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啊柳千千, 字面上的意思,我——正反身关门的少年话音未落,突觉臂上一紧, 他下意识绷紧肌肉想要反击, 却发现尚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如今他双臂酸麻似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强压着束缚到身后, 胸前抵了一把模样有些古怪的弩机,不得不紧靠在门上。
他眼前就是少女恼怒的面容。
柳千千生起气来可真吓人, 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似的。
不过纪敏之很快就听身前人咬牙切齿道: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我抱上了大腿?他回神, 倒也没觉得自己被束着是落了下风,依旧天然开口:就是我说的意思啊,你都和钧月兄是那种关系了, 我当然得待你也殷勤些。
不过他眼见着自己说完,柳千千好像更生气了。
她的弩机抵得更紧了一点,不知什么锁扣或者开关啪嗒一声响,那弩机前头寒芒一闪,竟是露出了一个银光熠熠的箭头来。
诶?这两人今早怎么都这么喜欢对他使用暴力啊, 早上他敲门进来,还没开口讲几句话,钧月兄也是飞快上手捂了他的嘴。
纪敏之,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柳千千这号人?……在世子殿下眼里,我就非得和什么人绑在一起,才值得你少几句讽刺诚恳待我?嗯?纪敏之皱眉,总觉得柳千千好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没有——你有!柳千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怒气都有点发红了,她狠狠盯着他, 露出他从来没见过的几近疯狂偏执的神情, 语气又沉又冷, 尽管还是一样绵软的声线,开口时给人感受已是大不相同。
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我,师兄是师兄。
我们没有你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你若是再无中生有,我就——柳千千,我真没别的意思啊!他瘪嘴,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也许会像苦瓜,只忙不迭抻着脖子打断对方大声道:我前几日不也诚恳待你了吗?若是你不喜欢我开玩笑,我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了,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吧!……至于你和钧月兄,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可你们平时举止亲密,两个人说起话来旁人都插不进去的,牵手也自然得不得了,今早还被我发现睡一间房,我有这种推论……也不算无中生有啊……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要是你有情他有意……难道不是两情相悦?他自己叽叽咕咕这么说了一通,竟察觉抵在胸前的弩机慢慢松了下来。
本来满面怒容的少女神情似是微微怔忪,只几经变幻,终是放下了压制着他的攻势。
但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瞧着十分难看。
纪敏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神经大条说错了什么话,然而他刚要开口,对方已是背过了身。
你先出去吧。
她的声音又变回正常状态下十分软和的样子了,对不起,方才是我太冲动了。
对方话音落,缠在他手上的力道霎时一松,他只能看见像白绸带似的东西唰啦一下飞回身前人手边。
不过柳千千这么开口道歉,他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我真没别的意思啊,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之前的话都是说着好玩的,你千万别生气,我就是……脑子里差根筋。
嗯。
嗯?纪敏之一愣,见柳千千再转过身来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对方又变成那种背着小挎包的寡言模样了,她只看了他一眼,很快低声道:走吧,今日不是还要去给县主复诊么?***不过令纪敏之没想到的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他那一番话真有什么影响,还是此前确实是他想左了。
