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朝南也出声相劝,无奈方牛子坚持要去。
最后一家人只好锁上门跟着他一去杜家老宅。
此时何氏刚跟花奶奶和王奶奶骂完架回来,气得肝儿疼,她又对两个儿媳妇发作了一番心里才觉得好受些。
孙氏和王氏把饭端上来,她没吃上几口饭,就听人说方宁小舅过来了。
何氏装作没听见,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吃着,老杜头不知又溜达到那儿去了。
方牛子也不进屋跟何氏搭话,他一进院就顺手抄起一把铁揪开始干活——挖西厢房的砖墙。
方氏和杜朝南均是大吃一惊,连忙出声阻拦:他舅,你这是干啥?方牛子头也不抬的高声作答:我能干啥?你们没钱盖房子,我就把这老房的砖给挖了搬过去盖新房。
方宁心里乐开得了花,暗赞小舅真是个人物。
她接着火上加油:小舅,你一个人挖得太慢,明天多叫几个人呗。
还有,河洼那儿太洼了,咱把这地给掘三尺去填坑吧。
方牛子爽朗一笑:行。
你等着。
方氏瞪了方宁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就爱起哄架秧子。
何氏开始还很淡定,可是渐渐地她就坐不住了。
终于,她砰地一声把碗重重放下,剔着牙走了出来,站在上房门口,似笑非笑的招呼道:哟,他舅,你又来了?方牛子又心平气和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姐没钱盖房子,我把旧房拆了盖新房。
嗬,你的手可真长,跑来挖我们老杜家的墙根来了。
我倒要问问亲家,一个二个的孩子都是咋教的?方牛子微微一笑:我是个粗人又是个男人,不擅长跟妇人吵嘴,我只管干活。
你老让开些,我手劲大小心碰着你。
方牛子说完,一揪下去,十分巧妙的把砖头撬了起来。
这青砖大瓦房当初是下了血本,它跟杜朝栋一样,一直都是何氏心中的两大骄傲支柱。
看到方牛子这么糟蹋房子,她的心简直在滴血,脸气得脸像猪肝一样暗红。
她尖声朝里喊道:老头子,老大老二,你们都在哪儿?有人要拆咱们家了,你们快来把这个人给我拉出去。
杜朝东杜朝西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
方牛子一下也没停,不软不硬地说道:我只管挖墙,别跟我讲理。
杜朝东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无奈方牛子油盐不进。
他的耐心渐渐用尽,粗声粗气的嚷道:方家兄弟,你说你到底想咋样?这可是在我们杜家!方牛子直来直去粗声回答:把我姐该得的钱拿出来,其他免谈!杜朝东梗着脖子耍赖:没钱,以后再说!那就别挡我,我接着挖。
杜朝西也上来劝,方牛子还是那样副模样,这一会儿功夫,门头上的砖又掉了几块下来。
两人怒气上头,说着说着差点要动起手来。
杜朝南连忙死抱住二哥不让他动手,方牛子年轻力壮根本不把杜朝东放在眼里。
他瞪着眼逼问道:你想打是吧?好,我奉陪,咱俩打不过瘾,我回去叫方家庄的人都来。
老虎不发威,你别当人是病猫。
咱们今儿正好算个总帐,二十年了,我姐忍够了,我们方家也忍够了!何氏一看方牛子这么横,当下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开始哭天抢地的嚎叫起来。
这么一嚎,又把四邻街坊给惊动了。
朝南,你这个挨千刀的,我生你还不如养条狗,你们一家子作践我们老两口还不够,又把救兵给搬来了。
你黑心烂肺的,活该天打五雷轰。
我早晚非被你气死不可。
她又哭又嚎的再加上刚吃完饭,这饱嗝气嗝一个接一个的打起来。
何氏这样仍不过瘾,索性爬起来去撞方牛子,方牛子随意用手一挡,何氏扑通一声适时倒下,歪在地上直翻白眼。
方牛子一惊,有一瞬间的失措。
这明显是想以此讹诈他!他还没来得急想出对策,方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立即大声疾呼:天哪,我奶的病又犯了!大伯娘二伯娘你们熬的药呢?说完,她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似的在院里乱转,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良药,那是滞留在他们原来的厨房中的半盆馊水。
方宁拿了碗盛好,用盖子盖住。
同时还指挥着方氏和夏宁等人:快,把我奶扶进屋,我给她喂药。
这时孙氏狐疑地问道:方宁你给你奶端的是什么?方宁不耐烦地说道:当然是药,我姥给的偏方,专治我奶的病。
你不信是吧,那我不管了,出了事别赖我们家。
孙氏为人十分狡猾,嘴里只干嚎着也并不真管。
来来,姐你把咱奶的嘴掰开,我来喂药。
夏宁犹豫了片刻,最后毅然配合着方宁用力掰开了何氏的嘴,秋宁也帮着按着何氏的手,方宁用手托着碗底,把半碗馊水把何氏嘴里一倒。
