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屠龙手 第七十九章 自作孽不可活

2025-03-25 16:57:47

<>  小院晴风之下,满园花木扶疏,梁路的这间屋子从院墙到屋顶都被藤蔓和花朵所覆盖,看起来颇为诗意。

梁路沏来的茶也是添了花朵的红茶,还加了糖,如果不是这时代牛奶不怎么好找,有理由相信梁路一定会在茶里把牛奶也加上。

国际友人梁路同志的悲剧式经历很值得同情,这孩子典型的科学怪兽,因为高密度工作扑街在实验室里,然后就成了这个时代的梁路。

中国人自个儿且有历史一塌糊涂的,梁路这个国际友人就更糊涂了,他只知道自己来到了古代,至于其他的一窍不通。

科学怪兽和郭妹子进行了各种沟通后,科学怪兽确定自己在现代所处的时间要比郭妹子晚上一百多年,郭妹子则比小程七段还晚二三十年,这么一推算,小程七段尤其忧伤,她好苍老好沧桑啊!既然那时候都已经不缺少吃喝了,您为什么还要研究农业呢?科学怪兽说一百几十年后的他们那个时代,人类已经解决了吃的问题,所有的食物都可以通过工厂合成,一部分田地重新还原山林,剩下的田地用来种植提供大量高蛋白质植物用于合成食物。

更神转折的是,那个时代的农民是最富有的存在,家里有几亩地意味着吃喝几辈子都不用发愁,因为市售的天然作物堪比黄金。

人工合成依旧需要部分来自于天然作物的蛋白质,我们那个时候只剩下三个主要天然作物主产国,其中一个就是中国。

更少的田地代表我们要提高产量,所以我致力于农业研究,晋郡王殿下,郡王妃殿下,你们这里的作物产量实在太低了。

怪不得会饿死人。

梁路的前身就是被饿死的,可怜见的。

李崇安做为土著有点惭愧,因此他十分诚恳地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需要梁公子,我们云涯道院就像梁公子以前待的研究所一样,是为了让世人过更好的日子而存在的。

不得不说,就是李崇安啥也没听明白,他也能抓住重点。

梁路一听像研究所,只考虑了很短的时间就答应了,不过他有点舍不得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小村庄:我可以加入你们云涯道院。

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在这里研究水稻已经几年了,再换一个地方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好。

不碍事。

梁公子答应了便好,我们会派人来帮助您进行您的……研究。

李崇安见这位看起来只是一心一意种地,心下大定,不是个要翻天覆地的就好,这样的人才真正是急需的贤达。

很好很好。

我正烦恼没有人帮忙,你们能找人来帮我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

程路说完又看向郭妹子,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郭小姐也一起来帮忙,毕竟她和我更好说话。

我倒想来。

不过这里规矩太多,我们是陌生男女,不好多见面的。

郭妹子多喜欢和程路在一起啊。

和程路相处的时候,她仍然感觉自己是个现代人,程路给她应有的尊重与平等,这是这个时代男人身上最欠缺的。

其实不是没有解决方法,这俩结婚就好了。

但是郭妹子是益安郡主的女儿,梁路却是个家无二亩地的农家子。

虽说以后肯定要大富大贵的。

可就算以后富贵了,郭家这样的门第,等闲的富贵也不看在眼里,所以这个红线牵不得:不若郭表妹也进云涯道院,这样一来你们俩常来往就不会为人所诟病了。

郭妹子大感意外,兴奋地恨不能扑到程帛尧身上:真的可以么神仙姐姐,进了云涯道院的话,是不是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学你会的东西呢?这个……看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学成。

程帛尧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那就这样安排吧,过两天人选定下来就给你送来,你这里倒是够宽敞,过来的人能安排在你这里住宿吗?李崇安很敏锐地察觉到,程路是那种凡事喜欢别人和他商量,不喜欢别人做他决定的主儿。

所以话里话外就多了些征询,少了些陈述。

可以,不过他们要自己负责做饭,我……我不会做饭。

看着为不会做饭而不好意思的科学怪兽会,程帛尧表示如果他会她才要觉得奇怪:到时候找几个会做饭的过来就可以了,连同梁师兄的饭菜也可以一起做好,梁师兄就不用再为吃饭而发愁了。

