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让小木头先去跟别的男孩子子玩,她要把书放回家还要干会儿活,小木头又承诺把今天挖的蚯蚓送她,就跟着那帮猴崽子们跑了。
方氏见方宁拿着书回来,当即唬了一跳,像受了惊吓似的嚷道:方宁,你是不是拿你小叔的书了?快快还回去,咱可惹不起。
方宁小时候有一次偷偷溜进书屋翻杜朝栋的书看,因为弄脏了一页就何氏痛打一顿。
用她的原话说,方宁那条贱命也不值一本书钱。
这事也深深地烙进了一家人的心里。
方宁自然知道方氏的担心,笑着解释道:不是他的,我找宋柳借的。
宋柳?那就好。
方氏心里有些奇怪,怎么宋柳也有书。
旋即一想人家宋家是有钱人跟一般庄户人家可不一样。
她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嘱咐道:那你可得仔细些,别弄皱了弄脏了。
知道了知道了。
夏宁一边做针线一边跟方氏说话:这个宋老财对自己抠,对孩子可真舍得。
方氏接道:那是,人家家里有那么多地,城里头还有铺子,手头不缺钱就想着改换门庭,他可是卯着劲要让他大儿子考秀才中举人呢。
唉,就是不知道明年宋乔和我小叔能不能考上。
方氏一脸无谓:咱可不指望沾你小叔的光。
不找事就行了。
夏宁抿嘴笑:他不倒沾咱家就不错了。
母女俩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夏宁看方宁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便好奇的凑过来问道:书上有好看的花样子吗?方宁摇摇头:这本书没有,一会儿我给你画几副你看看。
她很快想到,她家没有笔墨和纸张,那也是稀罕东西。
宋柳借给她看的正是农书,全是文言文又是繁体字,她看得有些吃力。
她一边看一边默记生字,然后拿着树枝在沙盘上练习写字。
用方氏的话说比人家考秀才的还认真。
今天是方牛子在杜家的最后一天,方家自家有十几亩地又开了很多荒地,虽然家里有大舅和姥爷,但依旧忙不开,今天把木工活一做完,他就要回去了。
杜朝南正在挖塘泥,他们开的那块荒地十分贫瘠,家里又没有粪池,他只能先挖些淤泥垫上去。
方宁正看着书突然想起了什么噔噔的跑出去,冲父亲喊道:爹,你把池塘挖深些,咱们以后好养鱼。
方氏瞥了一眼,嗔道: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一会儿养鸭子一会儿又要养鱼的,净折腾。
方宁耐心的解释道:娘,咱们家地少人多,可不就得动脑筋想法子。
书上说了,要想富,就要少管孩子多种树;要想发,挖池塘养鱼虾。
方宁一脸狐疑,书上真这么说?我咋没听说过?方宁一本正经的点头,真的这么说的。
杜朝南把淤泥挑到屋后的荒地里,方氏带着夏宁和秋宁开始平地种菜。
这时节能种的无非就是萝卜、白菜、芥菜等几种常见的菜。
众人正在忙活,香草又提着篮子登门了。
方氏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笑着上前迎接。
这两天方氏也琢磨出味道来了,她毕竟是个过来人,香草虽然掩饰得好,到底还是被她看出端倪了。
她又惊又喜,私下里跟三个女儿说:香草跟村里的一般女孩子不一样,为人大方和气,心里有主意。
虽说相貌不出挑,配你小舅也是绰绰有余,不过就是她家条件太好,咱们家太穷,不知他父母怎么想的。
夏宁当时就接道:她父母都是明理的人,他们家要真想攀上有钱的,县城应该有吧,也不用等到如今了。
那倒也是。
方氏思量了两日,又悄悄套了几次方牛子的话,方牛子忸怩了一会儿也就实话实说了,即他觉得香草这人不错,顾虑是她家条件太好。
一是怕她过不惯穷日子,二就是怕人说嘴靠岳家之类的。
其他的倒没什么。
方氏决定以后要慢慢试探香草。
香草把篮子递给方氏,笑吟吟地说道:这是从铺子里带回的点心,我家人少,天又热,眼看就放坏了。
给方宁秋宁她们当零嘴吧。
方氏十分过意不去,香草妹子,你再这样我可不依了,你上回拿的衣裳啥的,我就腆着脸收下了,你咋每回来都不空手?香草忙笑着解释:嫂子,没有下回了。
我明儿个就得回城了。
这些都不是啥好东西,嫂子别嫌弃就行。
方氏只好收下,心里想着要回送点什么才好。
可是家里啥都没有,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也怪不得自家弟弟有顾虑,别说是结亲,就是普通的人情来往,贫富不一样,有时就挺让人犯难。
方宁早想好了给香草的回礼,她打听到香草还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汪立志,今年十四岁,全家人宝贝得跟什么是的,如今正在县学读书。
她便缠着夏宁用碎布缝了一个双肩背包,没有拉链就用把木头磨圆了再做成布扣扣着,显得既轻便又别致。
她又让杜朝南编织一个放书的藤架。
这会儿,她刚好将东西拿了出来。
香草姑姑,这是我娘缝的背包,比包袱皮方便多了。
正好给立志叔叔装书用。
香草一脸讶色,忙接过来看。
她边看边赞叹方氏的手巧,方氏也明白汪立志和夏宁年纪相当,若说是夏宁缝的,怕人说那些无中生有的闲话,也就默认是自己做的。
