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第 159 章[VIP]

2025-03-25 21:43:54

陈颐贞只说了这样一句,就没有后头的话了,郑明珠便明白,想必她们也就知道这一点风声,以林姨娘这样的身份地位,能在娘家听到这样一句话,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而听到这样一句话,还能想着叫四小姐来跟她说,那就更不容易了。

郑明珠很领情,笑道:这事倒也奇了,不知和他们有什么相干,莫非魏国公家也到他们家求娶不成?那倒也奇了,他们家有多少哥儿呢?不过也要多谢四妹妹,也请四妹妹替我多谢你姨娘,这事儿我知道了。

陈颐贞笑道:嫂嫂说什么话来,不过我们随意说一点子闲话罢了,哪里就有什么谢不谢的,便是我姨娘,也只不过只在我跟前随口说一句。

好个灵透的小姑娘!郑明珠笑,不过有个那样的姨娘,教出这样的小姑娘来,却也是应该的。

林姨娘并不显山露水,安安静静,并不出众,却实在是个灵慧的女人。

花姨娘到各处去炫耀陈颐雅许配给了魏国公家的嫡子已经八十遍了,这府里就没人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郑明珠到锦莲榭各处查看的时候碰到林姨娘,随意坐着说了几句话,林姨娘便很委婉的表示,夫人挑的申家实在是不错的,只可惜二姑娘没福,阴差阳错竟挑了魏国公家,可惜了夫人为小姐着想的一片心。

要论起来,花姨娘实在算是命好的,不过将来林姨娘和她的子女的日子,只怕不见得会比花姨娘差才是。

陈颐贞又坐着说了几句话,喝了一杯茶,郑明珠叫丫头拿了两盒点心,叫她:我姨母府里赏的点心,带给你姨娘尝尝。

陈颐贞笑着道了谢,才告辞走了。

郑明珠寻思了一会儿,二小姐的亲事,并没有想着要瞒多久,只想着,瞒到了换庚帖,下了定,就没什么要紧了。

不过……原本是想着,就算花姨娘知道了,也依然没什么要紧,还是那句话,她能做什么?哭闹这种事,是最好打发的。

可是如今,眼看有太夫人插一脚,就得更提高一点警惕,只是一时也寻思不出太夫人究竟预备做什么,而花姨娘这边,单独就她自然是做不出来什么,只若是与人勾结起来,不管不顾的闹出什么事来,却是不大好处置,她那边可是有只玉瓶儿呢。

眼见得日头渐渐偏了,郑明珠便吩咐丫鬟给她换衣服,要去荣安堂。

翡翠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忠诚的在一边劝道:虽说日头偏了,地下到底还热,当心中了暑气,少夫人不如吃了晚饭再去给夫人请安,也是一样的。

郑明珠觉得自己真是劳碌命,不过这事还是早些说与陈夫人知道才好,便道:也无妨,并不太远,你打发个人,吩咐外书房,大爷回来了就说我在夫人那里伺候夫人晚饭呢,看大爷想在哪里吃,若是回来这边吃,你就吩咐厨房单伺候大爷一个人就是。

翡翠只得答应着,瞧着石榴陪了郑明珠去荣安堂。

陈夫人看郑明珠晚饭前来了,便笑道:怎么这会子过来,外头还热气的很,别热着了,我都说过了,用不着每日过来的。

郑明珠笑着倒了茶捧过去:外头都是树荫,也并不太热,而且离的又不远,媳妇在屋里闷了一天了,也想着来和母亲说说话儿。

陈夫人听着便知道有文章,会意的笑道:正巧今儿有活的白鱼,我叫人拿笋子配着糖渍樱桃蒸了,原想着打发人给你送一盘子去呢,可巧你就来了。

郑明珠笑道:媳妇可不是来的巧,这不就是闻着香味儿来的吗?陈夫人笑的开心,吩咐洪妈妈:跟厨房里说,添些分例,少夫人的饭摆在这里吃了,你叫人仔细些儿,别用了那些忌讳的东西。

洪妈妈忙笑道:是,奴婢省得,这入口的东西,怎么敢不仔细。

见洪妈妈出去了,郑明珠才斟酌着把四小姐说的那话说了出来,陈夫人一听便道:怪道最近有些不清静呢。

太夫人身边,除了一个谢妈妈,其他的大小丫头,连同扫地洗衣的婆子,都是陈夫人派过去的人,太夫人虽不会与她们商量事情,但太夫人的动静,那边自然是要禀报陈夫人的。

郑明珠听陈夫人这样一说,便知道这事定不会无的放矢了。

陈夫人道:我听说太夫人最近这几日,连着叫人送了三回东西回娘家去,都是谢妈妈在你三婶娘的丫头里叫的人,并没有叫太夫人院子里的人,且太夫人娘家侄儿媳妇,也来请了两回安,虽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可究竟有些不寻常。

郑明珠便笑道:可不是吗,若说是魏国公家也上太夫人的娘家提亲,要打听哥儿也是有的,那么太夫人这边又是在做什么呢?就如母亲说的,未免有些不寻常。

陈夫人点头:若说是为了咱们家的二小姐的亲事,太夫人关心备至,要打听孙女婿,倒也用不着她老人家惊动娘家了,咱们自己难道还不能打听么?二小姐的婚事,对外都知道在说申家,对内却都在说魏国公府,这位太夫人的动静就颇值得考量了。

郑明珠斟酌了一下,笑道:这个事儿,媳妇听说了原也有些小想头。

二妹妹的亲事,论理自然是父亲和母亲做主的,只到底二妹妹还有姨娘,姨娘情愿不情愿,原 本是不相干的。

可这世上的事,倒也并不全是规矩两个字就能说完的,总还有人情在里头,且有些时候,人情只怕还更要紧些,就拿二妹妹这件事来说起,若是姨娘 不情愿,在府里哭一场,闹一闹倒是无关紧要,就怕有外头的人拿这件事作伐,生出事来,一桩好事倒变了坏事,却是不美。

郑明珠看陈夫人的面色,见她轻轻点头,这才往下说:说起来,媳妇本不该议论姨娘,到底是爹爹屋里的人。

只是这位姨娘,却是与别的姨娘不同,原是大胆些, 不大有顾忌,母亲又事多,一时察觉不到,若是在外头闹出个什么事来,坏了小姐的名节,乱了这亲事,就算罚了她,也是于事无补,且到底三爷、二小姐都大了, 脸面要紧,没有为打老鼠倒伤了玉瓶儿的事,还求母亲细想想。

陈夫人缓缓点头,郑明珠这话已经说的透彻了,这事儿还要防范于未然,不然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是白白赔上一个二小姐,且还因着三爷的脸面,花姨娘又不好打又不好罚,很叫人为难。

陈夫人又比郑明珠更多想了一层,她对太夫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此时一想,借着花姨娘这想攀高枝儿想的发疯的心态,太夫人一旦察觉这件事对内对外的说法不同,多半是要搞出点什么事来的,且如今杨家家眷俱在京里,有的是人手,也有的是人出主意。

太夫人要搞什么事,那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万万不可让花姨娘与太夫人搅到一块儿去,中间夹着个三爷,十分不便。

陈夫人立时就拿定了主意,笑道:说起来,旧年鸿哥儿因着救驾之功,受封了爵位,圣上还随着赐了一座别院,就在东山边上,上月鸿哥儿还来回我,说是别院修 葺完了,要请你爹爹和我去瞧瞧,住几日呢,这可惜我事情多,竟一时不得去。

眼看这要进九月了,东山的红叶也红了,正是好时候,不如叫鸿哥儿请了他姨娘,再 领着姐妹们去住些日子。

虽说于礼不大合,不过如你说的,世间总有人情在的,他姨娘养了他一场,如今哥儿出息了,也该享一享哥儿的福了,横竖是咱们家自己的 事,与人无涉,也就不大要紧。

郑明珠笑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如今宽姐儿要出阁了,眼看雅姐儿、娴妹妹也快了,她们姐妹聚在一块儿的日子也不多了,在别院住一阵子,倒也全了姐妹之情,花姨娘虽说是姨娘,到底是有封诰的,陪着小姐们出去,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而且……郑明珠抿嘴一笑:这样荣耀的别院,花姨娘自是再不会不肯去的。

正说着,陈颐安进来了,进门就笑道:听说母亲这里有好东西,特意叫您媳妇来吃,倒是把儿子忘了。

郑明珠就站起来,笑道:哪里是母亲叫我,是我闻着香味儿,自己寻来的。

陈夫人也笑:如此说来,看来安哥儿的鼻子也是灵的。

陈颐安何等样人,见她们婆媳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商量出了主意了,却也不问,只顾着说着玩笑话儿,蹭了他娘一顿晚饭,才与郑明珠一起告辞出去。

回了甘兰院,郑明珠不待他问,先就一五一十把今日的话说出来,陈颐安一时沉吟起来,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炕桌,好一会儿才道:我看,并不那么简单。

今天这件事,其实是非常非常有限的一点点消息,郑明珠与陈夫人都是本着谨慎的未雨绸缪的心态,怕太夫人搅和了陈颐雅的亲事,才打发花姨娘到别院去住些日子,待这边事情成了定局再回来,也是免得横生枝节的意思。

没承想,陈颐安却说出这话来,这话什么意思?郑明珠便问:若说因杨家长房打听魏国公府的哥儿,和太夫人频繁的与娘家通消息,可能会有什么事?陈颐安道:你与母亲这样慎重的处理这件事,是因为什么?以此想来,太夫人关心二妹妹的亲事,又会是因为什么?莫非真是为了二妹妹?为了花姨娘?陈颐安这样一说,郑明珠顿时觉得很有道理,显然都是因为三爷陈颐鸿,郑明珠轻轻点头。

可是,陈夫人与自己,目的是为了拉拢陈颐鸿,作为陈颐安的助力,而太夫人的目的呢?郑明珠依然觉得难以理解:太夫人搅混一池水,能有什么好处吗?陈颐安对上郑明珠澄澈的目光,轻轻的说:你要知道,太夫人一辈子的心事,无非就是武安侯这个爵位。

☆、160 太夫人的蠢招[VIP]陈颐安这话过于高屋建瓴,郑明珠有点跟不上,不由的沉思起来,陈颐安也并没有继续催,倒是回头问丫鬟:我记得今天甜云坊送了预备给二爷亲事上用的糖的样子进来,是送到夫人那边的还是这边也有?少夫人看过了吗?玛瑙见问,就道:两边都送了,我问过,都是一样的。

少夫人已经看了,预备着就用这些。

说着就去外头屋里取了两个一尺见方的大盒子进来,一一放在炕桌上,揭开盖子给他看,陈颐安便随手拈了一颗来吃。

郑明珠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对话,见着丫鬟穿梭来往,就是不解其意,仿佛思绪陡然被陈颐安这句话抽空了,只有一个念头:太夫人这辈子的目标是武安侯爵位无疑,可是,武安侯的爵位,也轮不到三爷啊。

不,不对,如果轮到三爷了呢?如果轮到三爷了,那太夫人又能在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呢?直到她嘴里被塞进来一颗圆滚滚的甜甜的杏仁糖,郑明珠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

陈颐安见她亮闪闪的眼睛,知道她有些意思了,只不说话,依然只管慢腾腾的剥着糖纸,郑明珠便说:你是觉得,太夫人这一手是要拉拢三叔了?陈颐安笑道:任何人做事都是有其目的的,既然知道太夫人的目的,再倒推她的手段,就不难了。

我看这只是第一手,用来示好的,必然是还有后手的。

郑明珠点头:三叔无母族可依,妻族就尤其要紧了,太夫人倒是很会盘算。

三弟少年得志,有爵位有太子看重,要娶个嫡女不难。

陈颐安又吃一颗糖,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乐了一下:杨家舅老太爷如今已经是封疆大吏了,虽说是新贵,自视倒也不低,我瞧着,这事儿很有点意思。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笑道:有时候,蠢货也是很有用的。

又来这套,说话从来不爽快,陈颐安似乎有读心之术般,看出了郑明珠的腹诽,才解释道:虽说咱们这是在揣测太夫人的大约意思,不过人家没使出来,到底不知 对不对,后面的就更不用说了,再说,此事本来已经处理的十分周到了,自然没有咱们家急的,只管看着就是了。

天下事总有些意想不到的枝节,就如以前,你光知 道你太太想要你的东西,哪里能想到还有那样些下作手段和花样呢。

说得也是!陈颐安这一句话就安抚了郑明珠,她本来是心宽的人,觉得陈颐安说的很对,便又笑起来,转而说些别的庶务,到晚间一齐安歇不提。

这些日子大约是花姨娘最为舒心畅意的日子了,女儿得嫁高门嫡子,如今儿子又要迎她去御赐的别院住一阵子,连陈夫人也还没去过呢。

这样的荣耀,一直炫耀到了她出门的那时候,别说整个武安侯府无人不知,便是远在城东的陈家三爷府里,也有了风声。

谢妈妈沉着脸,掀了帘子进门去,见两个丫鬟正伺候着太夫人吃燕窝粥呢,便走过去接了,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找夫人,咱们屋里的冰糖没了,请夫人打发人买些好的来,再拿上回那种又碎又黄的,我可不依。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敢多说,便退了下去。

见屋里没了人,谢妈妈才小声道:太夫人,听说那一位把花姨娘打发到东山去了。

太夫人忙问:什么时候去的,去多久?听说是两日前启程的,去多久却是不知道。

谢妈妈看看太夫人的脸色,小心的说:唉,如今咱们的人手都给她换光了,略里头一点便铁桶似的,要知道点消息 也实在难的很,就是知道了,也常常太迟了些。

太夫人恨恨的道:我这儿媳妇,实在是好手段!也怪谨哥儿媳妇,再三要打听的清楚了再说,白白耽误时辰,若是依着我,前儿就闹出来了,哪里用等到今日?怎么这样巧,早不去迟不去,偏就这时候她要去别院?一个姨娘,怎么那一位就许她出去?难道是知道咱们……谢妈妈迟疑道:不会吧,咱们行事如此小心,统共没让这些丫头婆子知道,那一位就是有通天之能又是如何知道的?太夫人自然也不明白,便道:且不论到底如何知道的,如今她既然已经起疑,有了防范,这花姨娘自然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的,只怕到得她回来,这边庚帖也换了, 小定也放了,早成定局了,还有咱们什么事?岂不是白筹划了一场?谢妈妈便道:太夫人所虑极是,可是如今花姨娘已经走了,要怎么着才好呢。

太夫人冷笑道:咱们又不是为了那个蠢货!当初原是预计着悄悄儿的送了消息给他们,让她去闹一场,老三自然就知道咱们的意思了,也是为着做的自然些的意思,可如今这样儿,虽说她是被哄走了,老三可还在呢,有什么要紧的。

她咬一咬牙:前儿谨哥儿媳妇劝我那些话,我当时不应,是想着左右不过是一份人情,让花姨娘跟她闹去,免得咱们麻烦,如今那一位既然看得跟铁桶似的,少不 得咱们亲自动一动了,越发闹大些,送一份厚厚的人情给老三,只要老三领情了,也是一样的。

横竖早撕破脸了,咱们也用不着给那边留什么脸面!谢妈妈便说:那如今……太夫人道:你打发个人,跟谨哥儿媳妇说一声,这事就照着她那日说的法子来做就是了。

谢妈妈想了想:这是要紧事,不如我去一趟,到二太太跟前说一说,也清楚些。

太夫人便道:说得也是,你把这边的动静细细儿的回了谨哥儿媳妇,把我的话说清楚了才好,哼,那毒妇以为打发走了花姨娘,我就没法子了么?也想的太美了,她防的越严,就越发闹的她没脸,偏要她悔不当初!这一副咬牙切齿的形容,几欲择人而噬。

怀孕满了三个月,郑明珠终于不再吐的厉害了,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只不过精神依然不大好,十分的爱困,平日里盼着有人来和她说说话儿,可多说两句,她又不由的觉得烦,有一句没一句的,幸而常来的都是熟识的女眷,多半又都是经历过怀孕生子的,倒也都体谅她。

这一日,闫珍珠提着大包小包到武安侯府看她,一脸的神采飞扬,气色极好,郑明珠与这位姐姐十分投机,此时一见,便知道她有好事儿,一边笑着请她坐,一边 道:难得你想着来瞧我,看你这样儿,是有什么好事呢?闫珍珠叫人把大小七八个盒子捧进来,笑道:就知道你玲珑心肝儿呢,原是我家爷回来了,带了两车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收拾了两日,一样拣了些,给你送来,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倒是有些新鲜玩意儿,你看着玩儿吧。

郑明珠就笑道:怪道我说姐姐今儿气色都不同了,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也不推辞,姐姐替我拜上张将军,道个谢儿。

闫珍珠笑道:这样客气做什么,咱们快要成拐角儿亲戚了,今后倒是越发亲近了。

什么亲戚?郑明珠不解。

闫珍珠说话最是爽利:你不记得了?魏国公是我婆婆的亲哥哥,敏哥儿与我家爷是嫡亲的姑表兄弟呢,你小姑子今后嫁给他,咱们不就是拐角儿亲戚了吗?还挺近的。

我想想你得叫我什么来着,表嫂?哈哈哈。

什么?郑明珠心里本来就影着这件事,此时听她一说,立时警觉道:怎么回事?谁说我家小姑子要嫁到魏国公家了?我怎么不知道?闫珍珠奇了:你不知道?你们家太夫人说的呀,昨儿不是刘郡王妃做寿吗?你跟你婆婆都没去,倒是太夫人去了,当着那么多人说的,难道还有假?郑明珠只觉一股子气直冲脑门子,按都按不下去,那个老婆子,真是利令智昏,她这样子造势,无非就是想要压着陈夫人把陈颐雅嫁到魏国公家里去,竟连小姐的名节都不当一回事了,就算是真事,也没有在下定之前满地说的,何况还是这样子的!就拿申家公子和陈颐雅来说,如今刚刚交换了庚帖,两家人都只有自家亲近的亲戚知道此事,并没有在外头张扬过。

-亲事在说亲阶段其实也常常会有种种原因而不成的,若是人人都知道了这事,一旦不成,就表示某一方有问题,就算没闹出小姐名节的问题,对名声总是有些妨碍的,是以定下来之前,很少往外张扬,尤其是女方,张扬的都总是出于各种理由。

可如今……怪道她当初她一个堂堂侯夫人,竟然会闹到被送庙里祈福的程度,真真是愚不可及!郑明珠深吸一口气,总算能平静的开口了:没这样的事,太夫人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也不知道。

闫珍珠就掩了嘴,美目中露出惊讶之色来。

这样一个态度……她不是笨人,自然知道这涉及到了人家家中的家宅之争了。

没想到这样不明不白的趟了浑水,闫珍珠觉得尴尬极了,也不好久坐,又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郑明珠却拉住她:姐姐,敏惠郡主是你舅母,想必平日里也是亲近的吧,她的性子脾气,你可知道些?闫珍珠不解其意,只是道:我也是常去给舅母请安,自是与别的人亲近些。

郑明珠就与她附耳说了几句话,又问:依姐姐看,可行得通?闫珍珠沉吟了一下:舅母是极好脸面的,多半行得通,只是……她有些犹豫的说:这样子一来,你家小姑子岂不是恨死你了?郑明珠叹口气:太夫人把场面做成这样,不如此如何收场?你且别顾着我,姐姐好歹替我办成了,我备一份重重的礼上门来磕头。

最后一句话说的闫珍珠笑起来:瞧你说的好可怜见儿的,说得我也不忍起来,也罢,就去替你试试看。

郑明珠忙道谢,亲自送她到了垂花门。

见闫珍珠上了轿子走了,郑明珠也不回甘兰院,带了丫鬟直接去了荣安堂,这事还须得去申家打点说明呢。

☆、161 彪悍的战斗力[VIP]不出十日,帝都数的着的门第便都知道了敏惠郡主家要与武安侯陈家结亲家了,敏惠郡主是顺亲王嫡女,在帝都贵妇圈里也是有数儿的活跃人物,此时听王家四夫人笑着说起,也不由的愕然,问道: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四夫人奇道:前儿刘郡王妃做寿,杨家那位二太太与人说的,且人家武安侯的太夫人亲口承认的,还能有错不成?这样的喜事,郡主竟也口风这样紧,怕咱们知道了,讨杯酒喝不成?喜事个屁,这是拿咱们家当枪使呢!敏惠郡主一肚子的不舒服,陈家炙手可热,帝王宠臣,一家女百家求也不是稀奇事,既然人家无意,就罢了,犯不着为这事不欢喜,可是如今眼见着这明明是陈家太 夫人要收拾陈夫人,别的法子不使,拿自己家出来做幌子,敏惠郡主就不太高兴了。

幸而前儿外甥媳妇到跟前说了这事儿去,倒是出了个好主意,既给自己家长了脸面,又给了那蠢老婆一耳光。

也叫她知道,家宅的事在自己家斗就是了,竟想着拿外头别人家当枪使,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这样本事。

这天下也不是人人都那样蠢的。

敏惠郡主便笑道:四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要真有这样的喜事,我还能不请四夫人的?人家小姐名声贵重,我也不好说,只是你我这么要好,这件事我也不好瞒你 了的,原是上回我在外头吃酒见了陈家二小姐好几回,觉得长的齐整,又懂事和顺,倒是个好孩子,我实在是喜欢。

想着虽说是庶女,到底也是武安侯家的孩子,陈 夫人教养出来的,想必是个好的,便托了人去他们家问了一问,其实什么都还没说成。

没承想光这样说了一说,这才几日功夫,他们家太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满帝都的 说着二小姐要和咱们家结亲了——四夫人听到的还迟了呢,我是早听到了。

四夫人掩着嘴:这……这……她是觉得不好说了。

敏惠郡主给了她一个苦笑:四夫人也是经过事的,可见过女家这样的没有?我便疑心起来,他们家这样急着要砸实这事儿,莫非有什么缘故?再说了,就是不关小 姐的事,家里有个这样着三不着俩的长辈,姑娘又能好到哪里去?这样一想,我就不自在起来,你知道,敏哥儿是最小的一个,我平日里也多偏疼他些,便是宁肯错 过,我也不敢冒这个险啊。

便趁着陈家还没给准信儿,便不再议这事了。

只不过此事到底是我提在前头,又事关人家小姐的名节,我怎么好在外头说,只得装聋作哑 罢了。

四夫人点头笑道:郡主虑的不错,如今人***理,女家自然都要矜持些,那样这样八字还没一撇就恨不得昭告天下的,谁能不疑心呢?郡主心存厚道,替人家小 姐作想,那自然也是有的,既没这样的事,这些话不过传上些日子,倒也无碍。

可不是,我家是哥儿,就算被人说两句也就罢了。

敏惠郡主借太夫人之势大大的捞回了被陈家拒绝的面子,颇为高兴:还是小姐的名声要紧些,你可别往外说才好。

四夫人会意一笑:那郡主可真吃了不少亏呢。

有了敏惠郡主的话,帝都传言陡然为之一变,自然也就传到了陈家,陈夫人对郑明珠叹口气:这事儿是我思虑的不周到,幸而如今圆了回来,虽说险些,倒也无碍了,就是雅姐儿的名声,难免有些妨碍。

郑明珠忙劝道:这与母亲有什么相干?是太夫人急着要在外头人跟前说这事,才害得敏惠郡主起了疑心,这事儿才没成的。

且也没什么大的妨碍,申家是明白人,知道不与二妹妹相干。

待二妹妹嫁过去,相夫教子,贤良淑德,谁还能记得今日的事?郑明珠一本正经的说了这话,才低声道:其实当初母亲与大爷商议的时候,也无非是为了家中安宁,才想着用这事儿探一探二妹妹的意思,且大爷吩咐我去办这件 事的时候,咱们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只想着,家里头一些流言,又只是一位姨娘在说,谁当真呢?别说本来不会传到外头去,就算传出去,谁家也不会把一位 姨娘的话当个正经事,偏太夫人竟就当了正经事在外头说,和母亲有什么关系?说句诛心的话,就算咱们没提魏国公,太夫人难道就不会提别的了这事儿的首尾郑明珠最清楚,陈夫人当初提到魏国公家的意思,也并不完全是假的,若是陈颐雅真愿意嫁到魏国公家,那陈夫人也不会强按着她嫁到申家去,横竖态度已经表明了,明白人自然是懂的。

也就是后来陈颐雅自己想通了罢了。

陈夫人依然觉得不自在:也是我太给人脸面了,越发纵的人无法无天起来。

来人!陈夫人依然是淡淡的说:去三老爷府里,把太夫人身边服侍的谢妈妈给我带回来,另选一个妈妈去太夫人院子里服侍去。

前儿三夫人送来的费用帖子,有四五项错处,也一并送去三爷府,回了三夫人,算清楚了再来拨银子。

郑明珠见陈夫人不大欢喜,少不得又在跟前奉承了半日才回去。

没想到陈颐安倒和陈夫人的说法不一样,他诧异的说:这不是好事吗?太夫人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自然就冤有头债有主,赖不到咱们身上来了。

郑明珠道:虽说是这样,可到底于二妹妹名声有些妨碍。

陈颐安笑起来:那也怪不着咱们,这也是她姨娘到各处去说的,难道是咱们说出去的?就拿隔壁王家来说,人家上月给庶出的五小姐挑姑爷,哥儿还特地上门来拜 见过的,王家夫人也是个宽厚的,特地叫了五小姐的姨娘,躲在帘子后头瞧了一眼,人家不比咱们做的高调?怎么没见人家满帝都说去呢?就是当初我们两个,没定 之前我也上门去见过岳父大人和你太太,还吃了一顿饭呢,我还记得那一日有一道狮子头做的出神入化,实在有江南风味。