本来以为梁路的事就这样解决了,可梁路在说完安身立命的事后,就开始向李崇安要求能工巧匠,他说:我要造时间机器,我要回到未来,这里什么都好,但是有些事情我不能忍受。

所以我一定要造时间机器,我要回到未来去。

真不忍心告诉这孩子,他回家的路不但要穿越时间,还必需跨越空间,所以回家的路很遥远啊洋少年:梁师兄,依据你和郭表妹所言,你们俩的家乡和这里不仅仅是时间上的不同。

啊,对,还有空间,这里不是中国古代啊梁哥。

郭妹子现在已经自发自动叫上哥了。

什么……对于想回家的洋少年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消息,直接就把他给震得晕头转向。

李崇安看着红狐狸和他们商量这什么时间机器空间机器,他有一种莫明的感觉,好像红狐狸很熟悉这一切,她虽然用辞很谨慎,说话也很不留痕迹,但是李崇安就是觉得她很熟悉这一切。

在时间和空间这两个词出现后,她更加兴奋起来:尧尧,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还得把要派来的人安排好,梁师弟这里等你有空了再来说话也不迟。

行,那梁师弟我们先走,改日再聚。

郭表妹你也一起走,别撅嘴,你就是把嘴撅得能挂二斤油我也不敢把你留这,要不姑姑非来找我要人不可。

把郭妹子送回家后,李崇安就把缰绳一扔,撩起袍子上了马车,然后便眼也不眨地看着程帛尧。

程帛尧被他看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她琢磨着自己今儿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便底气十足地问道: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尧尧,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如果不是今天和梁路会面,李崇安可能永远都不会往这方面猜想,只能怪程帛尧和梁路谈话时不自然流露出来的态度出卖了她。

可程帛尧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觉得自己今天的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要跟你说什么,我没什么需要交待的呀。

如果她和程路、郭宜婉是一处来的,那么她已经把这当成秘密在心底放很多年了,如今一举一言一行除了爽朗活泛一些,和一般闺阁女子没有任何不同。

她甚至不做任何违背如今这个朝代的事儿,真正做到了大隐隐于市,这样一来,她很有可能预备把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尧尧,大明天下能容得下任何异数,云涯道院更是如此,我也亦如是。

嗯?程帛尧抬头看向李崇安,他目光温软如同夏日午后的湖水,连光泽都带着暖意:你……你是在说,就算是,你也容得下?颔首,自家红狐狸听话外音果真是一把好手,这不话都不用点透她就听出味儿来了:正是如此,借尸还魂也好,夺舍也罢,又或是其他都不碍,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是你。

如果眼前的人是在这两年占据的这具身体,而不是他最初在牡丹花开满的小亭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李崇安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做到这句话。

当时一眼就从雪白的牡丹花下看到那静如山岳,端若青松的姿态,目光如涧底流出的潺潺山泉,托着腮的样子动人以及。

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哪里有多么颜色倾城,李崇安当时看重的便是程帛尧那份如渊如岳的仪态,不似寻常闺阁少女的婉约烂漫。

她让人感觉在经历世事与不解世事之间,宛若那株牡丹,开在旧意弥漫、朱漆剥落的庭院里。

我感觉你眼神不对劲……别动,让我看清楚你什么眼神再说。

这会儿李崇安的眼神真是复杂到很难看懂全部内容,不过眼底闪烁的光芒程帛尧看到了:诶,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不久之前夺舍了这具身体的孤魂野鬼。

李崇安真是关心则乱,如果他这时候能来得及往细里想,就会想到初至云涯道院时的一幕幕,他就不会自己吓自己了:那么,你是吗?挑眉挤出灿烂的笑脸儿,凑到李崇安怀里伸出手指戳向李崇安衣襟半掩的胸膛,娇滴滴呢喃道:若我说是,晋郡王殿下预备拿我如何是好呢?诶呀,您的尧尧回不来了呢,好遗憾哟。

她一句话惹得李崇安浑身僵硬,整个人都是痴的,程帛尧这个坑,李崇安蹲得太深了,所以连她语气不同平时,眼里满是狡黠都没有察觉到:你真的……咳……松开,你想直接捏死我不成。

