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

2025-03-25 21:43:54

帝都一时笑料迭起,燕王世子的卫侧妃与人通奸被抓个正着,据说已经被秘密处理了,随即又爆出来武安侯府的卫姨娘得罪了平宁长公主,竟然出手打了平宁长公主府的七品女官,平宁长公主震怒,命人把卫姨娘送了静修院。

这卫家可真能耐。

就在众人把目光集中在宫中的静妃娘娘身上,等着看静妃娘娘要如何反击的时候,平宁长公主亲自去了临华宫,训斥了静妃无视尊卑,欺辱宗室,静妃惶然,脱簪谢罪。

一时再不敢有动静。

这个新闻就更奇怪了,众人难免好奇打听,后来才知道,静妃得了圣上恩准,要宣武安侯府的卫姨娘进宫,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向卫姨娘的主母,嘉和县主宣谕,而是直接打发人跟卫姨娘说了,让卫姨娘去回县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宗人府据实上奏,嘉和县主上表涕泣,也不知静妃是如何辨诉,只听说当日在临华宫,圣上大怒,亲口对静妃说:既然你那一家子扶不上墙,今后就不要与他们来往罢了。

临华宫好几个太监都被发落了。

不少人感叹,这静妃与嘉和县主冤仇结的深了。

这些事发生的时间并不长,宫里虽是有意封锁消息,但到底许多宗室贵胄,自然打听得到,上一回静妃失了贵妃尊位,究其源头,就是因着嘉和县主与静妃娘家的冲突。

这一回,嘉和县主又给了静妃一记耳光。

不过静妃也没法子呀,人家县主理由极为充分,谁叫卫姨娘是静妃的亲堂妹呢,口口声声有静妃的话要回县主,那是公主府的嬷嬷亲耳听到的。

贵夫人们聚集的场合也是好八卦的,有人说,嘉和县主为什么要怕静妃?她虽亲娘去的早,可夫家娘家都是硬仗腰子的,又有亲姨母平宁长公主撑腰,两个亲舅舅都是亲王,贵妃就算有圣宠,又能把她如何?陛下也不能不给宗室脸面。

也有人说:可不是,静妃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打发姨娘去回县主?提携妹子也没这样的,到底不是大家子出来的,规矩便是差些儿,若是换了我,这口气也是咽不下去的,就不如嘉和县主腰杆子硬,拼着讨没脸,我也要闹一回!当然,这一回静妃才真是有点冤枉,她只是把事儿打发人回娘家说了一声,并没有来得及宣谕,无非就是娘家人跟卫姨娘说了,卫姨娘拿着鸡毛当令箭,竟就口口声声静妃娘娘的话来,替她落下个这样的把柄。

只不过陈颐安和平宁长公主拿着这个把柄,她还真是有冤没处说。

众人八卦了一阵,目光就集中在了那边席上的郑明珠身上,郑明珠刚出了月子,依然丰润美貌,如一颗珍珠般圆润,似有莹润光华般。

她坐在几位表姐表嫂之间,听人问起宝哥儿,只是笑:哎哟,可别提宝哥儿了,这才多大点,淘气的了不得,倒是能吃的很,并不用人操心。

待他大些了再抱出来给各位姨母、舅母请安。

  说是这样说,那一脸的笑是哄不了人的。

宁馨郡主羡慕道:还是表姐好福气,第一胎就得了个哥儿,又生的那样好。

我就不如表姐有福。

宁馨郡主倒是出嫁当年就有了喜讯,只是只得了个女儿,在这种勋贵家庭,嫡长子自然是最为要紧的,也难免有点羡慕,也有点失落。

郑明珠忙笑道:你才多大点,就这样说,先花后果这种事也是常见的,可别急。

养好身子,三年抱两!这一日是皇三子大婚的日子,宗室勋贵到的齐全,只没见到安王世子妃,想来这些日子她是没脸出来走动了。

郑明珠想起那一位大方明丽的安王世子妃,不由的便觉得,这还真是歹竹出好笋呢,怎么她们卫家一家子蠢货,倒是出了一位这样的世子妃呢。

郑明珠与宁馨郡主说着悄悄话,不觉走到了一处花圃边上,那边嘻嘻哈哈,都是些年轻稚嫩的声音,郑明珠一看,原来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在吟诗作对,画画儿,比刺绣呢。

这倒是姑娘们常年不衰的节目,郑明珠也不欲打扰,就拉着宁馨郡主往回走,正巧和几个小姑娘走了个对脸儿,打头的那个小姑娘见了她们,就站住了,笑着点头道:表嫂好。

也不等她们说话,就又笑着跑了。

郑明珠不认得,便回头看宁馨郡主:哪家的姑娘,叫你还是叫我呢?宁馨郡主笑道:既是叫你也是叫我,我打量你也不认得,这位便是你们太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儿,她姑母又是我婶娘。

咱们自然都是表嫂。

原来是她们家,郑明珠顿时没兴趣了,她是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和她们家扯上关系才好,宁馨郡主见她兴趣缺缺,笑道:如何?什么如何?郑明珠一头雾水:什么?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样吞吞吐吐的起来。

宁馨郡主笑道:你这未来弟媳呀,你刚才看清楚了没?啊?郑明珠纳闷起来:什么意思?我弟媳?宁馨郡主抿嘴笑:你们家大爷不是有个弟弟有爵位的么?听说就是她了。

郑明珠拧她的脸:你也学点好,胡扯些什么,连我也不知道有这事儿,你到哪里听人胡沁的?人家姑娘的名声要紧,说出去可了得?宁馨郡主一边笑一边躲:我哪里出去说了,不过是你们家的事,我才顺嘴提一提罢了,我知道这事儿还没定,可是不是成了八分了么,跟你提一提有什么要紧的,你打量我是你们家太夫人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没错,太夫人显然已经是帝都的一个笑柄了。

知道的人,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收拾儿媳妇,反被儿媳妇收拾了,不知道的人,笑她眼皮子浅,攀了一门贵亲就迫不及待往外炫耀,倒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明珠说:这事儿我可是真不知道,你知道的,上个月初,我们家大姑娘出阁,没多久我又生宝哥儿,如今才出月子,哪有空管别的?我婆婆倒是在替三弟相看着,只咱们家的事儿你多少知道些,我婆婆怎么肯给他说杨家的女孩儿?这不是胡扯是什么。

宁馨郡主笑道:可不是,我也纳闷儿,你婆婆替你们家三爷说杨家的姑娘?可不是疯魔了么,还嫌不够烦呢,可这是跟着我到这边府里来的大丫头跟我说的,那日她去厨房给我传点心,碰到婶娘的丫鬟,两人聊起来,我那丫头可会忽悠人了,多少家生子儿跟她好的一个人似的,那丫头就噼里啪啦跟她说了一堆事儿,后来就说到婶娘这阵子总回娘家去,因着大侄女儿相看人家呢,如今已经是准定了是你们家,我虽是不信,后来想着,到底是一品大员的嫡长孙女,其实是配得过的。

嫡长孙女?嫁谁家嫁不得,怎么就看上他们家了,郑明珠笑道:你客气了吧,哪里是配的过,是配的过有余才对呢。

宁馨郡主笑道:多少人家嫡子争爵位呢,你们家三爷如今爵位在自己头上,谁也争不去,不比谁差呢,且又是庶子,亲婆婆是姨娘,没那么大的规矩,你婆婆也不好为难庶子媳妇,真是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亲事,你可别小看了去。

郑明珠就笑,那个亲婆婆虽是姨娘,心却比世人都大呢,可没那么简单。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陈夫人绝对不会去杨家提亲的。

想到这里,郑明珠笑容一凝,陈夫人不会,可太夫人呢?按规矩陈颐鸿的亲事,当然是嫡母做主,可是太夫人又并不是规矩人,大约多年来,她在帝都也没什么名声了。

如今为着收拾陈夫人,更是连名声规矩都不要了,只顾在外头说陈颐雅的事,如今可别又来一招,她以祖母的身份替陈颐鸿说亲呢。

到时候她在外头一传播,杨家真要把女儿嫁过来,陈家是认账好呢,还是不认账好呢?郑明珠倒是不敢怠慢了,对宁馨郡主笑道:你说的倒也是,我回头给我婆婆提一句好了,这回要多谢你,回头我闲了,再上门谢你。

宁馨郡主笑道:这值得什么谢,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呢。

晚间郑明珠回家换了衣服,就抱着宝哥儿去荣安堂给陈夫人请安。

自从出了月子之后,郑明珠知道陈夫人疼孙儿,总想见着,便早晚都会来一趟,此时陈夫人见宝哥儿来了,果然笑开了,伸手接过来,见他睡着,也不由的看了又看,又对郑明珠说:今儿在外头累了一天了,你也该歇着,明儿再过来也使得。

郑明珠笑道:倒不累,走一走也疏散。

陈夫人笑道:说起来,今儿在三皇子府,里头垂花门咱们碰到的那个女孩儿你可还记得?早上郑明珠是与陈夫人一起去的三皇子府,见的人也不少,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在那里的时候,陈夫人与那位夫人十分亲热,给小姐的见面礼也很丰厚,是今儿刚上头的一只白玉蝴蝶簪子,像是旧识,郑明珠记得,那应该是两广总督的夫人和小姐,那个女孩儿娇小秀气,感觉颇为安静。

于是点头道:媳妇记得,是徐氏夫人和小姐。

因各方总督都有兵权,是以家眷都须留在帝都,不能出京,这位小姐,应该是在帝都长大的。

陈夫人笑道:徐氏夫人也是江南人,当年我们在闺中的时候就很要好,她的性子我是极知道的,大方稳重,她教出来的女孩儿也应是不错的,这位小姐是她的老来女,前头有一个同胞的姐姐,两个哥哥,姐姐嫁到了徐夫人的娘家,亲表兄妹做的亲,两个哥哥都很有出息,大哥随徐都督在两广,前程是有的,小的那个从文,如今已经考了举人在身上了,也是在沈大人跟前读书,正与老三是同窗,说不得老三还认得呢。

这话里的意思,是替陈颐鸿相的了?倒真是赶巧了,郑明珠也不急着接这话,倒把今儿宁馨郡主的话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问一句,晋江规矩,番外这个东西是必要的还是不必要的?☆、182、大爷出行 ...陈夫人听了,想了一想:这只是宁馨郡主的丫鬟说的,只怕还作不得准,若说太夫人想要插手老三的亲事,我自是信的,只是太夫人虽是祖母,这换庚帖、下定这样的事,倒也作不得主,终究还得侯爷做主的。

郑明珠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媳妇想着,虽说太夫人作不得主,只是若是像雅姐儿的亲事一样,不管不顾的在外头说起来什么话来,就不像了,且到底是咱们侯府的太夫人,只怕别人家原是有意的,也担心咱们家这样子,竟就不愿了呢。

陈夫人道:你说的很是,如今且先打听着再说,老三虽说出息,到底是庶子,便是有爵位,也是姨娘养的,若说杨家为着太夫人,竟要许嫡长女,我倒觉得有些蹊跷。

若说一品大员的嫡长孙女,做皇子正妃也是够资格的,且还有不少亲王府,郡王府并公侯人家的嫡子,陈颐鸿虽说有个爵位,到底非嫡非长,出身低了,是以郑明珠当时听宁馨郡主说到这个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配的过有余吧?’当然,宁馨郡主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有些人家疼女儿,想着低嫁,给女儿找一门实惠的亲事,也是有的。

可是自己家的事自己清楚,太夫人真要给侄孙女儿找一门实惠的亲事,必然就不会想到陈熙华的儿子,杨家的姑娘真要嫁进来,满是敌意的公公婆婆兄弟姐妹,要如何自处?  而杨家,为了帮一个出嫁女,并不确定陈颐鸿能不能夺爵,就肯许出嫡长女来?这也太舍得,也太有把握了。

是以,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

郑明珠觉得,怎么解释都很勉强,除非就是宁馨郡主的丫鬟说错了。

陈夫人说打听着,倒是正理。

陈颐安也这样说:太夫人想要拉拢三弟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可是若说是为了太夫人,到底只是一个出嫁女,若说是看好三弟,到底是庶子,就算有心争,有几分胜算也难说的很,杨家大舅老爷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来,依我看来,因三弟有爵位有出息,许一个嫡女来是有的,至少就算三弟不能承爵武安侯,今后分了家出去,有家产有爵位有前程,封妻萌子是有望的,这才是最稳妥的打算,但不应该是嫡长孙女。

也就是说,陈颐鸿现在的条件,做姑爷已经是不错的人选了,若是还能在妻族的支持下承爵武安侯,那自然就更好,只是在还没看到结果前,杨家不至于许嫡长孙女这样冒险。

陈颐安说的想必是对的,郑明珠点头称是,再说此事她已经跟陈夫人说了,更没她什么事了,越发揭过不提,只跟陈颐安说起宝哥儿来,如今宝哥儿依然是睡的多醒的少,醒的时候自然都围着他转。

郑明珠笑道:在母亲那里,正预备走呢,宝哥儿就醒了,见母亲抱着他,越发整个头都挨过去,母亲欢喜的很。

陈夫人对这个嫡长孙自然是爱的眼珠子一般,宝哥儿虽说爱闹腾,可不大爱哭,只要醒了抱着他,就爱把头歪过去挨着,软软香香的,谁不爱呢。

陈颐安就探头看他,宝哥儿被放在床里头,正睡的香,小拳头搁在腮边,胖脸红红的。

陈颐安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手,又搂了郑明珠的腰,轻轻摩挲着,一边轻声对郑明珠笑道:叫人把他抱出去,咱们也该接着给他生个弟弟才是。

郑明珠飞红了脸,自从生了儿子,倒不像以前那样害羞了,只是笑:叫人服侍你梳洗罢。

自己自去吩咐奶妈子抱了儿子出去。

郑明珠觉得,有了儿子,这日子就越发过的快了,看着宝哥儿几乎一天一个样儿,不知不觉就进了五月,天气就热起来,这一日陈颐安中午就回了府,走到自己屋子门口,就见翡翠坐在门槛上打瞌睡,见了陈颐安,忙站起来,小声道:大爷回来了!少夫人和哥儿都在歇晌午呢。

陈颐安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进去,郑明珠和宝哥儿睡在一张床上,郑明珠倒是睡的规矩,盖着薄  纱被,倒是宝哥儿因天热了,并没有总给他裹着襁褓,如今只给他盖着一床小小的百子被,他穿了一套细葛布的小衣服,扎手扎脚的睡着,小袜子也蹬掉了,一只白嫩嫩的小肉脚露在外头。

这一大一小倒是睡的香甜,陈颐安无声的笑一笑,坐到床边,把被子给他拉一拉,郑明珠就睁开了眼睛,见到陈颐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露出笑容来。