这几日钧月兄和柳千千之间的氛围变得有点怪怪的。
倒不是说他们在吵架或者怎么样,但……有那么点……别扭。
虽说看起来还是寻常样子,加之他们本就不算是多话的人,连续两日给灵之复诊时瞧起来和从前都没什么两样。
可他有时去小院里找他们时,便能看见两人都闷在各自的屋子里做事。
钧月兄不用说了,他一贯面上神色都是淡淡的辨不出喜怒,这次就连柳千千看起来都面无表情了,她不知是在屋里头做什么,身上时不时还带点木屑。
纪敏之就是微妙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该不会是真的闯什么祸了吧?那日他到底说了什么?如今柳千千已经朝他发过一通火,他是不敢再去触霉头,便只好找了个机会趁着柳千千说要去王府外头搞什么试验出了门,单独拜访了钧月兄。
钧月兄的屋子归置得相当整齐,甚至隐隐透着点整洁过度的感觉。
纪敏之见床上被褥方方正正一尘不染,分神想到他们院里没有侍人,难道钧月兄每天早上起来还得花时间叠被子么?世子殿下寻我何事?可是县主有什么问题?案几上摆了成摞的经卷,雪衣少年背脊板正,神色淡淡,叫他的口吻也生疏,倒是让纪敏之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每次柳千千在的时候,钧月兄便会表现地对他温和些,而若是柳千千不在……这算个什么事啊!这俩人的心理他怎么都摸不透啊?!尽管心中这样吐槽,但纪敏之想到此行目的,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开口道:我妹妹没什么,今晨又醒了一次,已是能和母妃说话了。
那便好。
只是钧月兄这话说完就重新闭上嘴,看样子又要继续伏案读书,他忙有些生硬地切入话题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事想问。
闻言,对方再次转眸过来。
钧月兄肤白,眸色也浅,那对眸子在窗边天光映衬下,甚至隐隐泛出一点琥珀金的光晕来。
然则明明是暖色,却透着淡淡的凉意——一错不错地看他时,让他莫名生出某种自己正被什么凶性极强的猛兽盯着的感觉。
纪敏之愣了愣回神,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这才继续道:钧月兄可是和——他原想说千千的,但不知为什么,神思轻轻一转,不可名状的求生欲让他改口成了:钧月兄可是和柳千千吵架了?他设想的情况是,也许二人在私下里吵了架,只是要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维持和气,或许是为了宗门形象,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到台面上。
没事啊,他现在主动来问,可不就是来帮两人调节矛盾来了!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便见钧月兄似是下意识皱了皱眉心又松开,很快偏开了眼睛。
对方一时没有开口回答。
不过纪敏之很快解读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否认,不就算是默认了吗?没有吵架,钧月兄转过脸去不看他,只面对案几垂了眼,他的语气难得有些外露,像是不大喜欢吵架这个词似的,虽面上仍是八风不动,可再开口是声线多了一丝低哑:只是这几日……她比较忙。
比较忙?这算什么原因?而且钧月兄这表情,怎么瞧着……总像是有点难过似的?然而纪敏之刚待开口再细问,突闻院外传来脚步声,剑心着急忙慌地跑进院子,一见他在才露出得救了的表情飞快道:江府的那位刘管家似是来者不善,说已请了柳姑娘到江府上,请岑公子也过去!纪敏之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见跟前原本端坐着的人影飞快一闪,以某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出了院门。
他愣了愣,思及两人隐瞒着的修行者身份,皮上一紧,忙招手跟着跑出去急嚷道:诶,钧月兄,慎重!慎重!慢一些!等等我!***柳千千是在实验一半的时候被请到江府上的。
这几日掌教大人和传信群里三位师兄的回信都已经到了,皆是说不曾见过那个标志。
而关于灰烬可以使得隐匿的秘境生灵现身的事情也毫无头绪。
其中师兄汇报给掌教大人更多详情,对方只叫他们再在城中多呆一段时间。
毕竟秘境的消息不会平白无故放出来,知情者或许会有后续动作也不一定。
更何况奇斑蛛一事多少也算是摸到了一点瓜藤,仅仅是目前线索暂时停滞了而已。
于是他们这几日缓了头两天的处处波折,可算清闲,除了给县主复诊,她便在富裕时间里捡起了戚长老要求的储能械具重制。
她几乎把所有空余时间都耗在这上头了,一方面是因为不晓得接下来又会不会有新的难以预料的行程,另一方面是因为……那日纪敏之的话。
她说不好自己那天到底为何会突然气成那样,为何下意识那么迫切地想要对别人解释划清与师兄之间的界限。
