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是谁, 她瞬时屏住呼吸,想撑起自己好看过去,可手臂还是酸麻的厉害, 使不上力气。
不要乱动。
她刚刚手上发软要跌回床榻, 便觉臂上一暖, 眼前已是滑过微凉发丝,鼻息间是淡淡花香, 有人环过她的脖颈慢慢让她安稳躺好, 柳千千仰面抬眸, 一下看见师兄的面容。
只此刻师兄的模样与往昔一板一眼整齐精致的模样出入太大。
他一头墨发披散着,身上只在里衣外松松垮垮罩了件袍子,面色极为憔悴, 虽然师兄平日里唇间便是颜色淡淡,可如今已近惨白,看起来很不正常。
柳千千骇得睁大眼睛,可师兄却不看她。
为什么不喝药?师兄避开她的眸光,安置好她后便退开些坐到塌边, 抬手把小柜上的药碗重新拿了起来。
也是此时,柳千千晚一步察觉到对方的嗓音亦是沙哑,透露着仿佛久未休息的疲惫。
到底怎么回事?师兄怎么看起来生了场大病似的?是虚境的后遗症吗?还是他救她太过劳心费神?或者……是她刚刚那种关于这汤药的不好联想所致?她胸口塞了一堆问号, 然而开口却嗓子发干艰涩地难以出声,吐露的只有近似气音的急促呼吸。
可师兄还是不看她。
他垂着浓长眼睫,白得厉害的指尖捏紧瓷勺,十分克制地轻轻搅了搅药碗,舀起一勺药后放到唇边浅浅试了试温度, 这才重新递到她嘴旁。
整串动作很是熟练, 仿佛已经做了好多次的模样。
可柳千千嗅到汤药里头的浓郁花香, 又再次偏开了脑袋。
若说之前只是猜测,可如今见到师兄这副形容,她怎么能不多想?应是察觉她偏着脸躲开,递到她嘴边的瓷勺微微顿了顿。
一时只有难捱的凝滞寂静。
柳千千回眸看师兄,可师兄还是盯着勺子不看她。
她着急地想要说话,但开口只有极嘶哑的师兄两个字,喉中痒意引来一阵干咳。
柳千千边咳,边见师兄捏瓷勺的指尖逐渐变成青白色,太用力了,看得她都觉得有些疼。
可她越是着急,就咳得越凶。
对方面上又浮现出了很久以前她曾经见过的隐忍表情。
他眼尾泛红,哪怕此刻并未抬眼看她,她也能想象那双沁润水色的漂亮眼睛一寸一寸结冰冷下去的模样。
喀啦一声脆响,原本捏在师兄指间的瓷勺应声而断。
师兄倏然起身,把药碗和断勺生硬搁回柜子上,语气极为冷冽:你既不听话便罢了。
说完竟是打算转身要走。
柳千千吓了一跳,愣过之后不知从哪里陡生出股力气,抬手便扯住师兄的袖子往回拉。
或许是师兄未曾料到,或许是师兄同样虚弱,又或许是她实在急得厉害怕自己错过,手上力道爆发得仓促未加控制。
这一拽,师兄竟然直接向前扑倒过来,但他还是反应极快地用手肘撑住了身子。
只一番冲撞后,她和师兄的距离一下缩减到近得不能再近。
师兄的手肘就架在她肩侧,墨色发丝垂落,遮了窗外天光。
他罩住她,鼻尖对着鼻尖,近到带着花香的灼热吐息擦着面颊滑动。
许是慌张之下未曾掩饰,她终于对上了师兄的眼睛。
泫然欲泣。
离得近了便能瞧清,泛红的不只是眼尾,师兄的整个眼眶都是红的,那层薄薄的水光积蓄着,已近乎要溢出来了。
反应过来后,师兄下意识想偏转视线,可就是这般眼珠轻动,那点泪光便颤颤巍巍滚落,并不曾顺着面颊淌下去,反是因了两人如今的姿势,直直砸到了柳千千的眼下。
好烫。
又好疼。
柳千千的心也被烫得骤然缩紧,呼吸一窒,只觉得胸口泛开绵密的痛觉。
这份痛觉有她的,也有自灵契那端而来,属于师兄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师兄还是偏开视线不看她,只红着眼睛皱眉,沙哑低徊的嗓音似在质问,听起来有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凶狠。
可那仍在不断下落的泪珠却好像在说反话。
属于对方的泪珠滴到她面上,变成滚烫柔软的水痕,淌过她心间不断滋长的蔓草,最终汇入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你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如果江悌是在骗你呢?如果我晚了一步,如果——柳千千盯着师兄苍白的唇语气狠厉地一张一合,再忍不住,只轻轻扬脸在那处印上自己的唇,堵住了对方的话。
但这个吻很轻很快,她只是贴了贴,便重新躺下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恼怒的责备戛然而止,她能看见师兄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呼吸相闻的距离,他现在避无可避地望着她,泪渍沾染,浓长的睫毛闪闪发亮,似是怔愣。