似乎只要见到他,只要他在身边,纵是人还是迷糊的,还没有清醒,已经会不知不觉的露出笑容来了。

陈颐安笑道:吵醒你了。

郑明珠动一动,靠坐起来,声音中还带着难得一见的慵懒:宝哥儿在这床上,我哪里睡的沉。

她眼睛倒闭不闭,似乎还想睡,又似乎舍不得睡,倒是不知不觉的就拉住了陈颐安的手,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外头日头正毒呢,可晒着了不成?后头湃着有新熬的酸梅汤,叫人送一碗进来吧。

她声音小,又慵懒,又是这样体贴殷勤的话儿,叫人听着骨头都酥了半边,且此时衣襟本来散乱,头发又散着披了半边,乌黑的头发掩映着凝脂般的肌肤,陈颐安不由自主的一只手就伸进她的衣服里头去了。

郑明珠出了月子后开始慢慢的瘦了,不过比起生育之前自然还是不一样的,肌肤丰盈,绵软滑嫩,又是另一种韵致。

摸起来真叫人爱不释手,简直比以前更有韵味。

郑明珠捉住他的手:大白天的,你别这样……自从出了月子,小苏太医来诊了两回脉,说郑明珠怀孕生子,着实养的好了,如今身子更胜往日,陈颐安自然欢喜,郑明珠又一向温顺可人,晚上总由着他闹,两人鱼水之欢,倒更胜往昔。

只是郑明珠到底脸皮薄,这大白日的,她实在不好意思的很。

陈颐安又摸了两把,才肯把手拿出来,对她说:我告了假回来的。

告假做什么?两人因怕吵着了宝哥儿,说话都很小声,宝哥儿倒是睡的极安稳,动也不动一下。

陈颐安道:今儿一早,南京打发人送了信来,说是外祖母不大好了,想母亲的紧,母亲便想着回娘家看一看,自从母亲出了阁,二十多年也就回去过两回,自然是想回去的。

父亲允了,又与我商议,议定了我伺候着母亲回去。

这也是应该的,只是郑明珠舍不得,说:其实该我伺候母亲回外祖府的,只是宝哥儿还小,竟是为难的很。

陈颐安笑笑:母亲也是这样说,说宝哥儿要紧,你就留下来看着他,还有家里这一摊子,也要交给你理起来才是。

郑明珠叹口气:哪一天走?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急的很,预备明儿一早就走,是以我这才回来的。

回来倒是不知道,且看看外祖母的景况罢,不过八月二弟的大喜,母亲必是要赶在之前回来的。

陈颐安摸摸儿子的小脸,也是有些舍不得。

宝哥儿出生后,哪一天不是摸摸抱抱的,如今去南京,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自然是舍不得的。

郑明珠现在清醒了,轻手轻脚的下床来:我叫丫鬟先替你收拾着一应东西,这会子我们该过去伺候着母亲那边收拾才是,罢了,我过去吧,你歇一歇,陪陪你儿子。

这话说的陈颐安不无熨帖,果然从善如流,宽了外头衣服,上床去陪着宝哥儿歇着。

郑明珠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陈颐安一只手笼着宝哥儿小小的身子,合上眼假寐,才转身出去了,心中却是叹气,这人还没走呢,就这样满心不舍了。

荣安堂自然比往日里忙乱的多,郑明珠走进去,见洪妈妈调派着丫头收拾东西,见了她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走上来,笑道:少夫人来了,夫人在里头歇着呢。

郑明珠忙道:我不过是来帮着收拾东西的,待母亲醒了再进去请安一样。

话刚说完,桑柔就笑嘻嘻的走出来道:少夫人来了,夫人请您进去说话儿。

里间是陈夫人常起居的地方,郑明珠走进去,见陈夫人坐在炕上,眼睛微肿,显是刚哭过。

陈夫人见了郑明珠就招手叫她在身边坐下,她笑着请了安,才坐到炕下的椅子上,对陈夫人道:刚才大爷回来,都跟我说了,原该媳妇伺候母亲去的,如今倒这样儿了。

陈夫人道:你在家里,把事情都掌起来,看好宝哥儿,就是你的孝心了。

这个时候自是推辞不得,郑明珠道:媳妇也只有学着办罢了。

陈夫人道:家里的事,原都是有定规的,我把桑柔和紫香都留给你,家里头东西搁在什么地方,哪一样谁管着,她们也还清楚些,便再有不知道的,只管传了管事媳妇们来问,就是家里来了人或是走礼见客,也都是有例的,找了档子来查也就是了。

侯爷的外书房,我暂交予兰姨娘看着两个月,那边横竖都走自己的帐,你竟不必管。

郑明珠一一应了,陈夫人又嘱咐了些别的,后来又说:太夫人那边,崔妈妈常打发人来回我事儿,如今就回你知道,你只管裁度着办,我瞧着你也是个能干的,倒也不用我担心。

这话陈夫人倒是说的真心实意,这几回见太夫人试图拿捏郑明珠,她都在一边旁观,并不第一时间维护她,也不过是想瞧一瞧她的应对,几回瞧下来,倒也都颇为满意。

立场稳,无丝毫迟疑,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又有急智,噎的太夫人说不出话来。

是以陈夫人这个时候才能放心。

若是换成以前那等糊涂绵软的性子,只怕陈夫人出去一两个月,回来这府里就换人当家了。

婆媳两个说了半日话儿,陈夫人把想得到的都一一叮嘱了,郑明珠只笑着答应,并无丝毫的不耐烦,一时又领着丫鬟们收拾要带走的东西,陈夫人的衣服用品,家里要带去南京送的礼,各色药材,衣料,首饰,特产等,直忙到晚饭后。

回去又要细细查看给陈颐安收拾的东西,想着需要些什么。

且作为陈夫人的儿子回外祖家,陈颐安自然也是要预备许多礼物的,郑明珠又拿了五千两银票叫陈颐安收着:在外头可比不得家里,手里有银子才活泛。

还唯恐有事,想一想又说:唐家在南京有江南总商行,你若是缺银子使就去那边调。

太子的一半干股是陈颐安拿着,就在外书房由郑明珠总管,拿陈颐安的印鉴自是有用。

郑明珠知道陈颐安不谙细务,生怕他忘了。

陈颐安好笑:我不过是回外家,又不是出去做什么,值得这样子么?哪有什么用钱的去处。

郑明珠道:出去外头,谁料得到呢,有备无患罢了。

想着还十分不放心:我叫墨烟和翡翠伺候你去吧,翡翠心细些,一应都便宜点。

陈颐安道:翡翠也罢了,墨烟还是留下的好,我在外头用不着什么人,倒是你在家里,反是难些。

带一个丫鬟房里伺候也就是了,小子们还四五个呢。

郑明珠想一想:也是。

一直忙乱到深夜。

☆、183、掌家 ...郑明珠一晚上都睡不安生,总想着会不会漏带了什么,有什么没收拾好,一时又看着陈颐安的睡颜,只觉得舍不得,到后来总算迷糊了一下,到五更天又醒了,瞧着宝哥儿醒过来吃了奶,她抱着宝哥儿拍他睡觉,一边低声的说:你爹要出门了,就剩咱们娘俩了,你可要乖乖的听娘的话才是。

陈颐安听得好笑,一本正经的说:我不在家,你可别欺负我儿子。

郑明珠噗的就笑出来,见宝哥儿迷迷糊糊的样子,小嘴一扁一扁的,递到陈颐安手上:待你回来,他只怕都能坐一坐了。

陈颐安不舍的亲亲儿子,又亲亲媳妇,见时辰不早了,也起来穿了衣服,一起去荣安堂伺候。

今儿因陈夫人出门,一家子连陈熙华都在,正在嘱咐些话。

陈颐娴因是亲外孙女,也一同回外祖家去,此时穿着外出的衣服,坐在陈夫人身边。

乱了一阵子,送陈夫人、陈颐安、陈颐娴上了马车,大大小小七八辆马车驶出帝都去了。

陈颐安一走,郑明珠颇觉怅然若失,每日只在甘兰院视事,陈夫人治家严谨有度,郑明珠又是接手代管几日,规矩根本不必动,不论什么事,只管拿着例子来办,倒也不难。

这一日,郑明珠在正厅坐着听管事媳妇回话,听到里头奶妈子笑着说:五小姐,哥儿还小,可不能给他吃糖。

陈颐敏很喜欢宝哥儿,三天两头来看他,郑明珠摆摆手,住了那媳妇的回话,走到西次间门口看一看,宝哥儿躺在炕上,陈颐敏盘腿坐在他旁边,拿着一颗软糖要给他吃。

听了奶妈子的话,失望的说:宝哥儿什么时候能吃?那点心可以吃吗?又忍不住伸出小胖手去拉宝哥儿的小手,两只胖手拉一块儿,一大一小,有趣的很。

郑明珠笑一笑,又坐回去,接着听。

管事媳妇王敬有家的道:昨儿晚上巡夜少夫人瞧见的西南角门子上赌钱会局的,如今已经查清了,庄头有两个,一个是陈贵家的,一个是崔有荣家的,余下还有十几个,都是跟着会局的,如今已经都带了来,在外头院子里。

郑明珠深知,陈夫人出了门,家里头从上到下的奴才们只怕都松了口气,少夫人一是年轻媳妇,脸皮嫩,又需得敬老,给伺候过长一辈的奴才脸面,二来新接手府里的事儿,自然是千头万绪,难以理清,规矩自然松些儿,想必不少人会趁着这两三个月松泛一下。

是以郑明珠决定,这头一个月,每日里亲自带了管事媳妇、大丫鬟们巡府,看紧各处门户要紧。

  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个什么事儿,可就没脸见陈夫人和陈颐安了。

没承想,这才几日,昨儿心血来潮,巡了一遍又回头走一圈,正巧就抓住了一伙子赌牌的,因晚了,郑明珠也不理论,就叫都关到后头空屋子里头,吩咐管事媳妇们去查一查。

此时查了来,郑明珠不急着问话,只先问:这样的事儿,以前可有先例?夫人是怎么处置的?王敬有家的道:这一两年来并没有,奴婢也不记得了,少夫人酌情处置也就是了。

郑明珠笑道:我要看例子,你就去拿了来,别说一两年没有,就是十年没有,那也给我翻出十一年前的来,怎么这会子倒是要你来教我怎么处置了不成?那王敬有家的,因是陈夫人陪嫁丫鬟,后来配了人,又回府里来做了管事媳妇,因着服侍过的小姐如今已经是侯夫人,当家主母,她在这府里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了,郑明珠进府来没管过事儿,是以她对这位少夫人,也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听人说她好性儿,言语温柔。

陈夫人出去了七八日,一家子都改在甘兰院回事儿,她自然也是天天来,果然这位少夫人好性儿,并不严厉,菩萨似的,并不借此揽权,陈夫人定下的规矩,她一丝儿不改,但凡有突然的事儿,都叫留着待夫人回来再处置,这王敬有家的便觉着,月兰当日跟她说的果然不错,不由的便懈怠了些。

没承想这一下子,郑明珠虽依然笑着说的,语调依然温柔,却是顿时说的她脸都红起来,忙道:奴婢不敢,只奴婢想着,这以前虽也有赌钱会局的事,那也和如今的只怕不大一样,想来没什么用了。

郑明珠道:想来?她站起来,并不再理睬王敬有家的,只吩咐人:把紫香给我叫过来。

自己进去看宝哥儿和陈颐敏去了,把王敬有家的晾在原地。

第一回给她脸面,竟然还敢辩驳第二次,架子倒真不小。

王敬有家的,见少夫人说了这样两个字就走了,一时紫涨了脸,进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尴尬的无地自容,愣了好一会儿,才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宝哥儿不能吃糖,并不妨碍陈颐敏吃,她的小荷包里似乎时时都有零嘴,什么时候都见她在吃。

  怪不得长的这样胖。

郑明珠坐在炕沿上,捏捏陈颐敏的胖脸,手感真是结实!陈颐敏问:宝哥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做了好多东西,他都不能吃。

炕桌上放着两个盒子,有一个里头是杏子大的圆滚滚的糖球,另外一个是一种白生生的点心,郑明珠笑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宝哥儿就可以吃了。

还要这样久……陈颐敏失望的说,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到时候再做,把宝哥儿养胖点!还要多胖?郑明珠失笑,宝哥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看到他娘了,挥动小手啊啊的要抱,郑明珠把他抱起来,宝哥儿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大,又能吃能喝,越发长的好,软软的倒是沉手。

陈颐敏笑着说:这个糖球嫂嫂别吃了,给苏太医去,嫂嫂留下这个奶糕就是了。

这是怎么说的?郑明珠看着陈颐敏笑,正在这个时候,陈颐雅挑了帘子进来,笑道:我来瞧瞧宝哥儿,哟,五妹妹也在。

陈颐敏依然盘着腿,不大爱理她,陈颐雅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郑明珠的面上,或者是长大了,并不大招惹妹妹们了,只凑近了看郑明珠怀里的宝哥儿,拉着他的手玩。

天气渐热,宝哥儿只穿着一点点小衣服,藕一般的胖手胖脚都露在外头,一节一节的,又软又嫩,陈颐雅捏着笑道:宝哥儿长的真好看。

郑明珠笑着握住宝哥儿的手,合在一起:宝哥儿谢谢二姑母夸奖。

倒是把宝哥儿逗的咯咯笑。

陈颐雅坐到一边,随手就拈起陈颐敏带来的盒子里的糖球扔进嘴里,一边还说:杏子糖?今年新出的么,以前倒是没见过,倒是香甜。

郑明珠见陈颐敏低着头,偷偷的笑。

这小家伙,必是又使坏了。

郑明珠觉得,这个呆呆的小家伙,颇有点焉坏,不过很有分寸,且谁看着她都觉得天真呆傻,倒是很有趣。

陈颐雅吃了半天,突然脸上表情扭曲起来,捂着腮帮子只是抽气,眉眼都皱在一起了,陈颐敏哈的就笑出声来,冲下炕就跑。

后头丫鬟忙跟着追:五小姐,鞋子,鞋子……陈颐雅顿时知道被陈颐敏整了,跺跺脚也跟着追出去,郑明珠觉得好笑,外头院子里鸡飞狗跳一阵子,陈颐敏被陈颐雅拎在手里提了回来,嘴里嘀咕道:又不是我叫你吃的,自己手快,问也不问就吃。

那你就不能说一声儿?哎哟可酸死我了。

陈颐雅捏她的胖脸。

陈颐敏装死不说话了。

郑明珠问了她才知道,原来那盒子杏子般的糖球,外头是杏子酱搅糖做的壳子,里头却裹着一包精炼过的酸浆,吃到后来,壳子破了,酸浆迸出来,顿时就要被酸倒牙,陈颐敏不忿苏太医常常来蹭她的点心糖果,特地做来收拾他的,没承想陈颐雅倒先中招。

