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的再香也有清醒的时候,何榆善醒了过来。
可靠在珍真肩膀上,又舍不得离开。
只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记住此刻心间的幸福,才坐直了身子,伸了一下懒腰。
你总算是醒了,我这胳膊腿的都快失去知觉了。
珍真没好气的看了眼他。
他倒好,睡的香甜,醒了之后也神清气爽。
可是苦了她了,手脚都没了感觉,脖子僵痛的像是睡落了枕。
试着动动手,却发现根本没办法抬起来。
何榆善腼腆的抓了一下头,又见着她实在是难受的样子,一面生自己的气,一面又着急道:那咋办?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呀?要不我去院子里找珍林姐姐来?珍真白了他一眼,你来帮我手臂抬起来,再帮着我动动它。
而真到了何榆善帮着她把手臂抬起来回压动的时候,疼的她直咬牙。
许是因为手臂长时间血液不流通的缘故,等手动起来了,整个手臂都是酸麻而又疼痛。
两只手臂倒是疼好了,可腿却是真是疼得她冒汗。
何榆善见着她难受的样子也是心疼,两只红肿的兔子眼又是蓄势待发的样子,珍真姐,你……你打我吧。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痛了。
珍真此时正是把脚底蜷缩的时候,酸疼之感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好不易等着酸痛过去,却又见着他内疚的低着头。
好了,就是疼一下,又死不了人。
瘪瘪嘴,这孩子还真是和兔子一般。
那我扶你回去吧。
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
珍真点点头,把收伸过去,搭在他的肩上。
这个时期都是女孩子发育的快,她足足高了他一个头,所以有没有他扶着其实都差不多,可看着他的兔子样,免得他内疚便也装模作样的由着他去。
两人三瘸一拐的进了院子,正好直面迎着刚从鸡棚出来的齐嬷嬷。
珍真别扭的推了何榆善一把,懊恼的想他把推开十万八千里。
可这个时候,越是急着把他推开,在别人眼里就越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
她便镇定道:齐嬷嬷,我脚扭到了。
这是我娘手帕交的儿子,叫何榆善。
善哥,这是在我家帮忙的齐嬷嬷。
又暗自在他的腰间扭了一把,让他回过神来。
何榆善到底也是不傻,笑了笑,道:齐嬷嬷好。
我本是过来帮我娘给沈婶子问好,哪想刚好碰见珍真姐扭了脚。
齐嬷嬷给何榆善行了礼才道:真是麻烦善哥了。
还是由我来扶着二小姐吧。
便上前接过了珍真。
见着他还愣着不放手,只好看着他。
想是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呐呐的放开手,道:沈婶子在那呀?我去给她问个好。
我娘在正房里呢。
你走了那么久的路,还是先到书房去歇一歇吧。
珍真怕沈氏看出他的不对劲,便背对着齐嬷嬷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也好。
那我便去书房坐坐,等婶子出来了再给她问好。
说罢便也行了礼,径自去了书房。
虽然齐嬷嬷心底有千百个问号,但她来的不久,且主人家的事也不是由着她这个下人打听的,便也按下不提,只扶着珍真回了她的房间。
珍真坐在炕上,便道:齐嬷嬷,你去做你的事吧。
我就是扭了一下,那阵疼也过去了,歇一歇便好了。
齐氏见着她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点点头,道:那二小姐你自己注意一点,要是一会落地还疼得话,一定要说。
珍真笑着点头,看着她出了门,这心才像是归了位。
她也暗恼,明明和何榆善之间没什么,不过就他扶着她而已,按说就两人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这也不值什么。
可为什么心底偏偏就觉得在齐嬷嬷面前心虚,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怕大人发现责罚,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心情。
她恼了一会自己,又放心不下独自在书房的何榆善,便在窗边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见着院子里没人,才猫着腰,一路小跑进了书房。
见着他正坐在桌子边上发呆,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何榆善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真没发现珍真。
她便推了推他,才见着他回过神来。
你又发啥呆呀?他心中也有许多的烦恼。
虽然他的生活看似比别的人好了不止百倍,可家里时常爆发的争吵,自家和姥娘一家的明争暗斗,爹娘之间的矛盾,堂兄的嘲笑,这些种种都是他不得不面对的。
珍真姐,你说我为啥要姓何呀?我爹明明姓张,我明明生在张家,长在张家,却又是何家宗谱上的娃。
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他也不知盯着书房的那里,只眼无焦距,轻轻道。
珍真便坐在他的对面,心疼的看着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定是因着他日渐长大,因为身份带来的尴尬便常常摆在他的面前。
她叹了一口气,没啥奇怪的。
就算你姓何,哪怕你姓其它的姓,你也是你娘和爹的娃。
何婶子他们对你的好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趴在桌上。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从屋里跑出来也不知要去那里,只一路走走停停,却不想到了珍真家。
那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只一心想见着她,在她的怀里狠狠的哭一场。
可等他敲了门,才回过神来,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怎么和她说。
难道要让她见着自己最难过的样子?他的心高气傲,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才会躲到树后边,恣意的大哭。
那想还是被她发现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让她见着了。
珍真原是想让他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那样难过。
