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倒真真是大手笔。
红绣回了锦松居,还没踏进院子,便听着张盛在张罗着搬什么东西。
好奇上前一看,两名小厮手中均端着托盘站在一旁,托盘上分别放着食盒和扁圆的精致雕花木盒,另有两名小厮抬着一匹上好的雨过天青色绸缎料子。
张盛看见红绣,笑着走上前来,道:大夫人给你的赏赐到了,我正要差人送你屋里去。
红绣笑着点头:烦劳了。
入了跨院,锦芳锦萍等人听到声响掀开门帘探出头来,见小厮抬着物事,锦萍第一个迎了上来。
红绣姐姐又得赏了?我瞧瞧。
锦萍仗着和红绣熟络,拦住端托盘的两个小厮,先是打开了扁圆的雕花木盒,掀开盖子的一瞬,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馨雅无比。
呀!这不是馨岚居的胭脂水粉么!红绣低头瞧瞧,盖上果然有馨岚居三个篆字,盒盖雕工细致,镂空的一朵朵兰花形态各异。
掀开盖子后盒里均是凹槽,有不同形状的白瓷小盒嵌在里面,每个瓷面上均是青花幽兰。
我的天,是馨岚居的茉莉花头油!这个是口脂,呀,这是上等的胭脂呀!锦萍大惊小怪,将每一个盒子都打开一遍,最后酸溜溜的道:红绣好福气,大夫人这么疼你。
红绣将疲惫掩藏在眼底,仅是笑道:若是姐姐喜欢,拿去用便是了。
锦萍摇头,甩着帕子让小厮们搬了东西过去,拉着红绣的手走向丫鬟房,道:大夫人赐给你的,我哪儿敢用呢,只求你今后飞黄腾达了,莫要忘记了姐妹们才是。
那是一定的。
对她好的和虐待过她的,她都不会忘记。
红绣此番出了名,锦芳锦荣对她都客气了许多,几日下来,红绣除了给娘亲绣新衣裳,就仅是服侍诸葛言然更衣,伺候他笔墨,其余的活儿基本用不到她做。
做下人的能轻快到这个程度,主子不打罚,活又轻松,怕也是难得一见了。
到了二月二十五,红绣总算将连翘的衣裳赶制成了,淡青色的襦裙和藏青色的褙子,领口袖口红绣皆用同色的绣线绣了精致的兰花,襦裙下角用了云回纹,显得端庄雅致,朴素中透着俏丽。
连翘见了衣裳,欢喜的眼睛都弯成月牙儿,粗糙开裂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领口精致的绣纹,叹道:绣儿生的一双巧手,娘亲做了这么些年的针线活,怕是连你一半的手艺都不如。
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早些年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上天开眼了……连翘说到此端已有了泪意,红绣忙搂着她,娘俩脸贴着脸。
娘,莫要难过了,你看绣儿不是好了么,若是给娘缝制了衣裳反倒惹得你掉泪,还成了女儿的不孝了,绣儿可是要哭的哦。
被红绣一番话说的莞尔,连翘抹泪,道:你个小油嘴,不知哪儿学来的,就会哄娘开心。
娘还说对了,我早起用了大夫人赏赐的馨岚居口脂,还真真是个‘小油嘴’呢,娘你看。
小手指着粉嘟嘟的嘴唇。
连翘欣慰的点头,道:我的绣儿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眉眼和你爹……和老爷年轻之时极为相似,娘看着你身子大好了,老天还赏给你灵心巧手、如花美貌,娘改日定要去庙里烧香,给菩萨磕响头,谢谢她大发慈悲,把这么好的女儿赐给我。
娘,哪有你这么夸自个儿孩儿的,也不嫌害臊。
……正当娘俩谈笑之时,外院儿门前突地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陈管事和陈许氏的声音。
哎呦!这话儿怎么说的,张管家您亲自前来,我们也没什么准备。
不必麻烦,连翘人呢?在里边儿。
……红绣和连翘忙迎了上去,正见张管家穿了身浅色的长袍,步履如风的走进跨院。
身后跟着陈管事、陈许氏以及几名小厮。
红绣上前行礼,张管家安好。
红绣姑娘不必多礼。
张管家方正的脸上流露出三分笑意,说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
厉眸尽量温和,看了一眼红绣身后的连翘,道:我今日来是替老爷给连翘传话的。