郑明珠只觉得好笑。

叫丫鬟端了茶来给陈颐雅漱口,陈颐雅不要,想了一想,扭着陈颐敏:回头重新做一盒给我,只要外头那一层!杏子糖还怪好吃的。

郑明珠打圆场:那我也要,还要桃子味的,里头裹糖稀。

陈颐敏想了想:也罢,里头拿杏子切成颗粒搅了麦芽糖裹起来……好嘛,二姐姐也有,放开我啦!陈颐雅这才松手,笑道:我也不白要你的,我那里有一套十二个描金莲花的细白瓷罐子,一色儿大小,盖子能盖严,送你装糖。

陈颐敏就叫丫鬟:快跟着二姐姐去取我的罐子!立时就成了她的了,郑明珠觉得好玩的很,她平日常劝着陈颐雅,这一年又经了这些事,大姐姐又出了阁,她倒是不知不觉有了姐姐样子了。

正玩闹着,紫香进了甘兰院,见里头主子们在玩笑,不敢擅进,只在门口等着。

郑明珠走出去,紫香笑着问道:不知道少夫人传我来,是做什么。

郑明珠道:外头那些人你可看见了?紫香当然要打听少夫人突然叫她做什么,也知道那王敬有家的惹恼了她,哪里敢怠慢,忙笑道:奴婢知道,昨儿少夫人查到的聚局赌钱的。

郑明珠点头道:我要往日里夫人处置人的例子看一看,你去给我找过来。

说着倒是笑一笑:别的人我也叫不动,只有叫你了。

这话说的重了,紫香忙赔笑道:少夫人说哪里话来,少夫人要使谁,哪有个使不动的,那王敬有家的不过一时轻慢,如今已经悟了,已经取了来,在廊下等着呢。

一时轻慢?郑明珠道:我还当里头有她什么要紧的人,怕我罚了谁去呢。

叫她进来吧。

王敬有家的忙捧着档子进来,郑明珠先不看档子,只是说:妈妈是办老了事的,今儿事情办的不妥当,我也罢了,还当面驳我的话,平日里在夫人跟前也是这样伺候的不成?或是打量我第一回理事儿,不当一回事?王敬有家的一头汗的跪在跟前:奴婢不敢。

郑明珠道:妈妈是伺候过夫人的,自然是有脸面,不服我也是有的,这一遭儿且寄下,以后再有,可没这么轻省了。

王敬有家的舒了一口气,忙磕头谢恩。

郑明珠翻过档子看了看:照着夫人处置的例,做庄的打二十板子,罚到后头浣洗处去,从众的都罚一个月月例,赌资没收充公。

王敬有家的犹豫了一下,小心的说:那陈贵家的,原是大爷的奶嫂,少夫人这是不是再斟酌一下?这倒是为郑明珠好的意思,郑明珠自然明白。

这陈贵家的身份,她也知道,自然是想着如今少夫人当家,她婆婆是大爷的奶妈,自是比众人都有脸面。

郑明珠便和颜悦色的道:既是奶妈妈家的人,自然要更小心谨慎些才是,没得倒先不守规矩起来,如今外头说不得都瞧着她呢,越发饶不得。

王敬有家的只得出去吩咐了。

陈贵家的哭着尖叫:我要见少夫人!我不信少夫人这样狠心,我家婆婆奶了大爷这么大,如今竟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成。

紫香在一旁侍立着,此时见状,忙赶出去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回头对郑明珠笑道:少夫人别生气,这些奴才,原是有些脸面,如今只是打量着少夫人年轻好性儿,便放肆些,若是换了夫人来,也是一样的处置。

跟在陈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紫香自然知道,这位少夫人平日里看着好性儿,遇了事却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郑明珠自然是明白的,她婆婆是大爷的奶妈,平日里在夫人跟前都是有脸面的,如今处置了她,只怕不能就这么善了,却也只点点头,打发紫香自回去了。

再听回的其他事,到得快午饭的时候,郑明珠留两位小姐吃饭,吩咐厨房加菜来,便听到外头有人哭上门来。

☆、184、很大的烧鲫鱼 ...郑明珠往桌子上瞟了一眼,就跟两位小姐说:你们不用出来,只管在这里坐着就是了。

自己走到门口去,见陈颐安的奶妈子陈展家的一头哭一头走,后头还跟着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媳妇丫鬟,不过都没人敢擅自进来甘兰院。

陈展家的也不过四十多岁,圆圆胖胖的样子,见了郑明珠就哭道:少夫人要给我做主啊。

她是陈颐安的奶妈妈,平日里在甘兰院自然没人敢怠慢她,就是陈颐安与郑明珠也是客客气气的。

郑明珠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见她进来,就点手儿笑道:妈妈来了,快进来,今儿厨房里做了很大的烧鲫鱼,正是妈妈爱吃的,又有一坛子好茉莉花酒,倒是难得的很,我正打发丫鬟去请你老人家呢,可巧你就来了,快跟我进来。

还回头跟珊瑚说:你去叫夏桃回来,不用白跑了。

一串子说的陈展家的一愣一愣的,一时回不过神来,让两个丫鬟扶着,不知不觉就跟着进去了。

进门一看,居然还有两位小姐,陈颐敏爬了爬,爬到陈颐雅旁边去,笑嘻嘻的跟陈展家的说:妈妈坐这里,嫂嫂说就等妈妈了呢。

陈颐雅说:季六嫂子,宝哥儿醒着呢吗?抱来给妈妈瞧瞧,哎哟,可真爱死人了。

季六家的连忙把宝哥儿抱了来,这会子正醒着,一只小胖手挥舞半天,抱了过来,见了生人也不怕,倒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是打量,打量半天,似乎对陈展家的胸前别着的一串茉莉花有兴趣,伸手就去抓。

这样一个胖乎乎的哥儿,陈展家的心都化了,由不得就伸手接过来,把花给他玩,又说:这个天气虽说热了,哥儿到底还小,袜子竟是棉的好,缎子薄些,又是滑的,容易蹬脱,有时候不妨没看见,只怕寒从脚下起。

季六家的听了,连忙就去拿棉袜子来给宝哥儿换上。

郑明珠笑道:果然还是妈妈这样经了事的事事想的周到,咱们年轻,都没主意。

陈展家的只是看着哥儿一脸怜爱:哥儿壮健,比他爹强多了,安哥儿小的那会子,三四个月了,也就现在哥儿这么重点。

一说起来就没法收得住,郑明珠笑吟吟听着,丫鬟只顾给她倒酒,两个小姐附和着,说了半天,待宝哥儿睡着了,叫季六家的抱了下去拍着。

陈展家的这个时候想起来竟也哭不出来了,正尴尬呢,郑明珠叹口气道:如今夫人回了娘家,大爷伺候着去了,竟把这样一大摊子丢了给我,妈妈也知道,我又没经过这些,吓的几个晚上也睡不着,只怕错了主意,在一家子跟前,我丢脸还是小事,大爷的脸面却是要紧的。

陈颐敏忙奶声奶气的说:嫂嫂,我听话,不让嫂嫂生气!陈颐雅也跟着说:嫂嫂放心,我前儿就跟丫鬟们说了,如今母亲不在家里,嫂嫂第一回当家,自然难些,咱们越发要小心谨慎着,可不能给嫂嫂添麻烦呢。

郑明珠接着笑道:妈妈这会子为什么来,我其实也知道了,只是妈妈想一想,这如今谁不知道我当家,谁不知道妈妈是大爷的奶妈妈呢,自然是一体的体面,大爷好了,妈妈自然也就好了,现如今,多少双眼睛瞧着我呢,若是一时轻轻揭过,于我有什么坏处?妈妈欢喜了,我也不烦难,只大爷的脸面就顾不得,平日里大爷有了什么,妈妈还劝着呢,如今自也不肯白白的坏了大爷的名声。

且前儿大爷出门的时候,就跟我说,妈妈是最周到稳重的,别的地方不好说,只在咱们这边儿,哪个丫鬟婆子有了不好,妈妈自是要说她们的,叫我只管放心才是。

我想着,大爷看人最准的,那想来,今儿这事,就是我不说话,妈妈只怕也要先罚了,怕是比我还罚的厉害呢。

又是劝又是捧,面子给的大了,捧的高了,陈展家的一时嗫嚅着,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玛瑙在后头站着,给陈展家的夹菜,一边笑道:少夫人只管放心,陈妈妈上回还说我们,少夫人年轻,难免脸嫩些,府里有些媳妇仗着是三四辈子的老人了,便不大守规矩,若是遇着这样的,就跟她老人家说,妈妈自然说她们。

少夫人就是多虑,妈妈这样明白的人,哪还用少夫人分说呢?陈展家的犹豫了半晌,终于说:少夫人说的是,我那儿媳妇也忒不争气了,一时嘱咐不到,就给少夫人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就是少夫人不罚她,回头家去了,我自然也要打她的,如今少夫人当家,平白的驳了少夫人的脸面,咱们都是这院子里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呢?越是少夫人当家,咱们越是要勤谨些才是体面呢。

郑明珠笑道:可不就是妈妈这话,谁家院子里的妈妈丫鬟犯了事,难道主子就有体面了不成?陈展家的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后头的就不难了:当家自是难的,少夫人又是晚辈,伺候过侯爷夫人的奴才,轻易罚不得,这才是大家子的规矩。

咱们自己院子里头的人又是整家子都瞧着的,我这便是特地来与少夫人说,少夫人主意立起来才是,竟不必为了咱们的脸面被人在背后说道。

玛瑙笑道:少夫人听听,我说什么来着?早说了妈妈是最明白的一个人了,这样的话,除了妈妈,谁还说得出来呢?连主子带丫鬟的恭维了半日,走的时候又叫带两盒点心回去给孩子吃,陈展家的自觉有了脸面,倒是欢欢喜喜的就回去了。

玛瑙见陈展家的走了,才笑道:这些个奶妈妈,最是麻烦,等闲夫人大爷也要给她脸面,越发就比主子还大了,只是若是由着她在外头哭着闹着,虽说是她没脸面,少夫人难免又是给人议论,到底奶过大爷的。

郑明珠笑道:这也不是个糊涂的,大约是听了不知道谁的挑拨,仗着有脸面,要来讨恩典,也是比别的人尊贵的意思,其实略哄着些,知道道理,也就罢了,哪里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呢。

罚了大爷的奶妈妈,谁脸上好看不成?只有那些实在不明白的糊涂东西,才要略施惩戒才是,家里头要一团和气,才是大家子的道理。

陈颐雅在一边听着,直点头。

她是花姨娘养大的,骄纵惯了的人,只如今渐渐大了,见了这些事,颇觉得这样子似乎不一定行得通,倒是听郑明珠说话,觉得很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陈展家的走到二门上,就有一个媳妇悄悄张望,见陈展家的一脸喜色,不由的也欢喜起来,从角门子里出去了。

到下午的功夫,陈三老太太带着媳妇,去了陈三老爷府,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有一肚子话想说,偏崔妈妈时刻不离的在这屋里,她只得恨恨的看崔妈妈一眼:你去厨房看看,燕窝粥熬好了没。

崔妈妈站在门口,笑道:绿荷正在厨房里守着呢,好了自然端回来的。

太夫人又道:三老太太来了,你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好点心,上一些儿来。

崔妈妈见周围连个小丫头都没有,犹豫了一下,果然去了。

太夫人啐道:呸,这个下作的毒妇,就是我那个好儿媳妇打发来看着我的,打发一次许多麻烦。

陈三老太太连忙道:趁着她走开了,也别说闲话了,正经事要紧。

有个好事儿说与嫂子听,今儿一早我就听说安哥儿的奶妈妈,有个儿媳妇,被安哥儿他媳妇打了板子,那边府里有个在二门上当差的媳妇子是我身边管事媳妇的娘家嫂子,这阵子我许她钱财,又赏了些衣料之类,如今她总给我递消息来。

今儿我听说了,叫她挑唆了这奶妈去找安哥儿媳妇闹去,先前她又来回我,说是成了!成了?太夫人有点迷糊的问:成了便成了,有什么关系么?陈三老太太笑道:哎哟我的嫂子,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如今看来,这个少夫人,可不就是没主意的么?先前照着以前的例罚了下人,如今被一个有脸面的妈妈子一闹,就逼得改了主意,这样好拿捏,嫂嫂还愁什么呢?陈三老太太得意的说:我原是怕不稳妥,今儿听说了那件事,特地嘱咐那媳妇去鼓动那奶妈子去找她闹的,反正是她们家的人,就是闹的不好看,也是她们家丢人,可伤不了我们一丝一毫,如今越发试出来,这个少夫人果然是个没主意好拿捏的,没了人撑腰,一个奶妈子都能办成事儿,您老人家出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太夫人笑道:还是弟妹有智谋!果然想的周到,照如此说,前儿说的那事,竟就该办了?陈三老太太笑道:可不是,趁着如今,您那儿媳妇一时回不来,咱们先去那边府里头,把她拿捏住了,再把侯府接掌了来,虽说您老人家是太夫人,管着侯府那是名正言顺的,可到底有日子没在那边了,换管事换丫鬟的,可不要日子么?早一日自然就好一日,待得您那儿媳妇回来,人也换完了,事也都办好了,她能做什么呢?再怎么着,您也是婆婆。

还怕谁去?她还不是只得老老实实的了。

太夫人听的喜滋滋的道:果然虑的周全,想来她那样一个年轻媳妇,又没经过什么事,家里婆婆和相公都不在,有事自然慌了手脚,且那样难得才得了个哥儿,如何舍得,必是只得应了才是。

一时商议已定,不过天色也晚了,就约了第二日前往侯府。

太夫人已经没了人手,也就只有依赖着陈三老太太与她拉场子了。

崔妈妈在窗子外头听了,啐了一口,瞧着一个小丫头子走过来,招手把她叫过来,跟她说了两句话儿,那小丫头忙点点头跑了。

她自己捧着一碟子点心,慢慢的进了屋去,太夫人自然什么话也不说了,只与陈三老太太长篇大论的说着家常,倒是两个人都一脸的喜气。

☆、185、冲撞 ...太夫人一早就叫人换了衣服,梳了头发,就要去侯府,崔妈妈笑劝道:太夫人去侯府做什么,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打发人去,或是叫那边的管家过来吩咐就是了。