又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敢承认。
也许是她意识到,前几日,是她太过得意忘形。
那种纷乱的心绪让她这几日同样下意识回避了许多和师兄的接触,她应该算故意让自己每日忙的转圈圈的,因为她又在以另一种方式当鸵鸟。
何其可笑,她甚至可以抽离出一个自己站在旁边审视她是怎么把脑袋埋进土里,虚弱于去碰触任何她想要回避的现实。
她好没用。
至于今日说要出门试验她的一个不起眼小械具,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暂时离开那个小院。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半路上就被刘管家请到了江府。
她有些怀疑刘管家或许是派人在王府周围蹲守盯着呢。
此前师兄约定的五日之期明明未到,这个时间点上她被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护送至江府,对方会有什么企图实在难测。
好在看起来暂时没有什么大麻烦,只她在正厅坐下时心中猛地一跳,察觉到陌生的悸动担忧,忍不住垂了眼睛。
这份担忧属于谁,自然不言而喻,想是刘管家又着人去王府请师兄了。
太丢脸了,她不过是出趟门,都会大意到给师兄添麻烦让师兄担心,实在难堪。
正如是想着,就在侍人刚刚通传有客来时,雪衣少年已经衣袂带风地大跨步从院前入内。
柳千千抬头看过去,就撞进了师兄的视线。
他眉头微皱,只目光很快把她打量了个遍,想是确定她无事,这才稍稍放下心淡了神情。
她突觉心尖一烫,回神后飞快避开了眸光,自然也错过了对方在察觉她小动作后似是一瞬黯淡下去的脸色。
柳千千听师兄跨过屋门向刘管家拱手道:五日之期未满,刘管家这是何意?***尽管五日之期未到,但他们几乎算是被强硬地挽留,要求直到第五日复诊前都要住在江府上。
算起来,第五日应也就是后天了。
纪敏之中间跟来,似乎还和刘管家在府门外大吵一架,不过到底还是因了王府多少受到江大人巡按使身份的辖制,刘管家也非常地会戳人痛处,纪敏之许是败北,总而言之和他们面都没见上。
江府地方简陋,比不上王府,这几日大人昏迷也少人手,委屈二位宿在同一间客房了。
眼前是一条窄廊,几乎就是后院中的一个小间。
柳千千已经在心中暗恼了许多遍自己的不谨慎,此刻更是深感愧疚。
若是她不要那么着急出门,或许今日之事根本不会发生,眼前这样的刁难自然也不会有。
师兄站在她身前,应刘管家话的口吻很平和,不过他还是多和刘管家交谈了几句说一是要送信回王府报个平安,二是今日来得匆忙,还有些东西遗落在王府,或许需要送来。
刘管家则是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好。
只等对方离开,余他们俩人站在原处,柳千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局促。
算起来,她和师兄这两日话也少,已是有些时候不曾这般独处了。
进屋吧。
师兄没有回头,开口语气也清淡。
柳千千抿唇,跟着对方进了房门,眼前是间客卧。
不过这里确实比不得王府宽敞,这间房或许和客栈房间差不多大,窗户也是闭着的,柳千千很快上前把窗子打开,室内空气这才流通了些。
方才我去给江大人诊脉,他的腕间没有光圈。
那岂不是说明……江大人压根就没有服药?是江府上有人故意苛扣?还是江大人自己授意?这可能性实在太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刘管家强硬留人,必是来者不善。
她本还在想师兄会不会再和她叮嘱些什么,然而对方并未多言,只进屋后一边收拾着那张放了些小东西的案几,一边低声道:你还要做械具,就用这张几子吧,若是嫌小了,我可以再在院中支个稍大些的。
背在身后的掌心紧了紧,柳千千察觉到自己心底酸酸涩涩,满腔愧疚几乎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对不起师兄,她脑子里还记得上次师兄说她莽撞,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这种错,她……师兄闻言抬眸望向她,那双漂亮眼睛里似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可他望了她片刻却又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去看案几。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的声音很轻:江府会有刁难并不意外,也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更不算是因为你莽撞冲动。
可我——柳千千还要开口,却听师兄低低道: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的。