只转瞬过后,仿佛是再次被点燃了怒气,师兄猛地皱眉,突然扣紧她的手压下脸来重重吻她。
果真像是什么凶性极强的猛兽,只不通技巧地以近乎啃咬的方式掠夺她的唇舌,像是在用最原始的手段告诉她他的愤怒,让她很快回想起自己沉入黑海前远远望见的师兄的神情。
是她第一次见的,生气到临近疯狂的师兄。
不知是哪处被磕破,唇舌交缠间漫出一点血腥味道,然而这血腥气混合着越见浓郁的甜蜜花香,让柳千千有些头脑发热。
大概不只是脑袋,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热。
或许也是因了那股血腥气,对方眼睫颤动着微微一顿,气势缓慢下来。
只他很快吮向她舌尖的破口,动作逐渐变成轻柔的舔吻。
像舔食牛乳的猫咪,仿佛在细细品尝什么难得的珍馐美味。
柳千千舌尖发麻,脑袋里仿佛灌进滚烫糖浆似的黏腻模糊起来,下意识跟着模仿对方的动作。
他们是两个生涩的初学者。
执着于被吻过的地方一定要吻回去,只晓得流连着互相描摹追逐对方的唇舌,身体是相同的灼热与轻颤,胸中是共鸣的痛楚与甜蜜。
泪水混杂,变成星星点点咸涩味觉,却又很快融化在不断升温的馥郁芬芳间。
直到重新找回呼吸,柳千千睁开眼见,看见近在咫尺的师兄面上终于不再是苍白。
他整张脸都变成淡淡的红,掩在软发里的耳尖更是红透了,不论是脖颈,还是顺延向下,衣料磨蹭过后本就松垮的内衫里,锁骨和小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也都是轻粉色。
嘴唇更不必说,她终于让她不喜欢的惨白染成了嫣红。
师兄的眸光有些轻忽迷离,他还是扣着她的手,他们的面容依旧贴得极近,唇舌分离后彼此的呼吸都是急促,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剩灼热的吐息还在无声交缠。
半晌,师兄忽地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他又软又滑的长发洒在她颌边,有点痒,闷在她肩头开口时的声音也轻,带了点暗沉沉的沙哑。
是不是非得把你吃掉吞进肚子里,你才会乖乖听话?虽然内容乍一听是吓人了些,可师兄的语意低徊,似是透出软软的无奈,于是这原本应是威胁的句子变得有些像是在……撒娇。
柳千千觉得,若说自己在方才一吻中还能保留什么东西,听完这句,也该悉数融化个彻底了。
她鼓足力气抬手回抱住师兄的肩颈,低头轻吻师兄露出来的耳尖。
师兄颤了颤,接着,似是回应,他慢慢加重了扣住她手的力道,十指紧紧交握着,好像是要用掌心的热度融化彼此之后,再重新塑成一个没有缝隙的整体。
我都道歉,柳千千低低开口,因为嗓子的问题,几乎只能吐出气音,好在她离师兄的耳朵够近。
是我罔顾师兄的感受,鲁莽行事——她亲一下,说一句,眼见着师兄被吻一下耳尖便颤一下,那股怜爱之情几乎满溢而出,好像整颗心都被浸入温水里。
师兄要我做什么才能原谅我?柳千千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肩头传来闷闷的回答。
交握掌间,她的小指头又一次被勾住,对方低磁沙哑的声音钻进耳畔,只轻轻说了一句有些熟悉的话。
拉勾…………我想听你说,你也永远不会丢下我。
闻言,柳千千胸口酸酸麻麻,胀得快要炸开了,她眼里再次发涩,只轻轻捏了捏师兄的掌心,贴着他的耳朵道:我要看着师兄的眼睛说。
埋在她肩窝里的脑袋动了动,半晌,重新抬了起来。
只师兄面上好像更红了,他眸中残存水光,在红晕之中愈发显得晶莹透亮,虽是抬起了脸,可他却似不敢直接同她对视,蝶翼般的长睫轻轻眨动,已经完全见不到方才那股怒劲上头时凶神恶煞的样子。
师兄也躺到塌上来。
柳千千说完这话,瞧着面前那双漂亮眼睛眨得更快了点。
不过现如今师兄害羞得有些懵乎乎,好像是她说什么,他便会做什么,变成了一个精致漂亮的粉粉纸人儿。
对方直起一些身子,却还是不愿放开和她握着的掌心,垂眸红着脸,只就着牵住她的手,用有些麻烦古怪的动作一边握着她一边把她小心翼翼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柳千千觉得这动作滑稽得生出几分好笑,便也真就笑出声了,换来师兄一个极轻的抬眸。
他眸间似有春光氤氲,扫她一眼又偏开,抿着唇默默继续手上动作。
很快,师兄面对着她同样躺到了塌上。
这卧榻并不算宽大,是以躺下两个人之后便有些拥挤,只方才折腾了一会,她盖着的被子也被胡乱拂开,虽是白天,可不知是因为方才太过热得厉害还是因了她的伤,就是师兄直起身子这么一小会,好像便有些冷意。
