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宁也想过自己亲自上阵去闹,但她随即一想,自己年纪太小,引不起太大反响。
她若是闹得过了,别人会认为她小孩子家胡闹。
还有,她也要尽力改造一下方氏这种软弱的性格。
方氏和她爹杜朝南两个人已经被何氏用所谓的亲情和孝道给操控住了。
他们家要想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就必须要摆脱何氏的情感操控。
她一人单打独斗不行,还必须全家齐心协力才好。
她没有兄弟,方氏以后也不一定能生出儿子来。
家中没有男丁,这在最看重子嗣的古代农村是致命的弱点,他们一家若是气势弱了,以后有钱了也没什么用。
不,应该说麻烦会越来越大,因为包子越大,惦记的狗也越多越凶。
方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这要怎么闹?你奶毕竟是长辈……闹过了你爹夹在中间也不好过……方氏已经被古代的三从四德给死死捆住了,她严格的遵循着出嫁从夫的规矩。
如果杜朝南为人性格强势还好些,偏偏他们两人是同一类型的人。
杜朝南性格木讷老实,相较于机灵狡猾的大哥二哥和得天独厚的幺弟,他从小就不就得爹娘的宠爱。
脏活累活都是他干,黑锅都是他背。
每回在外面做工都是埋头干活,省吃俭用,回来工钱全部上交。
就这样,他也没落到一句好。
杜方宁暗暗握紧拳头,她爹外出做工好几个月了。
这次挣的钱肯定不少,再也不能落到那个妖婆手里了。
方宁,你看——方氏继续唠唠叨叨的说着。
就在这时,忽听得院外一阵喧哗。
接着,传来了花大婶子敞亮的大嗓门:哎哟,春宁她姥来了。
吴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啊,我来跟亲家母唠唠磕,听说她给我二外孙女定了门好亲。
呵呵……众人心照不暄的笑了笑。
方氏一听到吴氏的声音,双眼不由得一亮,连忙整整乱蓬蓬的头发迎了上去。
杜方宁悄悄的将自己鸟窝似的头发抓得更乱些。
二姐杜夏宁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她瞅着妹妹的动作,不由得一撇嘴。
杜方宁抬手顺便将二姐的头发也抓乱了,飞快地低声说道:一会儿咱姥问起来,你啥也别瞒全说出来。
有的人都想把咱们卖了,咱还留什么面子啊。
全撕破拉倒!杜夏宁郑重的点点头。
娘,大热天的您怎么来了。
方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上前叫道。
这次不但吴氏来了,李氏和方氏的二婶钱氏也跟着来了。
钱氏一向心直口快,她看着方氏哭肿的双眼,一脸心疼地说道: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俺们能不来吗?吴氏擦擦发红的眼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便跟着方氏去外房见何氏。
何氏做为杜家的女主人,来了客人一般是要知会她的。
何氏这人一向宽于律已,严于律人,最喜欢挑别人的礼,即便是要闹,吴氏也要先礼后兵。
其实何氏早就听到了动静,但她愣是装不知道,估计是想给吴氏她们一个下马威。
哎哟,亲家母来了。
快进来坐。
何氏笑呵呵的迎上来,脸上身上显得干净利落,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刚才那不愉快的一幕似的。
接着,她又转头吩咐大儿媳妇:去,倒三碗糖水来。
孙氏应了一声,下去倒水。
何氏热情的将吴氏和钱氏让到上座,方氏在一旁静静的陪着,杜方宁姐妹几个也在旁边站着。
几人先是寒暄一番,何氏又东拉西扯的问了些吴氏庄稼上的事情,吴氏倒也不急,继续跟她掰扯。
不过,钱氏性子比较急,扯了一会儿便忍不住直奔主题:亲家母,我咋听说你给二外孙女定了门好亲?何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便道:唉,啥好亲不好亲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家孩子模样好,有人惦记也在情理之中。
这不,就是那媒婆来问问,这答不答应还是两可。
杜方宁怯生生的在旁边接道:奶,我咋听那媒婆说五两银子啥的,你还说这个家都是你做主啥的——何氏脸上的笑意敛去,狠狠地瞪了杜方宁一眼。
杜方宁回瞪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低下头去。
何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王八羔子竟然敢瞪她!她这么多儿媳孙子孙女当绝找不出杜方宁这种忤逆的。
方宁,你过来!何氏强忍着气,沉声喝道。
奶,你看在我姥和二姥的份上别打我行吗?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实话了。
杜方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十分害怕的躲在钱氏身后不敢动弹。