侯府在城那边,只怕劳动着。

太夫人现在是一跟她说话就一肚子的气,便冷笑道:我没那么大体面,叫得动谁?只是催着人备车去侯府,又打发人去接了陈三老太太一家子,崔妈妈只得跟在后头伺候了去。

因崔妈妈不能跟主子一辆车,正是便宜时候,太夫人忙叫人把陈三老太太接到车上,那陈三老太太上车来就笑道:恭喜大嫂,眼看着就能回侯府了。

太夫人笑道:那原是你出的计谋好,我只想着,还有一点儿疏漏,只怕到时候说了不大好,趁着如今,先问问你。

有什么?陈三老太太问:大嫂这是在担心什么呢?老祖宗要把小辈养在自己跟前,那是天经地义,家家户户都有的例子,并不是咱们家异想天开,她能有什么话来回您老人家呢?她敢说一个不字,那就是不孝,现成的把柄就递了过来,凭她是谁,身份再高,这忤逆二字她也当不起的。

这个便是太夫人和陈三老太太商量过的完美计策,老祖宗要抱孙辈在膝下教养,那是常有的事,一是老祖宗养大了孩子们,如今老了寂寞,有个孩子膝下承欢,也是孝敬的意思,二来,又能加重孩子们的身份,都是好事。

当然这种好事,对武安侯家来说完全就是两码事了。

一旦哥儿养在太夫人跟前了,生死由了她,郑明珠何事敢犟?自然事事都得听太夫人吩咐,又何愁武安侯府不赶紧着把太夫人接回去呢?  抱走宝哥儿,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儿。

可是这样的事,武安侯府并没有拒绝的余地,就是陈夫人,也不能明着拒绝的,只不过太夫人与陈夫人交手久了,败北也多,生怕有什么漏洞给陈夫人抓住,功亏一篑罢了,是以才觉得如今正是天赐良机。

如今趁着陈夫人陈颐安都不在帝都,没有人给郑明珠撑腰,她一个年轻的新媳妇,凭她身份再高,就是借她一个胆子,又如何敢忤逆老祖宗呢?说起来,在陈夫人刚生下陈颐安的时候,太夫人就使过这一招了,当时虽说太夫人也阴过陈夫人不少次,到底一家子面儿上还是和睦的,陈夫人也并不敢说一个不字,只得让太夫人把陈颐安抱了去,过了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陈颐安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就滚下床来,头上肿起了一块,陈夫人哭着去找老侯爷,这才把陈颐安接了回去。

为此事,老侯爷发了脾气,夫妻也生了嫌隙。

太夫人这二十年来一直怀疑是陈夫人支使丫鬟说哥儿摔着了的,不然,刚出月子的孩子,自己哪里滚的下床来?此事且不管,只看如今,老侯爷没了,她还是侯府的太夫人,谁还能强着她不许抱走孩子?太夫人便道:别的也罢了,我想着,要是她又用宗室身份来档我怎么办?要是说这孩子有天家血脉,须得上奏,那……太夫人吃一堑长一智,有了除夕当晚郑明珠用宗室身份逼的她丢了脸面,此时不免也有点担忧起来。

陈三老太太笑道:大嫂真是多虑,上奏又如何?宗室里头这也是常有的事,别说以往有皇子公主养在太后跟前的,就是如今的公主,亲王妃,亲自教养孙儿的也不少,且大嫂别忘了,前儿初八才去了宁国公府,宁国公的老祖宗也不是亲祖母,瑞和县主的嫡子还不是抱给老祖宗养着呢么?是以,陈三老太太得意的笑道:宗室身份又如何,这话儿一说,咱们包管叫她说不出话来才是。

太夫人高兴的道:弟妹说的不错,果然是没一丝儿遗漏,怎么想都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法子档了我,若有半个不字,这忤逆的罪名就再跑不掉了。

陈三老太太恭维道:大嫂说的不错,成了咱们入主侯府,依然是老祖宗,谁也不敢不敬您,不成,那也是她们的罪名,不管如何,都是咱们的好处呢。

越发说的热辣辣的欢喜起来。

太夫人到的时候,郑明珠正在甘兰院听人回事儿,自前日打发了几个赌钱会局的,又当着一院子的媳妇收拾了王敬有家的,众人如何还敢小看郑明珠?都忖度自己如何有王敬有家的体面,那可是夫人身边伺候过的贴身丫鬟出来做的管事娘子,与夫人情分不同,少夫人也当场给她没脸,谁又是比她更有脸的不成?有些原打量着少夫人好性儿,或许可以趁机浑水摸鱼的,都不由的熄了心思。

听着外头报太夫人来了,郑明珠便款款的站起来,吩咐道:请太夫人到正房坐了。

又打发外头的管事媳妇们:都散了,有事晚饭后再来回,玛瑙你听一听,若是有实在要紧的,带到上房来就是。

如今玲珑嫁了人,如今正怀着身孕,不得进来伺候,不知不觉,郑明珠渐渐倚重起玛瑙来了。

郑明珠就带着人前往荣安堂正厅,去见太夫人。

郑明珠走进去请了安,陈三老太太带着儿媳妇也跟着一起来,太夫人便说:怎么你一个人来的,哥儿呢?怎么不把哥儿抱来我瞧瞧。

郑明珠吩咐丫鬟上茶,墨烟笑着亲自去端了来。

郑明珠笑道:哥儿吃了奶正睡呢,待大些了再抱来给太夫人请安吧。

太夫人便道:便是睡着了,抱来看看也无妨,叫奶妈子小心些儿就是了。

说着就拿出太夫人的款儿来,立时吩咐郑明珠带进来的丫鬟:你们不拘哪一个,立即去传哥儿的奶妈把哥儿给我抱来。

墨烟跟珊瑚当没听见似的,低着头站在郑明珠身后。

太夫人怒道:你们都是聋子吗,没听我使唤呢?陈三老太太也道:这侯府是什么规矩,太夫人竟然使唤不动一个丫头了,这是哪一家的到底,太夫人到底还是侯府的太夫人呢。

郑明珠烦死了这个莫名其妙总爱上门来指手画脚的什么叔祖母了,理也懒得理她,只是对太夫人笑道:夫人的规矩,咱们府里的丫鬟,任事都不能乱,主子点了名儿做什么就做什么,主子没点名,谁也不能乱接了做,刚才太夫人说不拘谁去传,自然就没人敢动的。

太夫人也是管过家的,想必也知道,要是丫鬟们不拘吩咐到谁,就为着讨好主子抢着做去,这府里可不乱套了?陈三老太太听说,便随手一指墨烟:你,去传哥儿的奶妈把哥儿给太夫人抱来。

墨烟福身道:是。

却不动弹,只是笑回道:三老夫人,因哥儿吃了奶睡着了要睡两个时辰才醒,少夫人便允了奶妈回去一个时辰,是不是先打发人去找她?陈三老太太不耐烦的点头:那你就找去吧。

墨烟又道:是。

接着问:还请三老夫人示下,奶妈住在府外头,要打发小厮出去找,派谁去才好呢?陈三老太太怒道:这是你们家的事,问我做什么!墨烟笑道:因为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家的事,为什么是三老夫人在管。

因是新的章程,奴婢自然要问个清楚。

登时把陈三老太太噎了个仰倒。

虽说是长辈,那是早分了家的族叔祖母,在这侯府大刺刺的吩咐人,自己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脸面。

墨烟可不是个不敢说话的丫头,相反,她说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陈三老太太气的一脸紫涨,太夫人也恼怒的道:这就是你j□j出来的丫头?竟是这样无礼。

郑明珠这才笑道:罢了,墨烟你就去传吧,给哥儿多穿一件衣服,虽说天热,也别吹了风。

  墨烟这才嘀嘀咕咕的下去了,嘴里说着:不知哪门子的长辈,明知哥儿睡着,也要抱出来,哪有半点儿疼爱晚辈的心思,十里八里远的跑来摆谱……一路嘀咕着出去了。

太夫人脸色极不好看,便道:我就知道,如今的侯府越发的没个规矩!陈三老太太附和道:可不是,我难得来一回,都能见着这样不守规矩,不敬主子的丫鬟,果然还是大嫂明白,知道这样的规矩,可养不好哥儿。

可不是。

太夫人道:这可是咱们侯府的长孙,今后是要给弟弟妹妹们做表率的,如何马虎得?自是需要好生教导才是。

郑明珠在一边坐着听着,一句话也不搭,只看她们表演。

陈三老太太看她完全不理睬,又对自己太夫人指着一个儿媳妇道:太夫人说的是,这个马虎不得,我就想着孩子们总归年轻,不周到也是有的,少不得咱们做长辈的辛苦一点,为着儿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她的长子就是我抱到身边来养的,如今七八岁了,正在启蒙,先生总赞他有礼懂事呢。

那儿媳妇忙站起来笑道:是母亲教导有方的缘故。

好无趣,郑明珠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

太夫人看着就满心不舒服,只想着哥儿还没抱来,不好提那事,且不训斥她,便问:安哥儿媳妇觉着是不是这个道理?郑明珠笑道:自然是的。

太夫人得意的一笑,与陈三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果然没了人撑腰,就不敢说一个不字。

太夫人等了半日,还没等着人把宝哥儿抱来,不由的问道:怎么回事,这些丫鬟怎么当差的,哥儿怎么还没抱来。

郑明珠慢悠悠的说:或是出去找奶妈子去了吧,太夫人若没要紧事,便再坐坐。

回头又吩咐道:横竖这会子没事,告诉玛瑙,有要紧些的事,带到这边来回我。

转头就对太夫人笑道:如今夫人不在,府里事多,我得听听看,太夫人请宽坐,我吩咐人安排午饭罢。

这太夫人明明就是冲着宝哥儿来的,难道这会子就抱了来让她吓着他?又没疯了,郑明珠决定激她一激,早打发走早好。

看她们演了半天戏了,总进不了正题,郑明珠越发没了耐性。

果然,太夫人立时便道:有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连长辈都不顾了?眼见的似乎要发作的样子,陈三老太太连连的给她使眼色,脾气要留着抢哥儿的时候发,现在就闹起来,后头就不好说了。

太夫人也接收到了这信号,忍下了脾气,连宝哥儿没抱来都管不得了,只是道:我今儿来就是不放心这个,别的也罢了,哥儿是我侯府的长孙,可不能轻忽,衣食教导都要精心才是,你们年轻,哪里懂这些个,说不得我老婆子只得辛苦些,把哥儿养在跟前才放心呢。

虽然郑明珠听了崔妈妈的回话,知道太夫人是把主意打在了宝哥儿头上,可是听人说是一回事,如今亲耳听到,依然是按捺不住的耳根子后头一股股的跳,真恨不得当场给这恶毒的老太婆两个耳光。

就为了她那一点见不得人的龌蹉心思,竟就想要生生害死她的孩儿?真是活佛都得气出真火来。

那陈三老太太得意的笑道:既然太夫人这样说了,安哥儿媳妇这便打发人,收拾些哥儿的衣服玩物,一并送到太夫人那边儿去才好,安哥儿媳妇也不用怎么惦记着,离的又不远,常常看看去就罢了,这一年过了,府里收拾出来迎了太夫人回府,哥儿自然跟着一道儿回来了,越发便宜了。

偏郑明珠理都不理她,完全当她不存在,只是道:太夫人要把宝哥儿抱去教养?陈三老太太帮腔笑道:老祖宗为着孩子们好,亲自教养孙儿,曾孙也是常事,虽说劳累些,那也是为着看重哥儿的意思,说出去也是体面呢。

太夫人笑道:可不是,前儿我到宁国公府里赴宴,也是他们家哥儿的洗三礼,瑞和县主就欢喜的跟来贺喜的长辈们说,她们家老祖宗喜欢哥儿的很,要亲自教养呢,已经给宗人府上了折子,虽说还没回过来,但老祖宗那里,哥儿的屋子都收拾下来了,就要送去了呢,连宁婉郡主也是恭喜瑞和县主有福呢。

我瞧着,宁国公的老祖宗也不是哥儿的亲祖母,可疼爱晚辈的心思是一丝儿不差的,真是与我一样儿。

我也知道,安哥儿媳妇你是上了玉牒的县主,正正经经的天家血脉,宝哥儿自然也不同寻常哥儿,自然也是与瑞和县主一样,要往宗人府上折子的,想来这样的事儿,哪家宗室都是有的,老祖宗喜欢哥儿,要亲自教养,那是哥儿的福气,再没有不准的。

那如何一样,宁国公府的老祖宗是郡主出身,位分气派都有,瑞和县主如何不愿?郑明珠暗自一笑,这老太太还挺会吸取教训的,那一回用宗室亲戚给了她没脸,今儿抢先就说了出来堵她的嘴,倒是思虑的周全。

郑明珠就笑道:太夫人说的是,太夫人要亲自教养宝哥儿,是他的福气,回头我就上折子说一声儿。

太夫人大喜,果然如此!陈三老太太说的果然不错,她这样年轻的媳妇,性子又软弱,略遇一点子事就吓的了不得,没了婆婆和相公,真是一点儿也不敢违拗。

不过也是,如今老侯爷不在了,谁还能大过自己不成?一时得意起来,太夫人便道:既如此,这事就这样定了,这就吩咐人把哥儿的衣服玩物收拾起来,一齐送过去,倒是便宜。

郑明珠嘲讽的笑道:太夫人想的周到。

太夫人得意的与陈三老太太对看了一眼,见事情完全是自己预料的轨道,不由的满心欢喜,果然,这个孙媳妇,连略强硬的话也不敢说一句呢。

正在此时,有个小丫鬟进来回道:少夫人,清尘仙姑到了。

郑明珠笑道:怎么偏这个时候到。

说着就站起来,对太夫人道:倒是巧了,这清尘仙姑想来太夫人也知道,原是我外祖母孝章敬皇后供奉在宫里的,通神仙之术,帝都众多夫人奶奶小姐们都以能盼得清尘仙姑的指点为傲,后来外祖母薨了,把清尘仙姑指给了我姨母平宁长公主,前儿我生了哥儿,姨母欢喜的很,又怕哥儿娇气,怕有东西作祟妨碍他,便请了清尘仙姑来,要给哥儿瞧一瞧,太夫人今儿巧了,不如也请清尘仙姑给瞧一瞧,越发添些福寿才好呢。