师兄自然有所察觉,可他还是不愿放手,硬是牵着她去拉被子,简直像是在把着什么玩偶的手带着她做事一样。
柳千千更乐了,她又弯了唇想笑,却突然觉得面前一暗,是给她盖好被子的师兄回过头来飞快轻轻吻住堵了堵她的嘴。
不准笑。
他亲完便沙哑着声音低低说了这句话,这才重新躺到她面前。
可柳千千还是想笑,也不全是笑方才他们的动作滑稽,好像另有从心底不断冒头的喜悦情绪,勃发着生长,渐渐枝繁叶茂起来。
他们如今就枕在一个枕头上,依旧是鼻尖对着鼻尖很近的距离,柳千千望着师兄的面容,觉得自己都有些舍不得眨眼睛。
她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师兄。
师兄的手一瞬扣得更紧了。
他虽是面上红得厉害,好像是在克制着回吻过来的冲动,却还是轻颤着眼睫偏开视线,低声提醒她:……你还没有说。
这语气听起来淡淡,可细品简直算得上委屈巴巴。
柳千千笑意更浓,手上同样更用力地与师兄掌心相贴,又独伸出小指头,勾住师兄的小指,轻声问:师兄喜欢我吗?躺在她对面的人一下睁大眼睛,脸上的红晕让柳千千都有些担心师兄会不会是热疾发作。
只他愣了片刻微微启唇想要答话,很快被她打断截了回来。
我喜欢师兄。
我最喜欢师兄。
师兄在我心里排第一位。
我会一直陪着师兄。
也永远都不会丢下师兄一个人。
她看着她说一句,师兄的眸光便软一分,最后,那双漂亮眼睛里尽是水色荡漾的柔柔波光。
再怎么迟钝,她也大概能辨清师兄之前,乃至方才那通怒气的源头。
正是因为珍爱,才会在对方身处险境时恐惧愤怒得要命。
明明她上辈子已经有了成为被丢下的那一个的经历,应是最懂得个中绝望和痛苦。
只怪她太笨,没有早一点了解到师兄的心意。
而她现在知道了。
她已经不光光是自己独身一人,她身上还满负着另一个人的牵挂、珍视、喜欢与爱意。
他们命运相连,那道牵系在心上的细线酸酸麻麻,有轻微的痛楚,可更多的是甜蜜热度。
柳千千亲见着师兄的眼眶好像又红了。
他终于松开握着她的手,转而扣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再次把脑袋埋了起来。
有滚烫水迹落在她颈间。
我也是,他的声线沙哑,语带哽咽,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好像也在颤,那种澎湃的心潮几乎无差别地通过灵契传导而来,同样拍打在柳千千的胸口。
这么一看,师兄原来很爱哭。
柳千千抬手摸他软滑的长发以示宽慰,却突然觉得颈间一热,竟然是师兄咬了她一口。
不过是很轻的力度,连刺痛感都没有,简直就像只是用牙齿碰了碰。
很快,那处又有湿热柔软的触感出现,是师兄在轻轻舔吻他咬过的地方。
和不自觉撒娇咬人表示亲昵的猫猫一模一样。
对方臂间动作渐渐收紧,像是真要把她锁在怀里永远不放出去似的,闷闷的声音再次从颈间传来,语气郑重,是极为珍贵的告白与承诺。
我也最喜欢千千了。
***所以,为什么不喝药?只等情绪平复下来,师兄才抬起脑袋盯着她问话,不过他的声音还是暗哑的,像摩挲着从掌间流淌的细腻砂砾。
师兄还想瞒着我吗?柳千千捉住师兄扣在她腰后的手抽出来,撩开衣袖。
那只指骨修长的手微微挣了挣,却是被她抓得更紧了些。
褪开一截衣料后,苍白腕间有浅浅的肉粉色痕迹,是刀口刚刚愈合的新伤。
柳千千抓着这处给师兄看。
对方的眸光闪烁,似是有些心虚地偏了偏视线,低声道:用这个,你能好得快些。
这次,柳千千直接学着师兄方才的样子咬了他的手腕一口。
那处皮肤也是热热的,舌尖触到伤口间重新生长的嫩肉,她唇下的腕子跟着颤了颤。
好了,痒……师兄面色红红,凑近托着她的脑袋止住她的动作,兀自收回手去,语气似是无奈:那你至少得把这碗喝掉,已经弄好,你不喝便是浪费了。
柳千千巴巴抬眸看师兄,就见对方慢慢坐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
师兄整个人好像还是粉粉的,他大概是后知后觉地成倍害羞起来,扫到她在旁边依旧凝在他面上的目光,很快坐到塌边背过身去。
你是躺得太久,才会没力气,还有,这几日要少说话。
师兄嘴上叮嘱,重新把那药碗拿起来。
他一面低声喃喃着药都放凉了,一面从托着药碗的掌间施出些灵韵微光,显然是在重新温药。
然而等药热好,他们才同时察觉,之前用来喝药的勺子早先已是被师兄生生捏断。
师兄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出去叫人再送一个勺子。
他话音落,袖子又被扯住。