于是,陈颐安就下了结论:也就是你们女人家小肚鸡肠,觉得是自己哄了花姨娘在先,心虚罢了。

其实依我看,还不是太夫人不忿二妹妹有了门好亲事,有意捣乱,坏了好事,如今也就申家不受传言影响,只得把二妹妹嫁到申家去。

不就完了?陈颐安肯定在回来之前先去见了陈夫人,和陈夫人统一了口径的,郑明珠暗暗的想,便只是听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颐安又说:吩咐厨房早些送晚饭来,今晚还有事呢。

郑明珠依言叫丫鬟去吩咐,一边问他:还有什么事?要出去吗?我打发人去东山,把这件事跟三弟说了,若是他够聪明,今晚他姨娘就该回来了。

陈颐安笑道:咱们早些吃晚饭,也免得万一来不及吃呢。

果然陈颐安算无遗策,两人晚饭刚吃到尾声,墨烟便掀了帘子进来,笑回道:大爷,少夫人,奴婢听说太夫人来了,去了夫人那里。

陈颐安就笑道:你瞧,可不是来了。

郑明珠便道:又不是找咱们,慢慢吃也使得,今儿这笋子不错,你喝一碗汤吧。

说着亲手给他舀了一碗。

郑明珠自从有了身孕,口味变的大不一样,越发爱吃甜腻的东西,如杏仁酪,核桃酪之类天天都要吃,从上月不大吐了之后,就开始胖起来,现在一伸手,便觉得手腕丰润,如堆雪砌玉一般,越发的圆滚滚。

陈颐安接了汤,还顺手在那手腕上摸了一把。

这一边小两口其乐融融,荣安堂里太夫人却是一脸铁青,怒道:没见过这样口口声声孝顺长辈,却拿长辈身边服侍的人出气的,竟连几个下人,也敢不敬,果然什么主子教出来什么奴才!陈夫人今儿本来心中气就不顺,说话不免尖锐些:咱们做晚辈的,敬重长辈是应该的,便是长辈身边服侍的人,一猫一狗,自然也都当祖宗般的敬了,这是咱们的 礼数,没的说这些下人就敢真当祖宗的,挑唆主子,指手画脚,出些脏心烂肺的主意,仗着是长辈的奴才,不把主子们放在眼里,什么不敢做?太夫人这样的年纪 了,本该在家里好生养着,儿孙们孝敬着,太太平平,受众人敬重,如今怎么着?满帝都是个什么名声,别人家是怎么个议论法,太夫人出去自然听得到,这些事, 若不是这些混账奴才挑唆的,难道还是太夫人自己的主意不成?今儿我听到一句半句,就气的饭都吃不下,也不敢来回太夫人,只叫人拿了这些奴才,太夫人竟还拦 着,这侯府就越发不成个样子了。

郑明珠来的时候,便是见谢妈妈跪在当地,捆着手,堵着嘴,满头乱发,急的了不得,偏说不出话来,一脸的鼻涕眼泪,只得拼命的给太夫人使着眼色。

这样初秋的天气,太夫人手脚都在发凉,她和陈夫人斗了也有十年以上了,虽不是深知,却也知道,陈夫人是极重脸面,爱惜羽毛的人,她有时候吃亏也吃在这一点上,可是今日陈夫人说话这样尖锐,显然是触了她的逆鳞。

太夫人此举,在外头丢了陈家的颜面。

不管她在陈家和陈夫人多么不对付,用仇深似海来形容都不为过,可是在外人眼里,太夫人依然是陈家的太夫人,一言一行就代表着陈家,若是不妥,那自然就是丢了陈家的脸。

太夫人不由的就萎了半截,便道:那事我不过是因有人问起,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到会这样子,且虽如此,雅姐儿也议定了人家,并没有什么妨碍?陈夫人冷笑道:太夫人说笑了,雅姐儿如今被魏国公张家退了亲,别的人家也疑惧不已,哪里来的人家?倒是太夫人这议定了人家是什么意思?从哪里来的这个话?她怒道:就连许了魏国公家这话,又是怎么来的?因此事还没敲定,我也并没有敢就来回太夫人,怎么太夫人就能在外头随口一说了?又是什么人问的呢?我听说了这事,琢磨两三个晚上,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太夫人示下。

太夫人一时语塞,如何说得出口,她明知陈夫人这是颠倒黑白,却也是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是恨的滴血。

上当了!明明原就是探听到陈夫人在和申家议亲,花姨娘却在后院炫耀陈颐雅要嫁到魏国公府去,太夫人才敏感的觉得这里头有文章可做。

陈夫人与花姨娘有多深的仇怨,太夫人是知道的,她绝对不信陈夫人会不在陈颐雅和陈颐鸿的亲事上卡花姨娘一把。

有高门嫡子来提亲,陈夫人却悄悄儿的要把陈颐雅嫁给三品武将的庶子。

这里面简直太有文章可做了,花姨娘虽说是个蠢货,但用她来下下陈夫人的面子,揭穿她那一副贤德宽厚的嫡母面目也是不错的。

更要紧的是,还能卖陈颐鸿一个好,陈家诸子当中,若说有一个还可以去和陈颐安争一争世子位,那就只有陈颐鸿待把陈颐鸿拉到自己阵营里,再把杨家的女儿嫁给他,力助他夺得爵位,那他就算是杨家的人了,他没有母族,自然会重视妻族的力量。

这样一来,虽说没有自己的儿子得了爵位这样好,但到底也是自己家的人了。

可是这样的如意算盘,太夫人如何能说得出来,此时被陈夫人一问,便哑口无言,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不过是……听到下人议论……罢了。

陈夫人腾的站了起来:下人议论?太夫人就听到一句下人议论,没有去问侯爷,没有来问我,就能在那样多夫人太太的跟前,笃定的说我们家雅姐儿许了魏国公 家?太夫人难道不知道,别说只是两家人都点了,就是换了庚帖,还没下定,也没有在外头去说的,太夫人这也未免太……陈夫人顿了一下,怒不可遏:无非就是有人挑唆,哄的太夫人当了真,这样调三窝四的奴才,如何留得!来人!1陈夫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头的话来,就听外头院子里一声凄厉的哭号:我苦命的儿啊~~~~~郑明珠眉间跳了一跳,花姨娘头发凌乱,拉着陈颐雅哭着进来了,陈颐雅一脸惶然,见了厅里众人,只捂着脸哭,眼睛看了一圈,似乎谁也不好去拉的,便走过去拉着郑明珠,哭了起来。

郑明珠忙拉着她坐下来,又叫丫鬟给递绢子。

花姨娘倒是哭号的真心实意,颇为凄厉,眼中满是怨毒: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摊上个这样的事了啊,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你好,变着法的都要给你搅和了啊。

花姨娘那是不管不顾了,一看到太夫人就气的发抖,一口痰吐到太夫人脚下:我呸!我就不知道,搅和了二小姐的好事,能轮到谁不成?太夫人气的脸色青白,可硬是说不出一句解释来。

陈夫人更是不置一词。

花姨娘见太夫人心虚的连自己这样无礼都没有一句呵斥,越发坐实了这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夫人要给二小姐做主啊,好端端的一个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 迈,日日照着礼节敬长辈,哪一点儿做错了?就被人作践成这样,可怜我的二小姐啊,怎么你就这样命苦啊,遇到这样不懂规矩的人,还说是什么大家子出来的,当 了一二十年的当家主母,我呸!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坑里洞里爬出来的,越发连我这样从来不出门的姨娘都不如,连我都知道还没下定,就不能在外头说定了亲,如今 就有人端着长辈的架子,拿着侯府的脸面在外头混说,不要脸不要命,生生就要搅和了去,我的苦命的儿呀~~~~~我们家到底得罪了哪一个啊,有人就见不得你 安生啊。

郑明珠咋舌,花姨娘这句句都这样恶毒,生生的把太夫人的脸面扒的一干二净,不过想来也是,当初不过为了二小姐的一个丫头,花姨娘就能撒泼成那样,如今这可 是如此荣耀光彩的好事,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呢,花姨娘炫耀了足有半个月,陡然没了,只怕连一刀捅了太夫人的心都有了。

陈夫人一脸怒气,只管坐着听她骂,太夫人听的浑身乱战,伸手指着花姨娘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你是哪牌面儿上的人,竟敢在这里这样乱骂,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吗,简直反了你了!花姨娘跳脚:自个儿做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事来,还有脸充尊长,人家年高德劭,疼爱后辈,事事为后辈考虑的人,怎么没见人去骂他?饶害了人,还有脸来充什么大头仙!既怕人骂,就别去做那些下作事,原来还是要脸的?我还当就真不要脸了呢。

太夫人对陈夫人怒道:你怎么管的家,就让一个姨娘在这里大骂,你竟然也不能辖制!这难道是侯府的规矩?陈夫人瞟了花姨娘一眼:太夫人说的是,姨娘的确没什么规矩,不过这规矩要一样一样的来说,先前说的,还没换了庚帖没下定,双方连面都还没见过,太夫人就能到外头去说定了亲,这是什么规矩?花姨娘见陈夫人帮着她,越发哭的厉害:还有脸说规矩!有规矩就不会到庙里去了,哪家规矩人会被送去庙里,如今她倒来说规矩,要说规矩,你就自个儿回你那庙里去,再不要出来,才是规矩呢!太夫人气的半死:便是我一时不慎,漏了一句半句,也轮不到一个姨娘在这里骂我吧,既无长幼又无尊卑,便该立时送官去!你若是不肯,我自然叫人来送。

陈夫人叹道:花姨娘虽说只是个姨娘,到底是有诰命的人,并不是什么下人,便是与我也是比肩的,处置她也要有朝廷的谕令。

且我听着,花姨娘也并不是在说太夫人,太夫人虽说在外言语不谨,那也是谢妈妈挑唆的,花姨娘受了委屈,教训谢妈妈,倒也是应该的。

花姨娘得了提醒,她也知道如今论辈分,太夫人最大,这事儿再怎么,也不过骂她泄愤,再不能把她怎么样,便就是骂,也十分不应该,不过是仗着自己有脸面,又有理由,陈夫人又与太夫人并不对盘,才敢如此撒泼,也并没有想着能把太夫人怎么样。

如今她又实在是一肚子气要发泄,得了陈夫人的指点,顿时就明白了,按着谢妈妈就撕打起来,对着个下人,嘴里自然越发厉害起来:我把你这黑心烂肠的刁奴,挑唆着主子从来不干好事,一心只想害了人去,你们又能得了什么好!天打雷劈烂在外头没人收的货……骂到后来,简直就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市井粗话,恶毒非常,句句指桑骂槐,捎带着太夫人,太夫人一辈子哪里见过这样低层没见识嘴里什么都说的出来的货色,不由的浑身乱战,一脸涨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突然眼睛一翻白,瘫在了椅子上。

太夫人!太夫人!众人一惊,顿时就乱成了一片,花姨娘也停了手,见众人都围了上去,针都插不进去,也悻悻的住了手,左右看一看,呸了一声,拉起陈颐雅扬长而去。

郑明珠目睹全程,深觉陈夫人要哄着花姨娘这个考虑是应该的,她这个有诰命的姨娘,实在太麻烦了,要打要罚必须要有朝廷的谕令,中间还夹着三爷的脸面,她还 有这样彪悍的战斗力,生生气倒太夫人,那些话,人说不出的她说的出,完全不要脸面不要身份,怪道当初郑明珠得罪了她,陈颐安要给她请封县主呢,好歹高出她 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评论,我要说两句。

有时候我解释的详细点,读者嫌我啰嗦,我少解释两句,又有无语的回帖。

1、小姐的亲事是主母的职责,郑明珠和陈颐安再想拉拢老三,那也不可能越过陈夫人去,这个法子肯定是三人商量的结果啊,而且郑明珠肯定不是主事的人,我在 文里写了陈夫人殚精竭虑为陈颐安铺路,陈夫人的作用不容小觑啊。

也写了郑明珠在上门求亲的人家打听,那肯定是陈夫人给的名单,人家求娶的人又不会求到郑明 珠那里去。

那到底是怎么觉得这就是郑明珠的主意?只是因为郑明珠是主角,所以集中笔墨在她身上,我要是写第二天他们两口子找陈夫人商量,商量出了这个法 子,再因为郑明珠是分管小姐的,叫她去办,你们肯定又要嫌我啰嗦了。

所以略过了私下商量的过程,想着这法子在和二小姐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2、还有一女许二家,我就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了,文里我都再三强调了,没定之前,没有哪一家会到外头去说的,也再三强调了还没换庚帖,既然没换庚帖,那就 双方家长都还没正式的见过面,更别提人家知道陈颐雅许了申家,只有两家自己知道而已,太夫人在外头一说,别人只会以为和魏国公家联姻,太夫人就是打的这个 主意,抢着在换庚帖之前,到外头一说,陈夫人不情愿也只能把陈颐雅嫁给魏国公家了。

所以只要魏国公家肯放出退婚的信息,顺便说一句,这就是郑明珠请闫珍珠 帮忙办的事了。

再把陈颐雅许申家,何来一女许二夫的说法?唯一需要解释的就是申家了,幸好是低嫁,所以这一部分就不那么要紧了,这也是低嫁的好处之一。

☆、162 尘埃似乎落定[VIP]陈颐雅在自己屋里捂着脸嘤嘤嘤嘤嘤的哭,花姨娘一边叹气一边劝,嘴里间杂着骂两句天杀的老不死,陈颐雅哭半晌,才十分委屈的说了一句:姨娘做什么要到处说,如今这样儿……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呜呜呜。

花姨娘又骂了七八句‘天煞雷劈的老不死’,一边赔着笑说:姨娘不过因实在欢喜了,才说一说的,也不过在这后头院子里,外头的人,哪怕是你表舅舅呢,我也 一句没说,还嘱咐你哥哥也不能在外头提一句,哪承想这老不死的,竟就这样不要脸面,竟跑到外头混说去呢。

说着也是抹眼泪。

看着陈颐雅哭的那样儿,自己呆坐了半晌,又劝道:好孩子,别委屈了,明白人都知道你是受了委屈,谁笑话你?若是那等不明白的人,你都不必理她就是了。

且 如今细想想,那魏国公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媳妇还没过门,侍妾先生下孩子了,谁家有这样的规矩?这样的人家,不去才是福气呢。

陈颐雅接着哭,不接话。

花姨娘再三劝道:好孩子,你也别怕,我回头就吩咐你哥哥,怎么也要给你寻家更好的,咱们到时候悄悄儿的,再不给那老虔婆知道。

陈颐雅哭道:好?好什么好,外头就那些人家,谁家不知道这事儿呢,有个这样的老太太,谁家还敢上门来?别说好的,就是那差些的人家,也自是有多远躲多 远,呜呜呜,我还嫁什么人,索性一绞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倒还干净些儿。

这话可把花姨娘吓的了不得,一叠声的吩咐丫头,把剪子刀子都收拾远些,一边哭道:好孩子,我这一辈子就你和你哥哥两个,一辈子的指望都在你们两个上头, 你若是有个好歹,姨娘也不用活着了,索性随你去也就是了,你可万不能这样想啊。

啰啰嗦嗦哭了半晌,又说:要说人家,也不是没有,你哥哥跟我说,上回来提的那个申家,倒并没有说什么,趁着夫人还没来得及回绝,跟他们家说倒也是名正言顺的。

说着花姨娘小心的看一看陈颐雅的脸色,只是她捂着脸哭,完全看不到,花姨娘抚着她的肩劝道:那家虽说门第差了一点,倒是夫人挑中的,只怕多少有些好处, 就是你哥哥也说,那家的哥儿人物齐整,又肯上进,想必是不差的,再说了,他家门第差些,自是要把你供起来敬,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好。

虽说花姨娘做梦都想要女儿嫁入高门去,可此时此情却也让她不得不退一步了,女人就是名声要紧,如今外头这样的风声,且不说找得到找不到,就算运道极好再找 了一家高门,女儿嫁进去,那样高门的婆婆跟前,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倒不如就如鸿哥儿说的,就嫁申家,门第低些,轮不到他们看不起陈颐雅,倒好些儿。

是以花姨娘忍着肝疼也不得不这样劝陈颐雅。

陈颐雅哭道:姨娘说的倒是轻巧,原本母亲嫂嫂说挑了申家,姨娘死活不依,逼着另选了这一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倒又要回头去找申家,越发丢人了,且本来 就不干母亲和嫂嫂的事,母亲嫂嫂如何肯依,谁不要面子呢?姨娘与我平日里也并没有在母亲跟前如何奉承,到这时候,却要母亲为着我去求人,母亲如何肯?只怕 宁愿我不嫁人,也不肯去低声下气丢这样的面子的!嘤嘤嘤,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好了!花姨娘站起来道:二小姐说哪里话来,她是嫡母,二小姐的亲事自然该她来做主,凭什么不管,便是该求人了,也只得她去求去的。

大不了我下个气,舍了这张老 脸,跪着求一求她,也就是了,连今儿气倒太夫人这事,我也去认个罚,给她做足了面子,她如何不肯?要真不肯我就跪在她院子里头不起来,哭给众人看看,她那 样好面子要名声,自然也就依了。

说着,花姨娘跺跺脚,一副豁出去的光棍样儿:锦兰,进来服侍你小姐净面,劝着二小姐别哭了,当心眼睛不好,姨娘这就找夫人去,你只管放心吧。

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锦兰端着水盆进来,张望了一下,忙绞帕子给陈颐雅擦脸,劝道:小姐别哭了,好歹姨娘也是疼小姐的,如今虽说在外头丢一回脸面,这事儿到底顺顺当当的就成了,岂不是好?陈颐雅怔了半晌才说:姨娘自然不是不疼我,只不过她觉得嫁了那些人家才是对我好,我哪里不明白,也并没有怪她。

如今这事我是只有高兴的,我在外头丢一回 脸面,换的家里头和顺起来,姨娘也不至于与母亲嫂嫂闹一场,这样好事,别说丢一回脸,便是十回,我也是情愿的。

到今儿我才明白,到底是一家子,自己家的 人,就算得罪过,吵过闹过,也总是盼着你好的,别的人,就算没得罪过她,什么时候要给你个一刀一剑,竟也是有的。

锦兰听不大懂,只知道这是在说夫人少夫人,哪里敢接话,只是赔笑,伺候着陈颐雅净了手脸,又重新梳了头发,擦了脂膏,又忙着去厨房要汤要点心给二小姐吃。

第二日,整个武安侯府都知道了,太夫人害了二小姐的好事,花姨娘不敢对太夫人怎么样,拿了太夫人跟前伺候的谢妈妈出气,打骂了一顿,把太夫人气的不好了, 送了回陈三爷府去。

侯爷陈熙华回来知道了,气的了不得,训斥了一顿,命花姨娘到祠堂里跪了一夜,又叫回去在清泉馆静思,一时半刻不许出来。

府里的人几乎都听花姨娘炫耀过二小姐的亲事,此时知道是搅黄了,也没人敢再提这事,二小姐狠哭了两场,成日里恹恹的,也不大出院子门了,只躲在屋里绣花。

到得十月二十的时候,是个吉日,也是个大晴天,一大早,一等虎威将军的正室夫人申夫人就带着管家媳妇等上门来,备了八色礼盒,来求二小姐陈颐雅的庚帖。

花姨娘在清泉馆听说,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总算好了。

’念完了不由的又哭了一场,又骂了一顿天打雷劈的老不死才罢了。

而太夫人在这个时候,已经能下地走了,当初因谢妈妈被带走,太夫人怒气冲冲的赶到武安侯府去发威,一两个时辰就被陈家抬了回来,昏迷不醒。

陈三婶娘吓了一跳,陈夫人说,因谢妈妈言语不恭敬,太夫人被气着了,这才晕过去的,所以她亲自把人送回来。

陈三婶娘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信这个说法,可是陈夫人是大金主,今儿才把领银子的帖子打回来,太夫人如今又昏迷着,陈三婶娘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便是真有什么,太夫人醒了自然会去做,自己是弟媳妇,又仰仗人家手指缝里漏出钱来,于情于理都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陈三婶娘自然只是陪着笑脸,叫人把太夫人抬进去了事。

随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妈妈,陈三婶娘竟然没见过,陈夫人道:因谢妈妈服侍不好太夫人,反倒气倒了她老人家,自然是不能再在她老人家身边服侍 的了,这一位原是当初跟着大姑奶奶嫁到南京去的陪房崔家的姑娘,伺候过大姑奶奶,又伺候过大姑奶奶的大小姐,如今她儿子出息了,回了帝都,大姑奶奶便赏了 她恩典,许她回府里来伺候,我想着,正巧太夫人身边缺了个妈妈,崔妈妈是府里老人儿了,只怕更妥当老成些,便拨了过来特伺候太夫人。

大姑奶奶!陈三婶娘从来没见过,却听说过这位姑奶奶,武安侯府的嫡长女,当初就是嫁到南京曾家去的,正是陈夫人娘家的婶娘。

虽没见过,但这位大姑奶奶的名声事迹却是听说过的,那可是不好惹的主儿,她又是长姐,便是老侯爷在世,也要给她体面的。

如此看来,陈夫人哪里是派了个妈妈来伺候,竟是派了位祖宗呢。

陈三婶娘心里只这样想,面上也只得笑着应了。

太夫人这次气的狠了,醒了来就有些不对,半边脸都是歪的,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嘴角不断有口诞流出来,半边身子也是木的,手脚都不能动。

太夫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火,又含含糊糊的要叫陈熙华到跟前来,要处置花姨娘,只是说不清楚,众人听了许久,才依稀听到侯爷、儿媳妇、花姨娘等等几个词儿, 具体说了什么,别说是真没听清楚,便是假没听清楚那也是没听清楚。

崔妈妈利落的给她擦着口诞,倒似乎听清楚了似的,笑道:是,是,太夫人说的是,虽说是谢妈妈不好,气着了太夫人,到底谢妈妈也是太夫人的管事妈妈,要打 要罚也要由太夫人或是夫人来,断没有一个姨娘出头的道理,侯爷已经处置了,狠训了花姨娘一顿,又打发她去跪祠堂,因怕太夫人看着她生气,越发不好了,便没 叫她过来磕头请罪,只关在她的院子里思过,不许出来。

那谢妈妈再三的不会服侍,还害得太夫人这样儿,可了不得,把夫人气的那样儿,说原本就因太夫人慈悲, 饶了她一回,这回可再饶不得了,夫人便做了主,叫了人牙子来,把她给远远的发卖了。

太夫人又急又气,既不能比划又不能说话,醒了才不到半个时辰,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陈三爷府里顿时又乱着请了大夫来看。

陈夫人三天一次过来侍疾,其实也不过是在太夫人房里的正房里坐着,听听崔妈妈回她那千篇一律的话:太夫人好些了,吃的多些了,睡也能睡一夜了。

听完了,陈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嘱咐要好生伺候着,便坐车回去了。

郑明珠托怀孕的福,一句怀相不好,要多养着,总共就只来了两回,越发离的远远的,怕过了病气。

这都过了两个月了,太夫人天天药汤不断,诊脉扎针,这才总算能叫人扶着下地来走几步了,连说话也说的清楚些了。

☆、163 卫姨娘的第二次蓄劲[VIP]进入冬月,郑明珠的肚子越发大了起来,就从后头也看不到苗条的腰身了,幸而冬天的衣服厚,又做的宽大,看起来只觉得人圆润了不少。

领间一圈绵密丰盈的银狐毛,越发衬的脸圆圆的起来,因胖了,肌肤越发丰盈,晶莹剔透,吹弹得破,一圆起来,更叫人看着喜欢。

最叫郑明珠惊奇的是,肚子里头的娃娃居然会动,她亲娘去的早,没人教过,身边也从来没有见过亲人有孕,如今虽说林氏在她送了喜信儿回去后,送了一个嬷嬷 来,陈夫人也拨了一个嬷嬷来,却也是操心她的衣食住行,怎么进补、怎么保养,偏没人提前给她说过这事儿。

第一次感觉到肚子里娃娃动的时候,郑明珠着实吓了一跳,以为不对了,一叠连声的叫嬷嬷,声音尖利,把屋子里屋子外的人都吓的半死,全赶了过来。

那胡嬷嬷忙忙的就问:少夫人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墨烟甚至已经两步赶出门去叫小厮去请大夫了。

待郑明珠说了缘故,一屋子嬷嬷妈妈,连同丫头们,无不笑弯了腰。

丫头们虽说年纪不大,家中也有姐姐嫂嫂,或者至少也有表姐堂嫂之类,也都是知道的,万万没有人想到,郑明珠会偏偏在这个地方一无所知,吓成这样儿。

胡嬷嬷忍着笑给她解释,墨烟捂着嘴出去叫小厮回来,石榴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笑,郑明珠脸都红起来,只觉得丢人死了。

偏这时候,荣安堂又打发丫头过来问:夫人听这边闹的厉害,打发奴婢过来瞧瞧,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众人不由的又笑起来,还是玛瑙赶出去说:烦姐姐回夫人,是奴婢刚才倒茶,滑了手,砸了盅子,并没有事。

到了晚间,陈颐安回来,郑明珠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他听,没承想陈颐安也是一脸惊奇:还没生出来就能动了?连忙伸手去摸郑明珠的肚子:咦,没有动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郑明珠说:我肚子里的我还能弄错,只是,他好像不是总在动,就先前动了一下,后来就再没动过了。