程帛尧往后用力拽出自己的胳膊,没料想撞在了马车壁上,咚地一声闷响,听这声音,后脑勺八成开了缝儿。

果然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她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卷一 屠龙手 第八十一章 谢谢你在这里等我夏末午后的微风穿街而过,阳光裹着细小的尘埃在屋檐上流转,李崇安眯着眼睛看向程帛尧,那一下撞得不轻,看她眉眼拧成一团长长吸气就知道她疼得很。

搁平时,李崇安早就过去嘘寒问暖去了,可这会儿李崇安只是看着,然后脑子里各种纷乱的念头拧成一团乱麻。

你真是……你问问自己,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有过什么改变吗?从你遇到我那时候开始,不管好坏我就这样儿,李崇安啊,你真是一叶障目不见青山。

程帛尧揉着痛得发麻的后脑勺,有一小块儿地方软软的,像是肿起血包来了。

她心里满满都是泪,怪她自己要胡说八道:既然你都说到这了,我也不遮掩,从前不说是因为我以为像我这样的,肯定要火烧水淹的。

现在都这样儿了,自然不再瞒你,我确实和郭表妹、梁路他们一样,但又有不同。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打娘胎里就来了,还是满月时候来的,因为满月那天我才开始有了感觉,那之前都是一片混沌。

李崇安听完怔愣了一下,然后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好玩吗?嘿嘿干笑两声,程帛尧眨眼耸肩,一副我也没想到你会当真的样子:不好玩,我错了。

别的她不成,认错倒是麻溜,李崇安也气不起来,只是看着她揉后脑勺的动作骂了句:活该撞你满脑袋包,疼了吧,看你以后还拿不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过来我看看,别真撞出毛病来。

老实捱过去将后脑勺亮到李崇安眼皮子底下,程帛尧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就把穿越的事儿说出来,而且一点儿不像穿越小说里描述的那种,非到交心交身交情一切都互相交托的那种地步。

才把身为穿越者的身份告知对方。

这种陈述的方式……真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

崇安师兄,如果我不是你在宜山书院见过的小师妹,你打算怎么处理?程帛尧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不会放你离开,但也无法亲近。

李崇安实实在在的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至于为什么,这倒好理解,不放是因为这具身体是自己熟悉的,他会盼着有一天还能找回熟悉的人。

无法亲近就更好理解了,外表再熟悉。

言行举止,神态仪范也会让这份熟悉变成煎熬与折磨。

幸亏我一直是我,要不然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本虐文。

只是不知道虐到最后崇安师兄是会发现新的闪光点呢,还是虐成悲剧结局。

侧挑着眼睛去看李崇安,小程七段觉得,很有可能会变成悲剧结局,崇安少年骨子里是个特能钻牛角尖的。

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尽是胡话。

乱七八糟的瞎嘀咕,这儿都撞出个血包来了还要瞎说,把手拿掉我给你揉开。

李崇安说着把她的脑袋卡在另左手的臂弯里,右手掌心则一点点由轻到重地揉着她后脑久上那肿起来的大包。

揉了一会儿后,李崇安忽地又开口道:尧尧,你们那里是怎么样的情形?这个还真不好怎么讲。

小程七段在现代一直活在围棋的世界里,和广罗大众的日子多少有点不一样。

她有十之八九的精力都花在围棋上,余下的那一两分也都不知道浪费在哪里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代社会:我也不好说,我在那儿从小就学棋,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小孩子一起学棋,老师跟我父母说我有天赋,然后父母亲就把我送到一位职业三段那里学棋。

再然后职业三段又把我推荐到一位职业八段那里,最后我就进了棋院成了职业棋手。

慢慢的从初段到七段。

我所有的时间似乎都在做和围棋有关的事,连父母亲都没有多少时间去相处,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

她的人生经历让李崇安有些意外,在云涯道院的记录里,每一个异数来到这里之前,生活大都很精彩,要么经历各种失败,要么经历各种成功,要么大起大落悲喜交加。

记录里的每一个人,形容起他们所来之前的世界,总是用许多溢美之辞,独独她好像没有经历过那样五光十色的世界一般:尧尧,你不觉得这样很乏味?摇摇头,小程七段觉得现代古代俩世人生,能都和围棋厮混着,不知道有多好,干嘛要觉得乏味:我在现代的师父,就是那位八段,他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女孩子学棋最好了,围棋的世界相对要简单很多。