柳千千也不知自己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只盯着师兄直愣愣地开口:这种时候,话本子里都是师兄给我喂药的。
闻言,师兄像是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了一会儿,他面上才突然爆红,抬手掩唇猛地咳嗽了几下。
他又扫了她一眼没说话,顿了顿,倾身过来慢慢扶着她同样坐起来些,拿靠枕垫在她肩膀后头,而后小心翼翼端着药碗递到她嘴边。
热度刚好,不烫不冷。
原来师兄理解的是这么个喂法吗?这不就是直接对着碗喝吗?可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她古怪地失落片刻,但很快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上头得寸进尺,于是乖乖垂着眼睛就着对方的动作贴着碗边喝药。
药液虽苦,却有花香,那股馥郁的芬芳带着一点温热的灵力滋养,顺着喉头滑下,仿佛整个人也跟着暖了起来。
有点奇异,好像她右腕上的灵契也随之更加明亮,散发出淡金色的光晕。
师兄慢慢抬腕,等最后一口汤药下肚,她唇角漏渗了点药渍。
柳千千下意识抬手想擦,却是被师兄按住了动作。
他把空了的药碗搁回小柜上,轻声问她药苦不苦?其实不太苦,更何况异香扑鼻,甚至还是师兄喂着她喝的,大概比起苦,更像是带了甜味,于是柳千千只摇了摇头说不苦。
没成想师兄再次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漾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若真是在话本子里,你现在应该说‘苦’才对。
嗯?她还有些发愣,见师兄撑着塌边凑近来。
他吻上她的嘴角,把那渗流出来的药渍送回到她唇齿之间,转瞬拉开半丝距离,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低声开口:傻千千,失落都写在脸上了。
明明师兄也在脸红,可吐露的话语却带了点暗哑的侵略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喂药’是怎么个喂法?但你还在病中,那般……那般又要磨蹭许久,你该好好休息。
他说完,在柳千千依旧愣着眨眼的时候,又飞快轻轻啄了啄她的嘴巴。
听话,亲一下,药就不苦了。
这回,脸红的换成了柳千千。
怎么跟……哄小孩似的……然而之后还有更让她脸红的话。
师兄撑在床侧的手正好轻轻压在她手背上,他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掌缘,像是有缠绕着黏糊糊的情丝晃来晃去……就是面对面这样近的距离,还是她熟悉的低磁嗓音,师兄垂着眼帘慢吞吞道:方才……方才是我太冲动了,弄痛你,对不起,下次……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下次?柳千千眼睛眨得更快,觉得自己脸热得有些夸张。
只贴着她说完这句,师兄直起身,眸底尚余羞涩,可唇畔却带了点清浅的笑意。
那……千千好好休息。
看样子,他似是摸摸她的脑袋就要起身,可此情此景,柳千千真的好不舍得让师兄离开。
她颇得几分打蛇上棍的精髓,虽然还在脸红,却又一次抓着师兄的袖子不放,连她自己都奇怪为何此刻胆子变得这么大。
师兄是不是这几日也都没有好好休息?对方垂眸看她拉他袖子的动作,唇角更弯了,只再抬眼看过来的眸光软软:我又不用睡觉。
再说,你那日醒了一瞬便一直昏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师兄和我一块睡吧。
她再接再厉,转眼看见屋里案几上还摆着她前几日入梦前新研的东西,忙指着那处给师兄看:有了那个,师兄就能好好睡觉了,不会听到旁人的梦境,再说,如今是白天,应也没几个人在做梦,不会嘈杂。
话音落,师兄仿佛有些讶然,他循着她的意思把那个小巧的挂饰拿过来。
这东西看着普普通通,却是柳千千利用了之前制作梦盒的经验,在里头缠了捕灵网。
虽说人人梦境不同,要提取特定梦境是有些危险麻烦的事,不过若只是单纯想要屏蔽梦境,按理说只需把逸散出来的灵丝拦住即可。
其实天地皆有灵气,大家也都有灵力,只是不修行的普通人并不会加以察觉利用,而他们做梦时,也是体内灵气最为活跃旺盛的时候,因少了白日里意识禁锢,那些灵丝便会不知不觉随着梦境逸散而出。
若是梦中情绪再浓烈些,这灵丝便也会更加喧闹,对于师兄这样本就对梦境敏感的魇兽来说,自然会觉得干扰。