连翘闻言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向张管家,眼神中闪过希冀和兴奋,激动的声音都发抖了,张管家,老爷,老爷他有何吩咐?张管家笑道:连翘,如今你可是有福了。
老爷念在红绣前些个日子给府里争了面子,特给你个恩惠,咱们府外绣坊里缺个管事的婆子,准备擢升你出府去当差呢。
月例给你二两银子,你看,这不是天大的恩惠么!什么?出府!!连翘惊叫了一声,退后两步,险些跌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双手冷汗直冒,喃喃道:他终于要赶我走了,终于要赶我走了……娘,娘!红绣紧张的扶着失神的连翘,看向张管家道:对不住,我娘身子不适。
不妨事,既然连翘身体不适,就先回房去歇着吧,出府的日子定在后日,你们先准备一下。
张管家放下话便离开了。
红绣没有理会还想要道喜的陈管事夫妇,扶着一直喃喃自语不停发抖的连翘回了屋子,好容易才将她架到了榻前。
连翘一屁股跌坐下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伤心的啜泣着:我只求在外院一隅安身,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够了,就够了啊,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儿的念想都不给我,为什么……娘,你不要哭了,我……红绣姐姐可在?红绣安慰的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红绣起身推门,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厮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道:红绣姐姐,夫人遣小的过来传个话,让您到正院儿去一趟。
杜氏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她?红绣蹙眉,点头道:多谢了,我马上就过去。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四十二章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前往正院的路上,红绣走的并不快,她的心被连翘的眼泪弄的乱糟糟一片。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是给府里长了脸,老爷怎还会将娘亲调出去?说是擢升为绣坊的管事婆子,例钱也给加到二两,可对于连翘来说是祸不是福啊。
连翘心心念念想的,无非就是呆在府里,盼着有一日能见到老爷,更抱着一些幻想,希望老爷哪日能认了她这个外室女。
娘亲奢望的,是一个实现希望渺茫的梦,如今这个梦,也马上就要破碎了。
想到那个女人哭泣的脸和颤抖的双肩,红绣的心也跟着揪紧,真不知该如何解决此事,再一想到她来到古代唯一的亲人要被调去府外,往后他们想见上一面难如登天,红绣更是紧蹙了眉头。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下人,主子有命,奴才听命,哪有他们说不的权利。
心事重重的到了正院,杜氏的大丫鬟琥珀早已等候多时,见了红绣,笑吟吟的走过来,道:红绣姑娘来了,快屋里请吧,老爷和夫人怕要等不及了呢。
说着话为她挑起门帘。
红绣忙回礼道谢,要知道往常这些大丫鬟一个个眼高于顶,仗着夫人宠信最是不将人放在眼里,她给自己掀门帘?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变化了吧。
进了正门,绕过青山云雾的屏风,诸葛老爷和杜氏正端坐当中品茶,两人眉目间皆是笑意,像是有什么喜事。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红绣恭恭敬敬的行礼。
起来吧。
杜氏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放下青花茶盏,笑望着红绣,语气温和的道:红绣啊,前儿我差人送去的馨岚居胭脂水粉,你用的还惯吗?回夫人的话,奴婢用的惯,多谢夫人赏赐。