钱氏伸出大手拍拍杜方宁,似乎在给她打气一般。
然后仍然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亲家母,你就直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吧?吴氏也不咸不淡的接道:亲家母,咱们两个村子隔得不远,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了。
何氏被逼得没法,只好扯着老脸说道:是有订亲这回事,不过,我得把事情的前因给亲家说明白了。
这周家可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为啥找上门呢,还都怨夏宁这孩子,谁叫她整日扮俏,让周家小子瞧见了——杜夏宁一听何氏当着自己姥姥和舅妈这么诋毁自己,脸色立即变了,奶,我可是您亲孙女,您老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怎么扮俏了?你们看看我这衣裳,还是我大姐留下来的。
奶,您不能冤枉我。
何氏不耐烦的嚷道:我咋就冤枉你了。
跟你一起挖野菜的那么多姑娘,人家咋就看上你了。
你冬宁妹妹也跟你一起,咋就没她的事呢?那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你们说是不是孙氏也附和道:是啊,这话倒是真的,我家冬宁当时也在场,就没她什么事。
你们——杜夏宁气得嘴唇发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吴氏和钱氏脸一拉,正要开口。
就听钱氏身后传来杜方宁清脆而又凛然的声音:奶,大伯母,照你们这么说,那些杀人的劫财的都是应该的,那些被杀的被抢的都是活该,谁让他们有脑袋有钱财呢?世上那么多人劫匪不抢,为什么偏偏抢他们呢?你们说是不是?孙氏被呛得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只得端起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大人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边上呆着去。
杜方宁理直气壮的仰头答道:我也想一边呆着,可是我奶的记性不好,总记不清自己做过的事,我得提醒她老人家。
还有,大伯母,我听人说,那天卖俏的是冬宁姐,人家说,她那天头上插的野花得有二斤重,还一个劲的对着那姓周的笑。
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苍蝇不盯那有缝的蛋,反而来盯无缝的。
你这个死妮子,你给我闭嘴!钱氏气得差点跳脚。
这下方宁舅妈李氏不干了,对于何氏,她不能怎么样那毕竟是长辈,可她跟孙氏是平辈就没必要讲究那么多了。
她一把将杜方宁扯到自己身边,站起身,指着孙氏大声嚷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当着俺们的面就这么骂,要是俺们不在,你是不是就动手打上了。
孙氏瞪着一双三角眼,扁平的大黄脸因为愤怒也燃上了一层红晕。
她指着李氏尖声说道:我就这么说她咋了,我是她长辈,我就不能说她几句吗?你瞧瞧她小小所纪,嘴恁毒,把她姐姐损得一无是处。
杜方宁无辜的辩解道:大伯母,我真没瞎说。
那天去的人都看到了。
要我说,干脆那冬宁姐配给那姓周的算了。
啪——那厢何氏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一张脸拉得老长,狠狠横了杜方宁和孙氏一眼:都给我闭嘴!接着,何氏又狠狠地对孙氏发作一番,孙氏不敢反抗,憋着气,默默退出了堂屋。
孙氏一走,何氏便又将矛头转向杜方宁。
吴氏趁着她的话头还没打开,又不高不低的插了一句:亲家母,咱们接着刚才的话头唠,别让这点子事给岔开了。
钱氏也笑吟吟的问道:是啊,亲家母,你说是外孙女主动招惹的,可我听方宁这么一说,又不是那么回事。
你倒是给我们妯娌俩给掰扯清了。
两人脸上带着笑,声音也不高,可是气势却丝毫不弱。
吴氏喝了一口糖水,慢悠悠地说道:我可记得几年前,你说给我大外孙女找了门好亲事,结果呢,你们家好了,盖起了大房子,你二闺女也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可我的外孙女我四年只见着三回。
这一次,你家又缺啥了?见吴氏旧事重提,何氏的脸像刷了一层浆糊似的,僵硬得几乎要裂开。
方氏一听吴氏提起亲自己的大闺女,不禁低声啜泣起来。
杜方宁在加油添火:娘,你心里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吧,反正今儿有人给咱们撑腰,你啥也别怕,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大不了,等我姥走了,咱们娘几个再挨一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