太夫人顿时欢喜起来,忙笑道:还是安哥儿媳妇孝顺,那就快请进来。

郑明珠便亲自到门口去迎。

这位清尘仙姑,原只是个道姑,因着太后赏识,封了个仙姑,颇会看相算名之类,样子约有四五十了,容长脸儿,穿着清逸的道袍,十分出尘的样子。

郑明珠笑道:仙姑降临,还请上座才是。

清尘仙姑再三逊谢,方坐了郑明珠下首。

郑明珠介绍道:这是侯府的太夫人,今儿过来瞧哥儿,正是巧了,只怕还要劳动仙姑才是。

  却是完全不理睬陈三老太太,一个字也不提她。

陈三老太太没承想自己今日这样好运,能碰上这样的高人,哪里舍得放过,拼命的给太夫人使眼色,指望提携她一把,没承想太夫人只管盯着清尘仙姑看着,一点儿也没注意到。

陈三老太太不得不开口博取注意力,笑道:难得仙姑降临,侄孙媳妇儿该预备香茶才是。

没承想郑明珠铁了心的不肯理会她,清尘仙姑倒是看了她一眼,却见郑明珠当没听到,她常年混迹贵胄豪门,自然知道这是个不需理会的人物,便收回目光,只含笑听郑明珠说话。

陈三老太太闹了个没脸,气的想要拂袖而去,又舍不得走,讪讪的坐在那里,当没事人一般儿。

郑明珠笑道:已经打发人去抱哥儿过来了,既然太夫人在这里,便劳动仙姑看一看吧?清尘仙姑稽首道:少夫人客气,贫道无非略窥天道,不敢当一个仙字。

说着站起来,打量太夫人几眼,又笑道:请出太夫人的左手看一看。

看了一回,又掐指算了一算,方笑道:少夫人大喜,贵府太夫人乃是一生尊荣之象,犹如那上台阶,是一回比一回更高,尤其是晚年尊贵,寿数八八,诸事顺意,儿孙贵重,竟没有一丝儿不好。

太夫人大喜,吉言谁不爱听,尤其是仙姑的吉言,越发叫人欢喜,又暗指她能心愿得偿,顺利夺得爵位,如何能不喜欢?陈三老太太越发听得心痒痒,她说话又不管用,只得寄望于太夫人,指望太夫人帮她说一句话。

  偏生太夫人欢喜的上了头,哪里还想得到她?一会儿,有个小丫头笑着跑进来报道:哥儿来了。

便听到有幼儿那种特有的软软的咦咦呀呀的声音传了进来,人刚走到台阶上,丫鬟掀了帘子,才踏进来一步,刚才还笑着的宝哥儿突然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清尘仙姑脸色一凛,立时出声道:且别进来!因说的慢了一步,奶妈不妨,已经抱着宝哥儿踏了进来,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

郑明珠反应的最快,忙说:你快抱着哥儿退出去。

季六家的一慌,忙忙的点头,两三步走出去,似乎还被门槛绊了一下,慌的旁边的丫鬟连忙扶了她,道:妈妈可看好了走,摔着了哥儿如何了得。

季六家的站在台阶底下,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脸茫然,只是拍着哥儿,哄着他,宝哥儿出得门来,渐渐的就止了哭,只是一脸委屈,偶尔打一个哭嗝。

郑明珠不由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清尘仙姑道:且慢,待我先看一看哥儿再回少夫人。

说着也走出去,拉着宝哥儿细看,宝哥儿也不哭了,倒是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清尘仙姑,尤其是她手里的拂尘,不由的就伸手去抓。

清尘仙姑把宝哥儿细细看了一遍,手尤其看得仔细,才放开来,命季六家的:你把哥儿抱回去吧。

季六家的不敢做主,只看着郑明珠,郑明珠便道:也罢,仙姑既这样说了,先抱回去罢,好生拍着他才是。

季六家的忙应了,抱着宝哥儿走了。

太夫人在门槛上看着,回头看一看陈三老太太,那老太太一脸的若有所思。

清尘仙姑回了屋里坐下,叹道:哥儿也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只偏和太夫人犯冲呢,只怕是都太富贵了些,正是王不见王,实难相容。

太夫人有点反应不过来,清尘仙姑道:先前哥儿在院子里的时候不觉得,刚到门口我便见有红光闪过,觉着有些不对,哥儿因年纪小,身上和眼睛都干净,竟比咱们都撞见的都早些,在门口就哭起来,是以我才叫他出去呢,没承想那奶妈子没主意,还是走了进来,竟就撞见了,只怕这两日哥儿和太夫人,都会有些不好呢。

郑明珠就急了:就这样碰一回,竟就这样儿?这可如何了得,太夫人如今正说要亲自教养宝哥儿呢。

清尘仙姑连连说:这可使不得,单是见一回面,也是都不安生的样子,若是养在太夫人膝下,哥儿和太夫人的福气冲撞起来,那便是两败俱伤,谁也好不了,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太夫人就有些呆了,刚刚还满心欢喜的拿捏住了孙子媳妇,计划进行的顺利而完美无缺,这还不到一刻钟,就连见宝哥儿一面都是损福气的事了……这,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陈三老太太受了半日冷落,此时窥见全程,不由的就冷笑道:这倒也奇了,太夫人正说要亲自教养哥儿,把哥儿抱到自己膝下来,就有人出来说这是损福气的事,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莫不是安哥儿媳妇不想要老祖宗抱了哥儿走,故意这样说的吧?郑明珠对她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登时脸一沉:三叔祖母说话也有点分寸!清尘仙姑是曾受圣上御封的神仙,满帝都的夫人小姐们谁不知道?三叔祖母既然见识不够,就少说话为妙。

陈三老太太心中越发坐实了郑明珠买通了这个仙姑的猜测,便道:神仙?不就是在平宁长公主府里伺候吗?平宁长公主乃是安哥儿媳妇的亲姨母,随便吩咐一句,自然就有了,在太夫人跟前假惺惺的做戏,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大嫂,您可信不得啊。

你!郑明珠一脸着急,又急又气,似乎被她抵的说不出话来,又怕得罪了仙姑,忙着回头给清尘仙姑赔不是:这是咱们家的一个亲戚,没什么见识,仙姑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清尘仙姑笑道:天道之妙,凡人如何得知,既是不信,也与我无干。

少夫人且想一想,或是怀着哥儿的时候,或是哥儿出世的时候,见着太夫人,可曾出事不曾?因太夫人听到陈熙华有了嫡孙,越发不高兴,也根本不想来看他一眼,连面子也懒得做,宝哥儿出世后,的确并没有见过。

郑明珠忙道:可不是,虽说出世后没见过太夫人,可我怀着他的时候,见了两回,太夫人竟中了风呢,幸而不算要紧。

清尘仙姑点头道:这就是了,幸而太夫人见哥儿少,时日长了,自就慢慢化解了,若是常见着,只怕就难说了。

郑明珠吓的了不得,忙回头对太夫人说:太夫人,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损了宝哥儿的福气是小事,倘或妨害到了太夫人,岂不事大?太夫人一脸犹豫,陈三老太太在一边冷笑道:大嫂若是信了她们这样做戏,这件事可就做不成了?大嫂细想想,可要紧不要紧呢?太夫人一时想到被迎回侯府的荣耀,想到陈熙华陈夫人都不得不低头,想到整个侯府终于要在她的掌控之中了,想到她想了一辈子的爵位看见了曙光,如何不心动?可是又怕自己真的被妨碍到了福气,就是有了爵位,有了侯府,也没命享了?不行,就是没命享了,也要夺回来才是,得了这些,就是被损些福气也值得!太夫人下了决心,便要开口说话,不料突然就腹中一阵绞痛,不由的哎哟一声,手就撑到了桌子上弯下腰来。

一屋子的人都慌的了不得,团团的围了上去,一叠声的叫着:太夫人,太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快请太医来?太夫人,快坐下来……太夫人脸色青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子,腹痛如绞,似乎有什么要立时冲出来了一般,死死的抓住一个丫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快扶我去净房!快……话音还没落,只听到噗呲啪啦的声音,一股恶臭在房里弥漫开来……作者有话要说:巨肥有没有?求点赞一写嗨了就爆字数……只是没想到爆了这么多☆、186、神明也恼了 ...郑明珠咬牙忍笑,还在一边让清尘仙姑:倒是损了仙姑清净,且去我那边屋子坐坐罢。

清尘仙姑稽首道:唉,这也冲撞的太厉害了,不仅哥儿闹的厉害,太夫人竟也这样儿,可如何得了啊。

如今太夫人既不好了,少夫人自然是要忙的,如何还敢耽搁,贫道这便告辞了。

郑明珠忙亲自送她出去。

等着丫鬟们把里头收拾了,重新熏了香,她才肯进去。

陈三老太太站在一边,脸阵青阵红,刚才还铁齿铜牙的说着这些都是哄人的事,太夫人立刻就发作成这样……可不论如何,不管真假,太夫人当着人这样发作了一番,郑明珠不给宝哥儿,那真是太天经地义的事了,任谁也挑不出她一个错儿来。

就算人家做了手脚又如何,既着了道儿,那就是人家的道理了。

陈三老太太牙都快咬碎了!没承想,竟小看了这个年轻媳妇,原以为她是极好拿捏的,却如此大意,栽到了她手里。

郑明珠哪里理她,压根当这屋里没这个人,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婆子,上赶着作死。

一时苏太医来了,郑明珠忙介绍道:这位小苏大人,如今已经是太医院一等一的高手了,就是圣上有点什么要紧的,也指了名要小苏大人去瞧呢,等闲是请不到的,今儿为着太夫人,我动用了侯爷的名帖,才请了来呢。

苏太医一脸谦逊的道:名帖不敢当,县主只管吩咐。

太夫人虚弱的说:有劳大人。

苏太医坐下来给太夫人请脉,诊了半日,疑惑道:太夫人身子康健,脉象极稳的,哪有什么要紧,县主莫不是传错了?郑明珠急的了不得,完全是一副孝顺媳妇的模样儿:怎么会?刚才太夫人突然肚子疼的很,腰都直不起来,一屋子人都看见了,且连去净房都来不及呢,就这会子,脸色还不好呢。

苏大人再细瞧瞧?苏太医更疑惑了,便道:县主既这样说,那下官便再诊一诊。

便再请出太夫人的手来,诊了右手诊左手,一脸疑惑,实在诊不出什么来,只得说:请太夫人金面瞧一瞧。

刚瞧了一眼,太夫人肚子又绞痛起来,顿时又忙忙的奔净房去了。

片刻后出来躺着,听那苏太医一脸惭愧的说:下官才疏学浅,委实没见过这样的症候,实在是脉象上一点儿也瞧不出来的,偏又有症候,脸色又这样不好。

说起来,倒有些像是下官早年在乡里见过的一例症候呢?郑明珠忙请教,苏太医便道:那一回是在乡间,有个村民那日进了山,晚间回来后便叫头疼,叫了半夜,家里人唬的了不得,我那些日子正在那边村里收三七,晚间宿在村里,他媳妇就来请我去看,看了一回,我也是怎么诊脉也诊不出来,也不知是什么疑难杂症,后来他们村里的村长过来看了,倒是说那山上原有山魈作祟,是不是撞着了?便叫人拿了纸钱到山脚下烧了送客,才一刻钟,那人竟就好了!我才知道,这些神佛还真是有的。

郑明珠合掌直念阿弥陀佛:可不就是先前清尘仙姑说的那话?太夫人真是就发作了,可见这神佛得罪不得啊。

太夫人受了这些罪,又听了苏太医的一席话,早已慌的没了主意,连忙问郑明珠:怎么办?可要了命了。

郑明珠也是慌的了不得:我先前就说,别的也罢了,妨碍到太夫人可如何了得,只有人不肯信,这也罢了,偏先前又说那些话,得罪了人家清尘仙姑,这会子再要求上门去,人家不理怎么办?急的团团转。

太夫人简直就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了,j□j道:安哥儿媳妇你最孝顺的,便是破着没脸,也要去求一求才好啊。

说着腹中一痛。

顿时又奔净房去了。

这样年龄如何经得起这样子,出来已经是浑身软的没一丝力气了,两个丫鬟架着,身上一股子臭味,郑明珠只得说:为着太夫人,自是宁肯没了脸面,也要去的,只是先前倒也不是我得罪的仙姑,只怕单我去了,清尘仙姑不肯消气也是有的,这……就拿眼睛看一看陈三老太太。

太夫人此时哪里顾得了别的,有气无力的道:你说的很是,三弟妹你去给仙姑磕个头赔个罪,求仙姑饶恕了,替我想想法子吧。

陈三老太太眼见大势已去,虽然还是挣扎着说:大嫂您……太夫人只恨不得立时就把身上痛苦都解了,哪里还肯听她劝解,立时道:快去快去,恭敬些,磕几个头求恕了你,安哥儿媳妇,你要多说几句好话啊。

郑明珠恭敬的说:是,为着太夫人,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这才带着陈三老太太去了平宁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门户自然森严,郑明珠禀了来意,一位姓张的女官道:仙姑回来,便说沾了尘埃,如今已在清净庵闭门静心了,县主请回吧。

郑明珠赔笑道:因我家老祖宗要紧的事,需仙姑指点,还请无论如何禀一声儿。

到底是县主,又是公主一直疼爱的县主,那张女官也不好过于拿乔,只是道:既如此,县主宽坐,我去禀仙姑。

过了片刻,张女官过来请郑明珠:仙姑请县主里面说话。

郑明珠站起来,陈三老太太也跟着站起来,张女官冷道:仙姑只请县主一人进庵。

陈三老太太只得继续讪讪的坐下,郑明珠去了半晌,倒是带了个小道童出来,j□j岁的样子,粉妆玉琢,像是画上的金童似的,穿着小小的道服,十分可爱。

那道童说:因着县主说了太夫人的症候,仙姑焚香烧符求了上天,得了指示,原是先前有人不敬神明,得罪了上天,才落到了太夫人身上,如今须得诚意求了天上的神明,才得好,如今已经卜到了方位,就在太夫人现处方位东边五十丈处,跪六个时辰,磕一百个头,方得诚心。

郑明珠和丫鬟们的目光都看向了陈三老太太。

陈三老太太跳起来:你!你胡说!哪有这样的事。

郑明珠不理她,只对那道童微微躬身道:多谢小师傅解惑。

道童老气横秋的说:成与不成,端看这心诚与不诚了。

说完就回去了。

郑明珠这才慢悠悠的说:我已经尽力了,若是三叔祖母不想太夫人好呢,只管不跪罢了,墨烟,你把三老夫人带到地方去,我去把这事回太夫人。

三老夫人一张脸紫涨,她觉得,什么冲撞,什么症候,什么得罪神明,这完全是郑明珠设的一个局,整太夫人也整她,可是现在,轮到她不能说不了。

太夫人现在病重,暂时在荣安堂不能移动,荣安堂东边五十丈,就是武安侯府的大门口,这一天,武安侯府平日里紧闭的大门打开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武安侯府的大门口,都不由的驻足,好奇的往里看。

门槛里头的院子里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不仅是来往行人,就是府里的媳妇丫鬟小子们,也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听说是侯爷的婶娘,早就分了家出去的了……那怎么跑到咱们家来跪着?那谁知道呢。