而且规则也很简单,只要你实力强悍,你就能在这个世界翻云覆雨,除了实力以外,其他的对这个世界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所以我一直奔这个目标去努力,其他的都被摒弃掉了。

也许不选择围棋,我也会有多姿多彩的人生,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它让我觉得快乐,而且让我拥有了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一切。

按大明朝的说法,棋手是一个清贵的差事儿,且还是件雅事儿,高段位的女棋手……咳,相当好嫁。

好吧,她算是反面教材,因为她到穿越之前都没嫁出去,所以凡事都有例外的。

可曾成婚?噢,你介意吗?我说不介意你信吗?不信!好吧,没有,在我们那儿三十岁结婚都很常见的,我那时候才二十三呢。

想我十四岁成为职业棋手后,就梦想着要拿世界冠军,要成为难得一见的九段女棋手,可惜我偏偏就差一个世界冠军啊!诶,算算年龄,二十三加十六,三十九耶……就算在现代,我都可能有你们这么大一儿子。

小程七段感慨了,由不得不感慨,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实在有点儿诡异。

她的话差点让李崇安噎死,手上的动手一重,揉得她嗷嗷直叫唤:你再胡说试试!见李崇安一脸吞了小强的样儿,小程七段不由得哈哈大笑,伸手捏一把少年的小嫩脸儿,笑道:少年,给为师笑一个。

嗯?李崇安瞪她怎么,我教你那么多棋招儿,就算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能忘了我半路出家的老师吧。

在我们那儿有个典故叫‘一字之师’,只教一个字都得称老师,何况我把整个现代围棋的精髓都教给你了,难道我还不能自称一句‘为师’。

师徒恋其实也挺好的,比如杨过和小龙女。

李崇安用力一拍她后脑勺,怒道: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不说就不说,真不经逗。

回到郡王府后院,把门一关,李崇安身体力行地告诉某七段,神马叫做不经逗。

汗淋淋地小夫妻俩躺在锦帐里,李崇安依旧思绪万千。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红狐狸与众不同了,因为她原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当然与这个世界的人大有不同,李崇安深深地觉得自己被红狐狸坑得不轻:尧尧,既然如此,以后这类事情都交给你办,除非那人太厉害,咱们再一块想办法。

看得出来,今天要是我不在,你们能谈得更愉快。

不一定,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是穿来的,其实我也不算好不好,提不定是我投胎的时候没喝孟婆汤。

再者说,正是因为我要插手管这摊子事,才更不好说明,兵法有云,敌明我暗便可尽占先机。

嗯,其实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都比较……淳朴一点,他们不会那么防备。

而且,穿越小说里,穿越人士碰在一块儿,大部分可能是相爱相杀,小部分会往一块儿凑合,后者机率太低,所以暴露身份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事交给你,你自己决定。

李崇安把她揽在怀中,看着青丝把两人的身体缠绕在一处,看起来很能令人安心:那杨玉绫是怎么一回事,她也和你一样么?完全不一样,她是土生土长的,不过她有她的机遇。

像她这种,应该是死后重新回到小时候,至于到底是几岁,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记得我两岁多点儿的时候,她跑到我面前说要复仇之类的,所以后来我一直防备着她。

也是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指不定我就让她给玩死了。

到此,程帛尧在李崇安面前彻底没了秘密,她说完细想想,如果彼此没有秘密,好像更容易互相信任。

李崇安也没什么秘密,只是有些不愿多提的事罢了,小程七段嘤咛一声靠在李崇安胸口,低声道:崇安师兄,我很庆幸来到这里,最开心的是遇到了师兄呀。

虽然所谓的爱我到现在也未必多么懂,但和师兄在一块儿,我心里是很愉悦的,也盼着这份愉悦能成永恒。

师兄,我们可以的对不对?尧尧,谢谢你能来。

否则此生如何能算圆满。

嗯,也谢谢你在这里等我。

如果跨越时空是为了遇上你,我愿意承受离乡背井的孤独以及在现代那二十几年的形单影只。

卷一 屠龙手 第八十二章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再见到李景时,细雨之中他着伞缓缓而行,比起从前的前呼后拥,如今他只一个人站在长街上,隔着雨帘看向她。

