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又闷又热,开庭的时间更是如催命一般。
苏昭坐在桌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谁也不敢去惹他。
吃了午饭,他一声高一声喊:文素!尹维大喜:阿弥陀佛,他老人家这股邪火终于没发在我身上!沈文素嫉妒地给了他一拳,然后跑去问苏昭:什么事?苏昭说: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再走一次?再走一次。
苏昭点头。
这一次走得仍然不顺利。
苏昭几乎从发动车子的一刹那就开始超速,但在市区马路上施展不开手脚,加上后头那人驾驶水平高超,两辆车每隔一段时间上演一次国产版生死时速,却始终没有拉开距离。
苏昭火冒三丈,大开大合地打方向盘,发狠道:跟吧!跟上高速!我他妈拖死你!穿过长街,冲过路口,拐过弯道,再有一公里,就是高速道口。
苏昭轻轻喘了口气,反而放缓的车速。
他看了沈文素一眼,沈文素也看看他,两人同时调整座位,同时检查安全带,同时微笑,清脆地击了一下掌。
准备好了?嗯!如今只有一个方法可用,那就是完全靠速度。
苏昭准备真正意义上的飙一回车。
后视镜里,桑塔纳在接近,两车之间或许仅有三十米,可这三十米内竟突然挤进一辆车来。
一辆摩托车,警用摩托。
桑塔纳紧急制动的声音尖锐到简直要把人耳朵刺聋。
刹车痕……呃……二十米,一只高帮皮靴毫不犹豫踏上桑塔纳前盖:超速。
驾照呢?小锦把头盔的挡风镜推上去。
桑塔纳纹丝不动。
小锦干脆跳上车前盖,蹲下来笑嘻嘻敬了个礼:同志,麻烦您把车窗打开。
沈文素急得大喊:小心!他要发动!可是桑塔纳不敢。
司机突然发现在短短几十秒内,这条空旷的马路上竟冒出许多车来,一辆接着一辆,从后面、前面、侧面的岔道上,每一辆都是冲他而来,直到完全把他包围。
一辆商务车的侧门被拉开,司机看见车内有个英俊极了的男人,正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冲他亲切一笑。
这一笑却吓出了他浑身的冷汗。
小锦把桑塔纳踩得咯吱响:是这样的,驾驶员同志,因为您超速50%,我不得不扣您两分,以儆效尤,希望您下回注意。
毕竟城市交通靠大家,请您牢记十次事故九次快,司机师傅要自爱。
现在, 小锦把罚款单贴在桑塔纳前窗玻璃的正中:要么您配合管理去指定银行把罚款给交了,对了,根据最新会议精神,这种情况每次罚两百,您有权力申请复议,可以索要发票。
要么……小锦漆黑的眼珠如宝石一般:让我们把您的车给拆了。
此时天空乌云滚滚,隐约听到远处的响雷,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了身,一动不动。
沈文素笑了,他探出半个身子大喊:小锦!好哥们!小锦正死死地盯着桑塔纳司机,并没有回头,只是高高地竖起一根大拇指,那英俊男子闻言却下了车。
二位!他笑咪咪挥手致意:我的宝贝帅哥儿子明天就去岛上!嗯!沈文素重重点头:我们一定常去看他!苏昭猛踩油门,朝着高速道口驶去。
浙江的天气似乎更糟,两人抵达桃原村时不过下午四点,天空却黑压压如锅底,一场大暴雨正在酝酿中。
沈文素一进村就开始找他那儿子,可惜下雨天小动物们都躲了起来,沈文素遍寻不着,失望至极。
谭家不出所料的大门紧闭。
苏昭拍了半天没人应,便对沈文素说:等着,他们总要回来吃饭,总要回来睡觉。
沈文素担忧地问:会不会全家投奔亲戚去了?苏昭摇摇头:不,在家,你看阳台上还有没收的衣服。
时间在静静流逝,雨却一直下不下来,空气湿度已经饱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身衣裳,从里到外都汗湿透了。
这两人也不管礼貌不礼貌,就坐在谭家门口的石阶上,时不时聊两句。
这一等,又是两三个小时。
苏昭抽着烟,眯眼望着山村小院中的点点灯光,淡淡说:听,新闻联播。
沈文素问:你饿了没有?苏昭摸摸他的头:你饿了?有点。
车上有饼干和矿泉水。
那你呢?苏昭拎拎粘在身上的衬衣:我没什么胃口。
他说完这句话,谭家便亮起了一盏小灯。
但因为两人是背对着大门而坐,根本没有发觉,直到有人把门吱呀呀拉开,他们才不约而同跳起来。