这个是挂到帘帐上头的。
柳千千指了指帐顶。
师兄依言行事。
只等那拖着如意长穗的挂饰安稳垂下,柳千千示意师兄往里头灌注一点灵力。
有纤细柔软的光丝慢慢从长穗里生长而出,缓缓织成一张近乎透明的网,仿佛水中蔓草般轻轻摆动,笼到了整个床榻上,如同白色纱帘之内的又一重微光帘帐。
这么说来,柳千千突然想到,哪怕自己当时表面上不愿同师兄多说话说话想要逃避,下意识里却还是忧心师兄的睡眠,不知不觉鼓捣了这个出来。
这是……你为我做的?像是有些惊奇,师兄抬手轻触那层丝网,突然,几条流动如同小蝌蚪一般的光亮靠近,只可惜被拦在了柔软的光网之外。
看来西平王府这个时间点还是有些人在睡觉做梦的,那小蝌蚪一般的光亮,便是逸散在空气里的梦境灵丝。
快些,柳千千难得霸道地再次拍了拍身侧的床榻:师兄这么辛苦,也要好好休息才行。
最后,师兄真的很听话地再次躺到了她的身边。
只此刻,柳千千的眼皮子又开始变重了,或许是刚出病中便折腾了这么一番,她明明还有正事没有和师兄聊,脑袋就先昏沉起来。
但她还是勉力睁着眼睛看师兄,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闭眼。
却是师兄抬手,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他捋了捋她耳边有些凌乱的散发,开口时语意低缓,在这一方捕灵网的帘帐之内,会让她联想到什么冬日小屋里烧着的暖烘烘的火堆。
你给我做了梦盒,还有这个,可我都没送过你什么。
她看着师兄的眼睛,很快轻声反驳:师兄送过我那条系头发的彩绳。
而且绳子尾巴上还系了一团……珍贵的毛球。
想到这,她又想起师兄的猫猫耳朵,下意识抬眼去看对方的发顶。
师兄好像再次笑了起来,原本捋她头发的手凑近她颊边,变成无意识轻轻捏她的耳垂,动作亲昵又自然。
在这方仿若与世隔绝的静谧小天地里,带着清和笑意的嗓音低低响起:那怎么不见你用?似是被耳朵旁边的热气搔得痒,少女缩缩脖子,好像已经困得意识都有些放空起来,她回答的话已经低得近乎嘟囔。
我怕……弄坏,而且毛球,很容易脏……我舍不得……揽着她的少年未察觉到自己的眸光柔软得不可思议,见她眼皮子已经在打架,却还要硬撑着睁眼瞧他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可爱又心疼。
他凑上前亲了亲她的眼睛。
可是害怕再睡过去?哪怕他并不确切知道后续她在梦里又经历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尽管她没有提,可也许会无意识地排斥再次入眠。
于是他只是慢慢把她搂得更紧些,但又注意着她的神情,不至于让她不舒服。
她的脑袋顺着他的动作,在他怀里轻轻拱了拱,微凉的发丝散在他颈间。
好小一只,抱在怀里也是轻飘飘的,软得很。
少年低眸,察觉对方迷迷糊糊地伸手回抱住了他。
这次闭上眼睛,不会有事的。
他开口时的语气也软,确实似极有耐心地哄小孩子睡觉。
有我守着你。
***不对劲,你们两个不对劲。
纪敏之坐在桌子对面,看他们的眼神有些犀利。
柳千千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听师兄在一旁咳了咳嗓子后开口:还是说正事吧。
他把手上的纸卷摊开,冲柳千千低声解释:敏之帮了我很多,之前从江府回来,还有其后诸多安排,他都出了大力气,之后应也要麻烦他。
世子殿下听了这话倒是很快扔掉了最开始那点揶揄的打探,只咧开一个十足灿烂的笑容,朝柳千千挑了挑眉毛,那股炫耀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仿佛已经把我很有用吧的潜台词写在脸上了。
这时候她倒没再和他斗什么口舌,也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便郑重说了谢谢。
然这道谢换来对方一声惊呼。
少年世子好像有点脸红似的,跟着挠了挠头,低声嘟囔:你一下这么严肃,倒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的——好了。
却是师兄从旁打断了纪敏之的话。
柳千千有些意外,因她极少见师兄有这般失礼的时候。
察觉到她的视线,师兄抬眸扫了她一眼,抿着唇角眸光轻晃,可没对她说什么,只点了纸卷示意他们看过去。
我们比江大人更早拿到了鹿儿姑娘的遗物,这应是不错的筹码。
他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就是往昔枕梦楼旧址上的新茶楼。