谢什么,不过是几盒胭脂罢了,若是你喜欢,改日我在多给你送些个去。
多谢夫人,奴婢惶恐。
杜氏优雅的起身,水蓝色的褙子上用银线绣着大朵牡丹,威仪微露,清新华丽,款款移步来到跟前,红绣低垂着头,只看到她水粉色的绣鞋鞋尖儿和藕色襦裙。
下巴被微凉的手指捏住,红绣一惊,不敢反抗,顺着杜氏手上的力道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丹凤眼。
只一瞬,红绣便垂下了眼帘,担心泄露了情绪。
杜氏啧啧道:好一个俊俏模样,亲切的拉了红绣的手向前走两步,笑容满面的望着诸葛老爷,道:老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诸葛老爷放下茶盏,斜倚着圈椅,优雅道:夫人太过客气,你我夫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既然如此,妾身可就说了。
我瞧着红绣丫头水灵聪明,甚是讨喜,琢磨着想收她做个义女,你瞧,绿绮那儿不是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么,这不正好可以让红绣也跟着去沾沾光。
好好的女儿家,若是总呆在下人圈子里,还不学低贱了去?红绣猛然抬头,对上诸葛老爷笑容满面的俊脸。
对于杜氏的提议,他似乎毫不意外,还非常满意的点头,道:如此甚好,认红绣做义女吧。
红绣,你看老爷都允了,来来,快叫声干爹干娘。
望着杜氏描化精致笑容无懈可击的脸,红绣打心底里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
到此时她若再想不明白,就是榆木脑袋了。
恐怕今天的一出戏,正是因那日张析昊等人给她庆生而来。
一个有大才被多个官员看重的人还做下人,诸葛老爷怕要落了外人的口实。
他们夫妇倒是聪明啊!先前她对娘亲说,老爷不会认她,是因为老爷怕下人们嚼舌头,说他势利眼,说他以前女儿痴傻他不认,如今大好了露脸了又要认。
可若是认个义女呢?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认义女,等于不承认她是诸葛老爷的血脉,那何谈不仁义,何谈势利眼?如今她被工部各位大人看重,认了她做义女,也不会有人说诸葛老爷委屈了人才,更不会有人背后戳老爷的脊梁杆子。
主子们的面子保住了。
说不定还有人会夸他心胸宽广,唯才是举呢!可是,他们将娘亲置于何处?他们不认她,也否定了娘亲,当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算什么?这些年受的苦又算什么?只是出府每月二两银子的例钱就能弥补了吗?杜氏见红绣沉默不语,笑了下道:瞧这孩子,欢喜的不会说话了。
摇了摇红绣的手,道:快叫声干娘啊,叫了,你就是诸葛府的小姐了,往后同绿绮、橙绢、紫绡她们同等待遇,有宫里的嬷嬷专门教给你们规矩女红,若是你喜欢读书,也可以请先生来家里授课。
将来,干娘定会替你选门好亲事,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来,叫干娘啊。
干娘?干你妹!红绣几乎咬碎满口银牙,直挺挺的跪倒在地,直视着首位上的诸葛老爷,老爷,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杜氏脸色一僵,这孩子,怎的说跪就跪,诚心让干娘心疼的不是?诸葛老爷已沉下脸,望着红绣精致漂亮的小脸,沉声道:不情之请?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红绣抿唇,弯腰磕了个响头。
老爷,奴婢愿用‘小姐’的身份,换我娘亲不出府!你!不识抬举!诸葛老爷根本想不到红绣会拒绝,霍的起身,一挥手,桌边茶盏被他拨开,直直砸向跪在面前的红绣,茶叶末子和半盏茶水泼了红绣满头满脸,额头处明显鼓起个大包,温热茶水顺着鼻梁和下巴滴落。
面对老爷的愤怒,红绣眼睛都不眨,再次叩首:请老爷免去我娘亲绣庄管事的职务,当年之事,奴婢不会再提,也定不会让老爷在各位大人面前丢了体面,奴婢会做好分内之事,伺候好大少爷,请老爷开恩。
