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最难消受美男恩

2025-03-25 17:05:06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春荼蘼只好先把簪子收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问过祖父和父亲关于母亲白氏的事,毕竟她穿越过来后就是没有亲娘的,而且这身体的本主也没有对娘亲的记忆。

再说,春氏父子摆明不想提,她又何必要揭他们的心头疮疤呢?特别是对春大山来说。

他正值青壮年,长得伟岸英俊,却除了被徐氏设计外,一直没有再娶妻,这其中有担心女儿受气的原因,但未尝不是对死去的白氏长情。

对于古代男人而言,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令他这样做,还无怨无悔?于是,春荼蘼现在的想法变了。

她很想调查一下亲娘白氏的事,想知道白氏是如何与春大山成就的姻缘?怎么去世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的存在是个禁忌?但,要从哪里开始查起呢?又要怎么才能保证不让父亲伤怀呢?正坐在床边出神的想着,忽然听到窗户上传来响动。

不是敲击,像风吹的,又像有人抚摸了一下窗棂,却又很快缩回了手。

她的心神猛然一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堵住,没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外面的人却轻轻推开窗户,跃了进来,无声无息的,就像夜里的一片暗影。

下回要记得拴紧门窗啊,怎么总是忘记。

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赶那人离开,只僵着身子坐在那儿,似乎全身所有的反应神经全罢工了。

面对夜叉,从第一天开始,她就总是会不知所措。

是我唐突了。

夜叉的声音压得很低,被呼啸声掩盖,但……起风了,外头太冷。

如今已是初冬,西北之地开始多寒风,让没有武功傍身的人半夜外出,确实很不人道。

春荼蘼没说话。

只拉过被子,包在身上。

她确实超级怕冷,而他,记着这一点。

夜叉回手,灭了灯火。

两人就在黑暗一坐一站,沉默着,过了好半天,夜叉才突然没头没脑地低声道。

荼蘼,记着,你并不欠我的。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春荼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锦衣把那天和她的对话告诉了夜叉。

他来,是要解释。

只是要她怎么说呢?跟他相处有压力?这样的话太没有良心了!是,韩无畏和康正源帮她很多,可夜叉为她,每次都性命相搏。

不仅如此,他之前拿出了关于英家的重要情报。

后来舍弃了他自己的保命符,就为了让皇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远离。

三条命吗?好像数目早就混乱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

对女性来说。

美男恩也很难消受。

但,人家是拼了命救她,她还能嫌七嫌八的不识好歹吗?所以,自诩伶牙俐齿,却说不出感谢或者拒绝的话。

哪一种,都伤人。

知道活死人是什么感觉吗?夜叉忽然问,因为压低着声音。

有一种让人浑身酥麻的神秘感觉,而且虽然看不到,春荼蘼却似乎感觉到他唇边扬起一朵苦涩的笑意。

淡淡的,也无力。

和你一样,荼蘼,和你被人关到一个封闭的地方是一样的。

黑暗,全是黑暗,暗到你觉得这世上从来不曾有光,绝望得认为死亡才是幸福。

春荼蘼心尖上像被快速的刺了一下似的,很疼,却又捕捉不到。

她是因惧怕而远离黑暗和封闭的人,而夜叉,却是身在黑暗与封闭之中。

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此时却奇怪的却产生了强烈共鸣,好像面对同样的命运。

在幽州的时候,怎么会那样?她问。

那天,他差点被大雪埋葬,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他毫无生气般的、狼的眼睛,还有他突然咬住她手指的雪白牙齿。

我练的功,叫无妄神功。

夜叉坚涩地说,回忆很痛苦,其实,功法只是初成,并没有大成。

他要如何对她说,若大成,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极可能会伤害她?我被萨满以邪术控制,可化身为魔,为他及他背后的主人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他们四处杀人、排除异己。

该骄傲吗?我从来没有失手过,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只要我在运功后的一定时限内,回到安全的地方,‘死’上几天就行。

我想摆脱,只要我死,他还能控制我的尸体不成?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妹妹在他们手里。

我妹妹是这世上惟一真正爱我的人,我不能让她有事。

可是在幽州遇到你之前十天,我得到妹妹的死讯。

说到这儿,他哽了一下,害得春荼蘼莫名心酸。

我从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早有安排,暗中培养自己的力量,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萨满威胁我,若我不顺服,就把我妹妹奉献给狼神,也就是活祭。