而在地图旁边还放了个长匣子,大概就是师兄口中的东西了。
师兄把匣子推过来放到柳千千面前:可惜这匣子好像有些机关,我不擅长,便想着等你醒了给你瞧瞧。
若是能顺利了解到鹿儿姑娘遗物里的信息自然是好,但最不利的情况,至少我们也能用这个试着撬开江大人的嘴巴。
听到这,柳千千有些状况外地发言:难道江大人还不愿意乖乖说出实情吗?这话说完,师兄和纪敏之同时抬头看向她。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回想起自己把对方的灵体捏在手里折磨的时候,那家伙不是挣扎得很厉害么?正坐在她对面的纪敏之忽地摸了摸胳膊:柳千千,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吗?她同样回给纪敏之一个挑眉,手上拿起长匣子,淡淡道:我会先把这个解开的。
等送走纪敏之,屋里又只剩下她和师兄,他们这才再次讨论起了一下那个神秘的黑雾中人。
关于师兄离开虚境后她独自经历了什么,柳千千讲的事无巨细,不过她下意识隐瞒了关于古怪当铺和红衣女子的那一段——只因她总觉得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而且师兄似乎一直觉得她之所以能看见秘境生灵或许是因为灵契。
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那么多,她不想再多加一个自己的身份疑惑。
但她说完之后,师兄当先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很快皱眉复问了一遍她是不是真被钩镰穿胸击中了,又问她为何之前讲的时候没有提及。
是打穿了,不过是在虚境里,也只是灵识受伤,我这不睡了好几天也就恢——她本还站在案几边和师兄一道看刚刚画的石洞和钩镰图纸,然而话没说完,却忽然被抱住。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师兄有些沙哑的嗓音响在她耳朵边上。
然而师就说了这么一句,便再没出声,只是扣着她腰的手臂更紧了紧,片刻后又很快直起身,拉着她坐到塌边弯腰像是要给她解扣子。
他的眼眶好像又有点红。
不过现在这个进度……虽然她是不介意,但会不会……突然了一点?柳千千抬手按住师兄,露出一点询问的表情。
而后师兄微微一愣,她眼看着对方眼睫一颤,飞快脸红了。
我不是……我,我是要看看你的伤口有没有异样,不是……原来是要查看伤口。
柳千千摇摇头道:没什么的师兄,我自己检查过。
她再醒来时便有看,胸口一点都见不着虚境中鲜血淋漓的模样,半丝痕迹也无。
师兄还是微微皱着眉。
不过柳千千当下已经想起了更要紧的事情,她抓着师兄的手让他坐到身边,放低了声音,提出了自己从虚境得来的最大怀疑。
师兄有没有想过,也许‘归元长老的手札’,本身就是一个谎言?***柳姐姐的身体好些了吗?柳千千笑着点点头,抬手替奉宁县主诊脉。
哇,柳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说起来,果然和纪敏之是兄妹,奉宁县主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性子其实也很活泼。
虽说每次复诊时都是她和师兄一道来,但好像县主待她就亲近些。
譬如县主依旧叫师兄岑公子,但是会喊她柳姐姐。
奉宁县主还曾私下问过她岑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因为他好像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不高兴。
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县主也很漂亮。
她凝心诊脉,再放手时面上神色也更松弛了:恢复得很好,今日可以再下地多走动走动。
闻言,奉宁县主有些兴奋地眨眼睛:是吗?那我今日可以试府宴的新衣服了!而后她的眸光似乎在她和坐在房间另一侧的师兄身上来回转了转,开口时揶揄的表情简直和她哥纪敏之一模一样:柳姐姐不是也要参加府宴吗?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但姐姐不买新衣服吗?而且也要过年了诶。
新衣服?柳千千愣了愣。
这府宴,其实是因了奉宁县主身体好了不少,又正赶上近年关,西平王府便打算举行一次筵席,邀请西平郡内有名望的官宦及家眷。
其实这事也有一部分是他们的主意。
