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辩才滔滔

2025-03-25 16:55:49

韩王不曾见过我,定然是听信坊间的谣传,以为我国色天香。

只要让他见我一面,知道并非事实,就会打消念头。

见你一面?老夫人蹙眉打量着阮碧。

她从前年岁小,举止又畏畏缩缩,看起来毫无妍态。

如今年岁渐长,神态坦荡,举止大方,虽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经初具风情。

只怕韩王一见,更不愿意罢手了。

于是,断然地说:不行,什么馊主意。

祖母莫慌,且听我说下去。

阮碧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打算细细地说出来。

老夫人听完,凝神细思片刻,说:听着倒也可行,只是这回韩王指名要你,不一定是听信坊间谣传,有可能是他人撺掇,指不定那人曾经见过你,韩王若是与他一对质,岂不是发现自己受骗上当?这事还牵扯着你二叔,不能轻举妄动。

阮碧一怔,问:祖母,可否详细跟我说说前因后果?也好。

老夫人便将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阮碧听完,恍然大悟,想了想,说:倒也不怕,我在深闺之中,见过我的人并不多,即使是有人撺掇,多半只与我有一面之识。

向来是道听为虚,眼见为实,韩王定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夫人听了,也觉得有几分在理,但因事情重大,一时委决不下。

阮碧又问:祖母,二叔的事,为何当时会去求韩王爷斡旋呢?只因御史中丞与韩王爷颇有点源渊,而你父亲的幕僚杨先生与王府长史是同乡。

大周的御史台以中丞为长官,御史台有点类似于后世的中纪委,专门纠察监督弹劾百官。

阮碧想了想,说:这回扬州学子闹事,虽叫嚷着严惩二叔,实则还是反对荫补取士制度。

依孙女看,这一回事情怕是……老夫人吃惊地看着她,没有想到自己寥寥数语,她就能判断事情的来龙去脉,且判断结果与大老爷和幕僚商议的差不多。

往下说。

阮碧微作沉吟。

扬州学子想借京城官宦世家阮府开刀,反对荫补取士。

民情涌沸之下,官家也要作出让步,定然会牺牲阮府,以平民愤。

所以她判断,阮家这回的一万两是白给了。

但是对她庙堂并不清楚,也有可能会出错,该大胆说,还是该婉转地说呢?思量片刻,决定还是冒险一试,说:孙女只是闺阁女儿,对庙堂并不了解,只是……只是觉得这回事情并非个人恩怨,关系朝纲,便是御史中丞一力保全,怕也敌不过个民愤两字。

只有官家对荫补取士制度作出限制,学子才会罢休。

两方角力,俱在二叔一人身上,只怕……只怕咱们家这一万两是白给了。

说到最后,阮碧声音渐小,留意着老夫人的脸色。

果然见她脸色大变,眉间不豫。

慌忙跪下,说:孙女出语无状,请祖母恕罪。

老夫人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心里着实不喜她方才言论,黑着脸说:念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回暂且饶了你,以后可别不懂瞎嚷嚷了。

是,祖母。

你下去,你说的那回事,让我先考虑考虑。

阮碧应声退下。

老夫人歪在榻上,闭上眼睛,心里起伏不定。

一万两银子白给,意思就是弢儿的事情是无计可施的。

呸,她不过是个闺中女儿,懂什么庙堂决胜,定然是信口雌黄。

但为什么自己心里这么不安?曼云悄步进来,低低喊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睁开眼睛,坐直,问:怎么了?大夫人派人过来问,碧桂和秋兰都妆扮好了,要不要派管家送过去?老夫人犹豫良久,说:且等大老爷中午放班回来再说吧曼云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又听老夫人说:派个小丫鬟去垂花门守着,大老爷一回来,让他先来我这里。

是。

老夫人仍躺回榻上,度日如年地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守门的小丫鬟传:老夫人,大老爷来了。

快叫他进来。

老夫人坐起,拢拢头发,使个眼色,叫屋里侍候的小丫鬟尽数退下。

听着大老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帘子一动,他从门外进来,眉宇不展。

看到他的脸色,老夫人心里一沉,着急地问:弘儿,事情如何了?大老爷目光闪烁,说:娘,不必着急,此事还需些时日才能明朗。

老夫人直直地看着他,问:弘儿,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娘,我怎么会瞒着您呢?话是这么说,大老爷却不敢看着老夫人的眼睛。

