说,只是流着眼泪。

冬琴则一直在骂骂咧咧,骂完冬雪骂阮碧,骂完阮碧骂大夫人,骂完大夫人又骂天公不公、黑白不分。

骂完天道,又开始骂冬雪……柴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何嬷嬷进来,狠狠地瞪她一眼,说:若让我再听到你张口骂人,我叫人用针缝了你的嘴。

冬琴吓的连声求饶,又说:嬷嬷救我,平日里都是冬雪跟着五姑娘的,五姑娘做的事情,只有冬雪知道,我跟冬梅是一概不清楚。

何嬷嬷冷笑一声,说:就凭你方才那一番恶骂,卖你是半点不冤枉。

冬琴又咚咚磕头,说刚才只是气急败坏,往常绝不骂人的。

何嬷嬷懒的再理睬她,说:冬雪你出来吧。

冬雪怔了怔,跟着她出柴房,进旁边的一间小小耳房,只见郑嬷嬷在里面来回地踱着步。

干娘。

冬雪哽咽地叫了一声,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郑嬷嬷安抚地看她一眼,拉着何嬷嬷的手说:何家妹子,姐姐这回谢谢你了。

何嬷嬷说:郑姐姐客气了,妹妹能做的也只是让你们说说话。

只是长话短说,也别说些不着调,万一让夫人知道了,妹妹也跟着遭殃。

郑嬷嬷说:姐姐清楚,妹妹且放心。

何嬷嬷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冬雪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干……娘……救我。

郑嬷嬷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也红了眼睛。

先前才说过话,你还是好端端,怎么才一会儿就闹出这事?我……不知道。

定是受了你那主子的拖累。

你这个傻丫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五姑娘那就是一滩烂泥,跟着她没有好果子吃,你就是不听,如今报应来了……冬雪满脸泪水,说:干娘,我错了,求你救救我。

不是干娘不想救你,实在有心无力,方才我去见过大夫人,她说这一回是老夫人的意思。

干娘如今能做的,就是求何嬷嬷给你找户好人家……说到这里,郑嬷嬷的眼泪也下来了。

干娘……冬雪瘫在地上,哭声也有气无力了。

郑嬷嬷看着她,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心里万箭攒心,拍着大腿说。

我的命可真苦,你们一个两个都来了又走了,我真是白疼惜你们了。

母女俩一个坐着,一个跪着,都是眼泪婆娑。

哭了一会儿,郑嬷嬷心情稍稍平静一点,忽然想起黄昏前,冬雪来找过自己,问:那会儿你来找我,便知道自己要出事?怎么又不跟我说?要是早跟我说,我或许还能想个办法出来?冬雪也想起阮碧一早让自己来求郑嬷嬷的,止住眼泪,说:那会儿我并不知道要出事,是五姑娘叫我来找你,让我一定要求你保住我。

郑嬷嬷怔了怔,说: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呢?冬雪说:我见干娘时候,干娘说老夫人没有什么事,我只道是五姑娘想多了。

你这傻丫头。

郑嬷嬷叹口气,想起冬雪说的话,又觉得好奇,你说是五姑娘让你来找我,求我一定要保你?冬雪点点头。

郑嬷嬷诧异,又问:那五姑娘早料到会出事?冬雪想了想,说:隐约是的。

郑嬷嬷动了好奇心,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外面,说:傻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挑要紧的跟我说说。

冬雪把修祓时候遇到一干贵族少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说:大夫人当真是冤枉五姑娘了,我们本来是要离开的,都是那个叫什么顾小白的推我们出去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郑嬷嬷恍然大悟,傻丫头,冤枉也罢,当真也罢,今日之事委实是坏了咱们阮府的名声,那一干少年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难怪老夫人和大夫人如此光火。

冬雪愣了愣,说:那……那五姑娘会如何?郑嬷嬷皱眉说:你如今还惦记着她?她害你够惨的,你若是听我的话,早早离开她,何至于此?冬雪捏捏怀里的手绢,心里迷茫,要说她心里全无埋怨,也不是,要说她恨阮碧入骨也不是。

特别是想到阮碧是有心救自己,是自己不听话误了事,又想到临别时候,她两眼含泪交换手绢,那一点埋怨也淡去了。

干娘,女儿想要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冬雪说:女儿走后,五姑娘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我求干娘看在女儿面上,若是能照拂的,便照拂她一二。