可看着他这样,又不想再提此事。
她要是执意要问,他也一定会说的。
可这不是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吗?只就这样陪他坐着,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从窗口穿了进来。
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何榆善便斜着眼睛看着她摆弄着桌上的纸笔,心底有一股暖意在流动。
不知为什么,就这样静静和她坐在一起,总是能平复他心中的起伏,宁静的像是碧云湖的湖面。
屋外传来脚步声,两人也混不在意,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珍真拿着毛笔在一本诗集上做着看后的笔记。
也不知何时起,她就喜欢上了看看诗集,能从中感受到诗人作诗时的心情,也能从诗中领略大好河山的雄壮。
而何榆善见她看的兴起,便也随手在桌上拿了一本书来看。
读了几年书,也能从书中找到些趣味。
只是在她身边,这样难得时刻,到底也是看不进去的。
搁下书又看了她一会,她看的认真,过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他在看她。
一时手痒,想将此刻的她尽收画中。
便也抬手去拿搁在砚台上的笔。
两人都伸手拿笔,却是都触到了对方的手。
这一触,便又闪电般的各自收手。
不知为何,珍真心中觉得有种异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
像是小时候见着蚂蚁,不伸手逗一逗就觉得心痒难耐。
又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怕被发现那一刻的紧张,心砰砰跳个不停。
抬眼看看他,竟是发现他的脸红的和芙蓉村村西院子里那颗枣树结的果,等着枣熟透了,便是那样的红。
突然觉得不自在极了。
要说珍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时代虽然开放,可她到底也没有谈过恋爱。
只在少女花季时喜欢过某个帅的一塌糊涂的明星。
可这种盲目的崇拜又怎么会和那种心动的感觉一样。
那个时候的她,家境贫寒,只一心想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算有空闲的时间也是去打一些临时工来补贴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费。
并没有机会和时间能去感受世间最神秘而又最莫名其妙的化学反应。
还好,就在他们两人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珍林推门进了来。
你们在这呀?刚才娘醒了,齐嬷嬷和娘说榆善来问好,正让我找他呢。
榆善,走吧。
珍林像是没发现二人的异样,眉头一扬,笑道。
何榆善如蒙大赦,立刻站了起来,衣角把桌上的宣纸也带了起来。
珍真看了一眼,便认出画中的女子是自己,忙低下头道:你去吧,这我知道收拾。
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一会给你做泡菜鱼。
何榆善红着脸点头,便小跑跟着珍林出了书房。
就是沈氏也对他的带来感到吃惊,刚听齐氏说了他来了,便让珍林去找他。
这不缝时节的,他一个人来了,听齐氏的意思,像是哭过。
也不知何妹子家发生了什么,这娃才一个人跑了出来。
正在她出神之际,珍林和何榆善便进了屋来。
此时的他,脸颊也没那么红了,在屋外正了正声音,又恢复他往日的自信的风采。
上前做了一个揖,才站直了身子道:婶子好。
沈氏盘坐在炕上,笑道:好。
善哥你也好久没来我家了,这乍一眼看,却是长大不少,到有些翩翩少年的风采了。
何榆善听了沈氏的话,愈加把身子站直,似一颗挺拔的青松,虽然还是稚嫩却也能想见以后的伟岸。
你也难得来,家里可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娘了。
对了,快来坐下。
他推却了一番,到底敌不过沈氏的热情,便坐在炕上。
倒也真是有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坐了炕沿,又似一口矗立的大钟。
我娘一切都好,就是挂念婶子的紧,只家里事情确实多了,轻易不好出门。
沈氏扑哧的一下笑了出来,善哥真是长大了,也知道和婶子打官腔了。
这站如松坐如钟的模样想必是练了不少时候吧。
想着你小时候的顽皮,可是和我家仲林有的一比。
何榆善倒也真似长大了一般,不急不慢道:小时候却是顽皮了,倒是让婶子看了不少笑话。
也算是孝敬婶子了。
且我就一个榆木脑袋,又咋能和仲林哥哥相提并论。
沈氏再也绷不住,笑道:好了,好了,你这娃。
这样说话倒是让婶子很不习惯呢。
赶紧恢复你的猴儿样吧。
他又像真是还原了泼猴一般的样子,腰一松,整个人似泥一般的委在炕上。
婶子,你不知道,我娘就喜欢我这样呢。
要是我那天让她见着我的猴样,总是逃不过一顿教训。
连夫子也是看不过眼。
我也只好装成那样啦。
你娘也是为你好。
既然来了婶子家,便也做回原来的自己来的畅快。
沈氏看了他一眼,想着之前他的装模作样,此刻的慵懒跳脱,真真是让人好笑。
那婶子可别跟我娘说呀。
好。
你要是在婶子家自在就常来婶子家玩耍呀。
听你娘说你也在赵夫子那读书,便是伯林和仲林的师弟了。
婶子也把你当自家侄儿一般。
那敢情好。
以后可是要常常叨扰婶子了。
他顺杆接话,嬉皮笑脸。
两人在正房里说着笑,珍真忙着把鱼篓子里装上鱼饵,投进湖里,一端又拴在木桩上。
要是运气好的话,也能捉到鱼。
其实心底也在为自己在书房的表现暗恼。
他一直在看她,她也不是没有知觉。
只是心里有种莫名的害羞,不敢大方的抬头回看,只好假装看诗集。
从袖袋里拿出收起的宣纸。
画的虽然不算好,倒也能看出是她。
那时他跟着珍林走了出去,她却鬼使神差的把这幅画收进自己的口袋。
如今拿出来一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还没有伯林给她画的好。
越想,脑子里越乱,气的她把画揉成一团扔到柴火里。
可想了想又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展开,看了一会。
叹了口气,折好收进袖袋里。
看着灶里熊熊的烈火,红艳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比那最红艳的胭脂还要好看。
脑中似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她使劲摇摇头,咬牙切齿道:呸呸呸,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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