因为柳千千后来才从师兄口中得知,原来江悌自打他们离开江府后,便闭门不出,把整个江府都封得像铁桶。
他们纵然想跟对方接触,也一时找不到机会。
而这次假借府宴的名头,是三皇子亲去送了请函,且郡王爷难得放下身段四处扬言道就盼着江打人来筵席,还说要在新一年和江大人和睦相处。
虽然柳千千不太确定他们的这个方法能不能保证让江悌出席,但师兄说江府或许还有他们预料不到的危险,哪怕是修行者说不准也会吃亏,硬闯应该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步。
的确,思及上一次在里头遭遇了什么,她稍稍心有余悸。
所以话说回来,参加府宴其实是计划的一环,更何况修行本来就提倡简朴,新衣服什么的肯定是不必了。
可柳千千刚要开口委婉把话带过去,忽然察觉师兄走到近前来。
县主可知在哪里能买到不错的成衣?她有些讶然的侧头看师兄,却发现对方面上还是照旧一派沉静平稳,是惯常在人前展示出来的标志性的严肃冷淡。
县主听了这话好像笑起来,只说罗布集市后头有家她常定制衣裳的铺子。
等被师兄引着离府走上界面,她仍有些疑惑。
师兄,我们现在出来不安全吧?再说,县主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她说的话不必——没想到师兄只是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头,侧过头来扫她一眼后淡淡道:你这几日太紧张了,出来放松放松。
这话让柳千千再次愣住。
她抿抿唇低下了头。
自打她和师兄讲了关于归元长老的手札的怀疑后,她的确心里一直紧紧缠着这个问题,并且总会回忆起上一世她经历过的师兄的身死。
她有时忍不住会想,是不是上一世的师兄就是遭了这样的坎,才会丢了性命。
那个浓雾背后的神秘人还说过放干月魇的血这种可怖的话,每每想象到若是师兄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落入对方手中,她……又在想?她眉心一热,是师兄拿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头。
师兄的面容近在咫尺,冲散了她脑海里那些散发着血腥气的石洞画面。
他的眸光柔软,好像只对着她才会化冰一般。
我们不是讨论过那些,也已考虑去信给贺掌教?既然选择以如此迂回的手段针对我,那就说明对方一定还有别的顾忌,所以不是说好了我们暂时先从江悌这边着手看看?至于现在上街的安全问题,其实一直有探子盯着江府那边的动静,我有推测江大人或许是自顾不暇,肯定不会出现上次那般强把我们‘请’过去的情形了。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柳千千抬眸看师兄。
她盯着师兄精致如画的眉眼,见师兄露出怎么了吗的询问神情,忍不住抬手抱住了对方的腰。
等面颊贴上真真切切散发着热意的胸膛,她好像终于踏实了些。
千千?师兄似是诧异片刻,不过很快同样抬手环住了她。
幸而他们现在并未走上主街,在巷子里抱着也不太引人注意,柳千千把脑袋埋在师兄怀里猛地吸气,动作极幼稚地眷恋着师兄身上的淡香。
察觉到她的动作,师兄似乎笑起来,胸中有轻微的震动。
这样的师兄……她大概永远都抱不够。
不过令柳千千没想到的是,即将走到县主说的店子时,他们在门口犯了难。
因为他们都没在成衣店里买过衣服,师兄说若是想要挑选到合适的,必定还是得上身试试才好。
可柳千千有些担心掌柜的会不让。
比如要是有人试衣服试了一圈,可一件都不买怎么办?她总觉得老板会有别的想法。
这样好了,我们直接把银票摆出来,先付定金?表示我们一定会买的。
柳千千想了想点点头也觉得或许可行。
但他们进店后说明来意,并直接把此前纪敏之换给他们的银票匣子拿出来后,掌柜的好像看他们的眼神都发光了,不仅十分殷勤地请他们到内间坐,又特叫了一个伙计专门给他们拿衣服,甚至另上了茶水点心。
是因为我们又没摸清物价,匣子里放的银票太多了?柳千千稍感困惑。
师兄好像也没太明白,不过他很快牵着她去看那伙计推进来的一架子成衣,淡淡道:没关系,那个不重要,你先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衣架上几乎全是上好布帛的裙裳,还有许多样式十分繁复,一看就工艺复杂——漂亮归漂亮,但柳千千总忍不住想自己穿着一身华丽衣裙割木头的画面。
怎么了?没有喜欢的吗?也不是,柳千千有些为难道:可是穿着这些实在不方便做械具啊……却是师兄在旁边又一次轻笑起来。