你也不用同我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听你和我说这三个字。
柳千千一愣,然而师兄没再开口,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匆忙地挽着衣袖加快手上的动作,眼睫轻颤,闷着头继续整理。
然而她的心里瞬间钻出如雨后春笋般未名的古怪感受。
像是委屈,又似落寞。
灵契之间的感应本就只得若有似无的模糊,更何况她这两日顾自做事逃避问题,没敢和师兄交流太多,她可以敏锐察觉到那种感应变淡了。
可如今,或许是因为他们又站在一块,那种牵系着的感觉重新回到心尖。
她这两日的疏远,让师兄难过了吗?她好傻。
柳千千刚要开口,却突然发现师兄捂了脑袋,她心中一惊,忙上前扶住了对方的手肘:师兄怎么了?熟悉的花香袭来,她眉心一跳,已是望见师兄浓长眼睫下闪烁的金色瞳仁。
不对,师兄明明说过,结了灵契后,这样因为妖力难以纾解而生的热疾会好一些,而且他下山前用了药,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发作,为什么现在——不管如何,她马上抬手施了封闭咒。
刚刚打开的窗子重新关上,屋里暗下来。
只她动作方停,手腕却是一热,师兄抓了她的腕子拉近些。
对方如玉的面庞已经开始泛红了,柳千千架着师兄往床榻那侧走,不过几步,两人半路就一块摔到了塌上。
师兄似是下意识护了她一下。
柳千千撑着手肘往上看,见白色的绒毛耳朵也冒出来了,屋里的花香更盛,她忙坐直了身子从小包里翻出冰敷贴。
这事不能慢,因她不知何时会被卷入师兄的梦境,必须要快。
就在她翻找东西这么一会,师兄的眸色渐渐脱离了那种意识的挣扎,变成了纯粹浓郁的金,她再抬头,见他专注盯着她眨了眨眼,而后抬手揽住了她的腰。
猫猫脑袋就这么飞快蹭到了她的颈窝里。
那两只软乎乎的毛绒耳朵再次贴着她的下颌扫了扫去,痒地她实在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她刚想开口稍稍劝师兄撒开些好上药,却突然听见闷在自己肩头的声音。
对方说话时灼热的呼吸似乎直接穿透衣衫打在她的肩窝里,酥酥麻麻,滚烫炽热。
千千……不生气……柳千千一愣,手上的动作怔住,半晌,轻轻垂眼。
她都做了什么啊。
这样自顾自地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疏远师兄……他以为她在生气吗?这几日,每每师兄看着她露出那种眸光轻晃的眼神,每每他看起来想要启唇却欲言又止的时刻,或许是想开口问她的吧。
只是他一次都没有说出口。
而她明明捕捉到了那样的瞬间,却又一次因为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视而不见。
师兄什么都不知道的啊,她这样,岂不就是在迁怒对方吗?她无意识的忽冷忽热,会让师兄多么难过,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明明她……明明她,明明她气的是自己才对。
明明她最不想的,就是师兄难过。
而这样习惯于逃避的她,和上一世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眼眶微微发热,她轻轻拍了拍师兄的肩,低声道:给师兄上个敷贴,马上就会舒服一些了。
埋在她肩窝里的脑袋抬起来,师兄睁着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看她,他的眸光在她面上转了一圈,像是在确认她的情绪。
乖。
他扶着师兄靠到垫子上,给他解衣领。
师兄还是盯着她,只是他的眸光好像更亮了,柳千千莫名读出了一点或许可以名之为期待的情绪。
的确,冰敷贴应是有效的,她记得上次在檀楼储物间,师兄发病的时间应是比之前短了不少。
况且敷贴冰冰凉,本就是现在的师兄会喜欢的。
只这次屋中虽还是比外头暗了点,但和上次的檀楼储物间相较起来,还是要敞亮不少。
这也直接导致柳千千的视野变得很清晰。
她剥开师兄原本裹得严实的领口,慢慢能看见透过窗纸析进来的柔和天光间,暖玉颜色的肩颈胸膛。
柳千千微微愣神,而后猛地摇了摇脑袋,红着脸抿紧唇拿起手边的冰敷贴,扶着师兄一侧肩膀凑近些。
她夹着一片冰敷贴,努力认真找喉结旁扶突穴的位置,指尖轻触之下,可以感觉到师兄喉结的微微颤动。
有尽力克制的喘息声响在耳畔,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手也似暖玉,不,大概要比暖玉烫上许多。
努力澄明思绪,她深吸口气集中精神,第一块冰敷贴贴上。
这一瞬,师兄似乎无意识闭了闭眼睛低叹出声。
不敢懈怠,她很快继续向下撩开衣领。
大概是因为热得厉害,如今她瞧得分明,师兄颈间胸前已经慢慢晕染上了极浅淡的轻粉色。
尽管脸上发烧,她还是快速摸到胸骨上窝中央,找到对方胸膛正中凹陷处的天突穴。
下一个是肩膀。
也算能转移一下视线焦点,她浅松口气,抬手从前正中线向旁比划六寸,大概两个指跨。
