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茨从车里走了出来,裁剪合体的西装衬托出他高大矫健的身形,他站在阳光底下,站在威风的悍马旁边,向她微笑。
这样的男人,再配上这样的座驾,简直拉风到了家。
林微微看着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做一个灰姑娘摇身变公主的梦。
他说过,我们不会输,所以他们不但没输,还赢得漂亮。
他说过,给他时间翻身,结果他不但翻了身,还眨眼成了富豪。
弗里茨走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她的手。
林微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传来倪娜的一声冷哼,满是讥讽地道,真是做戏做全套,可惜都是借来用的,迟早要还回去!闻言,弗里茨脚步一顿,倪娜的声音也随即一沉。
弗里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使他的笑容更显灿烂。
倪娜看着他,即便心里嫉妒郁闷得发狂,嘴里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两人牵手路过时,赛蒙目光依旧,没什么反应。
倒是走在前面的杨森,眼神一变再变,一张俊脸黑出了翔。
虽然人们都说,人生充满戏剧,可这么神奇的一天,林微微还是第一次经历。
看着眼前的名车,再瞧瞧牵她手的男人,还是回不了神。
怔忡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这真是你的车?弗里茨点头,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进车里,我买的。
就算是军事顾问,同时兼职模特,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消费不起这类车。
林微微满是狐疑,你真的发了财?她大惊小怪,他却不以为然,替她打开车门,道,继承的遗产。
真是继承?不然如何?4300万要买辆车确实不在话下,只是……继承谁的?赫尔曼。
他说得理所应当。
林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认真问,你该不是做了什么有违伦理的事吧? 比如和90岁的老太爷搅基!?这种事情……其他人不会,但弗里茨这等妖孽,难说!出卖色相,拍□广告赚钱的事他不是没做过,是有前科的。
瞧她这么神经兮兮,弗里茨不禁失笑,拉下她的手,道,你说呢。
让她说什么?想知道这笔财产哪里来的吗?他问。
林微微用力点头。
那就跟我走。
去哪?威斯巴登。
怎么又去那里?算算路程,也有好几百公里呢。
上次去那见了个90岁的老头,这次他又想干嘛呢?见她噘着嘴,他语调轻松地解释,带你去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切了声,很不以为然,你记忆衰退了啊,大叔,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柏林大街的桥洞下!他但笑不语。
她当然不会知道,其实,比这更早。
这和继承遗产有啥关联?当然有,去了你就知道。
切,林微微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我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压根儿就没失忆过?弗里茨一脸无赖地耸了耸肩,道,我有说过我失忆吗?有!他挑起眉头,凑近脸,在她耳边恬不知耻地坏笑道,我记得当时只是说我不记得了而已。
额……原来是自己脑补过度,想多了。
被他这么一堵,林微微顿时无语。
没失忆,那就是哭穷装□丝?越想越来气,用力拧了把他的手臂,叫道,好你口深水井,明明是个高富帅,在我面前哭什么穷、装什么穷□丝,还骗吃骗喝了那么久!弗里茨抿着嘴,似笑非笑,就见那对酒窝深深浅浅地展露出来,那你说怎么办?她皱着眉,伸手摊在他面前,道,当然是把欠我的全部赔回来。
弗里茨听了,勾着她的肩膀哈哈一笑,那就罚我把一辈子赔给你。
林微微甩掉他的手,从鼻子里哼了声,你想得倒挺美。
两人打情骂俏几句,车子飞快地驶上了高速公路。
悍马这车比普通车的底盘要高,当然也就看得远些,林微微还是第一次坐,充满了好奇,东张西望地觉得样样都有趣。
好车不少,你为什么会买悍马? 这车多烧油啊。
弗里茨调整了下后视镜,不以为然地随口答道,因为只有这车开起来有开坦克的感觉。
开坦克……这样啊?****林微微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弗里茨会带自己来威斯巴登,更不理解为什么哪都不去,偏要来这条狭窄的小巷子。
这是一条单行道,那宽窄度连一辆轿车都无法通过。
昏暗的路灯下,偶然飞过几只蛾子,墙壁上贴着几张陈旧的海报,这里虽谈不上肮脏,可因为没啥人气,而显得有些森冷。
什么都没有。
来这干嘛呢?林微微十分不解,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弗里茨的声音从背后悠悠地传来,只听他在那头道,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这里?她皱鼻,疾口否认,开玩笑,在遇见你之前,我连这城市的名字都没听见过,怎么可能来过。
不,你来过。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她不服气地反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什么时候来的?1933年。
林微微一听,顿时被逗乐了,你梦游了吧。
1984年,我才出生……她笑,弗里茨却没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是30年代的人,出生于1911年2月9日。
今年正好一百岁……噗,哈哈哈。
她忍不住大笑,大叔,不带这样忽悠人的。
是真的。
他一脸严肃。
嗯,这么说来,你还是穿来的神人。