开门的竟然是那个叫谭丽丽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内,怯生生的,突然递出张纸条来。
我……我爷爷让我给叔叔的……小姑娘低着头:我爷爷说知道叔叔们是谁,但……但是他不能见你们,所以……所以就……把这个给你们……乖,苏昭接过纸条,轻声问:爷爷还说什么了?小姑娘窘了半天,脸蛋涨得通红,大概也觉得自己爷爷的话十分奇怪:他……他还说……说我还小,只有七岁。
但、但我觉得七岁是大姑娘了啊!苏昭笑了,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语气极为温柔:对,是大姑娘了,还是懂事的大姑娘。
小姑娘羞涩地咬起下唇。
那么大姑娘,苏昭微笑:你去替叔叔们谢谢爷爷,再告诉他两句话:第一句,叔叔们不会再来了;第二句,叔叔们不会输,让爷爷安心等好消息。
小姑娘点点头,慢慢关上门。
苏昭面对紧闭的大门站了很久,才把纸条扔进沈文素怀里:回家!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只有越野车前的两个大灯。
起风了,苏昭把手探出窗外:我们得加快速度,暴雨很可能造成山体塌方和泥石流。
浙江富庶,公路修得平整,但毕竟顺着山势,每个转弯都透出几分险。
在这蜿蜒的盘山路上加速,比城里的那场飙车更为刺激,毕竟眼睁睁看着山崖迎面撞来,仅剩几米时小车急拐避过,对谁都是一个精神上的考验。
车蛇行山底,人心惊肉跳。
这次回去后,苏昭开始报名业余越野拉力赛,因为突然发现了自己潜藏的巨大才能。
到县城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
苏昭咬牙说:走!不耽搁了!连夜赶回!高速入口处只开了一个通道,值夜班的收费员颇为细心,放行后还不忘提醒:雨天路滑,控制速度,另外注意横风。
苏昭微笑:知道了,谢谢您。
收费员也报以微笑,低头整理票据,路边警卫室却冲出一个人。
刚刚接到上头的电话!高速公路封闭!来人是高速路上的警察:唉呀!你怎么放那车过去了!?前头有几个山体防护墙还在施工中,万一塌方了怎么办!这鬼天气救都没法救!!你怎么就不早个三十秒说!收费员也急了,撑着伞冲出来,只能隐约看见越野车的尾灯。
喂!回来!前方车辆!回来!!交警用喇叭高喊,可是声音在瓢泼大雨中几乎微不可闻。
前方既不见山也不见路,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密集的雨滴敲击着车窗,一个个滚雷仿佛就炸响在头顶心上。
苏昭用百公里的时速往前冲,沈文素绷紧了身体一声不吭。
算了,苏昭终于放弃:不能开了。
他摸索着想靠边停车:能见度太差,轮胎又打滑,再开要出车祸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右边似乎有个东西掉下来,体积还不小。
据经验,这就是传说中防不胜防的落石。
苏昭解释。
车子不敢靠山崖,只能停在了路中间,苏昭打开所有车灯,沈文素抹去一头冷汗,松了口气。
这两人互相看看,觉得对方现在这副泥里水里的样子,真是狼狈啊。
真好,还有面包,沈文素在车里乱翻:你要吃么?过期了。
苏昭接过来。
吃吧,又吃不死,沈文素不太在乎:啊呀,好!还有牛奶……这不会是我十天前买的吧?好像是。
苏昭脱下湿透的衬衣,光着上身趴在方向盘上干啃面包。
哎,同志,注意点儿影响。
沈文素一边批评别人一边解自己衣服扣子。
苏昭坏笑:脱呀,你脱呀。
我就脱了,沈文素把额前的湿头发往后撸,笑道:我提醒你啊,别惹的我兽性大发。
苏昭懒洋洋的:行,那我就用这把老骨头扛你一次。
沈文素凑近摘下他的眼镜,轻声问:你多少小时没睡了?四十左右,苏昭笑了:我觉得还好,现在也睡不着。
我管你睡不睡得着,去睡觉,沈文素指挥:后座上有毯子,雨停了我喊你起来。
人~家~不~想~睡~~苏昭捏着嗓子肉麻当有趣。
沈文素高举电脑包,言下之意是你睡不睡?不睡我就把你砸晕喽。
苏昭说:你禽兽不如!沈文素没理他,仰头灌了口水,细细看着老科长留下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