陈颐安皱着眉头摸了又摸,失望的说:你是不是先前那下子,把他吓到了?不敢动了。

郑明珠道:啊?不会吧,嬷嬷先前说孩子大了,自然要动,可没说怎么个动法。

两人面面相觑,陈颐安便道:来人,传胡嬷嬷张嬷嬷进来。

两个嬷嬷进来刚行了礼,陈颐安劈头就问:少夫人这肚子里头孩子怎么一会儿动一会儿不动的?两个嬷嬷都愕然,随后又连忙解释:少夫人如今有了快六个月身孕了,哥儿大了,就会动的,不过还不够大,动的少些,待后头七八个月的时候,动的越发多了,不过再怎么动,也不会总动的,别说哥儿,便是大人,还得歇歇,睡觉呢。

陈颐安明白了: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动?嬷嬷说:这个要看哥儿自个儿,他爱什么时候动便什么时候动,不过大约的时候还是有的,少夫人留一留心,过个几日,便有数儿了。

陈颐安就笑道:你赶紧记着,回头告诉我,让我也摸摸看。

郑明珠当然自己也好奇,连着几日,专注自己的肚子,连陈颐安也天天问,过了几日,郑明珠便告诉他,‘午觉起来后,似乎爱动些。

’于是陈颐安连着三日都在郑明珠歇晌后那时辰回来,偏肚子里的小家伙一点也不捧场,十分不给他爹面子,陈颐安在的时候,怎么摸他都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待陈颐安一走,就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陈颐安活到如今,从来都是人捧着他的,遇事有主意有办法,绝不吃亏的主儿,如今第一遭这样捧着人,就被人给扫了面子,偏还打不得骂不得,只得悻悻的走了。

郑明珠失笑,对着肚子劝道:你好歹也给你爹一点面子,动一动怎么了?小家伙不搭理他爹七八天后,没承想到了有个晚上,两人躺下之后,陈颐安把手搭在郑明珠肚子上,小家伙应声一踢,结结实实踢在陈颐安手上。

哎哟,真动了!陈颐安大喜,对郑明珠笑道:咱们儿子真乖!真够傻的,郑明珠无语。

陈颐安对着郑明珠的肚子说:乖儿子,再来一个!小家伙似乎完成了任务一般,再也不理他爹了,没有丝毫动静,陈颐安等了半晌,一脸的意犹未尽。

郑明珠笑道:他还小呢,刚才是跟你打个招呼,说,爹爹,我要睡觉了!你瞧瞧什么点儿了,说不定他特意等着跟你说了才睡的呢。

傻爹就是傻爹,郑明珠这种话,算无遗策的陈颐安居然也肯信,不由欢喜道:我儿子果然懂事,今后要……越发憧憬到二十年后去了,差点就要烦恼给他挑哪家的媳妇了。

郑明珠笑着附和,两口子眼睛发亮,欢欢喜喜的说了半宿话。

是以第二日起的就迟了一点。

郑明珠从床幔间探出头来看看时辰钟,吩咐丫头:你们快着些儿,大爷要迟了。

陈颐安见她披着小袄儿坐着,便说:还早得很,你别起来了,接着睡吧,这两日越发冷了,你别起早了,当心受了寒气,还连咱们儿子也得冻着。

郑明珠啼笑皆非:雪还没下过呢,能有多冷?且底下还烧着炭,光在屋里,连大衣服都穿不住,哪里值得你这样,大爷赶紧收拾了出去吧,你是办大事的人,哪用操心这些个,我自然知道的。

珊瑚和翡翠都围着陈颐安给他整理衣服头发,围着腰带,拴上玉牌之类,玛瑙端了一碟刚蒸出来的小白糕过来,陈颐安只拿了一块。

玛瑙过去撩起帐子来: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儿是十五,姨娘们要来请安,少夫人既醒了,便起来也使得。

陈颐安就皱眉道:连夫人那里,请安都免了,少夫人倒要为着几个姨娘起来?打发她们到外头坐着,待少夫人睡足了,再叫她们进去就是了。

郑明珠听了,果然心安理得的不起来,只披着小袄儿靠在床头,预备着待陈颐安走了,便接着睡个回笼觉。

!陈颐安一身整齐了,喝了半盅核桃酪,便走出门去,刚到正房门口,便听到一把娇柔婉转的声音:贱妾给大爷请安。

那声音里说不出的柔婉,仰慕,甚至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惊喜,完全的透露出了一种全心全意的爱恋,郑明珠在屋里听着,生生的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陈颐安脚还没跨出门槛,见到的便是廊下行礼姿态颇为撩人的女子,这冬月的凌晨,颇为冷冽,陈颐安在门口就披上了大毛儿的披风,却见廊下的女子,轻软贴身的艳色软缎儿春衫,领口直开到胸前,连大红色裹胸都露出了一丝儿,一阵桂花香味儿直扑过来。

陈颐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女人虽没见过,不过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又是这样的称呼,那自然就是进门两个多月还没见过的卫姨娘。

卫姨娘进门两个月来,陈颐安还没见过她,进门当日他就没搭理她,后来不管她打听到陈颐安在屋里的时候,跑来送汤送菜,还是送小衣送鞋袜,陈颐安总是吩咐丫 鬟收下就是,不叫她进来,两个多月来,只在正屋给郑明珠请了四回安,都是要不陈颐安就提前走了,要不就歇在外书房没进来,要不索性不在家里。

竟连一回都还没见着。

卫姨娘恨的牙痒,这妒妇绝对是故意的,凡是请安的日子,就把爷们打发走了,竟连见也不给见一见。

自己有了身孕,不能伺候大爷,倒还把持的这样紧,生生把个爷们拘在自己屋里,指缝里也不漏一点儿出来,天下怎么竟有这样的妒妇!好容易打听到大爷昨晚在正屋里歇了,半夜就起了身,打扮的精致非常,裹了件狐裘,绝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待听的大爷要出来了,忙脱了狐裘给丫鬟收着,只着这单衣等着。

冷是冷一点,不过为了第一眼的柔媚惊艳,也是值得的,否则,圆滚滚一个女人站在跟前,有什么意思。

陈颐安倒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她,打量两眼,还以为会是个美人,没想到这女子长的很一般嘛,她本家的贵妃就不说了,就是比起郑明珠来,她简直是给自己媳妇提鞋都不配。

连自己后院的方姨娘,也比她要更有姿色些。

陈颐安嘀咕,这卫家原来也不是每个女子都美,老张那个也跟这个似的,不怎么样,大约他们家的美貌都落贵妃一个人身上了。

不过张家那个,好像比她怕冷?卫姨娘恭敬的低着头,眼角余光见陈颐安似乎在打量她,便微微的抬了一点头,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角度,从这个角度看过来,陈颐安便刚好能看到她莹 玉般的耳垂,一点点斜飞的美目,线条优美的左边脸颊和嫣红柔嫩的嘴唇,延伸下去的优美细长的脖颈,甚至是脖子往下露出来的半截精致锁骨,如凝脂般的胸口肌 肤和那软缎衫儿间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一抹大红色抹胸的边缘。

自然是无比的精致美丽柔软娇媚。

卫姨娘满心欢喜,大爷越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半晌不说话,自然越是惊艳,接着,她又柔声道:贱妾进门两月有余,日思夜想,终于盼到得见大爷,实在欢喜的很……嗯,一定要对男人表现出全心全意的盼望和爱恋。

何况,斗智斗勇两个月,终于见到了这个男人,卫姨娘也的确激动的发抖。

卫姨娘再接再厉:贱妾……才两个字,陈颐安就打断了她:你都冷的发抖了,把大毛儿衣服穿上吧,想必带了的吧?说着抬脚就走。

卫姨娘一脸回不过神来的目瞪口呆看着陈颐安走出院子去,这到底是哪一步做差了?郑明珠虽没看见外头的情形,自然有丫鬟张望了悄悄儿的说,她躲在温暖的被子里,捂着嘴偷偷的笑起来。

☆、164养病墨烟因不算是郑明珠的大丫头,虽说时时伺候在身边,却是不值夜的,不过每日进来伺候,此时正站在院子门口,把这一场从头到尾看在眼里,虽说大爷和这卫姨娘没说两句话,也没耽误什么时辰,可这情形却是瞧的人乐的很。

墨烟乐的捂着嘴,瞧着陈颐安走出来了,一溜烟的跑进去,她早就找到了目标,瞧见远远的躲在院子角大树子底下的那个丫头,手里抱着一大团,想必就是卫姨娘的衣服。

墨烟也不信卫姨娘真就穿得这样从后头走过来,在这边等了这半晌,那丫头正在张望卫姨娘有没有招手叫她,冷不防就被墨烟拉住了胳膊,墨烟笑道:小霜妹妹是预备伺候姨娘出来的?如今大爷吩咐过的,如今连夫人都免了少夫人请安的,是以姨娘请安更不能惊动少夫人了,若是少夫人还没起身,不能去请,只能在西次间喝茶等着,如今我瞧着,少夫人连着几日都起的迟,姨娘一时只怕出不来,妹妹横竖不能进去伺候,这外头这样冷,与我去后头院子坐着喝杯茶罢,倒暖和些。

小霜眼见着卫姨娘回过神来了,在廊下招手叫她,偏墨烟在一边儿,只得赔笑道:墨烟姐姐这样善心,妹妹心领了,虽说姨娘一时出不来,妹妹也不敢胡乱走动,规矩不敢废,只在院子里伺候着才是,倒是墨烟姐姐早些进去吧,外头到底冷些。

玛瑙扒着窗子看外头的情形,又忙笑着跟郑明珠说,郑明珠便附在玛瑙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玛瑙会意,出去请卫姨娘:姨娘,少夫人听到姨娘来了,吩咐姨娘到里头坐着喝茶。

卫姨娘招了半天手,那小霜还被墨烟纠缠着走不过来,此时玛瑙又出来请,不由的道:既然少夫人还没起身,贱妾自然该在这里站着等少夫人宣召才是礼数,不敢擅进。

要进去了,小霜就真没办法给她衣服了,姨娘自己就是该伺候主母的,自然是不能带丫头进正房去的。

玛瑙笑道:这是少夫人宽厚,体恤姨娘的一片心意。

姨娘还是进去的好,冻着了可就值得多了。

呸!这妒妇哪里是这样的好人,无非是想要她冻着才好,一旦自己进去了,就只能冻到请完安出来了,里头虽说比这外头暖和,可穿这样坐上一两个时辰,也受不了啊。

这种嘴上抹了蜜,腹中一把刀的伎俩,她早就见的多了,想整治她还落个贤良名声?想的美!卫姨娘就赔笑道:少夫人宽厚,疼爱咱们,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越是这样,我越发不敢拿大,更要恭敬才是。

玛瑙一晒,笑道:既然姨娘执礼这样恭敬,我回少夫人便是,少夫人自然欢喜的很。

说着却不立刻进去,倒是下了两级阶梯,对还在纠缠小霜的墨烟喊着:墨烟,少夫人吩咐了,你在外头看着,姨娘们来了,就把丫头都领到后头院子去,别留在这边,吵的人头疼。

墨烟就脆生生的应了声是,那小霜无法,只得抱着卫姨娘的狐狸裘皮披风,一步三回头的被墨烟扯到后头去了。

玛瑙这才回头走上阶梯,和善的对僵硬在原地的卫姨娘笑一笑,掀了帘子进去了。

进入冬月,各房已经换了棉帘子,此时玛瑙走进去那一下,卫姨娘便觉得似乎都有暖风扑出来,只是帘子随即就落下来,再没有一丝暖气儿。

不一会儿,方姨娘、杨姨娘一前一后的来了,方姨娘穿一件浅红色大毛儿锦缎斗篷,摇摇摆摆的走过来,雪白的风毛簇拥着俏脸,一见卫姨娘便是一怔,接着就掩着嘴笑道:哎哟,姐姐倒是来的早。

看这身打扮就知道她一大早跑来候着是打的什么主意,这也太露骨了!方姨娘满心的瞧不上,偏还一脸羡慕的说:姐姐身子真是好,这个天还能穿这么点,我瞧着,连我院子里头扫地的小厮,今儿都穿上青布棉袄了,真真叫人羡慕的慌,你瞧妹妹我,就是穿这大毛儿的衣服,还觉得有些冻呢,回头只怕得把里外发烧的大衣服找出来才成了。

简直就是j□j裸的嘲笑,卫姨娘早冻的一脸青色了,只顾着哆嗦,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恨的似要出火似地。

方姨娘倒是满心畅快,哈哈,这傻鸟。

杨姨娘穿着件莲青色的棉褂子,披的也是丝绵杭绸斗篷,就这样,看到卫姨娘这摸样,也不由的觉得浑身发冷。

她本来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倒也没出言来嘲讽卫姨娘,只是瞄了两眼,心里想了什么半点没露出来,低了头,一声不吭的站在廊下。

到底是在主母房外的廊下,方姨娘就是有一筐的话要说,也不敢多说,不过她倒是觉得,光看着就够畅快了。

眼睛一圈一圈的在卫姨娘身上溜,打量来打量去,脸上的笑意落在卫姨娘眼里,说不出的讥讽嘲弄,简直比说话还叫卫姨娘羞愤难当。

郑明珠在窗子后头看了一回,也忍不住笑,这才慢悠悠的起来,吩咐丫鬟打水进来净面梳头换衣服。

卫姨娘见有丫头出来要热水了,简直欢喜的了不得,这妒妇终于要叫她们进去了!叫了热水,郑明珠还晾了她们小半个时辰,这一回,方姨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光看着这傻鸟冻的这样哆哆嗦嗦的样子就觉得站到中午去也行啊!这傻鸟鼻涕一直流,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都擦的嘴那一圈黄黄的,上面白白的,真是笑死人了,实在是好久没这样畅快过了。

屋里的丫头出来请的时候,方姨娘还觉得,出来的太早了!不止是方姨娘畅快,待姨娘们走了之后,郑明珠早饭也多吃了一个汤包,还有点意犹未尽的说:不是有鸡汤馄饨吗?却被胡嬷嬷劝住了,虽说有了身孕,要吃的多些,可到底不好养太胖。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后院伺候卫姨娘的公主府来的王嬷嬷来甘兰院见郑明珠,回道:卫姨娘不大好了,发起烧来,烫手的很。

郑明珠便吩咐取了自己的牌子来,叫丫鬟到外头打发小子请太医来。

郑明珠慢慢的给王嬷嬷说:今儿卫姨娘来请安,穿的那样单薄,嬷嬷怎么不劝着卫姨娘多穿些?若是没有大衣服,也该来回我,这个天气了,她穿着四五月穿的衫儿,又守礼,不肯进屋里来等,怎么能好得了。

王嬷嬷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便道:论起来,卫姨娘到底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听说四川到了冬月也并不怎么冷,或许是不知道,也是有的,不过这次冻的厉害了,我瞧着,一时半刻只怕好不了,咱们院子并不大,姨娘们的院子都挨着,走动也多,丫鬟们借东借西也是有的,怕过了病气,染上别的人,倒是不好,不如少夫人回了夫人,那园子里头几间空房子扫一扫,把卫姨娘挪进去养病只怕更好些。

郑明珠听的眼睛一亮:嬷嬷说的有理,回头我就去回夫人,待有信儿了,我就打发人给嬷嬷说,嬷嬷要多费心才是。

王嬷嬷谦虚了两句,郑明珠又赏了两支人参给她,叫她养养身子。

晚间待陈颐安回来,郑明珠便跟他说了这件事,陈颐安本来就很不耐烦这个女人,皇帝硬塞给他的,光这一点就叫他看到她就不舒服,此时听郑明珠说了,便道:你想的很是,想必她也是不惯咱们这边的冬天,就打发她到花园子里头养着去,养到明年暖和了再说,你跟嬷嬷说,把院子看紧些,别总进进出出的,带出病气来,有不懂事的,不管哪里来的,不管什么有脸的,没脸的,只管教训就是。

郑明珠笑着应是,又说:只如此,卫姨娘病了,她娘家人只怕也要来探病的吧?陈颐安倒笑了:按理是要来的,不过,依我看,只怕是不会来了。

咦?这里头有文章。

郑明珠忙问:怎么的?陈颐安笑道:卫姨娘原是出自卫家三房,你是知道的,她亲姨娘原是四川蓉城的一名红馆人,正红的时候卫姨娘的爹花了大价钱给她赎了身,抬回家做了姨娘,颇为受宠,不久便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里头别的关节不说,在圣上把她赐到咱们家之前,她的嫡母其实已经给她相好的亲事,给四川总督的小舅子做填房,听说那位老爷都快四十了。

到底是贵妃母家,又是小姐,却是这样的亲事,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位嫡母已经恨她姨娘恨的连名声都不要了。

不过看卫家诸人的行事,他们家大约也不要什么名声。

郑明珠就放下心来,她倒也不怕什么,就是有人上门来,又是不喜欢的人,看着心烦罢了。

陈颐安笑一笑,不再说卫姨娘,又伸手去摸她肚子:儿子,儿子,来跟爹爹玩玩。

这人昨晚终于摸到一次,兴奋到了现在。

郑明珠放松躺着让他摸,可惜儿子不给脸面,没丝毫动静。

陈颐安努力了半晌,也只得摸摸鼻子,去净房洗漱了换了衣服睡觉。

郑明珠待他躺下来,关了帐子,才小声问他:你……你真不去姨娘们那边?陈颐安好笑,翻身过来面对她:怎么了,你想我去?当然没有!郑明珠断然否认,她如今对着陈颐安,依然是一贯的坦白,并不爱遮掩,她说:你天天歇在我这里,我哪有不开心的,当然不想你去,可是……可是……郑明珠的脸绯红起来:别的也罢了,名声之类我原也不是很看重,只是你……这么久……我……虽是夫妻,还怀了陈颐安的孩子,郑明珠依然臊的说不下去,脸越发红的,在帐幔透进来的微光下,简直娇艳欲滴。

原本没那个心思的陈颐安也不由的心中一动,伸手揽了她在怀里,磨挲着她越发丰盈的肌肤,低声笑道:什么这么久?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起来,谁听得明白呢?郑明珠咬着唇,白他一眼,嗔道:不明白就算了,亏我还替你……陈颐安笑,轻轻在她耳边说:前儿我私下问了问胡嬷嬷,她说……真的?郑明珠有点不敢信:不会伤到孩子吗?咱们小心些吧,胡嬷嬷说没关系。

你若是担心那就罢了,到底孩子要紧。

陈颐安也罕见的有点犹豫。

郑明珠想了又想,还是拉住陈颐安:要不……还是试试吧,你……你轻点儿。

陈颐安虽是犹豫,却心中已经活动了,颇为诱惑,不由的便点了头,低声道:那你侧过去,我从后面抱着你。

郑明珠在床笫间向来温顺,只听得床榻轻微的摇动起来,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深重……疼吗?不……这样?嗯……你轻点,当心孩子……说话声越发的小了,渐渐只剩下喘息声和偶尔一声难以抑制的j□j。

☆、165想不通一早陈颐安到点儿了起来,先不急着梳洗换衣服,倒是摇一摇郑明珠,问她:你觉着怎么样?郑明珠还在迷糊,有点反应不过来,闭着眼嘟哝:什么怎么样?陈颐安好笑,轻轻拍拍她的脸,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郑明珠瞬间清醒了,莹玉般的脸上不自觉浮现一点红晕来,就要掀被子下床:我去一下净房。

翡翠连忙拿家常穿的锦缎长棉袄儿来给她披上:少夫人小心着点,慢慢起来,胡嬷嬷说了,别总忙忙的,什么都要慢着点。

郑明珠常被这丫头念叨,并不在意,只匆匆的奔净房去,翡翠无奈的跟在后头。

过了一会儿,郑明珠回来,看她放松的脸色陈颐安也知道没什么要紧,脸上的表情就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来,伸手调戏般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回头就吩咐丫鬟赶紧给他换了衣服,要上朝去。

郑明珠忙叫住他:前儿我跟你说的事,哥哥从江南回来了,说了今日哥哥嫂子要一起过来瞧我,你没忘吧?自从关系修复之后,尤其是郑明珠怀孕之后,林氏每个月几乎都要来一回,送些东西,看看姑奶奶,不过郑明玉却是还没上过陈家的门。

郑明珠悄悄儿的问过翡翠,自从郑明珠嫁到陈家之后,除了当初送嫁的那一回,郑明玉总共来过一回,这一回林氏打发人说哥哥也要来,郑明珠反应自然和往日不同。

第一时间就跟陈颐安说了。

陈颐安笑道:你放心,怎么能忘呢,大舅兄要来,自然是要紧事,便是入宫奏对,也要赶着回来的。

郑明珠挑眉,心中自是高兴,又在一边唠叨:今儿这天眼看要下雨的,越发冷了,我昨儿就把手炉脚炉收拾出来交了出去,你若是冷了,记得用。

嗯嗯。

陈颐安心不在焉的应着,眼神却是飘忽,也不知在想什么。

郑明珠唠唠叨叨的看着丫鬟们把他送了出去。

果然早饭后不久,郑明玉携林氏,带着琪哥儿一起来了,郑明珠看着琪哥儿眼睛就发亮,伸手就要去抱,林氏忙拦住:姑奶奶怀着身子,可不能用力,他都这样重了。

郑明珠只得在奶妈怀里逗逗他,戳戳他圆滚滚的腮帮子,琪哥儿会说一点话了,酝酿了半天,终于奶声奶气的开口:姑母。

还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

郑明珠心都化了,忙叫丫鬟:把前儿收的那一串十二个事事如意小金锞子拿来给哥儿玩。

又给哥哥嫂子见礼,一脸欢喜的引着他们去荣安堂给陈夫人请安。

陈夫人见了琪哥儿,也是喜欢的很,琪哥儿本来就长的胖乎乎软绵绵的,一张苹果脸,大大的黑眼睛十分清亮,又是个爱笑的孩子,一逗就笑的咯咯的,实在招人疼。

加上郑明珠如今怀着她的大孙子了,陈夫人心中憧憬,更是越发喜欢小孩子,接过小家伙来抱着,见琪哥儿伸手去抓她胸前的一只翡翠如意豆,便伸手取了下来给他,笑道:拿着玩吧。

那如意豆莹润剔透,绿的仿佛要滴出来一般,就是以林氏的眼光看来,也是极贵重的,忙笑道:这样贵重的物件,可不敢当。

陈夫人嗔道:我给哥儿的,哥儿喜欢便成了,有什么贵重的。

郑明珠也在一边笑道:这是母亲疼爱琪哥儿呢。

琪哥儿眼睛闪一闪,小胖手抓着如意豆,居然不待人教,就奶声奶气的道:谢谢阿婆。

依然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陈夫人越发欢喜不知该如何好了。

果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在荣安堂奉承了一会儿,郑明珠就领了郑明玉林氏告辞,陈夫人再三嘱咐要郑明珠留哥哥嫂子吃饭,郑明珠笑着应了。

待出了门,林氏笑道:你婆婆瞧着倒是个大方宽厚的,想必好伺候吧?你哥哥总不放心,如今亲眼见了,也免得总念着。

郑明珠看了郑明玉一眼,点头称是,这婆婆真不能说不好,虽说跟亲闺女不一样,可自己作为儿媳妇觉得已经很好了。

在甘兰院正厅,郑明珠请郑明玉上座了,又挨着林氏坐下,看着奶妈抱着琪哥儿进去里头玩去了,郑明玉才说:这些日子总惦记着妹妹,今儿看着气色倒好。

郑明珠应了个是。

这个哥哥果然十分不善言辞,和亲近的妹妹说话都这样官腔官调的。

也或许是因为过去的十几年,两兄妹其实并不亲近,郑明玉严厉,虽说有一腔爱护妹妹的心思,郑明珠又不领情,如今虽说两人都想亲近,竟亲近不起来了。

这种时候,百伶百俐的林氏就显得十分重要,见这嫡亲的两兄妹都这样僵硬,便笑道:岂止气色好,我看着,胖了不少呢,瞧这下巴,都双起来了!又拉着郑明珠的手看:瞧瞧,瞧瞧,前儿我看她手都还细细长长的,怎么这会儿就肉成这样了。

郑明珠是真胖了不少,陈颐安昨儿就说了两遍,‘摸着更软了。

’是以林氏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此时还不由的真上下打量起来:你到底吃些什么,胖成这样,这才六个月,你后头可怎么办。

郑明玉说:什么怎么办,身子好才是正经。

林氏道:你们爷们不懂,这补的太好,虽说孩子长的好,可长的太大了,生的时候艰难,妹妹这又是第一胎,自然更添一分难处,还是要小心的好。

这话胡嬷嬷也说过,不过胡嬷嬷打量了她的肚子,说孩子倒不算大,肉都长郑明珠身上去了,郑明珠就更苦恼了。

郑明珠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能吃,以前早上我不过喝一碗汤,吃一个卷酥或者一个小甜糕,如今可能吃,就拿今儿早上来说,打发大爷出了门,就喝了一碗杏仁糊,待正点儿上了早饭,一盅馄饨吃了只剩两个,又吃一盅鸡蛋羹,觉得还没吃够呢,又吃了两个水晶包,唉,可怎么得了。

林氏听得笑出声来:姑奶奶这样能吃,待生的时候,倒是有的是力气。

连严峻的郑明玉也跟着笑了笑,十分赏脸,笑了一阵,郑明玉才说:今儿我来,其实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郑明珠洗耳恭听。

她在前日听人回说连郑明玉都要来的时候,便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才今儿一早又跟陈颐安提了一提,以示重要,此时听说,心中只想着:果然有事……郑明玉神情很奇怪,郑明珠看不懂,只是看郑明玉沉默着,只是神情极为慎重,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太太去了。

语气很平淡,似乎和太太去了这四个字毫无联系。

啊?郑明珠似乎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很奇怪了,一时竟不知是悲是喜,很有点恍惚的感觉。

郑明玉和林氏都没开口,只看着郑明珠。

嗯……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郑明珠似乎觉得脑中空空的,很奇怪,她的姿势和神情都显得很僵硬。