这扣子做得真别致。
香草一脸欢喜再三感谢了一番便收下了。
方宁又把藤架递了过来,香草稍一推辞也收下了。
方氏心里不觉好受了许多。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香草稍一思量,然后用商量的口吻对方氏说道:我今儿来有事跟嫂子商量。
方氏忙问:你说,啥事?方宁心道,不会是要她小舅吧?香草缓缓开口道:嫂子,我觉得方宁和我大哥去县城卖东西挺累腾的,那么远很不方便,不如你们将东西在我家寄卖怎么样?啊?方氏仿佛被馅饼砸了一样,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牛子的耳朵十分灵敏,离那么远竟然也听到了,他有些不自然的接道:哪能总麻烦你们家。
香草低头看着脚尖,眼波飞快地在方牛子身上流转了一下,小声解释:也不是,我就是看大哥手巧,我家铺子卖谁的货不是卖?方宁在旁边观察,恋爱中的女人是很美的,她觉得香草此刻比平常好看多了。
方宁生怕方氏推辞,连忙笑道:娘你就答应吧。
还有,咱不能让香草姑他们家白忙活,就按寻常的寄卖收钱,卖不掉的咱再拿回来。
这可是好机会,如果能成,他们就能节省不少来回跑的时间,创造更多的财富。
至于汪家的这个人情,她以后会想办法还的。
香草冲方宁笑笑,又说了一些细则,然后又告诉杜朝南一些城里人的喜好。
香草看方氏有活要忙就张罗着要下地干活,几个女人一起蹲在地里干活说笑。
趁着方氏回来端水的功夫,方宁凑上来悄声说道:娘,你今晚就留她吃饭呗,明天我小舅走了,趁机让她俩说说话。
方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真是喝河水长大的,管得宽。
方宁嘻嘻笑着跑开了。
她还要去放鸭子。
方宁两指搁在嘴上,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再把食盆放在地上,那些鸭子摇摇摆摆的出来了,嘎嘎的叫着埋头抢食吃。
待鸭子们吃完,她挥着竹竿,把它们往河里赶去。
鸭子们在水里玩耍扑腾,她自己则寻了个沙坑用树枝练字。
宋乔来到河边时就看到这一幕情形。
他心里不禁有些酸涩还有触动,同时又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应该再用功一些才好。
他站了一会儿,方宁根本没发现他。
他想打招呼又想着两人刚刚争执完,觉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又轻手轻手的退回原处,从袖笼里掏出《论语》,念了一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方宁身躯一震,果然转过头去看她。
宋乔假装没看见她,继续专心读书:子曰……方宁觉得好笑,她也不理他,而是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念道:有蝇自远方来,不亦烦乎。
宋乔气呼呼的停下了,趁他还没有开口,方宁抢先说道:你找我什么事?宋乔很快就反将一军:谁说我找你了,我在河边读书。
方宁平静地点头:那好,你继续读,我到别地去。
哎,你等等。
有事吗?宋乔窸窸窣窣的掏了一会儿,递上来一沓宣纸。
方宁心里一阵惊讶,纸张这东西可不便宜,她可不能随意收别人的东西。
宋乔见她不接,急忙启用他路上想好的借口,一脸傲娇的说道:你不收,我还不想送呢。
要不是小木头整天向我炫耀他送你一罐蚯蚓了,我、我才不送。
——再说,你们搬家乡亲们不都送礼了吗?方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正色道:小木头就可以代表你家了。
宋乔心里着急,最后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是个读书人,你总不能让我送鸡蛋吧。
你可别。
他家的鸡蛋她可不敢要,听村民说宋老财恨不能自己化身为母鸡一天下三个蛋。
我收下了,谢谢。
宋乔递上东西,便捡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而坐继续看书。
方宁将纸放到一边的草地上,继续蹲着用树枝练字。
微风轻轻拂过山岗,河水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的流淌。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过去。
不久,太阳渐渐西斜,一道残阳将河水染得半红半碧。
河流、山岗、树林和村庄在夕阳显得恬静而美好。
方宁觉得该收工了,她站起身来,朝着河面吹了个尖亮的口哨,鸭子们嘎嘎叫着扑楞着翅膀纷纷向岸边游来。
她回头问宋乔:你不走?宋乔本来要走,但他又怕对方以为自己是因为她的离开而走的。
他坐着不动,我再看会儿书。
方宁菀尔一笑,赶着鸭群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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