弘儿,看着我的眼睛说。

大老爷素来孝顺老夫人,因为孝顺也一向惧怕她,听到这话,知道她生了疑心,只好看着她眼睛,说:娘,真没有瞒着您,只是今日又有徽州急报,说是徽州学子也在提举学事司静坐……说到最后,话音渐小。

听到这话,老夫人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子也开始摇晃。

大老爷上前一步扶稳她,说:娘,您不用担心,二弟这事,孩儿会打点好的……老夫人打断他:我且问你,咱们家这一万两银子是不是白花了?大老爷微微迟疑,低声说:四地学子静坐,又是风口浪尖……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一掌拍在胳膊上,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把他的话打没了。

老夫人瞪着他,怒其不争地说:真是没用东西,还不如五丫头看的清楚明白。

怎么好端端提到五丫头,阮弘一怔,来不及细想,忙安慰大夫人:娘,您别急,先听我说完。

只要把二弟解到京城御史台受审,便在韩王势力之内,再拖些时日,待风头过了,自然就无事了。

上回,你便是这么说的,银子都送出去了,也没见成。

大老爷默然片刻,说:送给韩王的丫鬟准备好了没?我呆会叫幕僚杨先生送过去,同时再打探一下。

还送过去做什么?浪费。

娘,韩王他开了口……老夫人狠狠地剜他一眼,高声喊:曼云,去把五姑娘叫过来。

大老爷不解地问:娘,叫五丫头过来做什么?这事关系着她,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她一个丫头,懂什么朝廷大事?老夫人没好声气地说:我瞅她比你还懂些。

大老爷只当她是气话,微微一哂,又怕她恼怒不敢再多说了。

耐心等了一会儿,阮碧进来了。

老夫人冲她招招手说:五丫头,坐下说话。

待她坐下又问,我问你,徽州学子也跟着闹事了,你怎么看?大老爷没想到老夫人真的一本正经地问起阮碧,心里吃惊,怀疑地看着她。

只见她微作沉吟,秀眉一扬,说:依孙女看,徽州学子也跟着闹事,倒不是坏事。

大老爷不屑地轻声叱道:小丫头懂什么。

阮碧不亢不卑地说:父亲,请听我说。

此事起因不过是学子互殴,一人丧命,郭家抬出二叔招牌,才引祸上身。

扬州学子静坐,为丧命学子讨公道,原在情理之中。

扬州、杭州、苏州三地相近,为丧命学子声援,也尚在情理之中。

而今又蔓延至徽州,反而丧失原有的立场,已呈暴民扰乱朝政之态势。

此势不可助,此风不可长,官家必定会严惩。

否则来日,但有丁点小事,学子都要静坐一番威胁朝廷,如何了得?听完这番话,大老爷已再无轻视之心。

方才朝会时,已有言官指出,学子暴力干扰朝政,必须严惩不贷。

老夫人听着在理,又问:五丫头,依你之见,你二叔会如何?孙女不懂朝政,只能信口瞎说。

阮碧说,依孙女之见,朝廷到时候会各打一巴掌,严惩带头学子,令他们不敢扰乱朝政。

也会处罚二叔,给丧命学子一个公道。

如此风口浪急,咱家再活动,别人也不敢应承,不如等风头过后,再另想办法。

老夫人又转眸看大老爷,见他若有所思,方才眉宇间的蔑视已经荡然无存,问:弘儿,依你看呢?大老爷如何肯承认阮碧有理,说:难得她一个闺中女儿,还有点见识。

只是草民不言政,何况女子?五丫头以后还是多在女红上下下功夫吧。

阮碧听到这番话,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头说:父亲教训的是,女儿谨记心中。

大老爷这么说,老夫人更确信,阮碧所说靠谱。

想了想,又问阮碧:依你看,韩王爷要纳你为妾,此事如何了结?阮碧犹豫地看了大老爷一眼,说:依孙女之见,其实不必再搭理韩王的要求。

但韩王为人跋扈,难保以后不再趁火打劫。

孙女先前所说的方法,可绝后患。

大老爷好奇地问:什么方法?阮碧三言两语将办法说了出来了。

大老爷皱眉说:这不是欺骗韩王吗?如何使得?老夫人默然思索片刻,果断地说:便依五丫头所说做吧。

大老爷吃惊地喊了一声:娘。

老夫人摆摆手,说:弘儿,这回你听娘的。

大老爷无奈地点点头。

阮碧暗暗吁口气,这个大老爷四平八稳的,怪不得当侍郎六年,无所建树。

还好,老夫人有点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