认真论起来,她和朱氏接触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她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她黑暗的一面,按理说她似乎应该觉得朱氏去了,并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

可能是太过震惊了吧……郑明珠想,当她重生为郑明珠的时候,朱氏一度是她最大的敌人,如今,她这样无声无息的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去了,这种感觉很奇怪。

非常奇怪。

她觉得自己难以动弹。

拿人参来。

林氏吩咐,她似乎觉得郑明珠要晕过去一样。

这句话入耳,郑明珠陡然就清醒过来,那一种茫然的恍惚的感觉消失了,她深吸一口气,镇定的说:是怎么回事?太太怎么去的?得的什么病?林氏先问她:姑奶奶可还好?林氏的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怜悯,郑明珠点点头,林氏才说:这事世子爷与我都还在猜测,如今说与姑奶奶知道,或许姑奶奶能想的清楚些。

郑明珠继续点点头,并不发一言,只等她说。

林氏看着她,缓缓的道:八月里你哥哥不是送三妹妹去江南么,两个月不在府里,我平日里也少见爹爹,后来才知道,九月的时候,爹爹并没有吩咐我什么就有十来天不在府里,你哥哥回来,才暗中找了人来问,说是爹爹只带了几个侍卫,回了趟祖宅。

回祖宅?并不是祭祖的时候啊,且爹爹悄悄的去?啊,家庙!郑明珠猛然就想了起来,看向林氏:爹爹难道?林氏这样剔透的人物,自然知道郑明珠已经知道了,便点头道:妹妹想的不错,爹爹似乎是去了一次家庙的。

是爹爹?郑明珠觉得难以置信。

当初把朱氏送到应该算是为了给陈家交代,也是郑明玉施加了压力,种种妥协的结果,郑瑾其实是并不情愿的。

如今爹爹去了一趟家庙,太太便去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谁也不会想到爹爹会……若是爹爹想要接了太太回来,反而叫人容易理解些。

☆、166、查还是不查?郑明珠见林氏从那件事说起,便知道必是有些关系,便问:哥哥去江南,一路可好?姑母可好?郑**打掉了高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之后的事,没过几日,林氏便打发人来一一回了郑明珠知道。

那日一家子议定了把郑**送到江南去,只是谁送小姐去呢?按理,嫡亲哥哥郑明朝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当时,高姨娘在后院寻死觅活,郑明朝便闯到郑瑾的书房闹着要处置郑**,把郑瑾闹的恼起来,直接把他关了起来。

林氏也吩咐了婆子守了高姨娘的院子。

一家子又再三斟酌,便由郑明玉告了假,亲自送郑**去了江南,一去就是两个月。

郑明玉道:路上还好,三妹妹也并不哭闹,每日只在船舱里看书,姑母在蒋家也很好,如今当着家,家里老太太,其他的太太少奶奶并姑娘们也都是好的,我在那府里歇了四五日,冷眼瞧着,一家子都是有规矩的人,家里小子丫头也都恭谨有礼,待三妹妹也都很好。

蒋家如今排行有九个姑娘还在闺中,有姑娘们一起玩着学着规矩,三妹妹想必也就好了。

郑明珠是真没想到郑**这样的姑娘竟然会猛然这样子,也不由的叹口气:只盼三妹妹大些了,能自己想明白。

她这句话说出来,林氏先就叹了口气,郑明珠看向她,一双明眸露出询问的神色来,真真是会说话。

林氏便道:三妹妹不过是一时糊涂,可二弟……唉,世子爷送三妹妹去了江南,二弟竟然闹了一场,爹爹勃然大怒,抽了二弟几鞭子,问他:就为了你院子里一个女人,你倒要不认妹妹了?二弟梗着脖子不认错,说是三妹妹坏了他的子嗣,爹爹骂他,这种来历不明的子嗣,不要倒干净……郑明珠不知该说什么。

林氏叹道:那一日爹爹的书房闹的厉害的狠,后来把二弟关了起来,我叫人去收拾书房,里头除了两件青铜器皿,就没有几件完整的东西,连书房里头那张大花梨木的书桌,也给爹爹一剑砍成了两半。

盛怒可见一斑。

男人宠爱个把姨娘妾室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可宠爱姨娘到要闹着处置同胞妹妹了,那就是要紧事了,郑明朝此举惹得郑瑾大怒倒并不意外。

怪道要把他关起来,这高姨娘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林氏道:那几日,爹爹十分不痛快,后头院子也不去了,天天都歇在外头书房里,也不见人,连送进去的饭菜都掀过两三次,后来打听到的爹爹去祖宅的日子,竟就是那之后不久。

就算这是郑明玉与林氏猜测的郑瑾为什么要去家庙,可是此事和朱氏又有什么相干呢?总不至于儿子惹恼的老子,倒要当娘的来受罚。

郑明珠想不出来,直接问:爹爹是如何与哥哥说的?爹爹什么也没说。

郑明玉道:这事是我查出来的,因无意中得知爹爹是去了祖宅,我担心……所以才查了一查。

说到担心,郑明玉含糊了一下,郑明珠自然知道,这是在担心郑瑾想要把朱氏接出来。

送家庙这种事,又不同于入狱,真想要接出来也并不是不能够。

郑明珠便说:好古怪,爹爹为什么不说呢?就连回了祖宅,也是一个人去,并没有跟哥哥和弟弟们说,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郑明玉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说:妹妹说的不错,便是觉得奇怪,我才想着特地跟妹妹说一声儿,太太纵有错,如今去了,一家子也少不得披麻戴孝的,偏爹爹没有说,如今我还装不知道呢。

这个态度有一点奇怪,太太死的有蹊跷,本来就是死对头,郑明玉无意去查,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为什么要特地来解释呢?郑明珠疑惑了一下,猛然就明白了,仅仅在一年前,郑明珠还是十分亲近,敬重这位太太的,依赖,孝顺,言听计从。

这一年来,虽说发生了不少事,朱氏贪明珠嫁妆事发,又妄图混淆侯府血脉,虽说是大事,可也不见得就能把十几年的养育亲近抵消掉,郑明珠对太太如今感情到底如何,并没有人拿得准。

除了她自己。

所以郑明玉担心她的想法,郑明珠便叹道:无论如何,爹爹自有爹爹的道理,哥哥也知道,爹爹对太太,也是颇为回护的,必不会无故怎么着,若真是爹爹的意思,这里头说不得便有天大的内情,这是其一,二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咱们就算知道了,爹爹做的事,也没有咱们往外说的理,那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说不定过得几日,爹爹想通了,也就肯叫咱们知道了呢。

这个意思很明确了,就算郑瑾是无理由的杀了朱氏,作为亲生女儿,郑明珠也只有闭口不言的,断没有要揭发自己父亲的道理。

郑明玉微微点头,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他和郑明珠不同,他对朱氏几乎算是不死不休的对头,单是林氏怀着琪哥儿的时候朱氏做的那些下作事,他就恨不得一剑劈了她。

如今听说朱氏死了,他除了松一口气之外,并无其他感觉。

或许还有一点,便是担心妹妹,所以才特地跑这一趟,私下里安抚一下,免得今后事情出来,当着别的人闹出来,越发不好。

如今达成共识,妹妹懂事,并不闹腾,他心中颇感安慰。

一时听到外头似乎有丫头的哭声,接着便是陈颐安清朗的声音:也罢,叫小厮拿我的帖子,请个好大夫也就是了。

只听到丫头道谢的声音,因比先前大了些,郑明珠觉得似乎是翡翠,她就转头看了玛瑙一眼,使了个眼色,玛瑙点点头出去了。

陈颐安大步走进来,给郑明玉和林氏见了礼,郑明玉对着他点了点头。

陈颐安笑道:小弟来迟了,给大舅兄和****请罪。

几人就说了几句客气的闲话,玛瑙走了进来,对郑明珠附耳说道:翡翠刚接了家里头请人报的信儿,说是她兄弟,如今眼看要不行了,叫她赶紧回去见一见。

她才求了大爷,指望寻个好大夫,看能不能救她兄弟。

怪道哭的这样,郑明珠依稀记得她上个月有一日来回过自己兄弟病重了,要回去看看,竟就不行了?也怪可怜的,正预备叫玛瑙打点二十两银子出来给翡翠,这个时间日子在她脑中一闪,她便突然身子一僵,转头问林氏:上回我跟你说过的翡翠的兄弟,****如今还是安排跟着哥哥的么?林氏不妨她突然问这样小事,便道:开始的时候是调去跟着你哥哥出门的,后来我管家之后,家里头调了不少人,我见他倒是懂事勤快,碰巧爹爹身边的书童那时正好放了出去做官,我想着这也是姑奶奶的面子,就把他提了过去。

爹爹还夸过他两回勤谨呢。

郑明珠道:现在谁顶着他的差呢?林氏奇道:为什么要顶他的差?他好端端的当着差,今后前程自是好的。

郑明珠不由的闭一闭眼,涉及到爹爹的安危,就不是普通事情了,这下子,不想查也得查了。

陈颐安和郑明玉在一边听到她们姑**两个突然谈到一个小厮,郑明玉不知就里,还不太明白,陈颐安是何等人物,刚才翡翠哭着求他想给兄弟寻个好大夫,再听郑明珠与林氏的对话,饶是镇定从容如陈颐安,也不由的面色一变。

他和郑明珠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在场众人无不是千伶百俐,知一晓十的人物,见到陈颐安的变色和郑明珠的表情,多少有点不安起来。

郑明玉道:这小厮有些不妥?郑明珠说:他姐姐是我的贴身大丫鬟,十月的时候,他姐姐已经来回过我,说兄弟病重,要回去看看,我还赏了她十两银子买药材,可****却说,他如今还在好端端的当差?郑明玉勃然变色,霍然站了起来:有这样的事?爹爹的贴身小厮如此蹊跷,自然非查不可了。

郑明玉回头就问林氏:你是怎么当的家,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林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敢回一句话。

不管如何说,她也是当家主母,此事难辞其咎!郑明珠见林氏尴尬,忙劝道:哥哥且息怒,这事儿如何与****相干?哥哥想一想,若是爹爹有心瞒着,****如何能知道?爹爹的书房,****难道敢去管么?不过是听爹爹的吩咐罢了,哥哥可别错怪了****。

郑明玉听了,倒没再说,只是来回走了几步,林氏感激的点点头,郑明珠回以宽慰的笑容。

郑明玉便道:此事就在这厅里说了,外头一个字也不能有。

陈颐安和郑明珠都点头,陈颐安眼风一扫,服侍的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低了头不敢抬起来。

郑明玉接着道:这个小厮的事,劳烦妹妹与姑爷查一查了,在这些上头,姑爷只怕比我想的更周到些,我就不多说了,只等着听信儿罢,我与你**子回去查咱们府里!陈颐安不敢怠慢,肃容应了。

郑明玉一脸戾气:老子不翻个底朝天便不姓郑!谁还想瞒着呢!说着也不再留了,吩咐林氏抱了琪哥儿,就要回去,郑明珠再三劝着这又不是今儿的事,并不用急,不如吃了饭再走,也免得人猜疑,反被郑明玉扳着脸训了一顿:如今爹爹身在危险之中,为人子女的自然寝食难安,如何不急?此事不了结,便是金浆玉醴又如何能下咽?训的郑明珠不敢劝了,才带着一家子回去了。

待人走了,陈颐安才回头对屋子里服侍的四个丫鬟道:舅老爷的话可都听到了,若是有一个字落在外头,我也不问是谁,就着落在你们身上!这甘兰院的丫鬟本来最怕陈颐安,如何敢说一个字,都忙跪下应了。

两人回了东次间,郑明珠道:太太去了,虽说叫人难过,可原本是不用查的,只如今眼看是牵扯上了爹爹的安危了,叫人如何不担忧。

其实,对这位爹爹的观感,郑明珠还是很复杂的,和郑明玉绝对不一样☆、167、安哥陈颐安打量郑明珠两眼,他对郑瑾的观感又与郑明玉郑明珠都不一样,只是他觉得,他心中的想法,当着人家亲儿子亲女儿说出来,纯属找事,所以闭口不言。

郑明珠也不是老实人,心知陈颐安心中多半在腹诽,就不自找没趣了,只是与他商量如何办这件事。

陈颐安先把墨烟叫进来问:翡翠回去了?她兄弟的事你知道多少?墨烟何其伶俐,这事不仅是大爷和夫人的事,刚才大舅老爷走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大爷说话,也比平日里更严厉,她如何敢用往日里的态度来回话?在外书房伺候这些年,墨烟很清楚,大舅老爷在大爷的心目中可不只是一般亲戚。

墨烟便道:奴婢只听翡翠提过一两句,因并不知道这是要紧事,也没在意,依奴婢看,倒不如现就去翡翠家里,当着她兄弟的面问一问,或许更清楚些。

陈颐安想了想:先前也不知道请的什么大夫,说不定不中用,你叫忍冬把我的名刺拿上,去找苏大人,说我拜上他,去替她兄弟瞧瞧,这虽说是一个小厮,却是十分要紧的事着落在他身上,请苏大人保住他性命要紧,若是实在不能,务必也要他开口说话。

你去问他,怎么病的?吃过些什么,或是闻到些什么,国公爷怎么吩咐的,再无关紧要也要说,你仔细听着,一定要实话。

先前请的自然是街上坐堂的大夫,不过请贵些的名气大些的,陈家再显赫,也不至于能惊动太医院的大人们替一个小子看病。

现在自然是不同了。

墨烟听了,等了一下,见他们两人再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领命去了。

郑明珠张望了一下,丫头们都是有眼色的,别说屋里不敢待,连院子里平日里来往的丫头也一个也没有了,大约都吩咐到后头去了,郑明珠才道:你怎么看?陈颐安算无遗策的风格深入郑明珠之心,她忍不住就要问他的意思,陈颐安笑道:我连什么事儿都还没搞清楚,回来之后你们根本就没说什么,我不过是听大舅哥的意思,吩咐丫鬟们办事罢了,说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郑明珠汗颜,她还真忘了这事儿根本还没跟陈颐安说,她就如此理所当然的当他事无巨细什么都了如指掌了呢。

于是郑明珠说:哥哥来跟我说,太太没了。

嗯。

陈颐安点头。

嗯?郑明珠眨眨眼:就这样?陈颐安笑道:那要怎么样?你指望我立刻披麻戴孝嚎啕大哭不成?太太既去了家庙,随时没了都不算什么要紧事,只有你说,你太太如今要回来了,我反应大约会不同一点。

这话说的真是既傲慢又残酷,可是却是真话。

郑明珠一边想着真话果然都显得很残酷,一边又想着陈颐安对着自己竟然能说出关于太太这样的真话来,说明自己这一年来在他心中的观感真是不同了。

郑明珠便把郑明玉与林氏对她说的话都说了一遍,陈颐安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大舅哥说不查是有道理的,现在再说查也是有道理的。

郑明珠就等着他分析。

陈颐安就拧她的脸:你也动动脑子!就指望我,你太太去了家庙才两三个月,突然就没了,这是暴毙!郑明珠说:我也想到了呀,爹爹去了家庙,太太就没了,自然是爹爹动的手,也就是因是爹爹的意思,我们才想着不查的。

只是当初议起来要送太太去家庙的时候,爹爹颇为回护,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是以想必爹爹不会过了两三个月突然恨起来,要去杀了太太,自然有别的事,可我就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来。

陈颐安道:岳父大人从家庙回来,若无其事,连你太太没了的事也没跟你们说,就是有心遮掩,连身边小厮病重的要死也同样有心遮掩,这很大可能就是一件事。

郑明珠继续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然后呢?小厮病重两个多月,也就是小厮得病其实就是岳父大人去家庙的时间,小厮的病和太太的死能连在一起,那自然就不是真的得了病,而是中毒了,这一点也并不难猜。

陈颐安道。

郑明珠点头:大哥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要回去查的。

谁会毒一个小厮呢,目标显然是郑瑾。

郑明珠说:若说是太太要害爹爹,爹爹为什么却掩着不说呢?甚至连小厮中毒的事都遮掩下来……这句话还没说完,郑明珠就顿悟了。

这事被陈颐安这样抽丝剥茧,一步一步的给出结果,这掩在后头的烟雾就变得清晰起来,郑明珠一眼就看见了可能的结果。

陈颐安显然是一开始就想到了,见郑明珠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便笑道:这世上许多事儿看起来十分玄虚,不过是因某些需要故弄玄虚,便从一点蛛丝马迹便直接说出了结果,若是真把其中的关节抽丝剥茧一点点理出来,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的。

这还是陈颐安第一次给郑明珠分享自己的思路,郑明珠觉得有意思的很,陈颐安的思路非常的清晰明白,跟着陈颐安的分析,其实每一个推测都是必然的,都是有因果的,所以结果就十分的靠得住。

只不过平日里,他都只是直接说结果,倒是没耐心这样教她。

郑明珠学着陈颐安的分析思路说:既然是太太没了,那显然爹爹的调查结果是与太太有关的,太太身在千里之外,自然是无法直接动手的,那下毒的人必然在府里,而家里头能让爹爹冒着被下毒的风险,却还掩着不说,一定要保护的人,并不多。

郑明玉一系不可能,无非就是郑**郑明真郑明朝,郑**当时还没启程,也还在府里。

给父亲下毒是死罪,就算不送官,自己家里也容不下的,郑瑾虎毒不食子,想要保下子女来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这三兄妹的母亲骤然出事,郑瑾心中未免不更偏疼他们些,大概更想要保护他们。

郑明珠想到这些,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

陈颐安这样的灵透人显然是明白郑明珠的想法的,便探手过来,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郑明珠感激的握住他的手,至少身边有他,有哥哥。

郑明珠说:你觉得会是谁呢?陈颐安一脸‘你以为我是神?’的神情:这种事谁能靠猜?不过非要猜,也有一点是确定的。

什么?郑明珠忙问。

陈颐安笑道:一定是个蠢货!郑明珠撇嘴,这有什么好确定的。

墨烟办事一向很利落,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回话了:回大爷、少夫人的话,奴婢待忍冬请来了苏大人,就去看了翡翠的兄弟,苏大人看了,扎了一刻钟银针,便开了方子与他,当面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后来跟奴婢说,回去取一样东西,就来府里见大爷。

陈颐安点头。

墨烟回道:翡翠的兄弟经苏大人扎了针,便能挣扎着说话了,他发病的时候,是九月初七晚上,那夜他觉得心里头跳的厉害来,心口有些微微的疼,他也并没有在意,第二日,他在国公爷跟前当值的时候,便晕了过去,待醒了已经是两日后,被送了回家,听说国公爷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叫他养病。

陈颐安和郑明珠当然不指望一个小厮能知道什么,只等着墨烟接着说,墨烟听了陈颐安的吩咐,早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自然是事无巨细一一回报:九月初七,他早起跟着大厨房吃了早饭,一起吃的大约有二十多小厮,都是一样的,然后就在回书简信札,因国公爷午饭没回来,他又去跟着大厨房吃的午饭,约有三十多小厮一起吃,还吃了一个小厮带进来的甜糕,下午国公爷回府了,他一直在书房伺候,国公爷下午的时候,一般喝两三杯贡芽,他还拣了一碟茶食出来,国公爷只吃了一口,都赏了给他吃。

晚饭的时候,厨房给书房送了晚饭来,国公爷只喝了半碗汤,吃了两口饭,菜也没怎么动,就都散了给小厮们。

墨烟回完了,才说:奴婢又细细的问了两三遍,他才想起说,这茶食是五小姐亲手做了给书房送来的,因他知道,国公爷喝茶的时候,常要吃一点点心,又要的不多,每次只吃一两口,最多也就一两块,以前这点心是太太亲自做的,每回只做一小碟,放着用个三四日的样子,他们只偶尔得剩下一点尝,如今因太太不在,如今便是五小姐亲自做了,只不过五小姐不如太太耐心,通常是每十日做一回,每次都是送了一盒子过来,他馋这点心,那一日便故意拣出来一碟子,知道国公爷吃不了多少,剩下的自然赏他们,国公爷本性疏朗,倒也不理论。

那就是了,郑明珠叹口气。

晚饭是大厨房送来的,根据林氏的本事和掌控力,要在厨房里下毒,自是难的,这茶食必是容易的多。

不一会儿,苏太医也到了,陈颐安亲自到台阶上迎他,两人形容亲密,并没有说什么客气话,进了门,倒是挺规矩的给郑明珠行了个礼:下官给县主请安。

郑明珠经他诊脉多次,也算熟稔,忙笑着请他坐了,墨烟倒了茶过来,就退了出去。

苏太医拿出一个白瓷瓶子,放到桌上道:安哥,那小厮就是中的这个毒。

陈颐安只是瞟了一眼,便道:这个毒,是不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中,很难看得出来是中毒,那小厮突然发病,是因一次中的太多,是以较显眼?苏太医睁大了眼,一脸佩服,拊掌道:安哥说的一丝儿不错,竟用不着我再解说了!陈颐安笑一笑,接着说:我再猜一猜,就算此毒慢慢儿的中的多了,累积发作,其实与人性命也是无碍的,可是?苏太医笑道:还是安哥高明啊!一副崇拜的了不得的样子。

☆、 168、安少的华丽演出(一)看苏太医这样子的表情,很有趣。

这也是陈颐安所说的故弄玄虚吧?郑明珠坐在一边微笑的想,显然,陈颐安在苏太医跟前就保持着这样一种绝代高手的风范,端看如今苏太医的星星眼就知道了。

用这样一种个人魅力收服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显然陈颐安这一点做的非常好。

其实郑明珠自己觉得,苏太医才真正是绝代高手呢。

苏太医显然也知道他们这是有要紧事,并不多留,又解释了几句使用这种药的细节,以及各种后果,留下了那个小瓷瓶子,便告辞走了,陈颐安亲自拿了一盒点心给他,笑道:这个点心上回看你喜欢,昨儿我去见太子爷,议事晚了些,劳太子爷赐了膳,我见席上有,便跟太子爷要了,本想着今儿打发人给你送去,正巧请了你帮忙,你就自己拿走就是了。

苏太医忙笑道:安哥每日多少大事呢,还留心到我,如何敢当,这一点小事,说得上什么请,只管打发人吩咐我就是了。

捧着盒子谢过了,才喜孜孜的走了。

郑明珠看着这全套做派,不由的颇有感悟,陈颐安平日里的脾气做派她十分清楚,那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也清楚,不过平日里对着的都是家人亲戚和下人,比较起来倒就没有今日这样明显了。

苏太医十分吃这一套,端看两人的称呼也可见端倪,苏太医想必是那一种洒脱不羁,不拘小节的人物,这种人聪明有本事,不易为规矩礼法所束缚,他待人好坏,全凭一己喜怒,而陈颐安显然就是投了他的脾气,让他甘心替他办事。

郑明珠对陈颐安笑道:这位苏太医,很有意思。

陈颐安漫不经心的轻轻摩挲着那个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应道:小苏是真性情的人,自是与旁的人不同。

郑明珠笑,陈颐安这样说人家,她却觉得,他其实也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表现给众人看的不是这样子罢了。

陈颐安并没觉得妻子在打量自己,只是一径沉思,眼睛看着那只毒药瓶子,半晌没说话,郑明珠也并不敢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陈颐安回过神来笑了笑:到底是小姑娘,没经过什么事,自以为计划的周详细密,万无一失,却不知天下的事,只要可能接触到的人一多,就难免会有某一处会偏离计划,导致失败,这茶食放在书房多少小厮丫鬟?多少来往人客?这计划真是要多难成功有多难成功。

郑明珠点头称是,这计划已经不**的事了,她只是问道:既然哥哥吩咐的事,咱们查明白了,这就回去说一说?陈颐安伸个懒腰站起来:嗯,这事瞒不住,只能去回大舅兄。

瞒不住?瞒着干什么?郑明珠有点不解的问,陈颐安刚才想了一会子,难道是在考虑瞒着还是不瞒着?陈颐安并不回答,只是嘿嘿的笑了两声,郑明玉到底是郑瑾的亲生女儿,既然不打算瞒着何必说给她呢。

不过既然不能瞒着,那就更得好生计划一下了。

陈颐安道:今儿晚了,你又不能劳累着,还是不去了吧,明儿我再陪你回娘家去。

你也去?郑明珠倒奇怪了,她娘家的事,陈颐安帮着查一查就足够给脸面了,居然还要亲自去。

陈颐安又笑:横竖明日没事,我去给姑奶奶长长脸面。

郑明珠颇有点怀疑的打量他两眼,他的那笑容语气比平日有些微妙的不同,郑明珠与他何等亲密,难免觉得异样。

陈颐安见她的样子,越发好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携了那瓶子毒药出去了。

郑明珠倒也没追出去问。

第二日陈颐安果然下了朝就回来接郑明珠回娘家,郑明珠正吃早饭呢,见他回来倒愕然道:这样早,你还没用饭吧?翡翠,快去厨房给大爷传早饭。

陈颐安平日里上朝之前只用一块儿点心,早饭常是估摸着时辰,送到衙门去用,今儿这个时辰,自然是还没用饭。

郑明珠见翡翠走到了门口,又加了句:今儿那新鲜花样的枣泥馅儿的点心很好,叫厨房再蒸些,回头带给琪哥儿去。

陈颐安见丫头们都在外头,就笑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郑明珠一点也不意外,昨儿陈颐安那样子鬼鬼祟祟的,后来一直在外书房,晚饭都没进来吃,也没进来歇着,自然是在筹划什么,便道:大爷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办就是了。

陈颐安便与她附耳说了几句话,郑明珠一怔:这……能成么?哥哥那脾气……陈颐安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且办去,不成也没什么要紧。

郑明珠歪着头想一想,这事儿若是能成,倒是一件美事,若是不成,唔,照陈颐安的说法,其实自己要做的那些,便是不成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那爹爹那里呢?郑明珠觉得,爹爹那里才更要紧的。