我倒是今儿一早看她跟着太夫人一脸得意的进门来呢,谁知我忙了一上午,回头就见她在这里跪着了。

你们知道个屁!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管事模样的人:去去去,别聚在这里,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也是你们议论得的?一天就是知道内情的,于是就有机灵的小子倒了茶来:宋叔定是知道的?趁这会子没什么事,赏小的们一点儿听听?众人也都跟着捧,那管事的才坐下来,说: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太夫人只是趁着夫人不在,到咱们府里来,听说是要抱走大哥儿。

哎哟,这怎么得了,少夫人就是性子再好,也不肯应呀。

可不是,太夫人也罢了,是咱们府里的老祖宗,少夫人再不情愿,也得慢慢儿的来。

管事的说,一边又压低声音道:偏有人啊,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跟着在后头摇旗呐喊助威,少夫人可不就恼了么。

众人顿时明白了,不由的哄笑起来。

此时在荣安堂,郑明珠坐在榻边,轻声细语的给太夫人解释:我去求了半日清尘仙姑,连公主的脸面都使了,仙姑才肯见我,阿弥陀佛,为着太夫人,再委屈也只有罢了,只仙姑说了,恼的不是她,是天上的神明,可把我吓的了不得,只得再三求她。

太夫人大约是好了点,有气没力的躺在榻上听着,郑明珠接着说:仙姑焚香祷告了,才求下来一张符箓,命我烧了与太夫人吃,说是这符箓灵不灵要看神明的意思,她也无能为力,只是她好歹得窥天道,听了指示,要得罪神明的人在算出的方位跪着,求的神明应了,太夫人也就好了。

郑明珠小心的给太夫人掖了掖被子,笑道:也亏得三叔祖母的孝心,为着太夫人康健,如今已经在那边跪着求神明了,看起来,太夫人竟就好了也未可知。

太夫人有气无力的道:倒是难为她了。

郑明珠道:唉,当时她说那些话,也太不仔细了,清尘仙姑是何等人?怎可这样亵渎呢?可把我吓坏了,再三劝她,她只当我胡说,竟连神明也不信,如今怎么着?感情没冲撞在她身上,她是不怕的?幸而公主还有几分面子,求得了仙姑,不然这样下去,太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健壮身子,如何受得了?说着就拭泪。

太夫人道:你是个好的,她也是一时糊涂,看在如今她为我祈福的份上,我也就不追究了。

郑明珠笑一笑,站起来,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自己回甘兰院去了。

☆、187、帝都传闻 ...郑明珠回了甘兰院,在门口就看见小苏太医正坐在她的院子里那颗大黄金树下的石桌子旁喝茶呢。

一身规矩的靛蓝官袍竟也衬的他清朗俊逸,悠然的坐在那里,颇有出尘之感。

这五月的天气到底有些热,不过甘兰院的树木都有百年之龄,粗壮繁茂,树荫下倒是凉爽。

郑明珠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桌上的茶是陈颐安惯用的凤羽,一套天青底鱼戏莲叶通窑茶具放在桌子上,正冒着氤氲的热气。

苏太医笑道:刚去给哥儿请了平安脉,十分好,什么都没有,县主请放心。

郑明珠笑,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说:多谢苏大人的药,苏大人说两刻钟发作,果然就两刻钟,简直丝毫不差。

苏太医笑道:雕虫小技罢了,倒是县主计谋高明,今后贵太夫人想来再不敢看哥儿一眼了。

郑明珠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你安哥不在家里,也只得我护着哥儿了。

翡翠从里头捧了个描金雕花盒子来,郑明珠揭开盖子,推到苏太医跟前,笑道:这是谢礼。

香甜的杏子香味扑出来,盒子里十个圆滚滚的糖球,静静的排成两行,洒了雪白的糖霜,看起来漂亮极了,十分诱人。

苏太医眼睛一亮:这是五小姐的杰作吧?还是新花样。

郑明珠抿嘴笑道:知道苏大人喜欢我们家五姑娘做的东西,这是五姑娘做来给大爷的,便特地送一盒给苏大人也尝尝。

说的很清楚,这是五小姐做给哥哥的,并不是做给苏大人的。

五姑娘虽说小,还不到男女不同席的年纪,但也是闺阁小姐,给了哥哥,就是哥哥的东西,送给外男更名正言顺些。

苏太医笑道:县主通透,下官信服。

送礼最好便是投其所好,尤其是对苏太医这样的人才。

今日合作无间,天衣无缝,两人都笑起来。

苏太医笑道:听说五小姐最听县主的吩咐,比侯夫人、安哥说话还好使呢?这是我和五妹妹的缘分。

郑明珠笑,的确,蔫坏的陈颐敏最喜欢她,爱来玩爱给她送吃的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个时候,陈颐敏的声音从院子外头由远及近的传过来:嫂嫂嫂嫂,我来看宝哥儿了。

对,她也喜欢宝哥儿,天天要来看。

说着话,陈颐敏跑了进来,刚踏进院子,却见有个男子坐在院子里,不由的就站住了,站在门口。

后头丫头赶了上来:小姐慢点儿,小心摔着了。

陈颐敏很有礼貌的道:嫂嫂好。

嫂嫂有客人,不用理我,我进去和哥儿玩。

郑明珠笑道:宝哥儿在里头炕上玩,五妹妹进去就是了。

五妹妹!苏太医霍然回首,把正往里走的陈颐敏吓的一顿,怯怯的忽闪着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被这样的动作吓到了,要绕着他走。

一个五六岁的胖乎乎的小丫头!因天气热,陈颐敏只穿着银红撒花软缎的小衣服,同样花色撒脚裤子,露出半截雪白圆胖的胳膊,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缠着红珊瑚珠子,一张几乎是正圆的苹果脸,秀气的小鼻子,花瓣般的嘴唇,胖乎乎的三头身,一副无辜的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这是五小姐?看苏太医呆滞的样子,郑明珠一脸惨不忍睹的神情,忙叫丫鬟:带小姐进去和哥儿玩。

苏太医完全是一副打击过大回不过神的模样,喃喃的说:这是五小姐?郑明珠点头,她猜想,看来苏太医以为的五小姐,必然是兰心蕙质,柳条儿般的身姿,娉婷袅娜的擎着一只碧玉盘,里面是精工巧做的精致点心,巧笑嫣然的坐于月下才对。

没承想是个跑来跑去的胖丫头?也不知道陈颐安是怎么忽悠苏太医的,搞的他见了陈颐敏吓的这样儿。

郑明珠想了想,把那糖盒子的盒子盖上,就预备拿回去算了,苏太医却默默的伸手拿过来,放进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失魂落魄的走了。

陈颐敏跪在炕上,从窗子望出去,只看到医生有些萧索的背影。

陈颐敏摸摸圆下巴,爬过去戳戳宝哥儿的胖脸,宝哥儿小手挥舞几下,抓住了陈颐敏的手指,咯咯的笑起来。

这一晚上上灯时分,太夫人的怪病也好了,郑明珠打发人请了陈三婶娘来服侍,这时候才能挪动,送回陈三老爷府里去。

陈三老太太丢够了脸,跪的爬都爬不起来,让两个儿媳妇架着,也随着太夫人悄悄儿的走了。

第二日,武安侯府又忙忙碌碌的人进人出,说是哥儿病了,那一日见了太夫人就发起了高烧,请了医生也不管用,又请了高僧做法,整闹了两三日。

连宫里的太子妃娘娘都被惊动了,又是赐药又是打发人来瞧哥儿,没几日,满帝都都知道了武安侯府分家出去的太夫人要抱了武安侯嫡长孙去养,没料到命格有冲撞,竟连见都不能见,就这样见一回,就两个都病倒了。

郑明艳笑道:其实细想起来,宝哥儿是侯府嫡长孙,自是个有福的,太夫人又是福寿双全,这福气冲撞起来,说不得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郑明珠笑着点头。

宝哥儿有三个月大了,很活泼,因衣服穿的少,越发显得肉嘟嘟的,把他放在炕上,也不爱闹人,自己就能玩,一会儿就翻一个身,只要顺利翻了身,就兴奋的蹬脚挥手,郑明珠便伸手拍拍他的背或是肚子以表鼓励。

因着宝哥儿病了,郑明艳和林氏都打发了人来瞧,一时又会齐了来看她们娘俩,只见宝哥儿活泼的再炕上翻身,郑明珠笑道:这刚学会呢,他就自个儿玩的好玩。

又问林氏:怎么没把琪哥儿带来?林氏笑道:琪哥儿才真是有点不舒服呢,就留在家里了。

琪哥儿快两岁了,聪明的很,上回来,围着宝哥儿摸了半天,一口一个弟弟,稀罕的了不得。

郑明珠忙问怎么的,知道不过是瓜果吃多了有些拉肚子罢了,才放了心。

林氏笑着说:昨儿我去北昌侯府赴宴,有人问起你怎么没来,我就顺嘴说了,你家哥儿被太夫人吓病了,我瞧着,知道的人倒是不少,有人还问,怎么哥儿都三个月大了,还没见过太夫人么?林氏笑着拿了一颗葡萄慢慢的剥:我便说,洗三的时候,我来这边瞧你和哥儿,没见太夫人,还特地问过,说是太夫人说身子不爽利,不来看哥儿了,到底是老祖宗,自然没有为着哥儿劳动她老人家的道理。

燕王世子妃就笑着说,你们帝都的风俗倒真奇怪,老祖宗既然平日里都不来看哥儿,又分家在那边府里了,怎么一时又要抱了哥儿去养?我还以为总得老祖宗特别喜欢哥儿,才会想着抱哥儿在自己跟前养呢。

姑嫂三人都笑起来,林氏道:我便说了,可不是吗,那府里头夫人和姑爷月初又去了南京,如今一边是太夫人病了,一边又是哥儿病了,我家姑奶奶可慌的了不得,我今日吃了饭就得走,过去替她帮帮手。

林氏自己都说的很好笑,郑明艳说:这还是客气的,昨儿我听于家的少奶奶说,这也太不要脸了,分了家跟着自己亲儿子住,还要想打前头嫡子的孙子的主意?要说是名正言顺的呢,怎么人家侯夫人在的时候不去?这样好笑,叫人哪只眼睛瞧得上?阿弥陀佛,郑明珠想,如今满帝都都知道了太夫人干的好事,只怕要消停一下了。

这样名义上的长辈,一肚子恶毒心思,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真是挺要命的。

林氏与郑明艳来了半日,郑明珠留她们吃了饭才走。

晚间墨烟就递了信来了,一封是南京曾家报丧的帖子,另一封是陈颐安写的,算起来,去了也有大半个月了,郑明珠忙拿来看,一篇里头有大半篇都在说儿子,郑明珠就笑着把宝哥儿搂在怀里,把他爹的话读给他听,宝哥儿哪里听得懂,扭一扭身子就去抓那纸,郑明珠忙握住他的小手:别捣乱,你爹第一回给咱们娘俩写信呢,当心回来打你屁股。

这个小家伙真是好奇的要命,什么都要抓在手里。

陈夫人与陈颐安、陈颐娴并赵二奶奶、卫姨妈等是六月初三到的南京曾家,老夫人是六月初九没的,如今停灵吊丧出殡大约在月底也就完了,会赶在七月初启程回帝都,八月十二是庄顺公主下降的日子,耽搁不得。

郑明珠算了算,按律,外孙是外姓人,守过五七也就可嫁娶了,六月初七到八月十二,两个多月,连七七都守过了,并不碍事。

只陈夫人需服丧,那日不能穿吉服了。

郑明珠看完了信,见宝哥儿又在怀里东倒西歪的打瞌睡了,便交给奶妈子拍着哄他睡,自己去见侯爷。

侯爷自然也是得了信儿的,见郑明珠来回这件事,便道:岳母仙逝,照着礼法服丧就是。

郑明珠应了:那媳妇就吩咐把府里的陈设换一换,因虑着这件事,父亲和弟弟妹妹们的衣服都是预备过的,这就叫人送去吧?郑明珠又请示道:虽说二弟这里只需守过五七就可嫁娶,只八月十二也还在服小功,是不是该与宗人府再行商议礼服并下人的服饰等?陈熙华道:写个折子禀一禀为好,想来是有成例的,我依稀记得先帝朝有位公主下降前,也是驸马家没了一位长辈,只是公主是君,制度不同,似乎依然是依时行的礼。

郑明珠本来就是在操持这件事,便点头应了。

果然过了两日宗人府回话,照着成例,不用改了。

正在此时,却听丫鬟来报:三爷来了。

郑明珠命请,在正厅里见陈颐鸿大步走进来,道:给嫂子请安,有件事要给嫂子说一声。

郑明珠就诧异,陈颐鸿能有什么事要跟她说?☆、188、进宫 ...陈颐鸿道:大哥出门前嘱咐我多看着些二哥,我这些日子就多留了点心眼,刚才我才知道,二哥写了奏折,明日要递上去,是因着外祖母没了,二哥因要给外祖母守孝一年,请推迟婚期的日子。

因着爹爹这三日都留宿宫里,消息不好递进去,我已经打发人去宫外了,不知道递不递的进去,我想来想去,还是只得来与嫂子说。

陈颐青疯了吗?这样打朝廷的脸面,这样的奏折递上去,那就是明白的说我不想娶公主的意思了,郑明珠一阵头大。

三弟怎么知道的?郑明珠不由问。

陈颐鸿道:大哥在外头留有人手,如今暂时交给我看着。

因留意到了跟二哥的小厮今儿办的事不一样,就来回我,我回来审了审,才知道的。

郑明珠点头问道:三弟可有人手看住二弟?陈颐鸿道:若是嫂子吩咐,那自然是有的。

郑明珠便道:既如此,你悄悄儿的看住二弟,别的也不用管,只要不把奏折递上去就是了,今晚若是寻不到爹爹,你打发人跟我说,我明儿一早就进宫去给太子妃谢恩去,给爹爹递消息。

陈颐鸿便应了去了。

郑明珠气鼓鼓的回房里去了,宝哥儿躺在炕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见娘进来,顿时依依呀呀的叫起来,小胳膊伸着要娘抱。

季六家的在炕边站着笑道:哥儿会认人了呢。

郑明珠过去抱了他起来,示意奶妈下去,她抱着胖儿子坐到窗下的椅子上想事情,一会儿摸摸他的胖脸:你说你那二叔父到底什么失心疯?要为那女人守节不成?公主也不想娶,真是找死。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倒是咧嘴笑,嘴角一溜晶莹的口水。