我一直暗中安排人手,想方设法要把她救出来。

我快要成功了,你知道那有多不容易吗?可她没有等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冰寒得像万年不融的雪。

那是刻骨的仇与恨,那是被伤害到极致的痛,那是深深埋于心底深处的冷意,最后连血液全结冻了,伤人,却更伤己。

我不怪她没等我,因为有时候等待,可能比死还痛苦。

可是,她还那么小……那么小的人怎么会想要自尽,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春荼蘼再也听不下去,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扑过去抱紧夜叉的腰。

同样是同胞!同样是手足!夜叉和龙座上那位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都不得不去伤害。

只是,夜叉从来没有过选择。

她懂他的心痛,这一刻,她完全懂。

本来,无妄神功不动用,我就不会变成活死人。

可得到我妹妹自尽的消息,我心情太过激荡,感觉出身体的变化。

我强行克制,我想挣脱邪术的魔咒,那样,萨满就将被反噬。

没有人可以在操纵我后全身而退,因为,我不允许!夜叉身体僵着,并没有因为春荼蘼的拥抱而软化下来。

而是满身散发著强悍凌厉的气息。

他是如此骄傲与尊贵,他是狼神之子,那种被人当成武器的侮辱,那种被人当狗养活的日子,他忍耐却不忍受,也必十倍奉还!萨满可能感应到了什么,瞒着锦衣他们,派人追杀我。

那时。

我只要动用一点武功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话也不能说,就像个又聋又哑,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傻子。

夜叉把那种极致的痛苦说得极为平板,好像是与他无关的事,为了躲避追杀,熬过活死人的发作期,我不得已混在军奴中,因为那是萨满惟一想不到我躲藏的地方。

可惜我再怎么压抑,战马和猎犬那种有灵性的动物还是感觉到我身体里的凶气。

所以我被军营里的兵士怀疑、攻击。

我稍没控制好自己的行动,动手伤人。

引发的后果却是致命的。

春荼蘼明白了,这就是夜叉当时变成雪人的原因!他没有运用魔功,却因为亲生妹妹之死而激发了身体里的魔气。

他努力克制,因为只要他熬过去,用邪术逼迫和控制他的萨满就会受到反噬,他就报了仇。

这个煎熬的过程很长,足足有十天。

他一直面对着非人的折磨,不仅是肉体上,还有精神。

而事实上。

后来锦衣能轻易除掉萨满,正是因为夜叉成功的反制了那个老男巫的缘故。

只是当时在军营,他功亏一篑过。

所以,你明白了吧荼蘼,你从来不曾欠我。

夜叉轻轻拉开春荼蘼,凝视着她。

就算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也闪着暗碧的微光。

那时,我想过放弃,就这么沉在黑暗里,跟着我妹妹去那黄泉路多好。

算了吧,生得悲哀,死得无聊不是正好?可是你出现了,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叫醒我的,因为在活死人的状态下,我感知不到外界。

但,我就是感觉到你拍打我,还跟过儿说,要让这个雪人好看点。

夜叉突然笑了下,昙花一现般的,春荼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只能看得模糊,却觉得极美,冰山消融,化为春水一般。

我醒了,意味着萨满全身的邪术告破。

他极力隐瞒自己变成了废物的事,但我又怎么可能饶恕他?你还对我说‘活下去’!而我的活,也意味着敌人的死。

所以……他的大手抚在春荼蘼的面颊,第三度说,你不欠我!荼蘼。

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报恩,因为你不知不觉中给了我摆脱的机会。

荼蘼,你给了我自由!比所有生命都珍贵的自由!春荼蘼惊讶了,身上的热流乱窜。

尽管是无意的,能帮到夜叉真好。

她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痛苦与折磨,不知道他面临什么样的黑暗与绝望,但他能摆脱,未来就会有机会。

此时,两人离得非常近,近到呼吸相闻。

有那么一瞬间,春荼蘼觉得夜叉想吻她。

可是他却没有,而是突然后退一步,疏离的所气息登时暴露在空气中。

三次救你,不敢说还了你的恩,至少可以两不相欠。

荼蘼,我走了,保重。

说着,闪身消失,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也像来的时候一样,令人无法阻止。

春荼蘼立即明白,夜叉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是她决定要远离,所以逼出他那一番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信任她,却不会再与她有瓜葛。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可这时她发现,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今天是她的成人礼,她是个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但,就在这天,在黑暗中,她泪流满面,彷佛永远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