你!诸葛老爷气结,死死盯着红绣,若不是张析昊那个酸儒将工部各位大人带来,险些看了他的笑话,她以为他会认她做义女?她是吃准了他不想丢脸面了!诸葛老爷一甩宽袖,转身愤然离去。
杜氏见诸葛老爷走远。
笑容逐渐爬上嘴角,低声道:狗肉上不了酒席。
红绣低着头趴伏在地,全然不理杜氏的挑衅。
杜氏觉得没趣,这才追想诸葛老爷离开的方向。
直起身,红绣脸上还滴着茶汤,额头的大包似乎更严重了些,可她浑然不觉,只紧紧盯着诸葛任远离开的方向。
诸葛家小姐的身份,她不屑。
可是就算不屑,不要,也定然是她得到后再亲手毁去!而不是从一开始就让那些无耻之徒占了上风!她若稀里糊涂的做了诸葛老爷的义女,岂不是让他们奸计得逞了?红绣站起身,脊梁挺的笔直,一步步走向门外,一步步踏出的都是坚定。
将来有一天,她定要让诸葛老爷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定要让他求着认她,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是女子,命运也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四十三章 前有狼,后有虎离开正院,红绣一路急着赶去外院,娘亲性子软弱,得知老爷赶她走的消息怕是要以泪洗面的,顾不上跟陈管事和陈许氏寒暄,快步到了连翘住的跨院,看到的却跟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连翘此刻坐在小板凳上,面带笑意的揉搓木盆里的衣裳,那笑容开怀的很。
前一刻还坐在榻上痛哭不已的人,这才多久的功夫,怎就笑开了?!红绣暗惊,娘亲难不成被刺激疯了?娘!惊慌失措的跑过去,抓住连翘的双肩,红绣颤声问:娘,你没事吧?啊?连翘一愣,随即安抚的笑道:我没事啊,对了绣儿,方才张管家差人来说老爷收回成命,我不用出府了!当真?自然当真,连翘喜形于色,激动的说:我就知道老爷还是心怀仁慈的,让我去做什么劳什子的管事婆子,我宁可在府中洗衣裳啊。
对了绣儿,方才夫人叫你去有事?红绣长出一口气,用笑容掩饰情绪,安抚道:也没什么,夫人惦念大少爷,让我跟在少爷身边好好照顾着,记得提醒少爷不要熬夜,早早休息。
连翘不疑有他,大少爷的确最是用功的啊。
若是二少爷能有他一半的努力,他就真的跟老爷年轻时候最像了。
哎!说这些做什么,主子的事儿咱们做奴才的没有插言的理儿,绣儿,你也紧着回去吧,别怠慢了差事,娘没事的。
嗯。
娘,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得了空在来瞧你。
红绣在连翘面前,尽量笑的自然,笑的开怀,带转过身去,她便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先前她打了二小姐,跟柳姨娘结了仇。
如今大夫人看她出了风头,想拉她到自己的阵营,又被她当面拒绝,怕是这个梁子也结下了。
现下唯一还没得罪的就剩下秋姨娘,可那个表面柔弱的女人,偏偏是三个人中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看来她在府里的日子,可会越来越热闹了。
※※※临近上巳节,府里开始忙着准备大小姐诸葛绿绮的及笄礼,红绣倒是没多忙,整日除了伺候大少爷起居就是裁料子给娘亲做衣裳。
缝补绣花的时候都是在自己房中,并未在丫鬟房做,锦芳是负责大少爷缝补的丫鬟,若是看到红绣的针线比她好,又要多好些麻烦。
今日赶上红绣当班,打过二更,锦芳锦萍等人都先去睡了。
红绣在丫鬟房斜倚着圈椅,拄着下巴昏昏欲睡,正当她迷糊的时候,门外突地传来张盛的声音。
今日是谁当值?红绣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推门掀帘出去。
是我当值,大少爷可是有何吩咐了?张盛笑着说:准备宵夜吧,少爷饿了。
是,我这就去。
锦松居是有自个儿的小厨房的。
诸葛言然若是看帐看的晚了,这个时辰都要用些宵夜。
锦萍事先早备下了酱牛肉和几碟子小菜,红绣忙着生火烧水,烫了酒,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酒菜备齐便端着到了大少爷书房门前。
