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把针灸的银针都拿了出来,让沈氏点一盏油灯。
小老儿此时要刺病人的大椎穴,放血方能退烧,你看?郎中站到一边,看着沈氏。
然沈氏听着要放血,顿时又慌了神,期期艾艾的站在珍真姥娘身边,抽泣着。
老先生,只能放血吗?这……刺大椎穴放血是最有效的方法,且这个小女娃是淋雨外风所致,用此方法应该是最好的了。
你看是否?老郎中愣了一下,又道。
好了,就用这个法子。
再耽搁,你还要不要珍真了?姥娘一下提高声音,火大道。
沈氏不敢再出声,忙点点头,巴巴的盯着珍真。
那就先把病人翻个身,躺着。
然后把衣领子放下来。
老郎中把取了一直长长的银针出来,在酒里沾了一下,又放到火上烤一烤。
珍真已被翻身,衣领子都放了下来。
郎中摸着她的颈椎往下数,数到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处时下了针,又忙用手里赶紧的白布擦着滴出来的血滴,等放了差不多有十滴血的时候才停了手。
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道:你们接着用酒给她擦太阳穴,隔一个时辰就给她用酒擦擦身体,记得要按时让她服药。
沈氏点点头,上前去把珍真的衣裳理好,把她翻过来,又倒了些酒在手里蕴热后按到她的太阳穴上从里向外的揉着。
沈大舅把老郎中请到外面,倒了杯水给他,谢谢您来治病,只是这烧到底能退吗?老郎中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按说既是放了血又擦酒喝药是会退烧的。
不过,各人体质不同,且她原本就伤了底子。
到底能不能退的看今晚的时候,她退不退热了。
沈大舅楞了一下,遂即道:那就劳烦老先生多看顾一下了,只是就我们几个啥也不通的在一旁,万一有啥事的也不好办。
不如请老先生今晚就住在我家,我定是会好好招待您的。
接着又做了一个揖。
这是自然,医者父母心。
老郎中摆摆手,长叹一声。
沈大舅当即把郎中安排到清远的屋子歇下,又去了灶房。
今天做些好的,郎中要在家里歇下。
还有,快把珍真的药熬好。
沈大舅找到赵氏,拉着她道。
我省的,药马上就好了。
只是娃他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呢。
赵氏抿抿嘴,犹豫道。
啥事有珍真治病重要,你先去把饭做好了给郎中送去,我安排他到清远屋里歇下呢。
清远,你今晚就住到清辉屋里去。
他皱皱眉,打断赵氏的话,又对着清远道。
清远点点头,爹,我晓得了。
今日不用去学里,我就在家帮着做事吧。
沈大舅点点头,转过身看了看没见着清辉,清辉呢?上那去了?赵氏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理他。
他看看四周,便出了门去。
珍林把熬好的药端了过去,沈氏坐到珍真的身边,把她上半身子扶起来靠到自己身上。
娘,我怎么了,我咋觉得我像是在云里一样,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劲,睁不开眼睛。
她怀里的珍真醒了过来,虚弱道。
沈氏吸了吸鼻子,乖,先把药喝了就好了。
把珍林手里的药端过来,吹一吹放到她的嘴边。
珍真乖巧的点点头,小口小口的喝着碗里的药水,等喝完了,沈氏抬手给她擦了擦嘴角。
又把她放下,把被子给她盖好。
娘,你先去歇歇吧,我在这里看着呢。
沈氏抽泣了一下,对着一旁担心的姥娘道。
也好,不过你记得要给珍真擦酒。
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中用了,也免得给你添乱。
姥娘站起身来,捶捶肩膀,撑着腰出了屋。
沈氏不断的给珍真擦酒,珍林就在一旁打下手。
到了午时,赵氏晓得沈氏没心思吃饭,做了一些爽口的菜端给她,你好歹也吃点,要是你也熬坏了身子,谁来照顾珍真?沈氏这才听话的吃了几口饭,打发珍林出去吃。
下午,沈氏实在熬不住,在一旁打了会瞌睡,不到一刻钟就醒了过来。
忙想着倒酒,却见着珍林已是在一旁给珍真揉着了。
心里才安定下来,摸摸珍真的额头,像是要比上午低了一些。
忙又摸摸自己的,再摸摸她的,又还是热的很,心又是提起来。