心林微微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心思却被墙壁上色彩斑驳的海报吸引了去。
确实,我是从1945年穿来的纳粹军人。
还纳粹军人,我看是你电影看多了吧。
她仍在笑,一点也不在意。
穿越这种事放网上当小说看看还行,这真要有人这么说,不被当神经病送医院才怪。
弗里茨见她始终把自己的话当儿戏,不由来了气,一把拉过她的身体,按住她的肩膀将她顶在墙壁上。
他的双手撑在她两边,将她困在自己的天地中,道,我没有说谎,更没有和你开玩笑,1945年东线战场上,我营中了苏联人的埋伏,三万人全军覆没。
我连中数枪,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再睁眼,自己就来到这个世界,2011年!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落下后,便低头看她。
那双黑色的眼睛中有自己的倒影,明明这么清澈,却让他在这瞬间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还是不相信?那就让他把当时情景再重温一遍。
两人相对而立,弗里茨伸手做了个枪把的动作,指在她的额头上。
他眯起眼睛,沉声道,1933年的某天,身为冲锋队一员的我因执行任务而受伤,然后就在这里碰到了你。
那时,我用枪指着你,逼你救我。
林微微本想嘲笑他故事编的不错,可一抬头,却撞入一双碧绿的眸子。
这双眼睛,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闪着幽光,仿佛装着另一个世界。
它们犀利而欺凌,很可怕,让她想起了丛林里中的狼。
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想调戏他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口。
故地重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历历在目。
记忆就如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一发不可收拾……昏暗狭小的巷子里站着一个肩头负伤的男人,鲜红色的血顺着手臂一滴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小水塘。
他用枪威胁着女孩,那冰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温度。
去把那人的衣服剥下来,给我换上……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我一枪毙了你……时隔那么久,自己说过的话,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忘却,没想到还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明明就是第一个遇见她,可是最后却云过不留痕,最终在她心底什么也没留下。
弗里茨不是演员,可此时却比任何一个演员都演得要逼真。
当他将手指顶在自己额头,又说出那些话时,林微微怕了。
明知他不会真伤害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真枪,可还是忍不住一颤。
他陌生的目光,反常的举动,还有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真让人有点时空交错的错觉。
这家伙该不会是……被邪恶力量上身了吧?她兢兢战战地推开他的手,将手心贴在他脸上,小声地问,你,你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这就是曾经的我。
他说得斩钉截铁。
林微微飞快地接口道,我还是喜欢现在你。
见她脸色苍白,弗里茨缓和了一下神情,手指掠过她的前额,撩开她的碎发,道,你害怕了?林微微点头,不由埋怨,你干嘛吓我?没有,我只是叙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真是1911年出生的人?弗里茨点头。
她想不通,我怎么会跑去1933年?穿越,就像我怎么来到这2011年一样。
那我是几几年几月几日穿的?2012年3月4日。
还真有具体日子啊?她急忙追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你自己说的。
我?她指着自己,还是一脸狐疑,好吧,就暂且按你说的,我是这个日子穿回过去,那然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你没留在过去和我一起花好月圆大团聚,反而和我一样穿越了呢?因为……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久等不到答案,她催促,因为什么啊?因为你在那年代选择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林微微哈了一声,说笑道,那选择的是谁?该不会是那位里宾特洛普老先生吧。
她本来是随口胡诌,没想到弗里茨的神色变得更阴沉了。
真是他啊?不会吧!爷孙恋,这也太重口了点。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弗里茨在那头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他,是弗雷德。
他这是怕我去找里宾老先生对质呢。
林微微一脸了然,不等他回答,又问,那你说,我当时为什么没选你?这么一个仪表出众,又床上功夫一流的大帅锅,就这样被抛弃,天理难容啊。
憋了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句,我伤过你。
这年头谁没伤过谁,她好奇地问,怎么个伤法?杀了你。
为什么?因为当时的种族法。
林微微点头,你是高贵的日耳曼人种,我是低贱人种……尼玛还是一处虐恋情深的戏码。
弗里茨抿唇不语。
那你说,你又是怎么穿到这里来的?1945年战死。