若是往常,张盛是会接把手的,可今日在门前却没看到张盛,红绣猜想他定是被大少爷差去办别的事了,自己倒退着用背顶开书房的雕花木门,胳膊肘掀起门帘,屋内烛火摇曳,一室的温暖。
少爷,奴婢送酒菜来。
端着方盘向前走了两步,便瞧见诸葛言然趴在桌上,身体略微发抖。
少爷?见他情况不对,忙放下托盘快步上前,大少爷,您怎么了?试探的推了推他,却见诸葛言然猛然抬头,一双星目布满血丝,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见了她的眼神,仿佛饿狼见了野兔,让人心突突的直跳。
大少爷,您怎么了?我,我去请大夫!红绣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忙找了个托词转身就走。
不料才迈出两步,纤腰便被猛然扣住,背后贴上了一个炙热的胸膛,那热度透过绸缎长衫都感觉得到。
一个羞耻的硬物正抵着她的腰部。
饶是红绣前生没结过婚,也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瞳孔骤缩,脑海中立即反映到是有人下药!大少爷,放开!红绣开始疯狂的挣扎,推拒着身后的人,左右躲闪着诸葛言然不断落在她脖子上的细吻。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诸葛言然的怀抱依然如铁打一般,细碎濡湿的吻不断的落在她脖子和耳根处。
这是一种看到多脚爬行昆虫的感觉,红绣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挣扎,挣不开,想求救,又不能。
因为她清楚,张盛怕是被人收买了,今日故意布局让她钻入圈套。
少爷被下了药,若是跟旁的丫头欢好,大不了收了做个通房丫头,可她的身份特殊,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那个给诸葛言然下药的人,就是要让他们做出兄妹乱伦的事,她若是叫了,定会引来家丁,当场撞破这场大戏,可若不叫,她的一生就要毁了!红绣重活以来涉险境无数,还没有一次能让她如此害怕惶急,情急之下,抓了桌上茶盏往身后泼去,也不管里头的茶汤是否会汤着人。
诸葛言然!你看清楚我是谁!诸葛言然似乎有一瞬间清醒,双手松开一些。
红绣抓住机会逃了开,她踉跄的往外奔,眼看快要离开书房,却撞到一个人身上。
张盛!红绣惊呼,脚步顿住,恐惧的张大双眼往后退,可身后的诸葛言然炙热的呼吸,似乎都要喷吐到她的脸上。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红绣最后的意识,是看到张盛向自己冲来,她下意识的转身想跑,却觉得后脖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PS:热闹来了,先声明一声俺是亲妈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四十四章 哪路神仙帮忙?红绣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头疼的像要裂开一般,张开眼揉着僵硬的脖子,入目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这不是大少爷的卧房吗?昨日的事情立即冲上脑海,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刚从圈椅上起身,还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言然也不知是病的如何了。
锦芳那丫头哭的,当真吓得我不轻。
姐姐莫要担忧,言然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想是锦芳担忧主子身子急了些。