陈颐安笑道:那边交给我,你只管做你的去。

郑明珠只得点头,这就是陈颐安的风格,藏头露尾神神秘秘的,哼!两人商议定了,郑明珠又服侍陈颐安用了早饭,她这阵子精神好,苏太医又说如今要每日走动着,今后生产起来更容易些,倒是常在院子里走走,这会子也是,倒是陈颐安有些担心,总叫她坐下。

一时收拾齐全了,郑明珠换了衣服,带了珊瑚墨烟伺候,车子后头跟着小丫头子和小厮,一起往安国公府去。

刚下车,便见郑明艳的马车也到了,郑明艳孤身一人来的,忙上前见过姐姐姐夫,说了两句话,陈颐安便道:还是先去给岳父大人请安吧。

说着当先就走,郑明珠与郑明艳携手走在后头,郑明珠打量了一下,见郑明艳清瘦依然,不过脸上气色倒比上回见着好些,便轻声问:你如今还好?你婆婆,姑爷可都还好?郑明艳笑道:都好,上回****来瞧了我,说大姐姐身子重,不敢乱走,才没来的,我还预备过几日去瞧大姐姐呢,可巧昨儿****打发人叫我回家来,正好给大姐姐请安。

虽说不大如意,但毕竟有安国公府这样的娘家撑着,又是林氏掌家,姑奶奶在外头,就受委屈也有限。

郑明珠便点点头:有什么事可别自己闷着,气坏了倒值得多了,有事只管打发人来回**子,或是跟我说,都是一样的。

郑明艳笑:我知道,大姐姐放心,闲了我再去和大姐姐说话儿。

说话间已经到了郑瑾的书房外头,三人都不再多说,等小厮进去禀了,便走进去给郑瑾请安,郑瑾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依然严峻,气色却并不太好。

郑明珠与陈颐安早有计较,并不多说,只问了安,郑明珠就携着郑明艳出去了,郑明艳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非同一般,立时知道大姐姐夫妇有计较,便与郑明珠出去了。

郑明珠问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林氏连郑明艳都叫回来,自然是打算把这事说出来了。

郑明艳道:****只打发人说有要紧事,吩咐我回来一趟,且也与婆母说了,婆母便打发我回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林氏的正房,林氏正听几个管事媳妇回话,请她们姐妹在东次间先坐了,郑明珠坐了一会儿,只对着茶碗发呆,片刻后,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郑明艳大惊,忙道:大姐姐,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忙叫丫鬟拿了手绢子过来,林氏在外头听见了,也顾不得回事的人,几步就掀了帘子跨进来,见郑明珠坐在炕沿上掩脸哭,郑明艳立在一边劝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哭,却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劝,林氏唬了一跳,忙走过去问道:姑奶奶这是怎么了?郑明珠扑在林氏身上,越发呜咽起来,林氏忙扶了她,劝道:姑奶奶受了委屈只管说,可不能这样哭,你是有身子的人,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哥儿,也要忍着才是。

郑明珠原本是按照陈颐安的吩咐哭的,可这一哭起来,倒真觉得委屈了,还就真哭了一场,林氏见她收了泪,便坐在一边问缘故,郑明珠哭得一双杏眼粉光融融,却是咬着牙,只是摇头说没什么事。

林氏便急了,关于陈颐安和郑明珠,她是知道的,便是在以前,陈颐安也不至于过分委屈郑明珠,更何况如今他们琴瑟和谐,比以前越发好了,郑明珠又怀着身孕,更是一家子都捧着,就更不会委屈到她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林氏只得吩咐丫鬟:去瞧瞧世子爷可回来了,回世子爷,说大姑奶奶二姑奶奶都回来了,有要紧事请世子爷来瞧瞧。

郑明珠忙说不要,那丫头已经领命去了。

林氏叹道:姑奶奶的事自然是大事,既然姑奶奶不愿跟我说,那就只能跟世子爷说也就是了。

郑明珠又开始拭泪:不是我不愿意跟****说,只是……她哽咽了一下,门外已经传来了郑明玉冷峻的声音:只是什么?林氏、郑明珠和郑明艳都站起来,郑明玉一见她这模样就皱眉:到底怎么回事?你姑爷委屈你了?郑明珠忙道:不关他的事,只是我……我……又一次欲言又止。

郑明玉越发烦躁起来,这家里接连出事,本来就很叫人不高兴了,眼看这亲妹子哭哭啼啼的光是哭,没一句话,不由一声断喝:够了!郑明珠吓的一抖,林氏忙道:世子爷小声些儿,妹妹怀着身子呢,吓到了越发值得多了。

再说了,叫外头的人听着,倒以为怎么着了呢。

然后又回头劝郑明珠:有什么,说与世子爷,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是没法子的,妹妹说可是?郑明珠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抽噎着说:这事儿,大爷原本吩咐不要与哥哥**子说,没的叫哥哥**子伤心,只是我如今一回来,就……就忍不住……她又哭了两声:昨儿查那小厮,大爷怕别的大夫差些儿,特叫人拿了大爷的名刺去请了太医院的小苏大人,苏大人后头到咱们府里来,与我们两个密谈了几句,说那小厮是中了毒,我们仔细的盘问过了,连爹爹……爹爹也中了那毒,只是因爹爹用的少些,如今还没发作罢了……嘤嘤的哭的伤心的很。

郑明玉勃然色变:苏太医说爹爹也会发作?郑明珠哭着点头。

郑明艳和林氏都掩着嘴一脸惊骇。

郑明玉道:可是昨儿杜太医说这毒并不伤及性命,便是累积发作出来,也不过就是手足麻木,卧床不起罢了。

如今中的浅了,只需徐徐调养便好。

怎么苏太医说法不一样呢?郑明珠一喜:真的?谢天谢地,这可好了。

只这话说完,郑明珠又道:只是我听说,苏大人如今是太医院第一人,当初他刚进太医院时,多少太医见他年轻,并不服他,出了许多难题来给他,反叫他解开来难住了他们,如今杜太医这样说……苏大人又那样说……这……?郑明玉顿时听得越发皱起眉来了,郑明珠一副又担心又害怕的样子:我的老天,只望杜太医说的是对的才好。

郑明玉坐不住了,霍然站起来:我去问清楚!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郑明珠唉声叹气的拭泪,郑明艳也红了眼眶,有点哽咽的说:怪道在门口我就看到大姐姐眼睛有些肿,只没敢问,没承想竟出了这样的事,****、大姐姐,爹爹到底是怎么着了,怎么扯到中毒的事儿上了?我竟半点儿不知道。

林氏拍拍她的手,低声道:等会子再说吧,待世子爷回来,这事儿总得一家子有个交代。

郑明珠倒是诧异的看郑明艳一眼,自己先前眼睛就有点肿?这位妹妹,心思真是越发灵巧了——☆、169、安少的华丽演出(二)郑明珠就坐在炕上,郑明艳再三劝着,林氏又吩咐把琪哥儿抱过来给两位姑母请安,琪哥儿如今能扶着炕桌走两步的,虽然走的慢,却是一步一步,蹬蹬的走的结实,且他脾气好,并不爱哭闹,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两位姑母,小嘴裂开笑的咯咯的。

郑明艳不敢叫他扑到郑明珠身上,便握着他的小手逗他玩儿。

郑明珠想起上回说的事儿,便小声问她道:你和你姑爷现今如何?那些通房丫鬟呢?听说还有个什么姨娘,仗着老太太的脸面,不大懂事?郑明艳笑道:后头院子这些事,算什么事?不过是爷们消遣罢了,我时时惦记她们?倒给她们长脸子了,不过是平日里她们来请安奉承,我喜欢呢,多说两句,不喜欢呢就叫她们散了,懂事守规矩就大家安生,不守规矩的,家规礼法在那里,自然就处置了。

姑爷虽说年轻,倒也知道尊重,且家中虽说老太太老了,倒也不算糊涂,无非偏疼小孙子一点,怕我管着他了,太太娘家如今差些儿,也不过就是手面小气些,再说了,公爹是明理讲规矩的,也受不了什么要紧的委屈,如今便不说爹爹,就是大哥哥,大姐夫也都是皇上、太子爷跟前的红人儿,谁能小看了我去?大姐姐不用担心我,只安心养着,养个胖胖的哥儿出来,才是咱们一家子的福气呢。

郑明艳真是郑明珠这辈子见过的最有贵女气派的庶女了!虽说庶女大多气派见识上差些,可郑明艳却似乎是个例外,见事这样清楚明白,大小事儿在她那里都是举重若轻的,就她嘴里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家,丈夫身边有老太太给的妾室,轻易动不得,老太太偏爱孙子,孙媳妇自然不好做,还有个抠门的婆母,多少媳妇都得焦头烂额,到她说出来,竟似都没什么要紧了。

郑明珠道:只是我如今身子一日重似一日,没有要紧事,也不大好出门,竟不得来看你。

郑明艳握着琪哥儿两只软软的小手,逗着他从这头走到那头,一边笑道:大姐姐这样说,我可当不起,大姐姐时时打发人往我那边送东西,叫人来瞧我,一家子看着,都艳羡的很呢,我才该上门磕头呢,且嫂子又亲自坐车来看过我两三回,还有宁婉郡主,嘉泰县主这些表姐们,前儿也打发人给我送时鲜来。

郑明珠笑道:你是新媳妇,总串门儿不大好,明年再说吧。

嘉泰县主是平安公主的独女,年纪比郑明珠小一岁,没想到郑明艳与她倒也能交好。

真是有本事。

不过想到她一个无母庶女,就能在朱氏身边安下两个钉子这样的事迹,郑明珠便觉得,这也能想得通。

两姐妹在屋里低声说着私房话,直说到了快午饭时分,林氏才进来说:爹爹说了,难得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今儿都回来了,便一家子都在正房吃饭吧。

她又对郑明艳笑道:二姑爷也来了,如今也在那边书房里和爹爹、世子爷、大姑爷说话呢,咱们也该过去了。

正房原是郑瑾和朱氏住的,林氏虽说掌了家,到底只是世子夫人,依然住自己的院子。

叫奶妈来把琪哥儿抱走了,郑明艳就扶着郑明珠站起来,郑明珠笑道:我如今还灵便的很,用不着你扶。

郑明艳抿嘴笑:就当是妹妹的孝心罢了。

姑嫂被一群丫头簇拥着去了正房,正房已经摆开了两张桌子,爷们的在外头正厅,女眷的在里头西次间。

郑瑾、郑明玉、陈颐安、燕家五少燕祥敏都坐在正厅了。

郑瑾见媳妇和出嫁女儿们也都到了,叫他们都在一边坐了,便吩咐林氏:难得今儿都回来了,叫老二、老三、老四、四丫头,五丫头都来。

林氏恭敬应了,便打发人去请。

郑明珠看了陈颐安一眼,见他笑着只端着一杯茶慢慢品,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也就放了点心了。

燕翔敏到底家里是新贵,比起郑明玉和陈颐安这样的世家子弟来,立时就分出了高下,他坐在陈颐安身边,就忍不住要歪着身子去寻他说话。

陈颐安那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着应酬他,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连郑明朝、郑明真都被请了来,郑明朝被禁足良久,此时显得有些萎靡,而郑明真见一大群人,则明显有些紧张。

郑明珠在心里叹口气。

郑瑾见子女们都来了,环视了一圈,每个人身上都看了一眼,才缓缓开口说:今天人都到得齐全,我有几件事要说。

众人听得这句话,便全都站了起来。

郑瑾抬手示意:你们都坐着吧。

郑瑾说:老二的亲事,我和你哥哥嫂子商量过了,定在年前就娶。

因郑明朝未成亲先有侍妾待产,王家的二小姐与其退了婚,转定了史家庶出的三小姐,如今虽说高氏已经流产,也自然不会变了,只没想到定的这样快。

郑明朝看起来很怕郑瑾,此时有心要说什么,却是嘴动了动,并不敢说,只给自己的妹妹郑明真使眼色。

郑明真是嫡幼女,一向是家中最为受宠的女儿,郑瑾尤其宠爱,不怎么怕郑瑾,此时就脆生生的道:爹爹,既然二哥哥要娶嫂子,便该接了娘回来呀,到底是亲娘,新嫂子还要给娘磕头敬茶呢。

闭嘴!郑瑾没说话,郑明玉倒是恼了。

郑明真见大哥不想要自己亲娘回来,顿时眼泪汪汪的道:爹爹,你看大哥哥,娘就算有错处,到底没得罪了大哥哥,就这样拦着,大姐姐还没说话呢。

倒寻上她来了!难道以为她还会维护朱氏吗?郑明珠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个竟然敢给自己亲生父亲下药的小姑娘——不论到底她有多少所谓的苦衷,她都再也起不了什么维护的心思了,便说:要我说什么?大哥说闭嘴,你自然就该闭嘴。

你!郑明真站起来:你竟然也这样说,枉娘对你那样好!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郑明玉额上青筋暴起,再忍不住,一步跨上前去就是一个耳光,打的郑明真踉跄了两步。

显然郑明玉虽然暴怒,还是留了力的,郑明真这样娇嫩的小姑娘也没有立时晕过去,只是一边脸颊顿时高高的肿了起来,一脸不能置信,眼泪越发流的厉害,可是苦于再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郑瑾,指望郑瑾给她出头。

少有大家子的哥哥这样粗暴的管教妹妹的,至少郑家还是第一次,在场的郑家子弟,连同燕翔敏都惊呆了。

郑瑾拍一下桌子:都给我坐下!郑明玉这才愤恨的坐了下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比郑明真还愤恨几分。

郑明珠忍不住又朝陈颐安看过去,他一脸镇定,带着一点闲适的微笑,丝毫不为所动。

郑明珠说不出的好奇,看郑明玉这样的表现,显然先前的密谈,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对郑明真并没有很严重的后续处罚。

不然郑明玉必然不会这样愤然出手,自然是明知道她害父亲,却最终没有把她怎么样,一腔愤怒难以发泄,这个时候显然是忍了又忍才出手的。

郑明真哭着就要跑,却被林氏的丫鬟拉住,硬按着坐下来,林氏淡淡的说:爹爹说了,都坐下。

郑明真无助的左右看看,人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郑明朝似乎有点什么不详的预感,有点坐立不安。

郑瑾接着说:待老二娶了媳妇,我就会上表请辞爵位,世子袭爵。

这才真是重磅炸弹!郑明朝郑明真跳起来不说,林氏、郑明珠、郑明艳以及其他弟弟妹妹也一脸惊讶。

郑明艳是单纯的惊讶,不过她到底灵透,随即就若有所悟,刚才这一系列场面,看得出,朱氏一系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且还必是极严重极阴私的事。

郑明艳的表情就放松下来了,低了头,一声不吭,她是出嫁女,本来就没她说话的余地,且大哥袭爵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

郑明珠的的惊讶却不在于郑瑾让哥哥袭爵,而在于陈颐安竟然真的把这件事办成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不过这个时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郑明珠只听着郑明玉站起来道:爹爹春秋鼎盛,何必这时候请辞,还请爹爹三思。

郑瑾叹口气:我意已决,你不必说了,这些年你办事也有章法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郑明玉的语气很平静,显然不过走一个过场。

郑瑾再扫视了一圈,最后说:五小姐年少骄纵,顶撞兄嫂,不懂规矩礼法,我已请宫里赐两位嬷嬷,专司管教。

明日起,便迁入红叶居,没有世子的命令不得进出。

屋里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郑明真。

郑明珠猜想,这是打算要把郑明真关到出嫁吧。

郑明真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东窗事发,此时又惊又怕,遍体冷汗,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郑瑾看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两眼,吩咐道:那这就把五小姐送去红叶居吧。

☆、170安少的华丽演出(三)这样的状况下,这一顿饭,简直没有人吃的下去,一家子都沉默的陪着郑瑾慢慢的用完一餐饭,待郑瑾走的时候,简直如释重负。

甚至也并没有人预备去看郑明真,郑明艳和燕翔敏饭后就告辞走了,其他的庶妹庶弟悄悄儿的回了自己院子,连她的同胞兄长郑明朝,在看到郑瑾的目光表情之后,犹豫了一下,也就拖着步子慢慢的走了回自己的院子。

红叶居在整个宅子的东南角落里,十分偏僻,郑明真怎么哭喊都传不出来。

郑明珠更是连想都懒得去想她,只是百爪挠心想知道陈颐安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是又不好走,郑明玉吩咐她留下来,大约要说点什么。

郑明玉说:爹爹说了,眼看二弟要娶妻了,妹妹们也在大了,要许配人家,太太这事便不好声张,不如慢慢的放出太太生病的消息,今后再作计较。

这也是应该的,如今朱氏暴亡,郑明朝服丧不能娶妻还是小事,这送家庙的风波没过,便就暴亡,越发引人猜忌,倒耽误了底下几个妹妹的姻缘。

郑明珠忙道:爹爹想的周到,连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都瞒着才好。

郑明玉颔首。

林氏叹道:昨儿世子爷与爹爹谈了一晚上,该说的都说了,五妹妹做这样忤逆的事,是太太吩咐的——太太虽被送了去家庙,到底外头也还有一两个得用的人,太太哄着五妹妹那药慢慢的吃了并无性命之忧,无非是发病卧床,到时候五妹妹便去求一求爹爹,爹爹或许便会接了太太回来照顾爹爹,想来也是,若是爹爹真是病了在床,不管是咱们还是你们家,谁也不好硬着心肠不许太太来照顾爹爹的。

照郑瑾这样回护朱氏的样子,若是没有出意外,事情顺利进行下去,他或许是真的会提出接朱氏回来的。

郑明珠点点头。

林氏又道:昨日爹爹与世子说,五妹妹年纪小,只怕是觉得太太不在,家都不成个家了,一心只想着若是太太回来,自然就如同以前那般安宁了。

我只觉着,这只怕也是爹爹的意思吧。

这真奇了,郑明珠不由问:嫂嫂怎么会这样想呢?郑明玉见林氏抿着嘴不说话,才说:你嫂子觉得,爹爹是不是想着当初太太在的时候,家里头一片祥和,并没有出过什么要紧事,半点也不让爹爹操心,如今一时不在了,家里头闹的这样儿,爹爹英雄一世,自然是最不耐烦这些后宅琐事的。

林氏只是苦笑。

原来是担心爹爹对她不满。

郑明珠立刻便道:嫂嫂也太肯多心了,依我看,嫂嫂当家之后,孝敬爹爹,疼爱弟弟妹妹们,御下有规矩有法度,在外头走动也是再没半丝儿错处的,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便是二弟弟被关,送走三妹妹,连同如今五妹妹的事,那也是因着太太,并不与嫂嫂相干,嫂嫂切不可妄自菲薄。

林氏叹气道: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三妹妹下的那碎骨子,是吩咐她的奶哥哥在药铺里买了,装在一匣胭脂里递进来的。

郑明珠劝道: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小姐的奶哥哥替小姐买一点东西,谁家没有呢?也没有谁家守门子的竟然敢打开小姐的东西来看的,这也是因着小姐尊贵的缘故,并不是不尽职,更不与嫂嫂相干。

再说了,纵然他们看到了,也认不出是什么来,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了,便是咱们,也是第一回听说,嫂嫂何必把这些揽到自己身上呢,真真论起来,这也不过是太太做下的因果罢了。

连五妹妹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谁家又听说过呢?我倒是觉得,就是因二弟弟三妹妹并五妹妹这样儿,爹爹才越发对太太不满呢。

林氏觉得这小姑子近年来真是越发伶俐越发懂事了,说话也熨贴,心中颇为感激。

郑明珠又笑道:且如今爹爹要把爵位传了给哥哥,今后这府里终究也是嫂嫂做主,更没什么要紧,倒是今后爹爹赋闲在家了,我得闲了也能常回来给爹爹请安。

郑明珠是懂了林氏的意思,她这样子示弱无非就是像她求助,郑明玉这一次袭爵,郑瑾不见得十分心甘情愿,越是这种家庭关系,越是女孩儿方便调和,如今家里嫡出的女儿就只有郑明珠了,她递了个信号给郑明珠,郑明珠立刻心领神会。

何况,既然太太没了,郑明玉袭爵,郑明珠也是愿意把老父哄欢喜了,一家子和和气气,平平顺顺,再无波澜,无须操心才好。

坐上回家的马车,郑明珠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重生到如今,娘家的事就如哽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她骤然便觉得轻松下来。

陈颐安看她表情就觉得好笑,问她:刚才你哥哥连我都避开,和你说了些什么?郑明珠道:哥哥嫂嫂担心爹爹今后一时闲了不惯,嘱咐我得空儿常回家给爹爹请安。

说到这儿郑明珠又忙问:你到底和爹爹说了些什么,竟让爹爹就要请辞了。

连哥哥也应了。

陈颐安就更好笑:我说你在想什么!这样大的爵位传承的事儿,在谁家不是要紧事,是我说两句就成的么?就是皇上有意要岳父大人交给大舅兄,也不是两句话就能办下的事儿。

这倒也是,郑明珠皱皱鼻子:可是你先前吩咐我哄哥哥,难道不是为这事儿?偏就在这个时候,爹爹说这样的话,我可不信没关系。

大舅兄那里简单,他以为岳父大人活不了几年了,不过若是寄情于山水,好生养着,心境惬意了,倒能起延年益寿之效。

陈颐安不以为意的道:岳父那里就不一样了。

爵位传承涉及朝堂,这些日子朝廷出了好几件大事,岳父大人大约也是有所意动了。

哎哟,怪不得刚才林氏和郑明玉又是示弱又是劝导的劝着自己多回家哄父亲开心呢,原来是陈颐安这家伙胡说八道。

且必然也有苏大人的一份功劳。

陈颐安看她一眼:你也有份。

啊,对,郑明珠笑一笑,不过她一点也不内疚。

然后呢?郑明珠忙拉着陈颐安问:爹爹那里是怎么说的?咱们且不用说朝堂上的事儿,单说咱们家,这件事多少也有关系吧?陈颐安道:岳父大人是明白人,哪用我说?他知道此事若是闹出来,一家子的名声也就完了,郑家就是帝都多少年的笑柄。

不过这种流言,岳父大人一世英雄,自是不放在眼里的,真正要紧的是,必有政敌攻讦,这就不仅仅是一个治家不谨的罪名了,而是安国公这爵位很有可能降等的问题,是以,这爵位反正都是大舅兄的,不过早几年给了他罢了。

郑明珠睁大了眼睛:你威胁爹爹?好有种!我没有!陈颐安断然否认:我哪敢?我不过是为岳父大人铺陈厉害,分析得失罢了,岳父大人那样英雄,一剑就能把我捅个对穿,我敢威胁?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就是威胁了!郑明珠点着头强调,才不信呢,陈颐安当然没有一个威胁的字词,可是里头含着的意思就很难说了。

政治就是交易和妥协,陈颐安显然又是借朝堂之势,推波助澜,以家事给了郑瑾最后一击,于是本来就有些摇摆不定的郑瑾妥协了。

陈颐安从来就是借势的高手,因势利导,总能借各种之势织成自己有利的局面,这一点郑明珠见过许多次了,而这一次的表演尤其华丽。

郑明珠实在回味陈颐安的步步安排,陈颐安却以为她不满,便笑着劝道:其实从太太牵扯出这样多的事,二弟不成器,三妹妹、五妹妹都心术不正,岳父大人英雄一世,哪里遇到过这样无奈的事,大约也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此时把重担交给大舅兄,想必也是愿意的,我不过是为他老人家分忧罢了。

再说了,我还劝着大舅兄保住了五妹妹,不然依着大舅兄那爆脾气,只怕不一剑捅了她?嗯,别说,还真做得出来!反正事已至此,郑明珠也不再追问了,唯一的同胞兄长郑明玉袭爵,对她来说,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郑明珠转而和他说起别的事来:太子妃的日子近了吧,咱们也要预备着贺喜了。

算算日子,倒是快了。

陈颐安说:罢了,这个母亲自然会预备,你不用理会,只管闲着。

陈颐安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儿似的笑起来:你还是别进宫的好,如今宫里好容易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你一头撞进去,大家又得忙活多少日呢。

郑明珠咬牙嗔道:你取笑我!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宫里如今怎么样了?陈颐安道:谨妃与荣妃同理内宫诸事,静嫔与太子妃都在待产,圣上新封了一位淑嫔,两位贵人,十分的风平浪静。

大约都在等太子妃和静嫔的肚子的消息吧,郑明珠算了算,太子妃应该在除夕前后,而静嫔则晚一点。

陈颐安笑道:你少操心人家的事,养好你自己才要紧。

郑明珠笑道:这个不用你吩咐,苏大人说的那些个,我都一一照做了的。

苏太医的给出的意见又多又细,三餐要吃些什么,吃什么量,每天什么时候要在外头走动走动,每日睡多久,洋洋洒洒一大篇,郑明珠吓一跳,偏陈颐安看了,吩咐张妈妈要事事照着那上头伺候少夫人,郑明珠也就只得一一照做。

陈颐安听了,伸手又去摸她肚子:我摸摸,我儿子在做什么。

经过苏太医的解释,陈颐安终于明白了,平日里,肚子里的孩子大半在睡觉,醒了才会拳打脚踢的活动筋骨,如今摸摸他在做什么,几乎成了陈颐安的口头禅。

郑明珠抿嘴笑,陈颐安摸了半日,一丝儿动静都没有,悻悻的说:怎么又在睡,也不和爹爹玩玩。

也就肚子里的孩子从来不给陈大爷脸面了!☆、171、除夕这一年剩下的日子果然就如陈颐安所说,只是养着,怀孕已经七个月,郑明珠的肚子越发大了,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只有郑明朝在腊月二十二娶妻,她回了一趟娘家,其他时候,也就不过是自家妹妹、堂姐妹、表姐妹和几个相熟投契的手帕交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儿,日子倒也容易过。