可这和你继承那笔遗产又有什么关系呢?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起点。
这是我自1937年起存在瑞士银行的资金。
这么说来,你现在继承的遗产,其实就是自己在穿越前存入的资产?他点头。
林微微笑着推了他一下,又道,你就编吧。
编得还挺像一回事。
我没有编。
穿越与反穿越一个不少,还说没编?她咬着嘴唇瞧他半晌,最后叹息,行了,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你这笔遗产怎么来的。
我不再追问你就是了,你也用不着开几百公里,大老远地跑来这里神叨叨地编这个故事来忽悠我。
说了半天,她还是不信,弗里茨脸色一沉。
见他黑着一张脸,很不开心,林微微忙安抚道,哎,你别生气呀。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说的故事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你说我一个生长在高科技现代社会里的人,除非我自己穿了,亲眼所见,不然还真是接受无能。
随便遇上个帅锅美女,就说自己是古穿今,这事要搁你身上,你信不?我……不等他把话说完,林微微就急着打断,别说你信,鬼才信。
这可是有违科学,有违信仰的。
说得也是,想当初微微和简妮的性格和处事风格那么相似,他也没将两人联想成一个人。
见他沉默,气氛压抑,林微微讨好地拉了他一下,道,好啦,不管你是穿来的,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一起,将来……也不分离。
这话他爱听,无论是弗雷德还是鲁道夫,他们都是过去式了,只剩下他一个,是活生生存在于她的世界里的。
只要她不在乎他的过去,何必再去花精神纠结呢,反正站在她眼前的就是他,不再是集中营的看守,也不再是纳粹军人,只是一个重生后的平凡人弗里茨。
想明白这点后,胸闷顿时消散了大半,弗里茨伸手拉住她的手,道,走。
又要去哪?回柏林!啊?心血来潮地跑那么远,就来看这条破巷子。
他这是嫌汽油太便宜么?不过显然老弗爷另有计划,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奔得老远。
五百公里的路程,怎么也得开上个四个小时,除了窗外的繁星,就只剩下车里的两人。
林微微嫌坐着发呆太无聊,便道,要不然,你给我讲个故事。
讲什么?就讲我穿越二战的故事吧。
好。
12年的历史,合着他的心酸爱情史,一一娓娓道来,当然格外煽情。
说到集中营的时候,林微微不由扑哧一笑,道,原来你那么坏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这话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发问,那故事里的我爱上你了吗?……弗里茨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这一晚,他说了很多,自己曾不敢正视的感情,如今都通过语言一字一句地表达了出来。
等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了安静。
他转头,只见她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时光逆转,似乎又回到了在苏联逃亡路上的那个夜晚——四月的星空,初春的山谷,还有那份苦追不得的感情。
不过,不同的是如今他已拥有她的人、她的爱,没有强大的情敌在一边窥视……想到这里,他不由扬起嘴角笑了,伸出手背刮了下她的脸。
灿烂的星辰,照耀出他眼底的光华。
车子一个颠簸,林微微的脑袋撞在玻璃上,一下清醒过来。
她揉着脑袋,转头瞧见弗里茨在看自己,那目光幽深幽深的,看得她心慌慌的,忙道,抱歉抱歉,不小心睡着了,你刚说到哪里了?说完了。
啊?就这么完了?那结局是啥?结局是我穿越了。
这结局真够逆转的,林微微伸出拇指,夸奖道,你果然想象力丰富,出书一定卖座。
这是他的爱情,他的历史,好不容易说出来了,可惜她不信。
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个故事,可对他而言,却是留封在记忆中的前尘往事,仿佛在不久前才刚上演过的。
弗里茨一手驾着方向盘,一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倾斜着半边身体靠在车门上,瞥了她一眼,道,你不信没关系,只要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就行。
呃?因为是你,让这颗曾经停止跳动的心又重新有了活力。
这次,给我们彼此一个天长地久的机会吧。
他说得认真,绿色的眼底盈满了情真意切的深邃,微风一吹好像就会溢出来似的。
在她的凝望下,他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烙上一个吻,蜻蜓点水般,却又带着沉甸甸的爱。
脑中灵光一现,弗里茨突然想起了一首诗,便不费余力地念了出来。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我的傻气,我的弱点。
我爱你,因为你将我的生活化腐朽为神奇。
我爱你,因为你比信念更能使我的生活变得无比美好。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转。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刚愎自负的男人也能将克里夫特的诗歌念得这样情动感人,这低沉的嗓音、起伏的音调,贯穿了他的感情世界,让他的融融爱意陡然变得生动起来。
林微微看着他,一下子回不了神,你……难得装逼一次,他扬着眉头,等她称赞。
你简直……她仍然处于震惊之中,鬼畜男偶然走一下文艺路线,威力惊人呀。
弗里茨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怎样?你简直是……太肉麻啦!!!林微微一把打掉他的手,用力擦了擦手背上他留下的口水印子,指着前方的道路,道,高速公路上,给我认真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