你这个傻丫头,自个儿前程不操心,倒替她操心起来。

她好歹是个主子,最不济也不会跟你一样,将来被卖到何方都不知道。

你还是替自己操操心吧,以后,要长点记性,遇事躲着点,别傻愣愣地做了人家的替死鬼……说到后来,郑嬷嬷哽嗯的说不下去了。

冬雪抽着鼻涕点点头,说:干娘,女儿这一走,怕是无再见面的时候,你坐好,让我给你磕三个头。

郑嬷嬷点点头,受她三记响头。

然后拉她起来,把手腕一个缠丝银手镯抹下来,给冬雪套上。

干娘刚才出来的急,没事什么好东西,这手镯是从前当姑娘的时候,老夫人赠我的,如何转赠给你,作个念想。

谢谢干娘。

冬雪看着油灯下焕发着淡淡光泽的银手镯,忽然想起另一事件,对了,干娘,女儿还要求你一回事。

郑嬷嬷拍着她的手说:你说,你说。

先前,五姑娘让我把她的银两和首饰埋了起来,我把它埋在西侧围墙老槐树旁边的一个洞里,我这一走,怕是见不到五姑娘了,就麻烦干娘转告她吧。

郑嬷嬷又是一怔,她在大宅里几十年,见多识广,方才听何嬷嬷提到两名外院的粗使丫鬟留在蓼园东厢房照看五姑娘,便猜到五姑娘已被幽禁。

被幽禁的姑娘那过的根本就不是人的日子,被丫鬟婆子饿着冻着常有,便是那些财物也多数会让下人们搜刮走了。

听冬雪的意思,五姑娘分明早就猜到自己的处境……刚才冬雪说是阮碧叫她来找自己,她还当是巧合,如今再听到这回事,分明是五姑娘早就料到这回事。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五姑娘一直是个唯唯诺诺,大事无主见小事又乱发飙的主儿。

想了想,郑嬷嬷又问:女儿,五姑娘可还做了什么事情?无他,冬雪从怀里换出手绢说,就是方才离开的时候,她跟我交换了手绢,又跟我道歉,说是她连累了我。

手绢是闺房私物,不能随意交换了,换了便是手帕之交的意思。

郑嬷嬷瞅了手绢一眼,说:想不到,她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冬雪点点头,说:小姐待我向来不错。

郑嬷嬷白她一眼,说: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恨。

虽说这么说,心里倒底不象从前一样把五姑娘全盘给否定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郑嬷嬷打开门,何嬷嬷进来,说:郑姐姐,人牙子来了……冬雪一听,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上。

郑嬷嬷拉着何嬷嬷走出耳房,低声说:妹妹,姐姐想求你一件事。

何嬷嬷说:郑姐姐,若是为了冬雪的去处,便是不说,我也会为她寻个好去处的。

若是其他,妹妹怕是无能无力。

郑嬷嬷说:冬雪脸坏了,怕是卖不到好的地方去,就想请妹妹容她养好伤再卖掉。

何嬷嬷为难地摇摇头说:这可难了,夫人有令。

郑嬷嬷说:这有何难?眼前就有个好理由。

你只需跟夫人说,冬雪脸部伤的严重,怕带出去有伤咱们阮府的名声,还是等她养好伤再卖。

何嬷嬷眼睛一亮,这真是一个好点子,既能满足郑嬷嬷的要求,还能在大夫人面前搏个好印象。

只是郑嬷嬷想出这个办法,指定有所图谋,万一图谋不成,岂不是要连累自己了?她犹豫地看着郑嬷嬷。

郑嬷嬷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妹妹,姐姐确实想救那丫头一回,却也不会拿自个儿冒险,若事不成,更不可能连累你。

何嬷嬷一想,倒也是,便点头答应了。

郑嬷嬷谢过她,又回去跟冬雪道别,怕事不成,白白让她生出希望又失望,因此只字不提她的打算。

出了小耳房,郑嬷嬷回到内院,先到大夫人屋里谢恩,然后又绕到西侧围墙的大槐树下,找到冬雪所说的洞,掏出手绢包着的首饰和银两看了看,仍放回洞里。

大槐树的东面就是蓼园,郑嬷嬷走了过去,到东厢房,守门口是一个姓汤的婆子,认出她,笑呵呵地说:贵客,贵客,怎么这会儿过来?郑嬷嬷说:我奉老夫人之命来见五姑娘的。

汤婆子知道她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自然不疑有她,殷勤地请她进去。

到里屋,把那两粗使丫鬟支了出去。

郑嬷嬷打量着阮碧。

只见孤灯弱光下,她身着半旧的浅青襦裙坐在烛火下看书,气态从容,不惊不怖。

如此处境,她居然还看得进去书,心里越发地吃惊,一时间心思百转,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