却说沈氏和珍林两母女正是忙个不停的时候,有个小人儿从屋外冲了进来。
一把扑到珍真身边,拉着她的手直摇晃。
珍真姐姐,你咋了?你不要死呀,我们还说好等我长大了娶你呢。
呜呜,珍真姐姐,你睁眼和我说话呀。
沈氏和珍林定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小人儿哭闹不停,接着又是一道风刮过,只是这次进来的是个清辉。
你这个臭小子,你说谁死呢。
我珍真妹妹还没死呢,你少在这里咒她。
清辉气的跳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沈氏这才晓得原来冲进来的小人儿是何榆善,哭闹着以为珍真死了。
好笑之余又是心惊,是谁说的自家闺女要死了?这种恶毒的话,可不是咒人吗。
好了,好了,榆善不哭,珍真姐姐好好的呢。
只是她生病了,需要休息,榆善先回去,等珍真姐姐好了再和你玩呀。
沈氏上前去把何榆善抱到一边,免得把病气过给了他,她可咋给何莲盈交代。
珍真姐姐没有死?珍真姐姐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何榆善愣愣的呆在沈氏怀里,重复问道。
遂即又使劲扭动着身子,婶子,你快放开我呀,我要陪着珍真姐姐。
谁要你陪,小屁孩一个,给我滚回家去。
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清辉哼了一声,大声道。
我没有碍手碍脚,我就在一边乖乖的坐着,不会碍着婶子的。
何榆善从沈氏的手里挣脱下来,气鼓鼓的说道。
沈氏揉揉疼痛的额头,也不是这两个娃是撞哪门子的不顺眼,自打这两年,见着定是针尖对麦芒的。
婶子,我一定乖乖的。
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就让我陪着珍真姐姐吧,等她醒了,好能马上见着我。
他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还有小手背过脸上的泪水。
榆善,你快回去吧,你娘要担心的。
再说珍真姐姐是生了很重的病,要是把你也跟着病了,你娘该有多伤心啊。
听婶子的话,先回家去。
等珍真姐姐醒了,你再和她玩啊。
沈氏走过抚了抚他的脑袋,尽量把语气放缓,只是说着说着就有了颤音。
正在这时,房门又是一开,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呼……呼…….你这个臭小子跑的忒快。
何莲盈半蹲着身子,两手撑在膝盖上,沈姐姐,这娃没给你添麻烦吧,我这就把他带回去。
沈氏心里直冒火,发烧的娃最忌吹风了,这一个二个的倒好,都是带着风进屋。
要是珍真有个好歹可咋办。
没有,何家妹妹快把榆善带回去吧。
心里有了疙瘩,难免语气僵硬了不少,沈氏叹了口气,何家妹妹,我家珍真发着烧呢,吹不得风,你还是赶快带着榆善回去吧,小心过了病气。
何莲盈尴尬了一下,晓得自己鲁莽了。
沈姐姐,真是对不住。
今日我家娃有点咳嗽,想着看看郎中,却听到他家邻居说你家珍真发了高烧,要烧…….烧……这个臭小子听了便着了急,也不听我的话,转眼就跑了。
我这才追上来。
罢了,罢了。
任那些人咋说吧。
你还是快回去吧。
沈氏眼睛包不住的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她背过身去,语气哽咽道:你…….你快……快回去吧。
何莲盈一把抓住何榆善,把他困在怀里,那我这就先回去了。
沈姐姐,你别太担心了,你家珍真是个有福的娃,定是能熬过这关的。
便抱着何榆善往外走。
何榆善也是好几岁的娃了,有些力气,他缀着屁股,上身用力扭动,死活就是不走,娘,娘你让那个我陪着珍真姐姐呀,我要陪着珍真姐姐。
何莲盈一时来了气,这个死孩子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她便大力在他的屁股上拍了几下,这一打便是捅了马蜂窝,只听他嚎叫的更大声,娘,我要陪珍真姐姐,你打死我,我也要陪她呀。
我不走不走。
这一吵,把睡着了的珍真也惊醒了,她艰难的抬起脖子,娘,娘这是咋了呀?沈氏扑到她身旁,担心问道:把你吵醒了?你可还是难受的紧?嗯,头好痛,一身也是软绵绵的。
娘,好吵呀,让他们都出去吧。
