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都督单名一个立字,(罗立?萝莉!汗一个。
)五十来岁的年纪。
和想象中的功勋老将或者马上英雄不同,他不是身材魁梧,紫黑脸膛,而是白面美髯公,细高挑的个儿头,倒像是个儒将。
年轻时,想必是玉面银枪俏罗成那样的人物。
不过,他说起话来倒是豪迈,很有执掌一地军政的番镇风格。
拜见的时候,春大山执军礼,春荼蘼跟着康正源执了晚辈礼。
罗立连呼免礼,还叫他们赶紧坐下,威严大方中不失怜下与慈爱。
春荼蘼规规矩矩的跟在春大山身边,即不多话,更不四处乱瞄。
当然,也不会畏缩。
罗大都督阅人无数,看在眼里,心中就暗暗点头。
他虽然笑着,但身上无形的威压却在,等闲小点的官员都会有些战战兢兢,可这对父女出身低微,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果然不俗。
春荼蘼感觉得到罗大都督那探究的目光,却并不在意。
既然点了名要她来,肯定会好奇的嘛,好在她这种能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人,是不怕被人盯着看的。
况且大厅里很暖和,她穿这些并不会冷。
人在温暖的环境下,也是容易放松的。
不过,她很快就又感受到了好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人的本能第六感告诉她:有几道不是善意的目光。
但还有一道极为怪异的、很熟悉的、却热热的像要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谁呀谁呀?春氏娘子。
忽然,罗大都督叫了春荼蘼一声。
她赶紧从椅子上起来,低首垂目地道。
民女在。
罗大都督笑了笑,这是在家里,不用这么多礼,坐下回话。
是。
春荼蘼依言。
后退了两步,重又坐回去,言行举止没有半分局促之处。
明明是小家碧玉的打扮,却生生散发出大家闺秀也比不得的坦然气度。
老夫听人说起过你在范阳县的事。
罗大都督语气温和地道,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却有如此胆色,心思又缜密,口齿又伶俐。
特别是对我大唐律法,竟然烂熟于胸。
随手拈来,运如自如。
真如我辈武人,手拿趁手兵器的感觉啊。
这一番话,用的全是褒义词,不过却是能从两面听的。
若是好意。
自然是夸奖。
若是心里藏着什么,就可以理解为:一个姑娘家却心眼儿这么多,嘴巴那么利,不学习修身养性的诗词歌赋,却这般好斗。
得,好词全变坏词了。
春荼蘼张了张嘴,因为自己是姑娘家,身份地位又摆在那儿,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才好。
正犹豫。
就听身边的春大山恭敬的站起来道,大人可别再夸属下这女儿了,属下惭愧。
她平时性子倒软和,也素喜读书,只是大病一场,在病塌上无聊。
偏属下找不来其他书给她看,这才读了读律法。
后来被迫为属下申冤,不得不抛头露面,说起来都是属下的过错,累及女儿。
老爹这话说得好啊,活脱脱一个坚贞文雅的少女,而且是至孝的,这就新鲜出炉了。
这怎么是你的错。
罗大都督的语气仍然温和,天有其才,必逢其时罢了。
春大山一怔。
这话,连他也不好回了,难道说自己女儿是蠢材?他倒是想示弱装傻,可却为女儿骄傲得很,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罗大都督转头和康正源聊了起来,他才重新又坐下。
春荼蘼借机略抬了下眼睛,飞快地观察了一下环境。
这是一处方正的小花厅,设在大都督府的跨院里,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大方,即有武将之家的简洁利落感,又透着深郁的文化气息。
此时厅内就四个人,仆从们上了茶就都下去了。
有罗大都督、康正源、她爹和她。
还有……她本想稍看一下就收回目光,可当她看到花厅侧面的一座红木彩雕大屏风时,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除了看到两道俏丽身影缓缓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还看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韩无畏!韩无畏正笑嘻嘻的看向她,两人目光一对,立即像把她钉死在原位似的。
明明刚才进厅的时候没有他,他什么时候出来的?看来花厅侧面大约还有一个通道,所以以屏风遮挡。
这几个人应该躲在那儿偷看很久了,怪不得她感觉到好几道怪异目光落在她身上。
哈,大都督家好严格的家教!虽说大唐的礼教不太严格,但主人在这边说话,那边就有人偷瞄,然后还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也真够瞧的了。
再看明目张胆走出来的两个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是双生女,不仅长得一模一样,穿的也一模一样。