只是点按过程中,她发现师兄皮肤上已经带了点细密汗珠,瞧着比上次还要厉害似的。
指尖贴着滚烫的皮肤划过,也跟着沾了点湿意。
可以看见师兄的锁骨尾巴同样微微发红,等她压到锁骨下缘的云门穴和扁骨穴,总算是结束了衣领这块的事情。
到了最后一个风柱穴。
稍微起身来一点点。
她这时再往上看,发现师兄已经半垂着眼睫神色恍惚了,他面上红透,长睫湿漉漉的,两只毛绒耳朵耷拉着,听见她的声音才跟着抖了抖耳朵抬眼。
融化的水波在胸口荡了荡,她上前一些伸手圈过他的肩接过他的重心,留出背后的空隙。
师兄顺势前倾,额头又一次抵到了她肩上。
柳千千能感觉到师兄的肩在轻颤,只他似乎咬紧了牙不愿意出声。
这一刻,她唯余心疼,很快将有些散落的墨发撩到一侧,从颈后方向上,发际正中旁开一寸,即是天柱穴。
结束这一切,把师兄的头发重新理顺,轻轻挽到他肩后,柳千千慢慢扶着他的肩让他向后靠回到垫子上。
师兄的眼睛看起来都有些睁不开了,只是她扶着他靠好,他还是抓住了她往后撤的手。
他靠在那,双手裹住她的右边掌心,像是用了大力气撑着眼皮盯着她,那点晃动的眸光里载着依赖和恳求。
就像从前,哪怕他此刻并未开口说一个字,柳千千却很轻易地读懂了他的挽留。
我不走。
她坐在塌边蹬掉鞋子,就着师兄握着她的动作同样靠上了床头塌板。
只如今师兄半枕在垫子上,她却坐得直,比他的位置高些,低头就能看见师兄望她的模样。
尽管湿漉漉的睫毛一直在颤,眼尾发红,他却就那么勉力睁着眼看她,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里盛了轻盈的水泽,不知是热得还是痛的,却愈发显得他眸光湿润澄澈,一望见底。
她太傻了。
她为什么这么傻?明明她是最不想让师兄不开心的,可也是她,让师兄难过了。
柳千千眼底同样生了潮意,她心中酸软,靠近些,空出的左手抚上师兄的额头,慢慢向后,将那些凌乱碎发柔柔捋顺。
师兄轻轻眨了眨眼。
因他这似蝶翼轻扇的动作,原本攒在他眼眶里的生理性泪花被打落,凝溢而出,顺着眼角滑下。
柳千千看着,眸色渐渐朦胧,半晌,她忍不住垂下头,小心翼翼印上唇,缓缓吻掉了那滴咸涩的泪。
休息吧师兄,有我陪着你。
***柳千千再次睁眼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深知或许又要被卷入师兄的梦境,在师兄睡熟后,她特意检查了门窗,又加封了符咒,这才回到塌边守着对方。
此刻四周场景变幻,她显然已经入了梦。
不过……四顾片刻,她心中疑窦顿起。
虽然仔细算起来,她被卷入师兄的魇兽梦境一共也没有很多次,可还没有哪一次醒来时的场景会像如今这般……陌生。
她正身处一间内饰极为华丽的暖阁,重帘轻纱间,吊脚金香炉袅袅升烟,盈入鼻息的是极为浓重的脂粉气。
这里是……她正想起身观察,突然面前的门隔被推开,探出一个簪了只小银钗的脑袋。
柳千千顿住,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立时眼睛一亮道:樱桃,你可见着那只波斯狸奴了?樱桃?这是在……叫她?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是说痴病好了么?这小丫头眼珠子提溜转一圈,语气带了些揶揄,她抬手像是想要把门再拉开些:问你也没用,我还是自己进来找吧,鹿儿姑娘心善,想必不会介意我进她的房。
就在对方叽叽咕咕自说自话的这么一会,柳千千眸光又一扫,突然瞥见就在门隔旁边的梳妆台下,露出一点毛绒绒的白色。
毛绒白色……波斯狸奴……她心尖微动,飞快起身拦住了那位银钗小丫头要拉开门的动作。
对方吓了一跳似的抬头瞪她:干什么!吓死我了!只她叫完还是要拉,柳千千干脆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门板上,死活不让。
得得得,这就护上主了。
那小丫头大概见弄她不过,固自撒了手:呵,说你笨你也笨,可说你聪明真是聪明得要死。
她撂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又轻哼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柳千千有些一头雾水。
不过她趁此机会扫了眼门外的环境。
是幢三层楼,门隔外便是一圈木质连廊,中通的厅里四角挑高了暗红的漆柱,悬了好些彩绸灯笼,各处自有靡靡欢声笑语。
飞快确定了眼前的各种出入口,收集完必要地图信息的柳千千没有过多流连,重新关好门,转而走到梳妆台前跪着俯下身。
她慢慢把梳妆台下头空处嵌放着的脚椅小心翼翼挪开。
有些昏暗的角落里,正蜷着只毛色雪白的猫咪。
它察觉到动静,此刻也正睁着眼睛看她。
那双金色眼眸清澈莹润,一望见底。
作者有话说:师兄内心be like:都这样这样了,你还不想负责(委屈猫猫头.jpg)预告:明天撸猫,话说小猫师兄可是比师兄本体会很多,毕竟他有耳朵尾巴肉垫和粉嫩小舌头诶!——喜欢的小可爱请多多收藏评论支持我哦(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