话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正是,咱们一同瞧瞧,老爷都吩咐去请大夫了,想来应是没事的。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已被吱嘎一声推开,温暖的阳光直射进昏暗的房间,红绣下意识的眯了眼,待清醒些了,诸葛老爷为首的一行人已经进了屋子。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夫人,见过两位姨娘。
红绣恭恭敬敬的行礼,让自己的言行看不出一丝一毫受惊后的破绽,事实上到如今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按着昨晚的事情发展,现在她不是应该躺在诸葛言然的床上吗?又怎会衣衫完好的坐在外间的圈椅上?到底是何人救了她?诸葛老爷摆了下手,一行人踏入卧房内间,杜氏先坐在床沿,摸了摸躺在床上沉睡的人的额头。
似还有些发烫。
杜氏回头,瞪向红绣,斥道:你主子病成这样,怎得还打瞌睡?还不绞了冷帕子来给少爷敷额头去体温!红绣还有些懵,但似乎情况并未按着下药人的预想发展,低声应是,去往木盆架子的时候,正看到锦萍锦芳等人进门。
不着痕迹的瞧了锦芳一眼,若是她没记错,刚才门外杜氏和秋姨娘他们的对话中,似乎提到锦芳是第一个到杜氏那里去报讯的,而锦芳是秋姨娘暗插在锦松居的人。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了。
若是大少爷做出乱伦之事,受益者是谁?情况不言而喻。
红绣绞了帕子,来到榻前为诸葛言然敷在额头,冷帕子一沾到皮肤,诸葛言然剑眉便皱了起来,低哼一声转醒。
母亲,您怎么来了?看到床沿上坐着的人,诸葛言然惊讶了一下,一瞬间,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喝了张盛端来的茶水,开始觉得浑身燥热,yu火焚身,恍惚间似乎见到一位甚是美丽的女子走到跟前,他痛苦难耐,抱了她,不料一杯冷水泼下,他发现那人是红绣,再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些惊慌的左右看看,瞧见红绣俏立于一旁,衣衫完好,头发梳的也整齐,并未出现在自己的床上,诸葛言然长出了口气。
言然,账目是看不完的,你年纪轻轻,可不要累坏了烙下病根了。
诸葛老爷叹了口气,到底是心疼儿子了。
多谢父亲大人。
诸葛言然心中温暖,抬头对父亲微笑,又对两位姨娘点头致意。
柳姨娘笑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让锦芳那丫头吓的我们不轻,可不是该罚她?锦芳?诸葛言然闻言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见锦芳与锦荣、锦萍规矩的候在一旁听吩咐。
听到诸葛言然的声音,锦芳面色有些僵硬的走上前来,大少爷,有何吩咐?哦,没什么,前儿我带回来的两匹上好白云锦缎,你帮我收在哪儿了?回少爷,奴婢放在咱们锦松居的小库房里。
诸葛言然点头,笑望着秋、柳两位姨娘,道:姨娘莫要见怪,这两匹料子乃是咱们南边儿的铺子才刚送来的,说是今年最新研究的花样,要留着做八月评比绣品的时候采用,我瞧那料子柔软,颜色素雅,正合适两位姨娘,稍后我便差人为二位送去。
秋姨娘温婉笑着,道:言然何必客气,都是自家人。
正是,我们二人来趟锦松居,倒要讨你的礼回去了?柳姨娘掩口笑着,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诸葛老爷道:既然是言然的一片孝心,你们收着就是。
秋、柳二人点头,恭顺应是。
一家人又聊了一会,确定诸葛言然身体并无大碍,这才准备要走,红绣想着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不料心思没转完,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叫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诸葛老爷眉头皱成个疙瘩,何人在外头喧哗,没上没下的!老爷!一个胖乎乎的小厮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煞白着脸结巴道:不好了,张,张盛,死在秋姨娘卧房里了!什么?!!方才梅香到秋姨娘卧房打扫,看到张盛倒在地上,脖子,脖子上被利器划了个口子,鲜血淌了一地,已经没救了……秋姨娘俏脸煞白,摇着头,眼中泪雾闪现,无助的望向诸葛老爷,颤声道:张盛怎么会去我房里,怎么会死了?柳姨娘哼了一声:谁知道呢!诸葛老爷安抚的拍拍秋姨娘素手,转而对红绣说:你好生伺候着大少爷。