抱着可爱的儿子,郑明珠再多的心事也没了,在儿子脸上狠狠的亲一口,逗的宝哥儿咯咯笑,郑明珠贴着儿子的脸,喃喃的说:你爹早些回来就好了,叫你爹打他一顿才好呢。

过一会儿,又实在是想不通:他对那女人到底有多……就失心疯成这样?那女人都嫁了人了,他就是不娶公主,娶别的女人,能纳妾,也把那女人纳不进来啊,这是发什么神经呢?又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就算没嫁人,他也不会要了吧,未婚有孕,还是人家的……未婚有孕……郑明珠一怔,接着就是一凛,不由的就沉思起来。

陈颐青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知道他有一点小聪明,知道侯爷在宫里几日,因此才正经做这事。

也知道陈颐青从小很受母亲宠爱,说不定也有哥哥纵着,性格冲动、叛逆,往好听了说,是热血爽直,要是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二楞子。

从当初高家小姐的事上看,陈颐青叫人哄一哄就能上当,年轻热血,还一往情深,在陈家这些聪明人里头,显得非常的格格不入。

也真是怪了,陈熙华陈夫人都是聪明沉静的人,陈颐安更是上万个心眼子,怎么陈颐青却是这样呢?简直就不像这家子养出来的人似的。

果然第二日一早陈颐鸿就打发人来回郑明珠,昨晚消息倒是送到宫里了,却没得到侯爷的回音,请少夫人斟酌是不是再去打听一下。

郑明珠正在院子的廊下听事儿,听了回话,就打发忍冬安排人再去问一问,她回头对院子里头的内院管事妈妈崔大娘说:这几日我听到好几家府上都有人染了时疫,许是天热了,各人不妨,生冷用的多,多有病的,我想着,不如咱们府里惯请的大夫请了来,给各屋里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小子们看一看,别的也罢了,府里小姐们都是娇贵的,身边服侍的人染了病,或是自己不觉着,反倒小姐们受不住,也是有的,就连几位爷,也都该瞧一瞧。

崔大娘没接过这等差使,别人家都是给主子请平安脉,如今少夫人竟连下人也要诊脉看看了?崔大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可是如今看起来,少夫人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驳了她只怕反是自己没脸,便笑道:还是少夫人想的周到,体恤下人,疼爱哥儿姐儿们,只有一件,因往年里没有这个成例,我也没什么章程,还要请少夫人示下,看哪一些?到哪一等?郑明珠叹道:我也知道没这个成例,大娘疑惑也是有的,只是如今夫人不在家里,把这些事都交了给我,别的也罢了,若是小姐们,爷们有个不好的,就是大事,不如早些筹划的好,我想着,咱们府里人也多,不过近身服侍的也就是一等、二等的丫鬟、小子,再有就是厨房里要紧,也就这些人吧,大约一两天的功夫也就完事了。

看完了再请大夫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叫厨房里熬了,全府里每人都喝一碗,越发好些。

这些昨儿我也与墨烟说了几句,崔大娘若是忙,就把对牌搁了给墨烟,叫她操持去,回头再给大娘回话。

崔大娘忙应了,又笑道:怎么敢当,也就是咱们商量着斟酌着办罢了。

墨烟如今是陈颐安外书房的管事大丫鬟,少夫人房里的事也总找着她,十分倚重,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崔大娘也不敢怠慢她。

墨烟早得了郑明珠吩咐,笑嘻嘻的说:我替大娘跑个腿儿。

郑明珠吩咐完了,听了些回话,忍冬就进来回话了:回少夫人,小的在宫门外头打听着,找到了侯爷身边服侍的循长,说是侯爷昨晚在上书房伺候,进不去,今儿下了朝倒是递了个眼色,可一时还出不来,说不了话。

郑明珠道:你打发人去寻三爷,跟他说我进宫去一趟,请三爷务必看好了,若是有要紧的,只管动手,万万不能递出东西去。

这真是麻烦事,郑明珠虽是长嫂,也不敢妄动,这事儿并没有闹出来,若是她此时贸然禁锢陈颐青,陈颐青却说并没有要递奏折,郑明珠就麻烦了。

二则侯爷在家,万没有越过侯爷对他的儿子动手的道理,但又不敢再拖,只怕夜长梦多,陈颐青真闹起来,真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是以再麻烦,稳妥起见,郑明珠也只得进宫去一趟。

且前儿太子妃赐了药,两次打发女官来看宝哥儿,又吩咐她得闲了带宝哥儿进宫给她瞧瞧,也就正好去一趟。

宝哥儿难得出门,兴奋的了不得,坐在轿子里只是想看外头,郑明珠掀一条缝给他瞧,他就不闹了,扑在窗子跟前动也不动。

郑明珠爱怜的摸摸他的脑袋。

因着是太子妃有吩咐,郑明珠进宫十分顺利,东宫的大太监早等在内宫门口,直接把轿子引进内门,郑明珠进了东宫,并没有看见太子妃,有女官迎上来笑道:奴婢给县主请安,太子妃说了,县主不是外人,直接进去说话就是。

引着郑明珠进了东边偏殿,郑明珠进门就见睿郡王坐在炕上,手里扯着一个什么东西,聚精会神,有人进来也没反应。

太子妃见了宝哥儿,圆圆胖胖,虎头虎脑的,圆滚滚的眼睛,十分有精神的样子,果然爱的了不得,搂过来就亲:哎哟,这么沉!全哥儿三个月的时候可没这么重。

睿郡王的小名全哥儿。

大约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全哥儿抬了头起来,然后就丢掉手里的东西,向太子妃爬过去,太子妃笑道:全哥儿来看你弟弟。

全哥儿其实长的也好,虽说不像宝哥儿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都大些,但还是长的圆滚滚的,此时胖乎乎的手指伸出来去摸宝哥儿的脸,嘴里呀呀的叫两声,很稀奇的样子。

奶妈又把小郡主抱了进来,小郡主还不到两岁,粉嘟嘟的,长了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小小的下巴,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太子妃把她也放到炕上,她就跟全哥儿一边一个,围着宝哥儿。

偏宝哥儿一点不怕生,见了小姐姐小哥哥,欢喜的蹬腿挥手,嘴里也呀呀的附和着,就好像和全哥儿对答一般。

太子妃和郑明珠都看得喜欢。

太子妃笑道:表妹坐吧,叫他们几个自个儿玩,媛姐儿很会哄哥儿。

我前儿就想着叫你进来说说话,看看哥儿,也问问家里好?不过想着舅母不在家,你应付屋里应付外头,还要应付你们家那老太太,自不像我这样闲,倒也不好总叫你。

宝哥儿可大好了?不过看他这精神头子,想必是没什么事了吧,可巧你今儿来了,倒免得我悬着心。

要我说,这事儿你就应对的很好,你是孙子媳妇,话也没有你多说一句的,且支吾过去,回头表弟回来了,自然还有计较。

唉,虽说大家伙儿都知道你们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偏礼法在这里放着,也是动不得的。

太子妃几件事混在一块儿说,若是别人,早听得糊里糊涂的了,幸而郑明珠是个明白的,倒是都听懂了,她也不是爱诉苦的人,只是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是麻烦些,再挑不出我的理了,应付倒是不难的。

且今儿我进宫来,一是瞧瞧娘娘、睿郡王和小郡主,二是替宝哥儿谢恩,多谢表姨想着他,三来还有一件事,来求娘娘。

太子妃是个爽利人,郑明珠也不跟她绕圈子,既然走这门路进宫来,那自然是瞒不过的,且太子妃本来与陈夫人亲厚,自是无妨的。

太子妃听她这样说,就丢了个眼色过去,身边的丫鬟们都悄悄的退了下去,连石榴也退到了门外,郑明珠这才说:因家里有一点要紧事要讨侯爷的示下,偏侯爷这几日都在宫里侍圣,一时递不进去话,我才来回娘娘,有没有法子不惊动别的人,给侯爷递个话?太子妃笑道:这也不难,如今这宫里是谨妃娘娘和荣妃娘娘做主,谨妃娘娘性子温良,与我倒是投契,我打发人安排就是。

郑明珠现在已经有点了解太子妃了,说着家常的时候,太子妃常常是一串一串说个没完,别的人简直插不进去话,真是正经话的时候,反是惜言如金,一句话里头就包含着许多的意思,非常值得揣摩。

后宫的事,甚至涉及到要安排人进入圣上的议事的上书房,太子妃可以直接安排,那就几乎可以说,太子妃通过谨妃的手,间接的控制了内宫。

谨妃完全倒向了太子一党,静妃上一回和太子妃的对垒,元气大伤,现在虽说生了双胞胎皇子,重获圣宠,但想来宠爱只限在她自己的寝宫之内,在整个内宫之中,就与从前差的远了。

郑明珠十分高兴,太子党凡有进益,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太子妃道:表妹写个条子,我打发人送茶进去,递在舅舅手里便是。

郑明珠自然不敢写事情,只写了陈颐青三个字,以陈熙华的精明,见费尽周折给他递个条子上只有这个名字,自然是陈颐青出了事,而且必然急切,自会想法子出来寻自己的小厮,消息也就送到了。

☆、189、宫里现状 ...把事情交到了陈熙华手里了,郑明珠便不担心了,和太子妃说起话来,自从贵妃降为静嫔,又复位为静妃,宫里倒是不大不小的有些事儿,太子妃笑道:父皇的安排自有道理,虽说是谨妃娘娘与荣妃娘娘主理宫务,不过也是谨妃娘娘掌印,荣妃娘娘为辅,平日里荣妃娘娘与静妃娘娘常在一处说话,想必不会委屈了她。

唔,那就是说,圣上命荣妃和谨妃一起主理宫务,那就是谨妃为主,荣妃为辅,选荣妃,也是为了保全静妃的安全和尊荣,真是用心良苦。

但既然谨妃为主,那就是越发保全了太子一系的地位。

帝王虽然宠爱静妃,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给她体面,但还是将储君与宠妃分的很清楚的。

郑明珠想了想,笑道:那新进的淑妃娘娘呢?听说出身书香世家,上回睿郡王出生的时候我见过,倒是十分大方有礼的。

淑妃娘娘是个安静的。

太子妃笑道:平日里不大出来串门儿,也是个好伺候的,听说弹的一手好琴,父皇有时政事乏了,常去听一曲,她身边有个丫鬟,是家里带进宫的,颇懂医理,会一套极好的推拿按摩的手法,父皇还赏过一匣子珍珠给她,极有脸面。

前儿有人荐了两个丫鬟来,说是天香楼里出来的徒弟,手艺极好,惯会做些小菜,我也送了淑妃娘娘一个,淑妃娘娘十分客气,回头就打发人送了一套进贡的缎金呢的斗篷,一件大的一件小的,外头是买不到的,我瞧着好,给表妹留着呢,你跟宝哥儿穿正好。

郑明珠忙推辞:娘娘自己留着就是了,总想着我。

太子妃笑道:我一向不爱这种素净雅致的颜色,倒是表妹常穿的色,且我跟媛姐儿穿了,全哥儿怎么办?他小气的很,会哭的。

太子妃在支持淑妃夺宠,郑明珠默默的想,与陈颐安那日说的话是一样的。

淑妃也是心知肚明,会投桃报李。

早有宫女去捧了一个大大的蓝色缎子包裹出来,交给门口的石榴,郑明珠笑着站起来谢恩,正在此时,听到炕上的小郡主哇的一声哭起来:娘……娘,弟弟……哇……太子妃和郑明珠都吓了一跳,一齐转过头去看,小郡主坐在宝哥儿身边,全哥儿整个压在宝哥儿身上,一只手扯住了小郡主的耳坠子,拉的小郡主头都扯了下来,他还在嘻嘻的笑。

宝哥儿被全哥儿压了个结实,竟然没哭,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盯着小郡主瞧,还伸手去摸她,似乎在说:你别哭了呀。

太子妃两步跨过去,伸手掰开全哥儿的手,把小郡主抱起来,全哥儿不妨突然这样,嘴一扁,眼看就要哭了,郑明珠连忙把宝哥儿也抱起来,却没料宝哥儿一只手拉着全哥儿不放,还伸长了手去拍拍他的头。

这小子,倒是爱管闲事的很。

郑明珠忙坐下来,抱着宝哥儿,揽着全哥儿,让他们拉着手玩儿,全哥儿就欢喜了,和宝哥儿依依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妃哄着媛姐儿,慢慢的哄的她不哭了,才笑道:这个混世小魔星,这样小就欺负你姐姐,回头叫你爹打你屁股。

郑明珠又想起来那件事,问道:娘娘宫里新封的卫侧妃,如今可还好?太子妃笑一笑:也就是那样儿,不比别的侧妃强,也不比别的侧妃差,我瞧着,倒是个聪明人,前儿燕王世子那边和你们家连着出了两件事,她倒是来谢罪来着,我说:又不是你做的事,并不与你相干,你只管伺候好太子爷,自然是谁都挑不出你的错处来。

如今她倒是越发不出门了,过来请安的时候也坐在门口,离全哥儿更是远远的,从来不靠近三尺内。

只要她识趣,我自也不会刁难她,横竖就算没了她,这宫里自也有别的侧妃,各种出身性情,我还对谁另眼相看不成?静妃是静妃,卫侧妃是卫侧妃,其实也都是各自的日子,只看她自个儿想不想得通了。

郑明珠深以为然,外头进来一个宫女回道:小河子从上书房回来了,回县主的话,武安侯老爷点了头,请县主放心回府就是。

郑明珠总算放下一颗心来,那宫女见郑明珠无话,又回太子妃:吴侧妃遣人来回娘娘,白才人似乎有些不大好,是不是宣太医来瞧瞧。

太子妃就吩咐道:那就取我的对牌宣太医来给白才人瞧。

唔,太子妃重新理事了。

看来这位吴侧妃在太子妃怀孕期间掌了东宫大权,还是没掌太久啊,也不知握热了没。

太子妃转头一见郑明珠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好像有什么八卦快点告诉我的神情,不由的就笑了:白才人是吴侧妃宫中服侍的宫女,那回太子喝了酒,歇在吴侧妃宫里,吴侧妃就遣了白才人服侍,上月查出来有了身孕,便封了才人的品级。

啊,她问的不是这种八卦啊,这种尴尬的八卦……郑明珠忙笑道:谁问这个呢,我是说,上回不是说娘娘有着身孕,吴侧妃暂时理事么?如今变了?太子妃笑道:既是暂理,那自是不长久的。

这样淡淡道来,气定神闲,真是叫人佩服。

不一会儿,郑明珠抱了宝哥儿告辞,全哥儿颇舍不得,拉着宝哥儿的手依依不舍,太子妃笑道:他们哥两倒是投契。

郑明珠刚走到东宫前殿门口,就见太监引着小苏太医走甬路进来,见了郑明珠,站着行礼道:给县主请安。

郑明珠点点头,说了一句话,看着他进去了,才问身边的宫女:东宫都是宣太医都是宣苏大人吗?那宫女笑回道:自从苏大人在太医院供职以来,太子爷十分赏识,就是娘娘也说似乎有医缘,怀着睿王爷的时候就总宣苏大人。