程帛尧有心避开,但李景站定在招展的酒旗下,不言不语却冷凝无比地看着她,往日常见的笑皮子如今也一点看不到了。

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在说你敢走就要敢于承担后果,她想想没动冲身边的宝露使了个眼色。

宝露想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儿,转身便走留下宝雨陪着她在原地站着。

一别如经年,师妹看来不错。

对待一个人,有多爱重就有多憎恨,李景如今对她便是如此,这种爱而不得的憎恨可以令人疯狂。

但是看着隔着雨帘,眼睛如同枝头的绿叶一般湿漉漉的女子,他心头有一种爱恨都消,尘埃落定的感觉。

爱到憎恨,却不想把这份憎恨加诸于她身上,李景自己都不清楚,哪里来的这么深的爱恋,他甚至对自己此时表情出来的态度感到惊讶。

为了不刺激李景,程帛尧决定从善入流:李师兄。

看着她笑笑,李景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便要离去。

杨玉绫说她恨程帛尧,恨得一定要毁了她才能活得舒坦,他也恨她,却想着她应该活好一点才好。

他毁了自己,毁了所有的一切,他的人生,他的理想与未来,他自己一手毁灭掉了,如今只剩下她还完整着圆满着,如此她便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了,他不希望这点光亮黯淡,更遑论亲手掐灭它。

再不甘再憎恨,尧尧你也要过得好,这样我才不是那么失败与可笑。

看着李景转身离去,程帛尧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这是做什么呢。

倒像大彻大悟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崇安师兄也没跟我说过,不过也不应该是为这些事,内心那么强大的人,寻常人是打不倒的,只除了……只除了什么?李崇安走上前来,在她耳边问道。

只除了他自己,以及……他那位父亲。

皇帝对李景来说,既是父亲,也是一种信仰,如同小土包信仰着世界第一高峰。

如同凡人信仰着神明。

毕竟下过那么多年棋,程帛尧对李景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的。

李崇安含笑拉了她的手上旁边的茶馆里去,一边走一边感慨地道:许是我那位伯父。

看样子李崇安知道内情啊。

程帛尧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两人在雅间里坐下,李崇安打发宝露安排茶和点心,宝雨和长河则守在雅间外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天天那么多事儿,你知道得过来么。

不说就不说。

我还懒得听呢。

程帛尧想了想,又道:不是说要回道院了吗,张师兄那里安排好了没有,国师是跟我们一道回呢,还是先回?钟师姐那边,道院是给安排开医馆。

还是进御医院?钟师姐那里,她自己是想开家医馆,宋院判希望师姐进御医院。

宫里缺一位给内廷诸位夫人诊脉的女医官。

主要还是看师姐的意愿,宋院判想来也拗不过师姐去。

道院那边仲秋节过后再回,仲秋国师要再主持一次台祭,等过后和我们一起回。

梁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

虽说道院离京城不远,可一来一回总要费些时间。

你找个机会跟郭表妹好好说说,她跟梁路到底怎么回事,她得给个准信儿,要不然益安姑姑那里交待不过去。

李崇安真不了解他们那个地方来的人,好像特愿意待在一起,天天儿说的都是让人一头雾水的事儿,他们倒是乐得不行,旁人简直像在听天书。

说到郭宜婉,程帛尧也不知道那妹子到底想怎么样,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梁路吧,郭妹子特不当回事,人家只是喜欢和老乡待一块儿。

要说不喜欢吧,照他们那样相处下去,绝对是日久生情的范儿:我不是没问过她,是她自己稀里糊涂,你还是跟益安郡主好好说说吧,这俩只怕有个七成了。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管着云涯道院老老少少多半单身的男男女女,李崇安就觉得日子要不好过,光就梁路和郭宜婉这一对儿,就平顺不了。

实在是梁路家还有个早些年被斩立决的嫡亲兄长,梁路他自己之前也是个二赖子,宗室出身的益安郡主肯定要先查三代,梁路这一关很难过:以前总想着接手云涯道院是件轻省事,可以远离麻烦,现在看来,麻烦才开始。