是,奴婢定会尽心尽力。
嗯,咱们先去瞧瞧情况,此事尽量不要声张,张管家现在何处?来报讯的小厮道:张管家现在秋姨娘院子里,早已经哭晕过去两次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开锦松居,诸葛老爷让秋姨娘先到柳姨娘那歇息,自己和杜氏一同前往出事地点,冷声道:此事蹊跷,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到秋院去。
杜氏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压下这件事,天子脚下,咱们府中若是出了人命,不是要落人口实的?正是如此,先去安抚了张管家再说。
……红绣关好卧房的门,缓步走到诸葛言然床榻前,隔着三四步远站定。
低着头,等候大少爷发话。
诸葛言然瞧着红绣,一时间只觉尴尬无比,咳嗽了一声,道:昨日之事,我定会去查个水落石出,你不要声张,对任何人也不要说起。
是,奴婢晓得。
还有,张管家死了侄子,以他的个性必然会先一步报官,捕快若来询问,你应当知道如何应答吧?奴婢知道,奴婢定然守口如瓶,绝不提起昨日之事。
红绣心道,你怕被人戳脊梁骨,我还怕名节不保呢!只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救了她?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四十五章 出府约会去诸葛言然所言不差,张管家果然没有通过诸葛老爷的那一关,不待人赶去,已先一步报了官。
诸葛大宅里乱作一团,红绣这厢却是安静的很,照顾大少爷的身体的重任是老爷亲自安排下来的,锦芳锦荣等人都靠不上前,加上大少爷点名要红绣在房里伺候着,锦萍他们眼红也只能干着急。
不多时郎中来了,给诸葛言然诊脉之后,只说大少爷乃是积劳成疾,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开了调养的方子嘱咐了一番,红绣按大少爷吩咐给了赏钱,郎中欢喜的去了,那副药着人去熬,熬好之后大少爷却并不喝,当着红绣的面儿就给倒进了痰盂。
红绣知道大少爷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转头权当自己没看见。
捕快来了,院里的丫鬟下人皆被问话,到了红绣这儿,她谨慎做了回答,丝毫没有提起昨晚之时,直说最后一次见张盛是他来传饭。
捕快似乎也不觉得年轻轻一个丫头跟杀人案子有何关联,草草问过走了过场便回去了。
本来热热闹闹的为大小姐准备及笄礼。
不想先是闹出大少爷病危,后又出了人命,一天之内,诸葛老爷的心已被搅合的七上八下。
待到掌灯时分,红绣将饭桌撤了,给诸葛言然泡了茶,就听门外锦萍传话。
大少爷,大小姐来了。
话音方落,卧房的雕花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个窈窕的妙人儿径自进门来,声音宛若珠落玉盘,脆生生的道:我来瞧自己的兄长还须走那劳什子的过场?锦萍莫不是拿我也当外人去了。
锦萍满脸堆笑:大小姐哪儿的话,真真羞死奴婢了,奴婢这就给您沏茶去。
红绣惊讶的望向诸葛绿绮,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印象中大小姐是个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定是柔弱楚楚的,却不知竟是说话如此爽利的一个人。