同样的明眸皓齿、高挑丰满,同样的对襟宽袖、表面闪光的孔雀罗衫裙,朱红色瑞锦帔子,梳着华丽的双刀半翻髻,对衬插着金四蝶,蝶上垂着翠玉珠。
真是美丽……冻人。
爹。
两人走到罗大都督面前,曲膝行礼。
然后又转向康正源,笑着见礼道,康大哥。
原来是罗大都督的女儿,康正源和韩无畏的青梅竹马啊。
哥哥妹妹的,听起来亲热,还很有故事的样子。
你们怎么出来了?客人还在,多没规矩。
罗大都督斥责道,但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很宠溺的感觉。
来幽州城之前,春荼蘼是做过功课的。
这位罗立大都督,战功多多,老婆也多多。
只是他两个儿子全是嫡子,目前在京城任职。
他正妻亡故多年,身边侍妾一大堆,却也只得了两个女儿。
虽然是一个妾生的,却因为是双生,又是中年得女。
所以宠爱非常。
一个叫罗语琴,一个叫罗语兰,显性就是眼前这二位吧。
康正源站起来还了一礼,两位妹妹好。
我来时。
我母亲还念叨你们来着,何时回京啊?他起身了,春大山和春荼蘼就不能坐着。
春荼蘼没心情听他们寒暄。
只感觉心中一阵阵厌烦。
她宁愿和底层士兵坐在小酒馆里,吃涮肉、啃毕罗,没大没小的吆喝着,也胜于坐在这豪华的大都督府里,连踹口气儿也不自由。
陪我爹过了年就回。
不知是罗语琴还是罗语兰的姑娘说。
若康大哥年前赶不回去,不如就在幽州城过年吧。
另一个说,正好年后一起走。
还能做个伴儿呢。
看情况。
康正源微笑着,端的是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那神情,标准之极,多一分则多。
少一分则少,玩的就是一个刚刚好。
特别亲切友爱,又隐隐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天空的白云似的。
看得见,但摸不着。
而随后,一片乌云飘了过来,笑道,那可不行啊,他回不了京。
就要回我那儿。
好歹我们是嫡亲的姑表亲兄弟,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韩无畏仍然是黑色的普通士兵服,同色的抹额,帅气逼人。
只是他说完这话,突然转向了春荼蘼,咧开嘴。
露出白闪闪的牙齿道,荼蘼,这一路可好?春荼蘼怔住。
韩无畏直接叫她的名字,显得比较亲近。
不仅春大山皱眉,其他人也都露出了些异色。
偏此时她不能发作,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道,托韩大人的福,见到了我外祖父,一路坠在康大人的人马后面,倒是安全得很。
大家早商量过,对外,就说她是去辽东郡的外祖家。
康正源还特地在那里多留了两天,放她出去玩玩,以方便圆慌。
虽然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但毕竟这也只是糊弄普通人的。
而她语气疏离,有意把和韩无畏的关系拉远。
就算衬得韩无畏太轻浮了也没办法,谁让他先挑衅的。
哪想到韩无畏只是挑了挑眉头,无所谓的笑笑。
春大山赶紧借这个空,对两个姑娘略施一礼道,见过两位小姐。
春荼蘼没办法,也曲了曲膝。
见罗语琴和罗语兰坦然受了春大山的礼,心中一阵暗恼。
虽说她们是罗大都督的女儿,虽说她爹只是个小小武官,但她们先是这么直接闯出来,后来又这么大喇喇的,实在没家教得很。
果然慈母多败儿,慈父显然也一样。
大唐女子本就张扬,这两个显然是被宠得不像话的。
这位就是那们有名的女讼师?双生之一好奇的问道。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天真,就是透着有点假。
而这种假,只有同是女人的春荼蘼才看得出来。
回小姐,我女儿不是讼师。
春大山抢过话来,是我这个父亲无能,她上公堂,是为父申冤。
春大山一直强调这个,因为女子上公堂为讼是毁名声的,但代父申冤却是大孝之行。
他努力想扭转别人对女儿的印象,可他越是这样,春荼蘼就越心疼,对找茬的人就生出怒意来。
春姑娘,您是怎么辩的?我连跟人吵嘴也不成呢。
双生之二特别佩服的说,只是这话也有点假,当然春荼蘼也听得出来。
敌意!强烈的敌意。
不用说,她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只是这二位是不是没脑子啊,罗大都督自然是国家重臣,可她们两个是庶出,也敢肖想韩世子和康巡狱?不期然间,她抬头看了一眼韩无畏,见后者笑容消失,眉头皱紧,显然不知道罗氏双姝会说出这番话来。
而康正源却向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让她不要生气。
…………………………………………………………………………………66有话要说………注:唐太宗年间,幽州的大都督就姓罗,他有一个儿子,就是《隋唐演义》中的罗成。
本书是架空,但架空的只是人物,背景什么的,大抵与唐是相似的。
这样做,是为了便于大家理解。
说到底,本文是异时空大唐,没有真正的历史人物,不然皇帝也不会姓韩,之前也不会被突厥占领过。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