除夕从来都是最热闹的,今年的除夕,因着郑明珠有孕的缘故,一家子都要紧张的多,陈夫人吩咐他们放鞭炮烟火都远远的在前头院子去放,生怕惊了郑明珠,连厅堂里唱的戏,也拣的文雅的折子,不许唱往日里那种热闹武戏。

一家子去了祠堂祭了祖、回府摆宴,热热闹闹在正房摆开了三四大桌子,陈家人丁不算兴旺,老侯爷那一辈的兄弟们只剩了两个,兄弟媳妇则还有四位,家里也都不过就十几口人罢了。

往年太夫人在庙里,除夕只是陈熙华陈夫人请了陈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一家子热闹,这一年太夫人回来了,说老侯爷在的时候,总是把兄弟们都请来的,如今她来主持,也就非要把老侯爷那一辈的两位老爷和夫人们请了来,老爷和夫人们又带了几个小辈,足足多了两三桌人。

陈夫人无可无不可,不过是一顿饭罢了,也没什么要紧。

这时候,太夫人带着陈夫人、婶娘们,连同陈家近枝的太夫人那一辈的三四个妯娌,陈夫人那一辈的堂妯娌,十几个坐在里头上首第一张大圆桌,郑明珠带着妹妹堂妹们和几个外头进来的小姑娘坐在第二桌,陈熙华便奉两位叔父,带着家中男丁坐在多宝阁外头。

太夫人还不是很利落,左边身子依然看起来很别扭,说话也有些含糊,仔细些听着倒也能听懂,崔妈妈站在身后服侍她。

一时酒菜流水般的送了上来,觥筹交错,看着也是富贵团圆的一家子的气象。

郑明珠不敢乱吃东西,只看着太夫人举箸之后,喝了一口鸡汤,便不再动手了,陈夫人见了笑道:安哥儿媳妇如今身子重,这样坐着只怕不好,不如去里间靠着,也是一样的。

郑明珠便从善如流的笑道:母亲这样疼我,媳妇就放肆了。

由翡翠和玛瑙扶着刚站起来,听见太夫人说:也才六七个月罢了,哪里连坐都不能坐了,又并没有叫她站着服侍长辈,当初我怀着老三的时候,那年除夕,也一样站着服侍婆婆,到后半夜才能坐一会子,偏如今的孩子就这样娇贵。

虽说她声音模糊些,外头又在唱戏,郑明珠依然听的清楚,连同那一桌的长辈们都听到了,一时间屋里都静了下来,姑娘们那一桌因姐妹们都年轻,总是相熟的快些,坐一会子就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此时见长辈们突然静下来,姑娘们不由的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看,也不敢再说了。

有一两个灵醒的听到了,悄悄儿的跟旁边的姐妹说了,姐妹们迅速传了一圈,目光不由的都齐刷刷的落到郑明珠身上。

太夫人见郑明珠没说话,越发数落起来,对陈夫人:也不知你这婆婆是怎么做的,统共一个儿媳妇,竟也不知管束,如今不过怀着身孕罢了,谁没生过孩子呢?也没见别人家的媳妇就仗着有身子,拿乔作势,不敬长辈,今儿除夕,一家子都在这里坐着,她不敬我就罢了,这里还有这些长辈,叔祖母、婶婶们,她也这样不放在眼里?郑明珠只得腼腆的笑道:其实这也并不全是母亲疼我的缘故,二叔祖母,三叔祖母,六叔祖母,九叔祖母,并各位婶娘们都是知道的,当初母亲有大爷的时候,就很吃了些亏,不免心有余悸,如今她老人家也要做祖母了,幸而这是亲祖母了,自然是望着孩子平平安安的,不想这个孩子也像他爹爹一样吃亏,是以不免多偏疼我一点儿。

倒让叔祖母,婶娘们见笑了。

大嫂倒养了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孙媳妇。

太夫人身边坐着的三叔祖母冷笑了一声:别人家的媳妇,不管是对是错,祖母说话哪里有敢回嘴的?若有,早就罚了她了!倒是这个孙媳妇,也不知是不懂规矩还是有什么依仗,这么多长辈都没说话呢,她倒是说了一篇子了,也不知道这孝经女诫是怎么学的,都说侯府规矩大,没承想是这样子。

郑明珠没承想突然有个人发难,不由的看了她一眼,一个才四十多的妇人,梳着圆髻,嘴角往下撇,看起来显得很严厉。

这位三叔祖母倒是第一回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儿。

太夫人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了陈夫人一眼:都是你太软弱,如今叫亲戚们笑话了,你既不懂管教媳妇,那就我来替你管教,安哥儿媳妇明儿开始,抄孝经、女诫各一百遍,一日没抄好,一日不许出你那院子。

郑明珠温柔的笑道:是。

一点儿火气都没有,半点看不出什么不虞来。

陈家几个婶娘知道底细,手里不禁就捏着一把汗。

倒是小姐们见识了这样祖婆婆刁难孙媳妇的场面,都大开眼界,不由的三三两两的低声议论起来。

好可怜……怎么办啊,肚子都这样大了。

是啊,祖母吩咐了,谁敢不应呢?……后妈果然就是后母!这一声特别响亮,来自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怕老夫人的陈颐雅。

一桌的长辈都看了过来,陈颐雅反倒扬起头来哼了一声。

姑娘到底是娇客,就是那个三叔祖母也忍住了没说什么,太夫人见了陈颐雅,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正想说什么,又念着这是在收拾郑明珠,别被牵扯开焦点火力了,也就当没听到,心里头记了一笔账罢了。

太夫人又对陈夫人说:你也好生看着,以免今后闹出这样笑话来,叫来往亲朋见了,如何不笑话咱们家没规矩。

陈夫人也笑着道:太夫人说的是,前两个月我就听到外头有人议论咱们家没规矩了,我只也不好给人分说的。

太夫人装着没听懂,反正她如今在这府里是唯一的一个长辈,只有她说人的,没有人说她的,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郑明珠笑道:明儿初一,按例要进宫朝贺,太夫人不许我出门,那我去还是不去呢?若是不去,是要上折子到宗人府的,还请太夫人示下,若是不去,我好回去写折子。

太夫人一噎,郑明珠要是把今天这事写了折子递到朝廷,这事儿就闹得大了,说不定朝廷也要下旨申饬了。

太夫人只得说:既是朝廷的律例,便暂且让你去吧,回来再抄。

郑明珠笑道:是。

然后她接着问:正月初七是我二舅舅诚王爷的寿辰,我做外甥女的,自然该去伺候舅舅,给舅舅磕头的,那我如今是去还是不去呢?若是不去,舅舅舅母自然要打发人来问的,还请太夫人示下,我要怎么跟舅舅说呢?太夫人又是一噎,按理,她就该名正言顺的说,‘你忤逆长辈,被禁足所以不能去。

’可是,如今这话她便是想说也没胆说。

郑明珠别说是添油加醋了,就算是按实说,那么王爷王妃如何肯罢休。

太夫人尴尬了半晌,郑明珠只笑吟吟的等着她吩咐。

好一会儿,太夫人才道:舅舅做寿,去伺候那是礼数,本来就是叫你学规矩的,自然不能更坏了规矩,叫你舅舅笑话,你便去吧。

又加了一句:回来再抄。

郑明珠依然笑道:是。

然后她又接着问:正月初九是大表姐宁婉郡主的寿辰,我做妹妹的,也自然要去给姐姐磕头的,那如今我是去还是不去呢?若是不去,大表姐自然是要打发人来问我的,还请太夫人示下,我要怎么跟大表姐说呢。

此时,已经有些聪明人开始捂着嘴笑了,连丫头们都有两个偷偷的笑起来。

太夫人越发尴尬,偏说不出硬话来,别人家的亲戚,打发起来还容易些,可这说出来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咬了咬牙,太夫人只得硬邦邦的说:那你也去吧。

郑明珠哂笑了一下:是。

接着又问:正月十五,宫里庆元宵,按例一品以上内外命妇都要进宫领宴,那我去是不去呢?若是不去,也是要给宗人府写陈情帖子的,还请太夫人示下。

太夫人怒道:十五日了,你还抄不完?郑明珠笑道:自然是抄不完的。

然后正月二十,又是四皇子的寿辰,那也是我的表哥,且那个时候,估摸着太子妃已经诞下了龙孙,还要进宫朝贺,洗三,领宴,这些我去不去呢?正月二十六又是我舅母安亲王妃的寿辰,自然也得去。

哎哟,我还忘了小郡主一周岁的生辰也是在正月里,自然也是该去朝贺的。

郑明珠掩嘴一笑:哎哟哟,我这记性也真差,竟记不齐整了,太夫人先教一教我,这些去不去,等我想起来了,再问别的罢。

见太夫人一脸僵硬,阵青阵白的脸色,郑明珠接着笑道:这是每年有例的,若是还有婚丧嫁娶这些红白喜事,只怕还得临时来请教太夫人了。

平日里姐姐妹妹们也常来看我,还得请太夫人的示下,姐妹们来了,是许进呢还是不许进呢?与郑明珠来往的,或是公主郡主县主,或是王妃世子妃世子夫人等,谁敢拦?太夫人牙齿咬的格格响,就是不敢答一个不字。

陈颐宽、陈颐娴、陈颐贞都是掩着嘴低声笑,独陈颐雅就清脆的笑出声来,在这安静的厅堂中,欢快悦耳。

陈颐敏本来在专心的啃一只鸡翅膀,两只小胖手油乎乎的,此时听见姐姐的笑声,不明就里,傻乎乎的问:二姐姐你笑什么呀。

陈颐雅把她手里啃残了鸡翅膀拿掉,又递给她一只刚上桌的,笑道:我笑呀有些人蠢的要死,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以为自己拿着尚方宝剑呢。

于是太夫人在被花姨娘气的晕过去之后,再次被花姨娘的女儿气的翻了白眼。

☆、172、姨娘出马一时众人都忙乱起来,有掐人中的,有抚着胸口顺气的,有围着只是叫‘太夫人’的,顿时里头热闹非凡,陈熙华在外头听见,问丫头:里面怎么着了?墨烟正巧在多宝阁跟前围观呢,听见陈熙华问,忙上前一步,屈膝回道:回侯爷的话,里头少夫人说了个笑话,太夫人正笑呢。

陈熙华就点点头,不再追问,陈颐安却是看了墨烟一眼,墨烟笑着摇摇头,他就放下心来,只接着给叔父们敬酒。

郑明珠见人都围着一圈了,她也懒得再看,就扶着翡翠的手,往里头西次间去了,翡翠忙忙的给她摆了靠枕,扶着她上炕歪着,郑明珠肚子大了,坐了这半日,又站到这会儿,的确觉得腰酸,靠着那热热的靠枕,总算觉得舒服了。

翡翠道:少夫人什么也没吃,奴婢回咱们小厨房传点东西来吧?郑明珠道:这大冷的天,从小厨房送进来早冷了,无妨,我吃块点心垫垫,夫人想必也会早些打发我回去的。

正说着,玛瑙笑嘻嘻的捧着一个小瓷盅进来:大爷给的,请少夫人先吃一点。

是她怀孕后惯用的核桃芝麻酥酪,热热的,正好是进口的温度,翡翠忙捧给郑明珠,笑道:大爷明明一直坐在外头没动,这是哪里变出来的?玛瑙抿嘴笑: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拿的,大爷先前进来的时候就吩咐咱们小厨房的柳大娘跟到大厨房来,墨烟亲自瞧着做的。

郑明珠吃的笑眯眯。

玛瑙站在炕沿边给她托着盅子,一边笑道: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正巧瞧见四小姐的丫环往那边去了,依稀是清泉馆的小路。

咦,陈颐贞果然很灵透啊。

清泉馆便是花姨娘的院子,她虽有诰命,今天这种家宴,她也上不了桌子,无非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

主仆三人在西次间悄悄儿的说话,吃东西,听到外头太夫人醒了,犹自气的发抖,一脸颜色不是颜色,陈夫人劝道:太夫人上了年纪,吃东西略慢着些儿,何必着急,保重身子要紧。

又吩咐丫头:快拿紫金丹来给太夫人含着。

那三叔祖母在一边道:这侯府规矩到真叫人大开眼界,孙媳妇和小姐说话气着了老祖宗,侄儿媳妇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陈夫人奇道:婶娘这话我竟不懂,小姐说话?哪一位小姐?说了什么气着了老祖宗呢?我刚才什么话都听到了,就是没听到有什么忤逆的话。

三叔祖母道:侄孙媳妇拿着外家亲戚来辖制老祖宗,那位小姐在一边冷言冷语的讥讽,难道当我们都听不出来,都是傻子不成?一时又不见郑明珠,更是冷笑道:如今侄孙媳妇竟连人都不知道哪里躲懒去了,这么多长辈在这里,不来站着伺候,谁见过这样拿大的没有?太夫人就立时哼了一声:弟妹快别说了,这些后辈惯于这样没规矩,我不过想拘着她学一学规矩,就这样儿,弟妹可别讨没趣了。

三叔祖母扬着脖子: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个天理王法,没个孝道了!大嫂就是太慈悲,一片疼爱后辈之心,殊不知有些人并不懂事,越是疼爱她,越是纵着她,反倒就大模大样的起来,可白费了您一片慈心呢。

如今大嫂也该拿出祖母的身份来,给她们立一立规矩才是,可不能再纵着她们了。

陈夫人笑着看她们一唱一和的演戏,笑道:安哥儿媳妇一个不字都没有,老祖宗说什么便应什么,还要怎么孝顺呢?若说要问一问这人来客往的事,就越发是她的孝心了,若是她一个字不问,明儿只管不出门,一封折子递到朝廷,只怕外头人议论起来,不说是太夫人拘着孙媳妇学规矩,倒只说是太夫人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故意为难怀着身孕的孙媳妇,这不慈的名声,婶娘觉得可好听?这是一件,再则,宗人府接了陈情帖子,自然要打发人来给县主请安的,再据实上奏朝廷,若是朝廷下旨申饬,倒不是婶娘接旨罢了。

三叔婶娘冷笑道:说来说去,无非便是仗着有硬仗腰子的,便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罢了,长辈有了吩咐,推三阻四,又是有身孕,又是舅舅表姐的,怎么着,打量攀了高枝儿,有王爷舅舅,郡主表姐,她就不是这家里的孙子媳妇了?就能不要孝道,不敬老祖宗了?底下倒是有个小姑娘轻轻嘀咕了一句:人家哪用攀高枝儿,人家自己不就是高枝儿么?陈夫人听烦了这位婶娘的夹缠不清,明明把话都说清楚了,她还是一口咬着不敬,又说不出有哪个地方不敬来,便道:太夫人若觉得安哥儿媳妇不该请教您老人家,我便即刻命她写了折子,明儿一早就递到宗人府去,请太夫人明示。

太夫人一脸青杠杠的颜色,心中怨着这老三媳妇说话总扯着她家的舅舅表姐做什么,对这个‘明示’却是一点也不敢明示,一边给三叔祖母使着眼色,一边道:你三婶娘的意思说的又不是这个,无非是说这一家子长辈都在这里坐着,安哥儿媳妇倒一个人大刺刺的到里头歪着去了,叫人看着,哪里是大家子媳妇恭谨有礼的规矩。

那三叔祖母接收到太夫人的眼色,又听她说话,才猛然醒悟过来,如今太夫人最不愿提的就是先前说的,不让郑明珠出门的事儿,自己使力显然使错了方向,连忙跟着点头:大嫂说的是,太没有规矩了。

陈夫人笑了笑:前儿我进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如今怀着身孕,正在待产,还对我说,安哥儿媳妇如今身子重了,不禁久坐,要时常叫她歪着靠着才好。

娘娘还说,腊八晚上,宫中开家宴,才上了第一道菜,几位太妃就说了,叫她别坐久了,去榻上歪着吧,横竖一家子,竟不必讲这样的虚礼,孩子的身子要紧。

娘娘说,这是几位太妃的慈心,在她想来,哪一家的长辈自然都是一样的,没见过有哪家大家子的长辈,会端着个长辈谱儿,竟不拿晚辈的身子当回事的。

婶娘您说,太子妃娘娘说的可是?借十个胆子给她,这位婶娘也没胆子说太子妃说的不是,更不敢说太妃坏了规矩,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一时又看到坐在小姐那桌嬉笑的陈颐雅,越发恼怒,她端着长辈的谱儿,自以为拿捏晚辈轻而易举,却在郑明珠和陈夫人跟前接连碰壁,此时见陈颐雅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然好拿捏些,不过是吓唬一下,就怕了,便道:别的也就罢了,倒是这位姐儿,别的小姐都安安静静,倒是她就敢大声说话,还讥讽祖母,怎么侄儿媳妇竟当没听见?老侯爷那一辈分家已经近二十年,这位叔祖母至少有五六年没来过侯府了,这些小姑娘都不认得,虽说侯府小姐衣着首饰与外头进来的几位小姐能区分开来,侯府几位小姐之间却没多大区别,无非便是衣服颜色,宝石颜色罢了。

陈夫人对庶女,在吃用穿着上向来都是大方的,并没有与陈颐娴有多大区别。

此时这三叔祖母,显然区分不开嫡庶,只是看着,就这一个小姐这样张扬,其他几位都是安静的,显然这一位便是侯府如今唯一的嫡女陈颐娴了。

那么,若是逼着陈夫人罚了她,也是一样的有效了。

陈夫人便说:雅姐儿说了什么?我竟真没听见!雅姐儿,你刚才说了什么?陈颐雅冷笑道:回母亲的话,女儿刚才说,有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以为是尚方宝剑呢!她是夷然不惧,站起来慢慢的说。

陈夫人说:你三叔祖母说你这话是讥讽太夫人的,你可认错?陈颐雅又笑起来,她身量高挑,虽然才十四岁,几乎已经长足了,比三叔祖母高了半头,此时她低头俯视三叔祖母,道:我刚才给五妹妹讲故事呢,怎么就成了讥讽太夫人了?莫非太夫人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有三叔祖母知道的事,所以我们都没觉得讥讽了太夫人,只有三叔祖母觉得了呢?她回头问自己家的姐妹:大姐姐和妹妹们觉得吗?陈颐宽是个省事的,只是摇摇头,陈颐娴笑道:我倒只觉得二姐的故事讲的很好听,不过有时候呢,无心的一句话,也说不准就戳中了谁的心事呢?既然长辈这样说了,二姐去赔个不是吧,无非就是一点小委屈,谁叫你的故事讲的不是时候呢。

陈颐敏忽闪着圆圆的眼睛听着,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此时突然就跑到三叔祖母跟前,胖胖的圆身子向前一扑,大声说:是我缠着二姐姐讲故事的,我替二姐姐给您赔不是。

陈颐雅嗤笑,伸手拉了陈颐敏过来:笨蛋,不是这个,这个又不是咱们家的人。

陈颐敏歪头,问:可是二姐姐,我一直听到她在说话呀,原来不是咱们家的人呀,可是为什么管咱们家的事呢?我还以为她比咱们家的人都大呢,才去赔不是的。

几个小姑娘的对话,越发说的两边桌子上不少人都掩着嘴悄悄的笑,只有两个媳妇,大约是三叔祖母的儿媳妇,不敢笑,只是都涨红了一张脸。

三叔祖母气的发抖,指着那一桌道:竟然有这样不敬长辈的东西!大嫂若再不辖制,可如何得了,今后出了门子,岂不叫夫家笑咱们这样的人家,竟教出这样不懂贞静和顺的姑娘来。

太夫人也是怒容满面,拍一下桌子:你们都给我跪下!陈颐娴吐吐舌头,看了她娘一眼,看来是有点玩大了,到底是众多亲戚的场合,连大嫂都要孝顺领命呢。

不过这样的状况下,好像真不能不跪,陈颐娴正琢磨着,就见屏风后头转出来一个人,袅袅婷婷的身影,一把妩媚的声音道:姑娘们到底说了什么要紧的话,大过节的,太夫人要动这样的肝火?太夫人一见花姨娘,顿时一肚子火气,却又发不出来。

陈颐雅见来了救星,忙过去委屈的道:姨娘,我给五妹妹讲故事,这位三叔祖母不知听到了哪一句,非说我不敬祖母,要罚我呢。

花姨娘就打量这个三叔祖母,道:三叔祖母?哦,原来是她!就是那个只会坑儿媳妇嫁妆填自己娘家的什么婶娘嘛,不是早分了家了么,怎么又跑到咱们侯府来,还对侯府小姐要打要罚的,与她什么相干,没长这样大脸,楞充什么大头蒜!有这功夫,你儿媳妇嫁妆还没坑完呢,回去接着打主意是正经,咱们侯府是好是歹,横竖没银子落你手里,也是白费功夫。

郑明珠听的好笑,动了她的心肝宝贝,花姨娘那市井做派真是张嘴就来,连陈夫人跟前都敢撒泼,怎么会给这外头来的闲充长辈的三叔祖母脸面。

陈颐贞见状,轻轻站起来,一手牵着陈颐敏,拉一拉陈颐宽和陈颐娴的衣服,几人悄悄溜进西次间郑明珠那里头去了。

进门前,陈颐贞给陈颐雅使了个眼色,陈颐雅心领神会点点头。

郑明珠见她们进来,就对陈颐娴笑道:闯了祸,就躲进来了?陈颐娴挤到炕上去,撒娇的抱着郑明珠的胳膊笑道:明明是嫂嫂闹出来的事儿,倒说咱们。

陈颐贞一脸淡定的微笑:花姨娘说的那些话,不是咱们女孩儿听得的,自然要躲进来才是。

陈颐敏则站在炕跟前,低着头,一门心思的继续啃她的鸡翅膀。

三叔祖母一脸紫涨,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这里来浑说!又转头去问陈夫人:侄儿媳妇这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家子都这样没规矩吗?陈颐雅便趁着三叔祖母转头质问陈夫人,附在花姨娘耳畔说了一句话,扯着花姨娘就一溜烟跑了。

花姨娘知道今儿是除夕家宴,这里头的这些长辈,虽说分了家的,到底也是长辈,骂了也是理亏,自己平时撒个泼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大好,且陈熙华如今也坐在外头,惹恼了他,就麻烦了。

果然就随着女儿跑了出来,出来了还道:二小姐放心,那老虔婆再敢找你麻烦,你就打发人来告诉我,拼着侯爷罚我,我也给二小姐出气!陈颐雅搂着花姨娘的肩笑道:还是姨娘疼我。

这花姨娘这样一搅合,连小姐们都全溜完了,三叔祖母犹自气的发怔,吵着要叫罚,陈夫人平静的说:要把花姨娘请回来吗?那三叔祖母怔了一下:花姨娘?又回头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对她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三叔祖母突然就没了气焰,慢慢的坐回了桌上。

陈夫人见状,目光只是一闪,若无其事也坐了下来,吩咐接着上菜。

☆、173、龙孙当晚郑明珠也并没有守岁,待宴席撤下,陈夫人当着太夫人等人的面吩咐丫鬟:进去与少夫人说,无甚要紧事,早些回去歇着。

郑明珠就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对陈夫人笑道:媳妇不恭,先回去歇着了。

对着在场众位长辈福了福身,便扶着两个丫头走了。

太夫人和三叔祖母看起来还很想说点什么,可今天处处都没讨着好,大约也无力再战了。

陈夫人笑道:这样冷的天儿,不如太夫人和婶娘们都挪到里头炕上去,把桌子也摆到炕上,倒也暖和些。

太夫人歪着嘴,怒气冲冲的说:人也不齐,这守岁还守什么,难道咱们这种岁数了,谁还是健壮身子不成,竟也不必撑着了,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陈夫人也并不劝:太夫人说的也是,守岁无非就是那个意思,倒是一家子身子要紧,太夫人也还没大好,越发早些歇着,也是好的。

又吩咐丫鬟:前儿我吩咐给太夫人新做的里外发烧的水貂斗篷可得了?取来给太夫人披上,叫几个懂事稳重的小厮跟着轿子,好生服侍太夫人回去。

又转头对陈三婶娘笑道:既然太夫人要歇着了,我自然不好留你,你要多费心才是,我给你们家哥儿姐儿都新裁了衣服在那里,既不得空儿,就另打发人给你送去罢了,那箱子预备给太夫人打赏孩子们的银锭子也叫人抬着一起送去。

只三弟妹务必好生伺候太夫人。

旁观的婶娘都暗想:这儿媳妇虽说不怎么奉承婆婆,可手面大方,想的也周到,做婆婆的若是肯只图受用,倒也是不错的,何必这样想不开呢。

陈三婶娘更是笑逐颜开,忙忙的应着,直说了三五声‘大嫂想的周到’。

太夫人狠狠的剜了陈三婶娘一眼,当初给老三挑媳妇,也是挑了又挑的,见她家世虽差些儿,也是嫡长女,原该见过些世面才是,怎么竟这么倒霉,娶了进来才知道,眼皮子这样浅,老大媳妇一点小恩小惠就把她喜的见牙不见眼。

阴沉着脸直往外走,三叔祖母见状,也跟着一起走了。

其他几个叔祖母,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侯府守岁的,不过因太夫人是大嫂,把陈家人召集起来除夕团聚,不好不来,本来也就打算吃了宴席,说些闲话就告辞的。