夏天的馊水最易变质,那一股又酸又腐的味道直冲何氏的喉间,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啊喁一声吐了出来。
方宁蹙着眉头捧着碗一跃而起。
她站得远远的,一脸焦急地问道:奶,你感觉怎样?要是不好,就再喝一碗。
还有半盆呢,够你喝的。
我呸,喁——何氏眼中带着怨毒的冷光,剧烈的咳嗽几声,朝方宁狠啐一口。
方宁委屈的端着碗进厨房去了。
方牛子见何氏没事了,他继续硬着头皮挖墙。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溜出去的杜朝东带着一帮本家的人气势汹汹的来了。
方氏吓得脸都白了。
在乡下,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有的甚至能一不小心把命搭进去。
自家弟弟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真出个好歹,她怎么对得起自家爹娘。
牛子,你快住手,钱,咱不要了!方氏低声恳求。
方牛子面无惧色,视这帮人为无物。
方宁心里也有些紧张,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她眼前能想的就是去找里正和三爷爷二爷爷来镇场子。
不想她刚钻出人群,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向她家走来了。
为首的人正是他大舅方满子。
事情是越闹越大了。
方宁气喘吁吁的跑过去跟方满子打招呼:大舅,不到万不得已,你可别动手,吓吓他们就够了。
说完,她飞奔去请里正和三爷爷等人。
里正刚吃罢午饭,正在歇午觉就被方宁一声,里正叔叔,要出人命了给吓得翻身坐起。
你家又咋了?里正急匆匆的跟着往杜家赶。
还是那些事,多年积累一下子爆发。
里正赶到的时候,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状态。
方氏简直吓坏了,何氏也没了以前的嚣张。
老杜头也被村民叫了回来,正在跟方满子说话。
相对于方牛子的硬气,方满子显得理性很多:大爷,这次我真不是来闹事的。
我娘听镇上的人说我姐他们一家被赶出去就叫我来看看,实在没地住了,我就把我大姐接回去。
老杜头连忙解释那是何氏的一时气话,并不是真的要赶云云。
方牛子懒得听这些解释:那过去的事暂且不提,你们家打算怎么安排我姐一家,就这么净身出户,一文钱不给?方家的本家人立即有人吆喝:对,杜大爷,你必须给个说法,我们方家庄的姑奶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老杜头一看里正来了,连忙满脸赔笑道:里正,来来,你说两句。
里正颇有气势的摆摆手:家务事而已,有什么不合心的就坐下商量,哪能动辄就动手。
你们谁都有爹娘和婆娘孩子,混乱之中,打伤了打坏了,你们怎么办?家里人操不操心?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方牛子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里正大叔,你这话我明白。
可你也得站在俺们这边想想,若是你家闺女被婆家赶出了门,你能看着不管?我姐嫁到你们村这么多年,她是啥样的人,你想必也清楚。
可你看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家一直在忍,可忍到头来,却让人骑到脖子上拉屎。
这一次绝不能忍了,必须得跟我们一个交待!说着话,三爷爷和二爷爷也来了。
最后,里正建议他们几个主要人物进屋详谈。
方宁在何氏刀一样的目光下溜进厨房,给方家庄的这些人端上茶水,让他们润润口,一会儿好继续闹。
屋里几个人正在交谈,女人孩子外人一律被挡在门外。
方宁想溜也溜不进去。
不过,她很放心,有小舅在场,她家绝不会吃亏。
谈判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老杜头一次性拿出了一千二百文钱给三房盖新房。
另外小猪和鸡也按分家协议定的给付。
何氏一听这个结果,顿时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老杜头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振了一回夫纲,打了何氏一巴掌。
方牛子抱着猪,方满子提着钱,方宁和夏宁抱着三只老母鸡连带一群方家庄的人,浩浩荡荡的朝新家走去。
这一次,方宁觉得走起路来,大腿根都硬了许多,很有一种神气活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