且上月睿王爷不大好,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也吃得下奶,就是整天都一直哭,小声的哼两声那种,脸又红红的,看起来难受的很,娘娘急的了不得,宣了苏大人来看了看,说是取风,奴婢也不懂的,只听到一耳朵,也没给药,就是在睿郡王身上捏了几处,竟就不哭了,安稳的睡着了,第二日拉了一回肚子,便再也没这样着了,可不是好了么?苏大人真是妙手!便太陛下知道了,也很欢喜,赏了苏大人一盘金子呢。

如今咱们东宫谁有点不好了,都爱宣苏大人进来伺候。

郑明珠从宫门口走到轿子跟前,这位宫女对苏大人的仰慕还没说完,郑明珠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是想,到底是奴才像了主子的脾气,话最多呢?还是她真是太仰慕苏大人了呢?郑明珠抱着宝哥儿回了府里,陈颐鸿已经打发人来问了,又把今儿家里头的事儿回了郑明珠,郑明珠知道看住了陈颐青,便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到了晚间,原本应该在宫里的陈熙华竟然回府来了。

刚到了家就传郑明珠来问话,郑明珠回道:媳妇是听三弟说,二弟或是要做点什么,便不放心,只得来宫里寻爹爹。

如今离二弟的好日子两个月不到了,万不能出什么纰漏才是。

陈熙华道:能有什么纰漏?郑明珠低头不语。

陈熙华便吩咐传陈颐鸿,陈颐鸿倒是老老实实的说:儿子听大哥吩咐,多看着二哥一些,昨儿审了二哥身边的小子,听说二哥要上本推迟婚期,儿子急了,才来回嫂子,嫂子吩咐看着二哥。

陈熙华大怒,啪的一拍桌子:这个混账!找死呢。

因是兄长的事,陈颐鸿不敢说话,郑明珠便道:爹爹息怒,到底还没查实,且二弟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还不知道,如今怎么办,还要爹爹示下。

按照郑明珠的想法,那是宁愿弄错也不能放过的,但是她又不能这样说,只有陈熙华才有这样的资格。

陈熙华也是果决之人,便说:自是不能冒险,来人。

陈熙华身边的贴身小厮进来躬身等着吩咐,陈熙华吩咐:把平日里跟着二爷出门的和他身边伺候笔墨的小子都给我带来,你出去跟宋大和宋二说,叫他们去看着二爷,不许二爷出门,也不许递东西出去。

那小厮应了,郑明珠便说:媳妇这便先回屋里去了。

陈熙华道:且别急,你与鸿哥儿都等着,还有处置。

一时带了三个小厮进来,陈熙华威严无人可及,还没到用刑的程度,那几个小厮已经是后背都湿了一块,陈熙华说:二爷这两日都在做些什么?我听说有些不寻常的事,如今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说一说,若是有一个字不对,即刻拿出去打死!为首的那个小厮是陈颐青的奶兄弟,平日里跟的最紧,此时额上豆大的汗珠子:二爷这几日都在屋里读书,只到外头去了一回,并没有做什么,还求侯爷明示。

陈熙华就看了门口守着的那彪悍的大汉一眼,那人走进来,劈头盖脸给了那小厮七八个耳光,顿时脸肿的老高,牙都吐出来一颗,满嘴是血,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磕头。

陈熙华淡淡的道:这么说,二爷并没有写折子要递到朝廷去?旁边两个小厮吓的魂飞魄散,连连道:侯爷饶命,二爷虽是写了折子,只后来又悔了,并没有递出去,侯爷只管问二爷,小的们不敢有一字撒谎。

陈熙华面沉如水,吩咐人:把这三个挑唆主子胆大妄为的小子给我关到后头空屋子里去。

回头闲了再来处置。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那三个小厮拼命求饶,抖的筛糠一般被拖了出去。

陈熙华垂目想了一会儿,对郑明珠说:后日是亲家舅爷袭爵摆酒的日子?你且打发人回一声舅爷,到时候我自上门恭贺。

郑明珠应是。

却是暗忖,两家是极近的姻亲,袭爵这样的大事,陈熙华便不说自也是要去的,如今特别吩咐她打发人回去说,显然就是在表示,找郑明玉有事。

倒是奇了,陈颐青的事儿,与郑明玉有什么相干呢?☆、190、陈颐青的路 ...郑瑾是在腊月里给郑明朝娶了媳妇,过完了年,就上表辞爵的,再由圣上挽留、同意,加上宗人府、礼部等各种规矩办下来,这个月初才正式由郑明玉袭爵安国公。

定在了六月二十二日摆三日酒宴请各府勋贵大员、故旧亲朋等,郑明珠是嫡亲妹子,一早就抱着宝哥儿去娘家帮着招呼。

林氏穿了鲜亮颜色的新服饰,越发显得气色极好,雍容娴雅,郑明珠见了林氏便笑道:给国夫人道喜,国夫人真是气派不凡。

林氏笑道:既来贺喜,那还不赶紧跪下磕头?陈颐雅、陈颐贞、陈颐敏都在一边笑。

因陈夫人不在家,郑明珠索性把家里的小姐们都带了出来逛逛,也透透气。

郑明珠道:给你一回脸面,就抖的这样儿,给你送礼就不错了,还想怎的?说着奉上礼单。

郑明珠这自然是厚礼,林氏笑道:姑奶奶回家就是喜事了,还送这些,也太周到了些。

一时又两手拉着陈颐雅、陈颐贞看:都是大姑娘了,到底是侯府小姐,气派就是强些。

从手上抹下来一对儿通体莹白的镶赤金的玉镯子,一人一个,笑道:一点小东西,拿着赏人吧。

陈颐雅、陈颐贞都连忙拜谢了。

林氏又拉着胖胖的陈颐敏看,捏捏她的脸:哟,这么可爱,真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丫鬟奉上一枚金锁,打造的精致的牡丹花样子,林氏笑着给她戴上,陈颐敏大大的眼睛转一转,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糖来,放在林氏的手里:谢谢舅太太。

林氏大约是给表礼的时候第一回收到谢礼,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有趣,搂着她又问了些话,才笑着说:里头也有小孩子,你跟她们吃果子去吧。

最后才抱过宝哥儿来,只是宝哥儿睡着了,抱着也抱不醒,只得亲两下算了,跟郑明珠笑道:琪哥儿惦记着要看弟弟呢,在里头厢房,叫奶妈抱过去吧。

林氏的丫鬟香桃便一手牵着陈颐敏,引着奶妈抱了宝哥儿进屋里去。

林氏这才问郑明珠:昨儿你打发人来跟你哥哥说的那事,究竟怎么的?也值得巴巴的拿回来说?郑明珠道:我还不知道究竟怎么的呢。

遂把陈颐青这愣头青的事儿细细的说给林氏听,林氏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无所不知,说不定立刻就能解惑。

果然林氏没有辜负郑明珠的期望,听了笑道:侯爷是动了真火了。

郑明珠表示洗耳恭听。

林氏道:这个月因你哥哥袭了爵,自然与以往有些不同,圣上把锦山大营交了给你哥哥,你哥哥想着建一支锋锐骑兵营,已经写了折子呈了御览,我听说圣上若是准了,这支锋锐骑兵营要交给疤面将军凌宇来带,那可最是个六亲不认的阎王,军法最严,当初因着平安公主的儿子不服军令,就被他打了五十军棍,险些打残了,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地,平安公主哭到御前去,圣上倒也不能责他,只得安慰妹妹了事。

若是侯爷是想着这个主意,你们家二爷有的是苦头吃了。

不过放在军营里历练过的,怎么也要好许多。

咦,这倒是个好法子,郑明珠眼睛一亮,放在军营里拘着陈颐青的确是个好法子,真论起来,郑明珠觉得陈颐青人不坏,就是天真单纯热血冲动,愣头青一个,就是给陈夫人宠坏了的。

如今想一想,若是把陈颐青放在军营里,与外头就不一样了,在外头有猪朋狗友捧着,遇事又有武安侯府的金字招牌,外人等闲不敢招惹,自然就越发随心所欲。

可在军营里,自有一套与外头不一样规矩与行事,都是热血男儿,谁给你脸面呢?又是个极厉害的兵头管着,该打该罚说一不二,或者能变的好了也未可知。

有时候自己下不了手,只能交给下得了手的人下手了。

且又有郑明玉在最上头照应,倒也不怕他出事。

再说了,就退一步想,便是陈颐青在军营里没什么进益,总能把他拘着,免得生出事来。

安生到娶了公主,有公主管着,也就不怕了。

这是陈颐青的好处,可是若再往深一点想,若是陈颐青在军队里有了寸进,别说陈颐青就此好了,便是陈颐安都会受益,倒是十分精妙的一个法子。

郑明珠越想越觉得好,亏的陈熙华这么快就想出了这个主意,陈颐安果然和他爹是一个风格的,从来不单纯为解决一件事而解决一件事,既然决定要做一件事,就考虑到各个方面的因素。

如今把陈颐青丢进军营里操练到八月十二再回来成亲就是了,反正这亲事也并不需要他操持,只需要他洞房!郑明珠想着陈颐青从今后的日子,实在忍不住要高兴,瞧他办的这些事儿,真是活该被阎王将军管着!不过想到陈颐青办的事儿,就难免想到郑明朝,他们还真是颇有渊源呢,郑明珠就笑道:二弟如今可好?林氏何等精乖的人,哪里有不明白的,便笑道:你且放心,你哥哥说了,此事定下来,必要把二弟送进去好生j□j。

郑明珠抿嘴笑,阿弥陀佛,果然兄妹连心。

正欢喜,便见郑明艳走了进来,笑着见过了嫂嫂和大姐姐便笑道:大姐姐倒是到的早,宝哥儿怎么没带来?郑明珠笑道:来了,进去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去了。

说着就吩咐翡翠进去把哥儿抱出来给姨妈请安。

一边打量郑明艳两眼,她依然如做姑娘的时候一般爱穿杏黄的衫儿,只是换了妇人的发式,乌鸦鸦的头发油光可鉴,带着一朵碗口大的赤金嵌红宝石海棠鬓花,一串殷红的珊瑚珠子压后面发髻,虽是华丽,气质依然是淡然的。

或许是那种永远气定神闲不肯轻易动容的神情,叫人这般觉得。

宝哥儿被抱了出来,大约难得有这么多年纪小的孩子在一块儿,宝哥儿觉得热闹有趣,心情很好,郑明艳逗他的时候,很给面子的笑了几回,叫人看着就喜欢。

外头有媳妇来寻林氏回话,郑明珠笑道:嫂嫂只管忙去,我和二妹妹说一会儿话,回头人多了就出来帮手。

林氏果然出去了。

宝哥儿玩了一会儿,大约是困了,开始叽叽咕咕的要哭不哭起来,郑明珠忙抱起来,一下一下的拍着,季六家的要上来抱,郑明珠却道:不妨,让他就这样睡。

郑明艳摸摸宝哥儿的脑门,笑道:还是大姐姐有福气,一举就得了麟儿。

她是第二回这样说了,郑明珠小声问:你还没信儿?算起来,郑明艳嫁过来也整一年了,还没喜讯儿,自是有点压力的。

郑明艳摇头,却说:如今且不急,现今这屋里人也多,待打发了两个,消停些儿才能放心。

郑明珠总觉得这个妹妹一直都沉稳从容,言语淡定,似乎就没什么难事似的,便笑道:可是有主意了?郑明艳笑一笑:大约就这几日了。

果然是有主意了。

郑明珠这一年来与郑明艳的来往中知道,燕五少并不是个荒唐的公子,只是少些沉稳,少些气派,又因婚前屋里就有好几个通房,又有老太太赏的,亲自做主抬的姨娘,倒是在亲戚里头,有了些少年风流的名声。

这也是郑明玉和郑明珠都十分看不上朱氏的一点,虽说是庶女,到底也是公府小姐,且女孩儿一生本就艰难,只顾着看着光鲜,却不好生给她挑个姑爷,这一生就越发艰难了。

燕家新贵,燕五少又是嫡子,这门亲事外头看起来实在光鲜,内里却难说的很。

家里头有老祖宗在,未曾分家,是以两层婆婆,七八个婶娘、四五个嫂子,十来个堂嫂,小姑子排行都排到了十七八,郑明珠听着都头皮发麻。

姑爷屋里四个通房,一个妾室,妾室是老太太赏的,自觉可比祖宗,通房里头,一个是从小儿服侍在少爷身边的,两个是婆婆给的,还有一个是姑母之类的长辈赏的,没一个没脸面的。

听说因少奶奶一年没孕,婆婆就想给两个通房抬姨娘,后来林氏来走了一遭儿,才罢了。

自己这一房里的嫂嫂,有个是婆婆的娘家亲侄女儿,如今随着婆婆管家,连大嫂都靠了后,郑明艳是小儿媳妇,那自然是更轮不到她了。

这样一些关系随手梳理下来,郑明珠简直瞠目结舌,这日子也真难过。

所幸嫁了之后才发现,燕五少虽说有些风流名声,却也并不荒唐,也不是个蠢货,对新婚妻子倒也敬重爱护,一个月也有大半个月都歇在正房,其他时候也有几日歇在书房看书,姨娘那边不过一月里去过两三回。

就是那个你刚嫁过来第二日晚上就说自己头疼,打发丫鬟来请姑爷的姨娘?郑明珠问。

郑明艳笑道:那晚我劝了五爷去看一看,第三日又肚子疼起来,五爷便恼了,说我又不是大夫,找我做什么?打发小子请了三四个大夫来,叫她慢慢瞧。

咦,这燕五少倒也是个妙人。

不过想来也是,郑明艳到底是公府小姐,容貌也不差,又是新婚,燕五少决不至于蠢的就此丢下新婚妻子去守着一个姨娘。

妻子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还有身后的公府,舅爷,连襟。

一个姨娘如何与她比?秋姨娘为着这事儿被大太太叫去骂了一顿,倒是消停了一点儿,不过这些日子,听说那秋姨娘寻了机会在老祖宗跟前哭诉了几回少奶奶不容人,只管拘着爷们,大约老祖宗怕自己最偏疼的小孙子受了委屈,明里暗里敲打过郑明艳两三回。

所以郑明艳恼了。

郑明珠对这个妹妹了解不多,倒是十分好奇她要做些什么事,便笑道:既如此,到时候若是有事儿,你只管打发人来跟我和嫂子说,正好如今我婆婆也不在家,出门也不用回长辈。

想着自己的清闲日子,家里头关系相对简单,真是天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