没想到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此时纷纷告辞,这个正月都有话题好聊了。

太夫人进了房,就把端进来的燕窝粥给摔地上了,虽然依然歪着嘴,发起脾气来也是利落的,骂了一通,把服侍的丫鬟都赶了出去。

三叔祖母朝院子外头张望了一下,见崔妈妈没进来,才说:这崔婆子今日回去了?提到这个崔妈妈,太夫人越发恨的牙痒,自上回谢妈妈被发作后,如今她身边全是侯府的人,丫头们还好拿捏,有事不过叫他们出去也就是了,可这崔妈妈却是油盐不进的,太夫人有事要商议的时候,叫她出去,她只走到门边,就站住了笑道:屋里一个人没有,奴婢怎么敢出去,奴婢在南京的时候,姑奶奶就吩咐过要小心谨慎当差,侯夫人吩咐奴婢来伺候太夫人,更是再三说了太夫人身子不好,一天十二个时辰,屋里决不能一个人没有,生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竟没人知道,眼见得她们都出去了,奴婢自然不敢出去,太夫人有话只管与三老太太、姨太太说,不用当有奴婢这个人,或是就当奴婢没长耳朵就是了。

竟就立在门口当个门神,太夫人骂也骂过,脾气也发过,甚至连杯子都朝他掷过去过,她只是巍然不动,要叫陈三婶娘来责罚,陈三婶娘只赔着笑说‘这是侯府的人,媳妇怎么好罚她。

’要把她打发回侯府,她只跪着请罪,并不动弹,且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得了吩咐,听她调配,她说话竟比太夫人还好使。

如今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致后来太夫人不管什么时候商议,都得偷偷摸摸,趁着崔妈妈去院子外头办点什么事的时候说了。

太夫人提到她就恨的咬牙切齿:这个黑了心肝烂了肺的死婆子,今儿除夕,我早早就放了她假叫她回去了。

三叔祖母拍拍胸口:谢天谢地。

走回到太夫人身边道:我的老天,原来那个就是花姨娘,亏得大嫂指点的快,不然闹起来,就越发麻烦了。

提到今儿的事,太夫人就一肚子气: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准呢?非得去挑她的闺女的事儿?幸而她走的快,若是真闹起来,她是出了名儿的破落户,要什么名声脸面?只是混闹,只怕倒把咱们的脸面都给丢了,且如今这样子,咱们还不好招惹她的。

咬着牙道:前儿那事,原本是老大家的想要整治花姨娘和老三的,没承想被敏惠郡主倒打了一耙,倒是挣了脸面去,竟就白便宜了老大家的,还挑唆了花姨娘和我闹,白白吃了个哑巴亏,没做了情,反倒结了仇怨,如今正是要好生哄着她们娘俩的时候呢,你倒惹她,如今吃她一顿骂,还不是白给!三叔祖母叫屈道:这委实怪不得我,瞧她的举动,谁家里不是嫡女才是这样儿呢,哪家的庶女不是要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奉承嫡母的呢?我自以为这便是三小姐了,哪里知道竟是她!我想着,大嫂今儿本来也是为着立威,虽说和咱们预计的不一样,您这侄孙媳妇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只要逼着罚了三小姐这样唯一的嫡女,也是一样的打了你那儿媳妇的脸,谁知认错了!太夫人道:你也想一想,别人家自然是嫡女张扬些,庶女小心些,可咱们家如何一样,三丫头虽是嫡女,却是天生的安静性子,倒是她,姨娘有三品诰命,哥哥十六岁就有了爵位,如今就连老大还没封世子,也要矮他一头呢,她如何与别的庶女一样?自然傲气些,小姑娘家又不懂进退,你倒去挑她的错,越发闹起来。

说的三叔祖母越发后悔起来:今儿原是一心想着拿你们家老大那一派的人做伐,在众多亲戚跟前先立起来,也叫人知道,大嫂才是侯府的老祖宗呢,没承想偏认错了人。

说着瞧瞧太夫人的脸色,忙扯开话题:说起来倒也奇了,你们家那侄孙媳妇,原本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但凡有点大小事,只会哭,我原想着大嫂是她嫡亲的祖婆婆,只要拿出老祖宗身份来,拿捏住她真是半点儿不费力,怎么这一回,她就这么伶俐会说话了?提到这个,太夫人越发气恼道:你到底是听了谁跟你下的蛆?说的这样,什么最是软弱不懂事,话也不会说,连她院子里一个嬷嬷都能拿捏住她,她的管事贪她嫁妆,她也半点儿察觉不到,针尖大一点儿事也慌的不得了,只会哭,或是回娘家去……最是好拿捏的。

今儿你看看,这样伶牙俐齿,真是连我也把脸丢光了!真是越说越气,先前见罚她的时候,答的又温柔又恭敬,还以为果然一下子就拿捏住了,没承想……三叔祖母连忙道:这话可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我虽三五年没去过侯府,到底是一家子分出来的,家里的下人也多少有些亲戚在里头,这可是你那好儿媳妇亲口抱怨给她身边的洪妈妈的,定然没有错……如今想一想,莫非是因着有了身孕,见一家子都捧着她,竟就胆子大起来?太夫人想了想:说的也是。

三叔祖母笑道:既如此,那也就好办了,人的秉性哪有这样容易变的?如今她仗着婆婆撑腰,多宝阁外头又有公公、相公,一时胆子大了,说那些话也是有的。

只要今后好生寻了时机,她落了单,没了帮村,大嫂再拿出祖婆婆的身份教训她,她岂不是就慌起来?自然就好拿捏了,只要待收服了她,那铁铸般的侯府也就有了缺口,大嫂自然就能事事顺利了。

今后再有了老三那边使力,大嫂何愁不能重掌侯府?太夫人也笑了,虽说脸歪着,这笑也很像哭一样:你说的也是,想来回回见她,都是有她婆婆,相公在的,自然胆子大些,这样一个年轻媳妇,能经过什么事,孝道压上去,别说是她,就是再老成些的,也不敢犟。

三叔祖母忙笑着应是,又奉承了无数好话,商议出数十个万无一失的计谋来,只待日后好下手,越说越是欢喜,就仿佛那些计谋已经成了似的。

郑明珠当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算计她,早早的就歇下了,待陈颐安守岁后回了房里,已是后半夜了,郑明珠都醒了两回了,此时抬起一只手遮着光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才散啊?你累了吧,叫人服侍你洗澡睡了吧?要不要吃点宵夜,我吩咐人传去。

陈颐安把她的手臂塞进被子里:你睡你的,别惦记我。

儿子还乖吧?今儿听说闹了一场,他可发脾气没有?郑明珠好笑:又没他的事,发什么脾气,你赶紧着睡吧,这样冷的天。

陈颐安想摸摸儿子,又怕手冰了郑明珠,还是先洗漱去了。

待他从净房出来,郑明珠已经清醒了很多,披着皮毛袄儿靠在床头,旁边小几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见陈颐安出来,就亲手捧过来笑道:厨房里有新炖的藕炖骨头汤,看着还清淡,煮一碗汤面,吃一点暖和些。

陈颐安笑着接过来吃,虽然郑明珠没问,他还是吩咐墨烟进来:先前回我的话,再与少夫人说一说。

墨烟便笑道:回少夫人,今儿那位三老太太,少夫人没见过吧,奴婢原也不大清楚,后来回了大爷,才知道,这位三老太太原是太夫人娘家嫂子的妹子,当初三老太爷的元配没了,太夫人做主聘了进来做填房的,三老太太娘家差些儿,一直奉承太夫人,如今太夫人娘家的舅老爷升了官儿,不管是往太夫人这里,还是她姐姐那边,都越发勤了。

原来是这样!郑明珠本来也猜想今儿突然发难多半和太夫人那突然抖起来的娘家有关,此时听了墨烟说的,便笑道:又是那档子事儿,怪烦的,回回都拿我来发难,也真是倒霉。

见陈颐安吃了半碗面放下了,便笑道: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大爷早些歇了吧,幸而明儿可以晚些起来。

两人便一起安歇不提。

只没承想这话说的太满,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天还黑着,墨烟就进来了,在门口轻声叫值夜的玛瑙:请大爷醒醒儿,有十分要紧的事儿回大爷。

郑明珠睡的多,又本来警醒些,便听到了,轻轻推推身边的陈颐安:醒醒,有事儿。

一边叫墨烟。

墨烟语气里都是喜气:回大爷,少夫人,太子妃娘娘刚刚诞下一位龙孙。

陈颐安瞬间便清醒了。

郑明珠笑,真是好消息,正月初一出生的龙孙哎。

☆、174、新的格局 ...圣上皇长孙降生,又是嫡皇孙,还恰是正月初一出生,更添一份天降祥瑞的味道来,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份就已极为贵重,直是普天同庆,热闹无比。

本来就是初一,宫里内外朝都开宴,京的勋贵、大员就算家里头死了,此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内外命妇更是个个打扮的花团锦簇,东宫内外一时热闹非凡。

太子自是一脸喜气,连圣上也是大喜,立时就驾临东宫,看望了太子妃,又看了新生的皇长孙,赞他‘似朕’,着即封为郡王,亲赐封号睿。

这简直是顶格破例的殊荣,另又赏赐太子、太子妃无数东西,又命宫内上下等均赏一月月例,诸臣工一月俸禄,内外命妇也均有赏赐。

一时又到太庙祭祖,祭告先皇帝等。

一层层殊荣加上来,这位睿郡王俨然便是如今京里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外诸臣工的朝贺请安奏折雪片般飞往帝都,随奏折递上来的贺礼,圣上竟也都一一笑纳,并不像往常酌情收一点的样子,于是天下臣工都知道,圣上对这位新降生的睿郡王恩宠非常。

圣上这样的表示下,宫里自然是处处张灯结彩,欢喜,就算不欢喜的,也都看起来欢喜,也只有静思殿里,那一位依然美丽如春水的静嫔娘娘,摔了一地的东西。

地下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宫女,静嫔捧着自己大的惊的肚子,让宫女菱角扶着,艰难的坐下来,外头还热闹的连这偏僻的静思殿都听得到,不由的怒道:就是这样服侍主子的?拉下去给打死!那宫女吓的软地上,连连磕头,嘴里直叫:静嫔娘娘饶命,静嫔娘娘饶命。

她不叫还好,这样一叫,听到静嫔这个封号,静嫔越发心中火起,只是要叫来把她打死,旁边服侍的大宫女心中骂着这蠢货,服侍了这么久也不懂忌讳,赶紧两步上前踢了她一脚:低斥道:闭嘴!回头又劝道:虽说她服侍的不好,这会子凡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处置,娘娘气恼,只管叫拉到后头打几板子就罢了,如今别的不说,娘娘肚子里头的皇子要紧,不如绕她一命,也是给哥儿积些功德。

静嫔心里头也是明白,如今皇长孙降生,圣上正是欢喜的时候,自己这里打死宫女,越发碍眼了,惹的圣上恼了,落不到好儿,便道:也罢,就绕了她,叫找个大夹子来,把她的嘴夹上,免得说些不懂事的话来叫心烦。

菱角忙应了,叫把那宫女拖了下去,又回头劝她:奴婢知道娘娘心里不痛快,可也不过就这两日,外头热闹过了也就完了,待娘娘产下皇子,还不是一样热闹么?娘娘也该趁着圣上欢喜,自己也欢喜才是。

静嫔点头叹道:是一片心为,自然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欢欢喜喜的样子,可是这心里头堵的厉害,真是笑不出来。

比她还早些诊出来有孕呢,怎么就还没动静。

摸着肚子,满心的烦躁。

菱角笑道:奴婢倒觉得,这只怕是喜事呢,就如上回舅太太说的,莫非娘娘肚子里竟是两个龙子不成?自然诊出的早些,说起来,娘娘的娘家最容易得双胞胎的,这一回若是一对儿龙子,圣上不知多欢喜,便是皇孙也是比不上的呀。

这话说到静嫔心坎上了,不由的笑道:阿弥陀佛,若真是一对儿,那可真比什么都强了,只望老天保佑,真真应了才好。

菱角笑道:既如此,娘娘越发要保重身子,外头只管热闹他的,娘娘只管不出去也就罢了,娘娘如今行动也艰难,只说肚子里头闹腾的厉害,不敢妄动也就是了。

静嫔想了想,便点头称是。

当夜静思殿便传了太医,只是淹没宫里皇长孙降生的热闹中,只有有心留意到了罢了。

新生热闹完了,接着就是领宴、洗三,郑明珠这几日简直就是三天两头的进宫,这位睿王爷的排场,郑明珠颇觉得大开眼界。

她也算是经历过富贵的物了,东西之类无非赞叹其奢华,倒也并不怎么有打开眼界的感觉,倒是别的,她还觉得新鲜。

说是睿郡王只爱吃那位季奶娘的奶,圣上便封了那奶娘个七品女官,四五个宫女太监伺候着季女官,每天要吃两回不加盐的肘子汤,只要睿郡王吃的好,就有赏。

结果这位季女官没这样大福,封了女官欢喜的了不得,不知怎的就欢喜的奶都没了,才当了两天女官就没了。

还害得睿郡王哭了一天,圣上气的很,太子妃又想笑又不好笑的,只得请太子再三劝着呢。

郑明珠从宫里回来,把这些奇闻异事讲给陈颐安听,自己也笑的了不得。

圣上对这皇长孙层层加恩,优待非常,那样的花团锦簇,真如烈火烹油一般,热烈的耀眼。

陈颐安笑道:这样的恩典,历朝罕见,看呀,静嫔起复有望了。

咦?郑明珠就止了笑:这话是怎么说的?圣上对皇长孙优待太过,落地就封郡王,甚至不由礼部上表议其封号,‘似朕’的褒语也很不寻常,刚出生的孩儿,看得出似谁来?且这两个字分量之重,隐然就是皇太孙了,圣上深谙帝王之术,自然会知道,这一番举动,对内外朝会有如何的震动,自然不会随意为之,或为造势或为安抚,应是有什么计较才是,如今本来风平浪静,哪里用得着这样儿,只怕圣上心中有数,不日就有结果了。

陈颐安依然笑的很轻松。

郑明珠想了一想,总觉得这做爷爷的疼孙子也是有的,觉得陈颐安想多了:虽说优待太过,或许是老圣欢喜的缘故呢,圣上今年春秋五十三了,太子也二十七了,才得了这皇长孙,又是嫡皇孙,实是等的久了些,二舅舅比圣上还小着两岁呢,孙儿都有四个了。

宫里又与外头不同,子嗣越发是重的,太子爷有了嫡子,圣上才能放心呢。

陈颐安道:睿郡王贵重自不需赘言,只若论欢喜,最欢喜的自是太子爷,如今反是圣上……不过既然圣上如此有心,太子爷只怕比得了儿子还欢喜呢。

笑的很有趣的样子。

郑明珠好奇的很,忙问道:到底会有什么事?陈颐安想了想,还是解释说:静嫔娘娘与太子妃几乎是同时诊出喜脉的,静嫔还略早一点儿,如今还没生呢!前儿小苏奉诏进宫给静嫔娘娘诊脉,回来跟说,静嫔很可能怀了双胞胎。

双胞胎?这大盛朝可是祥瑞之兆啊,若是静嫔一举诞下双胞胎龙子,说不定还真会有想起当初的紫微帝气的说法呢。

是以圣上如此高调的优待皇孙?郑明珠想起陈颐安说过,卫氏血脉颇多双胞胎,不由便觉得,这还真是很有可能。

她便道:大爷的意思是,圣上也知道静嫔怀着双胞胎了?若是真的,这宫里也不知又要如何。

陈颐安道:且看看吧。

如今静嫔虽是被贬,若是生下双胞胎龙子,这样的生育之功,圣上要酬以妃位,也是应该的,淑嫔虽说如今受宠些,却还未有孕,且不见得压得过静嫔,宫中想必又要热闹一番了。

郑明珠点头,太子妃生了嫡皇孙,太子的筹码更重,地位更稳,静嫔就算起复为妃,也无法撼动,大局其实无碍,不过宫中若是斗的厉害,正好隔岸观火,倒越是对太子党有利。

两正说着话,便听外头有小丫头打起帘子来,一边道:二小姐来了。

陈颐雅问:嫂嫂可屋里呢么?郑明珠赶紧把自己的手从陈颐安手里抽回来,坐的远了些,笑道:二妹妹来了?快进来,正巧哥哥也呢。

陈颐雅不妨陈颐安也,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站门口福了福身:给大哥哥请安,大哥哥和嫂子有事儿,就不打扰了。

她是怕陈颐安?郑明珠忙笑道:说什么打扰呢,本来就没什么事,哥哥不过是回来换件衣服,这就要走了。

陈颐安也说:嫂嫂如今身子重了,不大方便走动,正说屋里闷呢,可巧来和她说说话儿倒是好。

说着就站起来,郑明珠也跟着站起来送他,陈颐安摆摆手:坐着就是,看起来一次都替累的慌。

郑明珠好歹还是站了起来,陈颐雅忙过去扶着她,待陈颐安走了,郑明珠才笑道:哥哥又不吃,怕什么。

陈颐雅有点不好意思,大哥哥见的少,只觉得他严厉,尤其是一双眼睛洞察秋毫,总叫她有点怕他,尤其是这个时候。

她扶着郑明珠坐下来,才叫自己的丫鬟进来,丫鬟手里捧着一卷纸,陈颐雅拿过来双手递给郑明珠,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的字不是很好,嫂嫂瞧瞧可还用得?郑明珠好奇的打开来看,一色的毛边西山玉纸上用柳体小楷工工整整的抄着孝经和女诫,看起来,大概有二三十篇。

郑明珠张了嘴,想要说话,又闭上了,这个实心眼的孩子!虽说骄纵任性,可是真是心眼实啊,一旦认定一个好了,待就有百般的好。

这样看来,那位申公子还是有福气的。

郑明珠斟酌了一下语气,认真的说:妹妹的字比强多了,不过其实这抄经,咱们并不用放心上,无非就是当时当着外头答应着罢了。

啊?陈颐雅睁大了眼睛:答应过的还能不算数?郑明珠觉得实很难对一个实心眼的小姑娘解释这其中的关节,只得含糊的说:太夫又不咱们府里,当着那些长辈的面,答应一声,那是咱们知礼,大家都有台阶下来,也就是了。

陈颐雅的脸有点红:……看嫂嫂只是驳祖母说的不许出门,并没有说不抄经文,还以为是要抄的呢……说着就要拿回来,郑明珠却笑着放到身后去:难得妹妹一片心,既给了,自然要收下的。

陈颐雅不好意思的说:既然没有用,嫂嫂留着做什么?郑明珠笑道:留着叫知道,妹妹待有多好。

陈颐雅脸越发红了:以前是妹妹不懂事,对嫂嫂多有得罪,幸而嫂嫂宽厚,不与计较,今儿给嫂嫂陪个不是。

说着就站起来行礼,郑明珠忙拦住她:自家妹妹,说这些做什么,妹妹好了,做嫂嫂的,只有欢喜的。

陈颐雅又说:姨娘得罪嫂嫂,也是为着,姨娘虽说粗糙些,也是一片心疼,还求嫂嫂也不要与姨娘计较。

也代姨娘给嫂嫂陪个不是吧。

郑明珠拉着她坐下,笑道:姨娘那样疼,看着只有羡慕的,如今也有了身孕,越发能明白姨娘的心,自不会与她生气的,只管安心。

陈颐雅摸摸脸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嫂嫂如今不抄那经文,那要是祖母问到怎么答呢?郑明珠笑道:什么要真心孝顺,什么只需面子情儿,只要分清楚就知道,没有旁的的时候,怎么答都可以。

陈颐雅似乎若有所悟。

郑明珠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才又对陈颐雅说:那样子众多亲戚看着的时候,祖母有吩咐,就算是无礼呢,也得应下来,这才占理,可又不能就这样应了,这种被拿捏的事儿,被拿住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慢慢的就矮了一截,一定得当即就驳了才好,第一回伸手就叫她烫着手了,下一回有什么事,才不敢随意的出手。

否则,被认定了好欺负,要扳回来更难上一层了。

陈颐雅认真听了,点点头,又说:嫂嫂应对那样得体,又那样强硬,堵的那老太婆说不出话来,换就做不到,……只会……郑明珠笑道:各有各的造化,妹妹不用担心,今后只有比更好的。

陈颐雅本来是低嫁,娘家强硬,夫家自然敬重,且又口简单,并不太操心,或许她还真用不着这一套。

而且有时候,哭闹撒泼也是利器呀!☆、175、互述衷情 ...熙和十一年的正月,宫里喜事不断,正月十二,静嫔娘娘挣扎了一日一夜后诞下双胞胎龙子,圣上大喜,于正月十五明发诏书,晋封静嫔为静妃,迁入临华宫。

淑嫔娘娘有孕,晋封淑嫔为淑妃,迁入常宁殿。

同旨,李贵封端嫔,许贵封通嫔。

另有美晋贵等。

宫内喜事非常,越发的热闹,郑明珠也随陈夫入宫贺喜领宴,她倒只是远远的打量了起复重晋妃位的静妃,虽然是月子里不能下地,可依然如娇花照水,美丽如常。

她低头看看自己,肚子大是正常的,问题是全身都是肉,整个胖了岂止一圈,真不明白,家生了双胞胎还月子里呢,就比自己瘦了……常宁殿新晋的淑妃娘娘虽是春风得意,却并不如何张扬,郑明珠还是第一回见她,因才有孕,并不显,穿着宫妃的正装,虽是明黄的颜色,凤钗朝珠,却依然显得十分淡雅,如一朵新开的淡色水芙蓉,颜色虽淡,却越发显得雅致。

淑妃娘娘是翰林学士颜永华嫡幼女,十六岁被选入宫,十八岁封淑嫔,正月初诊出身孕,晋封淑妃。

虽不像当初贵妃娘娘飞上枝头的金凤凰,倒也算的上是恩宠了。

郑明珠自己房里一边想着一边吃着鸡蛋奶冻,看来圣上喜欢的是瘦美,看淑妃娘娘那把细腰,看静妃娘娘那不管是怀孕还是坐月子都依然不敢胖的样子,郑明珠颇觉得幸运。

她倒是不管陈颐安喜欢啥样子的,成日里只是吃,要是吃胖了他不喜欢,不对,是已经吃胖了若是他不喜欢,无非就是不喜欢罢了。

郑明珠很想的开,不过就算如此,她其实也不是不好奇的,尤其是进入了三月里,肚子大的很了,月份也到了,只不见动静,郑明珠觉得,自己单是肚子就能占了半张床了,陈颐安依然天天歇她这里。

有一天晚上,郑明珠就忍不住问陈颐安:觉得是不是长的太胖了?陈颐安手里拿着一卷书,靠床头看着,头也不抬,嘴里随意敷衍:嗯。

郑明珠摸摸头,拿着镜子琢磨自己的脸,胖了之后,皮肤饱满的如同水蜜桃,嫩滑的留不住手指,看起来似乎还好,然后又从镜子里看陈颐安灯光的掩映下十分俊美的面孔。

对比一下,似乎还好呀!她对陈颐安的感觉非常的复杂,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倾慕,经过这一年,她对陈颐安的感觉已经复杂的自己都理不清了,她当然不喜欢他有别的女,陈颐安也的确没有,她喜欢和他一起,但并不会特别关注他的行踪,她尤其喜欢和他说话,陈颐安说话虽然有种种毛病,可是毋庸置疑的是,听陈颐安说话很有趣,陈颐安分析事情的角度、周到、精准,几乎是无可比拟的,让她获益良多,常常有豁然开朗之感。

而且陈颐安也很有趣。

越想就越觉得他优点很多。

拿着镜子傻乎乎的做什么呢?陈颐安后头问她:还吃宵夜不?吩咐传来,也想吃点。

郑明珠被他打击到了,搁下镜子:不吃了。

这倒奇了,天天都吃的,今儿怎么不吃了?可别饿着儿子。

陈颐安奇道,丢了书下床走过来,一手搭她肩上,探头看她。

郑明珠撇嘴:刚才说太胖了。

这是哪里来的冤枉?陈颐安道:哪有说过,别说只有一点点胖,就是真的胖了,那也是为了咱们儿子,胖点有什么不好,抱着暖和,又软又嫩,谁爱摸骨头呢?一边说一边又摸了两把,笑道:横竖都这么多肉了,不缺这一顿宵夜的。

说着走到门边上,叫外头屋里的丫鬟:珊瑚,去厨房看看,把少夫的宵夜送来。

郑明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又打击她又奚落她,偏偏她就是生不起气来,便笑道:早前五妹妹打发送来五碗鸡蛋奶冻,还放外头桌子上呢,要吃一碗吗?陈颐安点头,一边又笑道:看呀,就是吃这个吃胖的。

这是过年前后陈颐敏搞鼓出来的新玩意儿,说是就要天气冻才做的成,不太甜,奶香浓郁,口感活似杏仁豆腐,只是比杏仁豆腐更有弹性些。

陈颐敏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第一就想着她这嫂子,不过这一回因着身孕,郑明珠还不敢吃,后来给小苏大尝过了,说吃了对她有好处,郑明珠就爱上了,天天都要吃。

陈颐敏就只得总做,每回做好几碗送来,有时候陈颐安蹭一碗,有时候小苏大专程过来蹭一碗,当然也会留下九制乌梅、甘草糖之类的零嘴答谢小妹妹。

郑明珠如今肚子大的厉害,走动越发艰难,要双手捧着,只能看着丫鬟端了来给他,见他慢慢的吃起来,才终于忍不住道:问一句话儿,若是不愿答就罢了。

陈颐安见她这样慎重,倒是笑道:什么话这样紧张,只管问。

郑明珠斟酌了一下,小声说:……嗯,上回说,不去姨娘房里,是因着不喜欢,如果……如果一直都不喜欢呢?那……陈颐安等了半天,等到这样一个问题,倒是失笑:那就一直不去呗,也值得这样结结巴巴的?可是……可是对她们,就一点儿都不想?郑明珠的脸有点红,她十月怀胎,陈颐安就她屋里歇足了十月,期间有两三个月两小心翼翼的做过几回,因担心肚子的孩子,自然也并不尽兴,郑明珠是知道的,大家主母怀孕的时候,都会给夫君安排通房侍妾,像他们这样的极少。