石榴花色罗纱长裙曳地,楚楚纤腰上宫绦细长,随着她每一步移动飘摆,鹅黄色交领窄袖短衣勾勒出她优美的上肢曲线,外罩对襟水粉色小褙子,衣襟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点点山茶,俏皮又不失端庄,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与生母杜氏有七分相似,丹凤眼上挑,柳叶眉弯弯,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一颦一笑媚态毕露。
当真不愧为圣京第一美人。
红绣低下头,恭敬的行礼:大小姐安好。
诸葛绿绮瞧了她一眼,笑望着诸葛言然,调侃道:哥哥房里何时来了如此俊俏的丫头,当真人以群分么?美人的丫头都是美人。
话音刚落,人已笑的花枝乱颤,青葱似的手指掐着雪缎帕子掩口,娇俏又优雅。
诸葛言然无奈的摇头,往床榻里挪了挪,拍拍身旁道:娘请了宫里的嬷嬷调教,就把你调教成个小油嘴?诸葛绿绮小蝴蝶似的翩然来到榻边,挨着诸葛言然坐下,不依的道:哥哥说的什么话,我方才听丫头们说你病了,连爹娘和姨娘都惊动了,忙赶过来瞧瞧,怕你郁结憋在心里,才想着逗你一笑,你可到好,不领情,反倒打趣我。
是,逗着我笑,自个儿先笑开了。
哥!……诸葛言然满眼宠溺,诸葛绿意仿佛俏皮的孩子,撒娇的跟诸葛言然谈笑。
红绣低着头站在一旁,心道再冷的人也有温暖的一面,只是分人对待而已。
诸葛言然和诸葛绿绮一母同胞,感情应是相当深厚的吧。
这样的兄妹情,恐怕今生她都得不到。
愣神间,突听得诸葛绿绮道:……绣的什么嫁衣,若是哥哥帮我绣,就算绣成狗牙咬的蟑螂爬的我也喜爱。
诸葛言然苦笑道:我若是会绣还倒好了,今年八月十五月夕那日评比,咱们再交不出敌得过商家的绣品,可就是连输四年了,到时候爹爹定不会轻饶了我。
诸葛绿绮愤愤道:可也怪不得你啊,商家三少爷狡猾的紧,花高价将好绣娘都纳入旗下去了,南楚国就这么大点儿,才几日的时间还让你上哪儿找好绣娘去。
爹爹他自己不行又来欺负你,回头我跟他说去。
别,千万别说,你好好准备笄礼的事吧,我的事我自然会忙去。
……红绣不只一次听人说起月夕诸葛家与商府的绣品比拼,可一直都没放到心头去,今日一听,反倒是有了些主意,就不知自己的一手绣活行不行了。
前世她精通蜀、粤、湘、苏四大名绣,可不知南楚国是否也将刺绣分的如此细致,针法与她所知所学又相差多少。
她得好好的斟酌看看,即便要借此机会做文章,也要稳妥才好。
※※※张盛身亡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一个下人的死亡很快便被更大的事情遮过去,转眼间到了三月,距离大小姐行及笄礼还剩下三日时间。
这日恰好赶上红绣歇班,到外院陪着连翘洗衣裳,纤细的胳膊轮着木棒,捶打衣裳较之从前也有了力道。
陈许氏在一旁满面堆笑的道:要我说,咱府里顶顶孝顺的就要属红绣了。
正院厨房王五家的闺女环翠不是在二小姐房里当差么,也没见她回去瞧瞧他娘,头些日子王五家的想闺女想的紧了,托人少了个信儿去,环翠还托词不愿见呢。
连翘微笑不语,不愿在背后道人长短,可自个儿家丫头知道孝顺她,她心里是欢喜的。
几人谈笑之时,伏武大踏步走进来,见红绣也在,英武的脸上浮现出爽朗笑容,脸颊上酒窝甚为讨喜。
连大娘。
哎,小武要出门?连翘指了指伏武身上的青色新衣,这是红绣分的料子,她才给伏武裁的。
伏武笑道:是啊,管事的命我出府去采买,正想来问问大娘缺什么不。
陈许氏酸溜溜的道:哎呦,小武啥时也没多问问陈大娘却啥啊。
伏武笑了下,假装没听懂,低头问红绣:绣儿,你要不要一起溜一圈?我请你吃老夏家的云吞。
伏武哥我不去了,我想帮我娘洗衣裳。
难得有空回来,她想尽量帮连翘分担一下。
伏武面上闪过失望。
连翘见了,笑着在裙裾上擦擦手,从怀里掏出个粗布抽带的小包,数了二十文钱递给红绣,绣儿,眼瞅着三月三女儿节了,人家丫鬟都有头面,就你头上光秃秃的,咱们没什么钱,你去买个木钗戴上,娘看着也顺心。
娘,我自来就不稀罕那些个玩意儿。
不稀罕也要戴,紧着去吧。
快去快去。
连翘将红绣强行拉起来,和伏武一起推了出去。
路上仔细些,卖了木钗吃了云吞就回来。
伏武回头摆手:知道了,大娘放心吧。
红绣盛情难却,只好跟着伏武从角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