端起茶盏忍不住乐两声,小程七段可欢快得很,她一点都不觉得四处收集妖孽是麻烦事:我不嫌麻烦,收妖的事儿交给我就得,当然我搞不定的还得你来,谁让师兄这么能耐,吾辈万不能及呀!少耍嘴皮子……话没说完,街上忽传来一阵喧闹,李崇安倒不好看热闹,程帛尧却是个有热闹就要往上凑的。

扒到栏杆边上一瞅,街上乱成一团糟,好些个摊子都砸了,货物散落满地,十来个人围着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群众们不及围观,只来得及鸡飞狗跳地躲避:崇安师兄,打起来了!你就不能少看点打打闹闹的事儿,真是哪都有你。

李崇安说着还是站了起来,本来不甚关心,但看到掺和在一团混乱中心的小少年后,他差点没直接从楼上跳下去把人拎出来:长河,你去街面上把十六殿下捞出来!十六殿下李易,十一岁少年一枚,典型的宗室纨绔,不学无术,整日里和另外两个宗室纨绔一块儿横行于市,宗室里谈起这三位来,无不摇头。

这三位还在京城街面上闯出个京城三少的名头来,一出街那真个是人见人厌,狗见狗都嫌:安哥,嘿嘿……被逮到打架打得满脸像花儿一样红,李易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特坦然地接过宝露递来的帕子一抹,雪白的帕子就被染得腥红一片。

另二位也差不多,三个人都是满脸血,好在只是血滴在脸上吓人,伤得倒是不严重。

李崇安在宗室子弟里算是个透明人,所以这三个人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正形,坐没坐相儿,站没站想地嘻嘻哈哈说着刚才打架的丰功伟绩。

十六殿下!安哥有事儿?在一边COS布景板的小程七仙在心里暗暗为几个少年祈祷,自从接手云涯道院的院务以来,某人越来越好为人师,越来越爱管教人。

智商高真的不好的,管教起人来花样频出,她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上天保佑这几个少年日后还能继续遛街逗狗打架斗殴。

方才那拨人知晓殿下的身份,不是殿下打赢了他们,而是他们让着殿下。

殿下,一个人若是连上街打架都要摆出身份来打,他便只配得上百无一用四个字。

李崇安说完端茶作细品香茗状。

三个少年被他一句话就弄炸毛了,这个说有种来打一架,谁不敢动手谁是孙子,那个说你有用,怎么小爷以前连听都没听过你,可见你比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易好一点,小李殿下最近常从他那位父皇嘴里听到他这聪明到妖的堂兄,最常听到的一句就是——这孩子当真是聪明绝顶!那又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甭管是输给武力,还是输给权力,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有话说成王败寇,既然成了就是王,谁管你是钻人裤裆成的,还是挖人祖坟成的。

李易他妈份位不高,加上去得早,李易就是个天不管地不管的,皇帝对他没寄望,不过因着是最小的儿子多几分关照罢了,也正是这样才养出李易这一身毛病来。

如果可以,程帛尧真想鼓掌,瞧人这话说得,真有水平。

不过李崇安的段数太高,李易这样的真不够看:嗯,这样啊……大约一刻钟后,程帛尧才从目瞪口呆中缓过神来,要是平时练功不算,她从来没见过李崇安动手,更别提打架了。

短短一刻钟里,李崇安起码把三个少年各揍趴下了三遍,这会儿最惨的就是李易,看着三个少年的惨样儿,小程七段确定她的崇安少年顺利升级成了暴力少年。

暴力少年像踢垃圾一样各踹三个小少年一脚,然后蹲在三个少年面前,笑得跟从地狱归来一样:热诚地期盼着你们回家向长辈告状说我揍了你们,记得一定要好好添油加醋地告状,否则见一次揍一次,我向你们保证一次更比一次惨!……你想干什么?不是三个小少年问的,是COS布景板的程帛尧问的。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她不该问的!虽然知道李崇安肯定有他的考量,但这会儿问他,他的回答肯定是像现在这样,要活活气死那仨孩子。

果然,仨孩子在片刻的静默之后,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脚和李崇安对骂,一时间雅间里鸡飞狗跳成一片,李崇安不经意回头看她时,活像一只逮着一窝肥鸡的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