陈颐安笑: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禽兽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想了想,对郑明珠说:应该知道,从七岁起就恩师刘老先生跟前读书,直到十四岁,一年约有半年都老师家里住着,老师与师娘十分恩爱,家中从无侍妾。

老师与别的先生不同,是极为通达的,从来不限制的问题,但凡问的,都会耐心的与讨论解答,有一次就问了,老师为什么不纳妾?老师跟说,因为师娘不喜欢。

很不明白,女不是应该大度才对吗?妒忌是七出之罪,规矩就是男应该纳妾。

说到这里,陈颐安就望着郑明珠笑,似乎是嘲笑她妒忌,郑明珠挑挑眉,两打一阵眉眼官司,陈颐安才接着说:老师说,规矩应该是借口或是刀,而并非是束缚,当用规矩去约束别的时候,这就是的刀,例如如果的妻子按照规矩给安排侍妾,按照规矩不妒忌,那么那种规矩就成了她的刀,束缚住了,就是一个失败的男。

当然如果是要求她按照规矩不妒忌,那么这也就成了的刀,束缚住她。

不过,这依然是一种失败,和师娘是夫妻,并不需要针锋相对,所以,不需要那些规矩。

陈颐安笑道:现也明白了,和是夫妻,也并不需要们之间有刀。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说的太深奥了,她听的很困难,陈颐安笑着拉起她的手,对她说:老师是借这个问题教世间规矩如何为所用。

不过后来,师娘倒是跟说,这也值得问?无非是取舍问题,觉得睡别的女比媳妇的喜欢更要紧,当然就会去睡,老师自然是觉得比其他女都要紧罢了。

天下男又不是傻子,难道真以为自己媳妇会欢喜自己睡别的女?不过是意或是不意罢了。

何况,女若是真不妒忌,这男该有多不中用啊。

陈颐安说到这里,不由的哈哈的笑了两声:师娘没读过什么书,可是说话很有趣儿,有些问题,问过了老师,总会去问师娘,老师和师娘说话不一样,可意思往往是一样的通明透达。

郑明珠笑着点头,只觉得,这一位刘老先生,陈颐安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陈颐安这个其实很有意思,生最为典型的贵族家族,且为嫡长子,但他和同样身为贵族家族嫡长子的郑明玉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郑明玉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是最为正统的嫡长子作为,他忠君爱君,为国尽忠,家尽孝,父亲偏听偏信偏爱,他依然谨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言,对他来说,朱氏身份不如亲母,所以他会出言顶撞,严厉要求处置伤害了这个家庭的朱氏,但对父亲的作为依然是谨守为子之道,为尊者讳,为长者讳。

作为一个家族未来的家长,他外面的作为事事以家族利益为上,家中也严格按照尊卑行事,尊重妻子,爱护妹妹,但又并不会完全的一视同仁,亲疏明显,非常的有分寸。

从心动到心理,郑明玉都礼法这个圈里面,从来没有触碰过边缘。

郑明珠觉得,他的每一个身份,都非常符合规矩、礼法、情道理的要求,家族责任感极强,对一个家族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合适和极其靠得住的大家长。

而陈颐安就更值得琢磨一些了。

他表现出来的很多东西或许与郑明玉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细究起来却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守规矩重规矩,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这些规矩是对他有利的,当这些规矩对他不利的时候,他就会想办法找个漏洞来,好钻一钻。

郑明珠笑,这是个很有趣的。

看起来很有规矩,但实际上却是个最不守规矩的。

当帝王的安排不合他的心意的时候,他会阳奉阴违,当发现岳父偏心偏爱的时候,他会轻慢于他,不满的给他添堵,甚至当他发现妻子爱吃醋的时候,他也没有遵循礼法教导妻子女诫,而是遵从本心,放弃一些礼法规矩赋予他的权利。

是的,陈颐安做的一切都是遵从本心,而不是规矩,规矩是用来利用的,而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的。

身边最亲近的两个男的这种不同,郑明珠很早就朦胧的觉得了,可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知道了差别哪里。

陈颐安瞅着郑明珠笑:老师和师娘意趣相投,就像咱们两个,也常常是一样的。

所以就像师娘说的那样,觉得比别的女都要紧罢了。

郑明珠心中暖和的要命,可又说不出来,似乎什么话都难以回应这样一句话似的,可是陈颐安还一脸深情的等着她回应呢,郑明珠就越发紧张了,结巴到后来,终于冲口而出:,一定给生个儿子!陈颐安顿时喷笑,郑明珠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不由失笑,两笑到了一堆。

笑过了一阵,陈颐安才揽着郑明珠说:所以别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照着规矩要安排侍妾啊,要给丫头开脸啊什么的,心里只有一个,别的什么都不要紧。

放心。

郑明珠终于才说出来:嗯,的心里也只有一个。

这句话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萦绕了她的心里,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认真的说了出来。

陈颐安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郑明珠静静的依偎他的胸前——直到宵夜送进来。

乌鱼汤小饺子,只有半寸来长,十分精致。

郑明珠刚吃了第一个,脸上的表情就变的很奇怪,陈颐安已经吃下了两个,并没有觉得有问题,见她停了手不吃了,不由问她:怎么?不好吃?郑明珠表情凝固状:,肚子疼。

陈颐安唬了一跳,连忙叫传嬷嬷,郑明珠慌的了不得,伸手抓住陈颐安:,要是……彻底慌乱做一团。

幸而嬷嬷们来的快,见她这样,围着她一通忙活,都笑道:好了,好了,少夫别怕,这是发动了。

啊,要生了?终于要生了?甘兰院的西边耳房是早收拾下来做产房的,因早知道就这几日了,一应东西早就备齐了,连产婆、奶妈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郑明珠了。

嬷嬷们忙扶着她去产房,郑明珠心里头乱跳,求救般的抓着陈颐安不放:陈颐安,陈颐安……连大爷都不叫了,又说不出什么来,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陈颐安说:别怕别怕,陪。

胡嬷嬷忙笑道:大爷说笑了,产房可不是男子汉能进的。

陈颐安罕见的踌躇起来,可是看郑明珠那水汪汪的眼睛,又下了决心:不要紧,先陪进去再说。

可到了产房门口,郑明珠又担心起来,怕对陈颐安不利,又怕肚子的小祖宗不好,只把陈颐安往外头推:外头等好了,别进来,没事。

只是看得好笑。

陈颐安也难得的没了主意,只得往外走,过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墨烟早已打发去回陈夫了,陈颐安又叫去叫小苏来,一时甘兰院灯火通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文架空,设定就是在这个国家双胞胎是祥瑞之兆,求各位大人放过。

☆、176、瓜熟蒂落 ...郑明珠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的生下孩子来的,她只记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似乎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身边的只是翻来覆去那几句:用力!不要喊,力气用来生。

快了!用力!……怎么就没有叫她歇一会儿?陈颐安呢?陈颐安呢?陈颐安!她产房里尖叫:陈颐安!外头陈颐安走来走去,听的心惊胆战,实想进去,却被陈夫拉住:女生孩子都一样,里头的嬷嬷都是可靠的,经过事的,现还没一个慌张的,自然就是不要紧,血地不详,可不能进去。

当然陈夫也是一脸的望眼欲穿。

陈颐安倒是劝了两回,请母亲依旧回屋里安歇,陈夫却是不肯走,只不过挪到里头屋里坐着罢了。

连侯爷也打发来问了两三回了,天色渐渐泛白,里头依然还喊着用力!陈颐安急的连外头衣服都脱了,片刻都坐不住。

郑明珠眼前都是模糊的,不断有给她擦汗,又往她嘴里灌着不知道什么汁水,终于某一次用力之后,底下有什么东西汹涌的涌了出来,身边的都惊喜的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少夫再用力!哇的一声啼哭,郑明珠霍然睁开了眼睛,撑起来,是儿子吗?是儿子吗?她答应要给陈颐安生个儿子的。

产婆抱起浑身湿漉漉的小婴儿一看,即刻喜道:是个哥儿,恭喜少夫,是个哥儿!郑明珠哎哟一声,从里到外都放松了,整个倒回床上,由着给她收拾。

累的手都抬不起来,还只是说:儿子给看看,给看看。

胡嬷嬷连忙奔出去道喜:夫大喜,大爷大喜,少夫生了个哥儿,七斤二两,肥壮的很呢!阿弥陀佛!陈夫脱口而出,喜的了不得,陈颐安忙问:少夫呢,少夫可还好。

说着就要往里走。

陈夫连胡嬷嬷都忙拦着他:现可还进去不得!胡嬷嬷说:大爷稍待,里头还没收拾齐全,再等一会子,大爷且放心,少夫不过是累着了,半点儿事也没有,母子都极好的。

陈夫欢喜的来回走了两步才想起该做什么来,一叠声的吩咐:来,去给侯爷报喜!打发去安国公府报喜!叫管事媳妇们都进来,一应物件都要预备起来,亲戚们只怕明日就要上门了。

陈颐安充耳不闻,只站产房台阶跟前,眼巴巴的看着那扇门,不知不觉,竟连眼睛都酸疼起来。

这个时候,陈颐安才真正明白喜极而泣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儿子,更是这个女给他生的儿子,他突然十分高兴先前把那些话说了给她,便显得这儿子来的更珍贵了。

郑明珠醒了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只记得自己只撑着看了一眼儿子就撑不住了,小毛头红红的皮,皱皱的,眼睛紧闭,虽说一点儿也不好看,可是她看着还是喜欢的很。

不过,陈颐安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想着她就看见了陈颐安,陈颐安坐着她床边的椅子上,呆呆的,脸色不大好,连郑明珠醒了也不知道。

难道真不喜欢?郑明珠顿时紧张起来,儿子那模样儿简直就是个红皮猴子,皱巴巴,的确是一点也不讨喜,郑明珠觉得,要是别家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多嫌弃呢。

也幸而是自己生的,再不好看也爱呀,要是陈颐安不喜欢,那……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凄风苦雨中抱着儿子哭的场面了,简直脑补的一塌糊涂。

郑明珠被自己吓的不行,小心翼翼的戳一戳陈颐安,陈颐安转过头来,见她醒了,大喜:总算醒了,怎么样,还好吗?快来看咱们儿子。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语气中的欣喜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他平日里永远淡然镇定,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味道,此时听起来的欣喜就越发的明显了。

郑明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先前他呆呆的一直看一个大红色的襁褓,就放自己枕头边上,陈颐安起身扶她起来靠着,笑道:一直把他放这里等醒呢,一直睡,也不醒,幸而他也没找。

把儿子抱起来放她怀里,果然还是那副红皮猴子的样子,眼睛依然闭着,动也不动,陈颐安说:先前醒了一回,吃了奶,说是有劲儿的很,闭着眼睛只是吃,哭声也比别的孩子亮堂。

陈颐安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摸了儿子的小脸,笑道:这么有劲儿,今后送他去和他舅舅学武去!郑明珠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看那鼓鼓的小脸颊,肿肿的眼睑,嘴巴只有一点点,耳朵小的可怜,手脚都裹襁褓里,郑明珠摸了又摸,舍不得放手,这个时候沉甸甸的抱着他,怀里这样的温度和气息,那一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那一种就算要付出全部一切都只要他能好的感觉。

郑明珠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儿子嫩嫩的小脸,小家伙很不给面子的皱皱眉,似乎不大情愿,胡乱的动了动,又沉沉睡去。

简直叫郑明珠爱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乖儿子,放心,就算爹不要,娘也要的。

于是,郑明珠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就是样子不大好看。

唉,比起琪哥儿差远了,家那样白嫩嫩圆滚滚,大大的圆眼睛像黑葡萄一般,虽然是别家的儿子,也能叫心的化了似的。

自家的儿子,又皱又红,干巴巴的,这世上大约就自己一个不会嫌弃他了。

陈颐安诧异道:什么?咱们儿子还不好看?胡说什么!还要多好看?别家就没一个比得上他的!说着就要把小家伙抱过来,还不忿的说:天下哪有做娘的嫌弃自己儿子的!一副儿子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啊,到底是亲爹,他也不嫌弃!郑明珠紧紧抱着儿子不舍得放手,简直喜极而泣,眼泪都滚了出来。

胡嬷嬷正掀了帘子进来,不由大惊:的祖宗,月子里可不能哭,当心身子。

快手快脚的给她擦眼泪,又回头说陈颐安:连夫也再三嘱咐过了,不能招少夫哭,大爷便有什么,也该柔和些说,少夫才刚生了哥儿呢。

意思是,再怎么着,这功劳也够抵了。

陈颐安简直就蒙了不白之冤。

郑明珠忙说:不干大爷的事儿,是看着儿子欢喜的,大爷也欢喜呢。

胡嬷嬷一边招丫鬟们端了早煮好的鱼茸汤来给郑明珠吃,一边笑道:幸而少夫怀着哥儿的时候作养的壮健了些,如今少夫好了,哥儿也有劲儿,这些天吃这些个催催奶,好歹也要给哥儿喂两顿。

大盛朝的规矩,再是富贵的家,请四五个奶妈子,亲娘也要喂一喂奶的,原是好几代前朝廷那位孝恭穆祝太后,当年因不受宠,便是生了皇子,也无甚优待,奶妈子也并不经心,她的儿子饿的嗷嗷哭,祝太后不忍,便自己悄悄儿的给他喂奶,直吃到三岁上,没承想,她的儿子虽说受轻慢,却一直没灾没病,别的皇子,七八个奶妈子捧着喂,却早夭了不少,长大的只有两三个,后来祝太后之子继位大宝,祝太后入主慈宁宫,皇孙也有早夭的,祝太后想起早年的事儿来,便命嫔妃们亲自喂养幼子,说是母子连心,或许利于儿女。

没承想,竟有了大成效。

宫中皇孙三岁里头夭折的极少。

子嗣皇家原是极重的事,连贵胄家族,也是一样的,既是宫中传出的秘方,底下如何不妨效?渐渐的,这竟就成了例了。

郑明珠当然也不例外。

把怀里的儿子交给胡嬷嬷,自己吃东西,先前抱着儿子不觉得,这个时候,才觉得饿的不得了了,胃口倒是一贯的好。

陈颐安看看这一个,又看看襁褓里那一个,因郑明珠已醒,心中石头算是落了地,不由的呵欠连天起来,珊瑚一边说:东次间里头屋子已经给大爷收拾下来了,大爷且去歇歇吧,昨儿一夜没闭眼,早该歇着了。

郑明珠问:什么时辰了?酉时三刻了。

郑明珠唬一跳:大爷一直没歇着?这怎么了得,快些去歇一歇,儿子给看着就行。

怪不得脸色这样不好。

一直撵他。

胡嬷嬷一边笑道:哥儿睡着呢,抱下去吧,少夫也要多歇着才好,月子里越发不能劳神,待哥儿醒了,再抱来一样。

郑明珠舍不得的很,只得亲了又亲,才给奶妈子抱下去,还眼巴巴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不回来了呢。

陈颐安又打一个呵欠,终于还是去歇着了。

这个时候,郑明珠才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虽说生的时候艰难,可是心愿得偿,得了个儿子,如今儿子好好的,陈颐安也喜欢的不得了,那一点艰难早就忘的干净了。

一心只是欢喜。

不过生产实累的厉害,郑明珠心中放松,吃了东西,不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177、洗三 ...第二日郑瑾、郑明玉、林氏并郑明艳和娘家的庶弟庶妹们都来看郑明珠和哥儿,又与陈夫商议着洗三礼的宾客名单,整热闹了一天。

到了晚间,郑明珠终于亲自喂了哥儿的奶,小家伙果然劲大的很,闭着眼只是吞咽,郑明珠越看越欢喜,爱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到第三日,这武安侯嫡长孙的洗三礼自然是热闹非凡,不仅武安侯是帝王宠臣,郑明珠也是钦封的县主,自然连宫中的圣上、太子也均有赏赐,帝都各府的贵妇多有来捧场的,金枝玉叶们自平宁长公主以下能出来走动的纷纷到府,郑明珠月子里,不能怎么应酬,倒落的轻省。

最欢喜的当属平宁长公主,郑明珠是下一代里头她最疼的女孩儿,如今一举得男,哥儿还恰巧就是与她一天生辰,更叫她欢喜的了不得,从奶妈怀里接过来搂着就不舍得放手。

大名今后取也使得,如今也该取个小名儿才是。

平宁长公主坐郑明珠床边,哥儿睡的香甜,任抱来抱去只是不醒。

幼儿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几天功夫,脸也不皱了,也不那么红了,竟是好看了许多,郑明珠一脸温柔看着儿子,笑道:姨妈说的是,母亲也这么说,只是取了好多名字,大爷一个也瞧不上,如今还浑叫着呢。

不如姨妈赏个字吧,姨妈这么大福气,也给们家哥儿沾一沾。

平宁长公主便笑道:就知道那些俗字儿,是娘的掌上明珠,这孩子如今也是的宝了,不如就叫宝哥儿,虽俗些,却也是真情景。

郑明珠欢喜道:那就听姨妈的,如今就是们家宝哥儿了。

早有丫鬟飞快的跑出去回了陈夫陈颐安等,陈颐安忙回了这边来,谢过平宁长公主,这是他与郑明珠商量过的。

既然平宁长公主给哥儿赏名字,那这一个靠山就稳稳的跑不掉了。

平宁长公主宗室是极有脸面的,有她护着儿子,自然没什么不好。

一时宾客来的越来越多,陈夫又亲自过来请平宁长公主到前头厅里坐了,连宝哥儿也抱了出去,郑明珠房里眼见着倒清净起来。

不一会儿,宁婉郡主与一位夫携手进来,见了郑明珠就噗的笑出声来:哎哟,哪里来的胖丫头,们家明珠哪里去了。

说着就拉着她的手好生打量了一番:生之前就说胖了许多,如今越发胖了,瞧这肉的,乍一见都不敢认。

真是笑的弯了腰。

郑明珠气的鼓腮,又好奇的看另外一位,宁婉郡主见她没有招呼,便笑道:还不认得吧,这一位是燕王世子妃,论理,该叫一声表嫂。

这可是传奇物,郑明珠忙满脸堆笑,叫一声表嫂,又忙说:表嫂坐,大表姐也坐,翡翠上茶来。

燕王世子妃看起来与宁婉郡主的年纪差不多大,个子高高的,郑明珠看惯了皇室血脉精致的长相,世子妃长相只是普通,可是却是一身勃勃的英气,浓眉大眼,叫一见难忘。

说起这位世子妃,原本只是两广世族黄家的一位嫡女,黄家算不得什么贵族,只是普通世家,黄家世代习武,连女孩儿也不例外,原只是为了抵御海盗,也常常成为朝廷助力。

十八年前,燕王奉诏前往两广督办某事宜,回程途中某晚暂住梅城,不承想当晚遇数千海盗袭城,燕王仅有两百亲兵护卫,危急之时,燕王派出一个小队冒死冲出城求援,黄家接信,一家率自家私兵连家丁护院都披挂上阵,驰往梅城救援,一夜血战之后,燕王撑到了两广都督的救援,安然无恙,可是黄家一家子死伤七成,长房子孙尽没,只留下这一位当时年仅十五岁,已经披挂上阵的嫡幼女。

燕王回京之后,据实上奏朝廷,圣上下诏,两广都督护卫不力,降职处分,黄家一门忠烈,赐爵忠烈伯。

两年后,燕王请旨朝廷,圣上赐婚,燕王世子娶忠烈伯长房嫡女黄氏为世子妃。

据说婚后夫妻恩爱非常,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郑明珠想,这位世子妃武艺高强,燕王世子只怕打不过她吧?宁婉郡主见郑明珠一径的打量世子妃,笑道:世子与世子妃长住岭南,是旧年年底才回来的,那个时候肚子大的厉害,统共不出门,自然不认得。

郑明珠笑道:可不是,成日里就家里,亲戚们都疏远了,幸而大表姐还念着,常来看。

世子妃笑道:原早就说来看看表妹,又想着这两个月正是要紧时候,也不好来打扰,今儿才会了大姐姐,来看看表妹和哥儿。

宁婉郡主笑道:也亏得会生,七斤二两!怎么生出来的,瞧着哥儿,真是有劲儿,进门的时候正巧婆婆抱着给姑母看,去摸一摸,小脚就一蹬,脾气真大。

提到宝哥儿,郑明珠自然一脸笑开花了。

说了几句闲话,郑明珠已经觉着这位世子妃性子爽利开朗,言语利落,十分合她的脾气,两越说越是投机。

宁婉郡主便笑道:就知道们两个合得来,且不说别的,单看卫氏女这场热闹,也就们两个最有意思了。

卫姨娘?郑明珠就看着世子妃。

宁婉郡主笑道:朝廷分赐了多位卫氏女为侧妃和世子侍妾,如今可知道,单们家那位卫姨娘和世子妃那边的卫侧妃,到如今还只是个摆设呢。

咦?郑明珠笑起来,原来不止咱们家大爷有脾气,外头也一样有这样有脾气的呢。

宁婉郡主因常来看郑明珠,有一两回,郑明珠把上回大冬天卫姨娘穿春装的事儿当笑话讲给宁婉郡主听过,知道的也就一两个罢了。

世子妃笑道:大姐姐此话当真?还是第一回知道呢。

两对视一笑,郑明珠便觉得似乎更亲近了一层。

世子妃又笑道:瞧着表妹形容温柔的很,自是和不一样。

其实朝廷御赐侧妃,原是给咱们家的体面,谁家不喜欢呢?若是换了别的来,必是要欢欢喜喜的,可偏是她!这,就是烦他们卫家的女,眼皮子最浅,一家子没一点儿上得了台面的规矩来,如今不过出了一个贵妃,连皇后还没挣上呢,就摆出一副上天入地的形状来,竟比宗室还要高贵些儿了,这一个因是御赐的,打着金字招牌,刚进门,侧妃的架子摆的比王妃还大,就瞧不上,偏不给她脸,当天就不许世子爷去她屋里,她哭了一晚上,委屈的什么似的,真好笑。

跟世子说了,要睡女,亲自给他挑,定比那卫氏美貌柔媚,或是世子自己看中谁,亲自去求了来,做侧妃也罢,做侍妾也罢,都不难,就不许去那卫氏屋里,幸而世子爷给脸面,果然没去过。

郑明珠还没说话,宁婉郡主先笑道:又来秀恩爱了,表妹别信她的,她可是个母老虎,世子别说侧妃侍妾,连个丫鬟都摸不着。

几一起笑起来。

郑明珠不由的就想起生产前那晚陈颐安对她说的话来,脸上一阵发烧。

只怕这位世子妃和世子,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世子妃嗔道:大姐姐少冤枉,卫侧妃进门那天,就把身边的大丫头蜜柚开了脸,预备给世子爷,是他自己不要的,可不能怪。

不过那笑容,倒也真是甜蜜的很。

正这个时候,翡翠进来回:庄顺公主来看少夫了。

宁婉郡主和世子妃都站了起来。

庄顺公主看起来还是那么宁静柔和的样子,进门见了,笑着招呼:大姐姐,表嫂,来给表姐贺喜的。

说着叫宫女奉上礼盒。

揭开来,里头是一件大红底绣麒麟的小披风,庄顺公主笑道:手艺不大好,表姐留着赏吧。

郑明珠忙道谢,宁婉郡主拉着庄顺公主坐下来,笑道:礼物送到前厅去,自有登记档子的,怎么自己送来?庄顺公主笑道:昭仪备了礼,连的一起,已经遣送到前厅了,这是自己做的,不公中里头,单给哥儿的。

宁婉郡主就取笑道:喔,原来是做婶娘的私房东西呢。

庄顺公主脸微微有点红,态度倒还是大方的,并不忸怩。

郑明珠心中暗暗点头,又与宁婉郡主、世子妃一起赏鉴了一番,又着实夸了许多话,说起来,庄顺公主的手艺比不少贵女强多了。

说了几句闲话,庄顺公主笑道:有一件事要与表姐说,昨儿宫里,听说静妃娘娘求了父皇,因着实想念妹妹们,请旨宣卫氏诸女进宫叙话,也看看九皇子、十皇子,父皇已经准了。

郑明珠一怔,就转头去看世子妃。

世子妃也是有些不自,郑明珠笑道:多谢公主,这事儿知道了。

庄顺公主轻轻颔首。

宁婉郡主就站起来笑道:外头姑母、婶娘们想是都来了,们也该去伺候才是。

世子妃难得来,陪表妹说说话儿罢。

说着就挽着庄顺公主出去了。

郑明珠才对世子妃道:既是这样,这位卫侧妃进了宫,只怕有许多委屈要诉的,表嫂预备怎么着呢?世子妃道:圣旨不过封她侧妃,咱们按例给她侧妃,上了玉碟,给她院子,太监丫头照数儿配给她,谁能挑出的错不成?郑明珠道:表嫂这话原是没错的,只是世上的事,最怕的却是有心,世子与世子妃这样的举动,往小了说,不过是夫妻恩爱罢了,可是若是有心挑拨,要往大了说,这‘怨望’两个字如何担得起?就是表哥,若是圣上心中有了这样的考语,今后的前程只怕也要艰难许多了。

表嫂且要细想想才是。

世子妃便是一凛,点头道:还是表妹有见识,竟没想到这一层,既如此,表妹预备怎么办呢?郑明珠叹道:这个且等们家大爷回来商议吧,瞧着,有一场麻烦呢。

世子妃越想越不安,不由的坐不住了,站起来道:表妹且先歇着,回头再来看表妹。

便急匆匆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