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25-03-25 21:43:10

十一点四十…… 尹维说:报警了,要报警了……苏昭隔几分钟就来个电话:回来了没有?尹维只能说没有。

他坐在桌上边抖腿边咬笔头,咬完了笔头咬指甲,咬完了指甲咬书本,咬着咬着想起小锦照片的事来,便下楼看信箱。

信箱里塞满了广告对帐单,尹维扒拉半天,找出小锦的,想把其余的直接送进垃圾箱,却发现信箱最里面躺着一只小盒子,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

尹维拿出来掂掂,有点分量;看看邮戳,在城市的那一头。

上了楼拆开,装的竟然是一只普通马克杯。

不是炸弹? 尹维挺失望地把杯子扔到一边,拆开小锦爹爹的来信。

也许不能叫信,应该叫邮包。

小锦的照片装了上百张,或蹲或站,或穿制服或不穿制服,或微笑或严肃,就是没有一张是正面像。

这都是谁偷怕的啊? 尹维一张张往后翻,好不容易看见一张正面的还是合影,日期在最近,背景也像在岛上,敢情按小锦的本意,他要让人看的也仅仅是这一张。

锦家爹爹有点恢弘的唐帝国气质:我儿子帅,那么全国人民都必须知道他帅。

照片里,小锦和一黝黑壮实的警察大叔同在树下龇牙傻笑;翻过来,背后写着:我和花花。

……尹维对着大叔唏嘘感慨:父母的文化水平的确影响人一辈子啊,您都一把年纪了,还叫花花。

再细看,原来花花后面还跟着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中。

尹维把照片翻过去,发现小锦和大叔之间的确有一头奶牛。

……尹维又一次不胜唏嘘:大叔,可怜滴,您完全被他无视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尹维一大跳,他骂骂咧咧说半夜里也不消停,然后意识到要报警了。

有困难,找警察。

他哆嗦着去抓话筒,沈文素却满面春风迈进大门,笑嘻嘻打招呼:小尹维,还没睡啊?尹维呆了半天才能开口:你去哪儿了啊?沈文素高举左手:看到没?风鹅!正宗农家风味!李老师——就是本科时教我烹饪实验课的——她老家亲戚送来的!他又高举右手:正宗野山菌!正宗本地玉米!正宗红心山芋!哇哈哈哈~~~他乐滋滋的往厨房跑:李老师留我吃饭,吃了饭说是今天老年艺术团活动日,有戏看,但有个人家里有事去不了。

李老师说戏票百来块钱一张呢,浪费可耻,便硬拉着我去了。

不过说实话真是演得好,碧玉簪,越剧哦。

看……戏去了…… 尹维直勾勾看着他。

啊,怎么了?沈文素继续忙活: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文素, 尹维说:我算是拿你没办法,自有人会收拾你。

沈文素抬起头呵呵笑:尹维你今天怎么了?骚扰电话接多了?他在冰箱前鼓捣好一阵子,再去做整理资料,结果不到三分钟就喊累,喃喃自语说:明天吧,明天也来得及,便冲了澡往床上躺。

刚有点睡意,突然被人猛提起来,反压在床,一膝盖顶在腰上。

苏昭顺手抓了本案例选,觉得不够厚又换了本民法典,对准屁股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狠抽。

沈文素哇啊啊大喊,苏昭咬牙切齿说:叫你陪老太太看戏!叫你陪老太太看戏!沈文素四肢并用要逃,被苏昭捏着后颈拉回来,扯下领带把手给反绑了。

沈文素拼命蹬腿说:打人犯法!打人犯法!!苏昭箍住他逼问:怎么不开手机!没电了呀!没电怎么不充!沈文素喊冤:我在外面呀!哼! 苏昭解开两颗衬衣纽扣,黑着脸跨坐在沈文素身上,烦躁地挠头:气死我了!沈文素蠕动:哎哟……腰……腰要被你坐断了……苏昭突然把全身的重量压下来,沈文素差点没了进气。

过会儿那压人的自己倒觉得心疼了,便爬下来,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脸:这事还没完呢!你给我等着!他前脚刚出阁楼门,沈文素后脚就往楼下蹦。