珍真只觉得用尽力气也说不大声,仿佛都是说在喉咙里一般,而抬抬脖子就像是累的要晕过去,更是喘不过气。
沈氏点点头,努力止住哭声道:好,好,好。
你先睡一睡,等醒了就不痛了。
见着她又闭上了眼睛才起身对还在扭缠的母子两道:沈妹妹,你快把榆善带出去吧,我家珍真都被吵醒了。
何莲盈更是气的想把何榆善掐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用力拖了出去。
而屋里屋外都是他尖利的声音,我不走,我要陪着珍真姐姐。
沈氏见着屋里稍微安静了些,便又倒了酒给珍真揉额头。
一旁的清辉再也忍不住,无声的哭了起来。
清辉,你先出去吧。
你在这,你娘也担心呢,珍真有姑姑照顾,定会没事的。
沈氏悄声对着着咬着手臂,泪水如雨的清辉道。
他点点头,恋恋不舍的看看睡着了的珍真,她原本粉红的脸蛋此时像极了院子里的樱桃,红的让人提心吊胆。
收回眼光,脚步缓慢的走了出去。
沈氏那里会多想,一颗心都系到了珍真的身上,珍林,我们给珍真擦擦身子吧。
说罢便把珍真的衣裳都脱了去,和珍林一起倒了些酒在手里,往她的身子摸。
院子里的吵闹终于平静了下来,沈氏又摸摸珍真的额头,还好高温是退了些,许等到了晚上,烧就能退大半了。
等把老郎中的药吃了,不定就能退烧了。
她不断的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让自己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因着屋里闷不透气,沈氏也一身都是汗巴巴的,额头都是冒着细汗。
而因着擦酒的缘故,又是酒味浓重,沈氏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便让珍林在一旁看着,自己出了屋去茅房。
只她一走出屋子,就见着坐在屋外的何榆善。
榆善,你咋还在这?你没跟你娘回去?沈氏吃了一惊,忙问道。
何榆善点点头,嘘,婶子,我要陪着珍真姐姐。
他比了一个静音的手势,小声道。
沈氏扯了一个笑出来,摸摸他的头,那你别进去,就这外面哈,等一会天黑了,你就先回去,珍真好了,我让珍林姐姐去告诉你可好?他不说话,也不点都或摇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沈氏。
沈氏对他无法,又着急回屋去照看珍真,便叹口气去了茅房。
等着天色暗下来,沈氏去把老郎中请过来看看珍真的情况。
他先摸摸珍真的额头,又把她的眼睑扳开看看瞳孔,最后给她把了一会脉,才高兴的点点头道:总算是退了大半烧,你们还是要小心,按着我的嘱咐好好给她降温。
我再开个方子,这个方子每个四个时辰就给她吃一次。
熬过今晚,退了烧便能好了。
切不可大意,这种高烧很是容易烧成……最后几个字,郎中没有念出声,沈氏却是见着那是肺痨的口型,心里一紧,使劲点头。
接过郎中的方子就递给珍林,让她马上去煎。
谢谢老先生了,您真是我家珍真的救命恩人。
沈氏对着郎中做了一个揖,才把郎中送了出去。
屋外围着一群人,姥娘坐在板凳上,直直的望着沈氏。
娘,没事了。
珍真的烧都退了大半,你还是先去歇下吧。
沈氏理了理头发,勉强对着姥娘一笑。
姥娘那会不晓得她是强笑的,可也为着安她的心,便做出了放心的表情,好,你也好好照看自己。
榆善,你也听到了,珍真姐姐好了。
只是她现在睡着了,等她醒了,你再敢看她可好?现在天都黑了,你还是跟你娘回去吧。
沈氏蹲□,轻柔道。
何榆善早就打起了瞌睡,听了沈氏的话,便也点点头,乖巧的跟着何莲盈回了去。
此刻沈大舅全家才算是舒了一口气,这个小祖宗在他家,也不知道何家和张家该咋样看自家呢。
要是过了病气,他们两家还不把他们都撕来吃了。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沈氏对着众人笑了笑,便又进了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嗯,二更送上~~这几天会把之前三天没有更的补上。
俺还是日更,各位看官放心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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