尹维正在吃泡面,一见那架势便呛着了:我娘呀!时代不同了,连律师也搞SM了!沈文素说:你少废话,快帮我解开。

他今天至少得旁征博引发挥三小时,现在正在露台上边抽烟边打腹稿呢,我得把肚子填满才能扛得住骂。

尹维跟着沈文素去厨房,一路走一路甩苏昭的领带。

我说,今天真是你错了。

尹维说:你不能怪他生气。

沈文素撕开方便面包装说我知道,正反省着呢。

尹维戳着他脑袋说:连长啊连长,你就是会装乖。

沈文素头一偏,却发现垃圾桶里有只小盒子。

邮局过来的?啊,我正要跟你说,尹维咽下面条:不知道是谁,给咱们寄了只挺丑的杯子,唉,要是炭疽多好啊。

杯子呢?尹维拿了给他看。

是挺丑的,沈文素把沾了点泡面汤汁的小盒子捡起来:就一只杯子?嗯, 尹维点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 沈文素往小盒里看,发现里面塞满了防止杯子碰破的碎纸条。

尹维举高马克杯对着灯光看:莫非有什么机关?啊,难道是未来人类给我的启示?对了,文素,你看过那个电影没有,就是那个……不对不对! 沈文素突然惊叫起来。

尹维吓得脚下一滑。

这盒子里的碎纸你没扔吧?! 沈文素神情紧张地问。

没……没…… 尹维说:没注意……扔了你就惨了!这上面有字! 沈文素猛然冲出厨房:苏昭!苏昭!苏昭跪在茶几前,身边是全律所最亮的一只台灯。

我们有多少把镊子?他问。

沈文素小心翼翼把碎纸条掏出来,堆在茶几一头:老师针线包里有一把。

平姐抽屉里有, 尹维又拆了只落地灯来:她老用它拔眉毛。

行,苏昭点点头:胶水拿来了么?硬纸板呢?有了。

那同志们,来做拼图游戏吧。

沈文素苦哈哈说:唉,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哟。

尹维也嘟囔:我是考生……苏昭一人赏他们一个毛栗子。

尹维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唤:凭什么你们都有镊子,就我要用筷子?!苏昭不理他,问沈文素:你那边怎么样?沈文素犹豫说:我觉得着两条应该是连着的,你看,这是‘5’的上半边,这似乎是下半……苏昭凝视着拼在一起的纸条,念叨上面的数字:51882……51882……文素,你会不会觉得很眼熟?沈文素默念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卡!老科长!卡!苏昭领会,迅速找来老科长留下的字条:只见规划局局长赵志平名字后的银行卡号里,赫然镶嵌着51882这串数字。

两人呆呆抬头,互视对方。

倒是尹维低呼:我娘啊,我还以为你们俩办案办成强迫症了,原来这堆碎纸真有玄机!是啊,苏昭喃喃:竟然真有玄机……他兴奋地眼睛雪亮,下死命令:不许发呆,快快快,今晚把它拼出来!根据卡号,下面应该找带‘6’或‘0’的纸片。

沈文素也精神百倍,转身就端了三杯浓咖啡来。

尹维只能硬着头皮干活,一边干活一边念叨:这是谁寄的啊?管他是谁,人才!能把纸撕这么碎的都是人才!他念着念着,竟然往茶几上一栽,就此睡着。

沈文素大怒:既然要睡,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正宗巴西咖啡!人家远渡重洋不是为了来催眠你的!苏昭嘿嘿笑说:沈连长,恭喜你,现在他的任务要你来完成了。

沈连长烦躁地挠头,苏昭捏捏他表示同情。

两人在台灯下静静工作,时不时交谈两句,一晃两个小时,连姿势都很少变过。

苏昭看着面前略具雏形的纸张,终于感觉到脖子酸痛。

沈文素正埋首苦干,偶尔嘴里会不自觉地冒出两个数字,苏昭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休息。

苏昭说。

还没到三分之一呢。

沈文素说。

明天吧,苏昭温和地笑起来:累了?还好,沈文素说:我一过了睡点就亢奋。

老师倒叫我劝你,革命工作做不完,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苏昭一听这话苗头很好,立刻蹬鼻子上脸,作西子捧心状感慨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做先生云云。

沈文素说:你得了吧,你几百年才去一次学校呢。

苏昭劈他一下,然后微笑着沉默,隔了半晌,突然问:会不会觉得压力大?啊?沈文素漫不经心:谁说的?我是说真的,苏昭拂开他额头的乱发:如果受不了要对我说,这不丢人。

沈文素笑起来:没有,真没有。

苏昭把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怪孩子……天不难测,讼事难测,律师必须以轻松的态度从事一项沉重的事业。

——半夜被饿醒后突然感悟人生真谛的程静钧老先生另:戏曲是中国文化最精致的载体。

——始终向着沈文素偏心的程静钧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