她转头,见师兄唇角微弯,一双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傻千千,不是可以换着穿吗?也不是买了这个就非得天天穿的,就是放着也行。
不是天天穿?衣服不是天天穿的,买来做什么?真就这么放着?大概是她的表情真的困惑,师兄好像笑意更浓了,他低头一边在衣架上拨拉一边开口:好了,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反正今日可以慢慢试,之前不是说过,既然咱们都是第一次下山,约好要一起试试这山下的新鲜东西么?是哦。
柳千千在旁边点了点头,不过师兄这话倒是提醒了她:那师兄不用也买新衣服吗?我看旁边还有别的内室,师兄也可以去试的。
然而她讲完,师兄手上动作顿了顿。
因为现在师兄又是银冠马尾的发式,露出来的耳朵微微发红时,便特别明显。
他眨了眨眼,手上再次动作起来时加快了些,只盯着面前衣架子不看她,声音很轻:可是……我想看你换好新衣服的样子……每一套都想看。
咦?柳千千未及反应,怀里便塞进了一套裙裳,又被扶着肩调转了个方向轻轻推进换衣室,只等门关上,师兄的声音才透过门隔低低传进来:下次,等下次再换千千陪我。
***好了吗千千?这件怎么花了这么久?柳千千在里头折腾衣带子,觉得脑袋里都像缠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绸带一般混乱。
已经试了好几套了,可师兄看起来还是兴致不减。
当然,她听到师兄夸奖她好看,是会暗戳戳开心得有些脸红,可碰上这么难搞的一件,还是让她小有崩溃。
明明她好说歹说也是个械具师,难道连穿复杂一点的衣裳这种事都办不好么?马上就好了。
柳千千一边应师兄的话,一边检查这条格外繁琐的裙裳里头长长短短的带子到底要系到哪里去。
哦,有可能这就像是加固在械具外头的稳架,应该左右穿插着来才对。
她低头,飞快动手实践,四下看看,总算是看着没有掉在外头晃荡的多余丝带了。
一弄好,她立刻便推开门隔,却忽然撞见师兄就立在换衣室的门前。
对方好像也被她突然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似的,忙微微睁大眼睛直起腰,面色有些红:我没有……我怕你有什么问题才……柳千千抿唇,有点想笑,她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走出来两步给师兄看现在身上的这套粉色裙衫。
这裙子的里衫应是择茜粉色的料子,在外缘细密缝了一层绢纱丝线,而外面的罩衫便是她方才手忙脚乱的所在,因这轻粉色的布料软滑,托在手上便会往下坠,实在看不太清形制,才让她有些没头绪。
师兄很快眸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似是极为认真地喃喃道:看来粉色也很适合千千……柳千千:……这样她真的会脸红的。
只是等师兄转到她背后,又是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她有些讶异地要转身问师兄怎么了,却被对方从身后扶住了上臂。
他站近些,微微弯腰探手抚上她背后的腰带,笑时嗓音低磁,带了点格外轻柔的浅浅嗔怪。
系反了……这个结应是在腰侧的,还有,这下面的丝带,你莫不是……把它当成‘稳架’之类的东西?柳千千这会是真的脸红起来,师兄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她低头捏了捏掌心,察觉到腰间的带子松开少许,显是师兄在后头打算解开重新帮她系上。
然而她忽又听见师兄在背后道:……你在前面,提着一点。
嗯?师兄这句话的声音变轻变快,莫名有点不自在似的,柳千千马上反应过来,现在两人的动作好像是奇怪了些。
她赶紧抬手勒住裙侧,很快,师兄便解了带子绕到她身前来。
只师兄比她高不少,站到她身前时遮住了案几上油灯的光亮,那带子又细致繁琐,她看着对方手上动作在阴影中似乎不太顺利。
柳千千微微抿唇,忍不住抬头四处看了看,很快指着屋角的靠椅道:师兄坐到那里给我系吧。
那处亮堂些,而且若师兄坐着,她站在跟前,高度也合适。
她这话好像又把师兄吓了一下,他抬头看她时眸光像是有点懵,反应一下才再次又轻又快地说了好,牵着她到了椅子前头。
师兄坐着系,方便些。
好像师兄又变成她推一下才动一下的粉红色纸人了。
她一面觉得好笑,可一面自己也是脸上生热,心跳还是很快。
等师兄被她按着坐下,他手上还攥着她的腰带。
那条腰带此刻依旧圈在她腰上。
腰后突然传来一点压力,柳千千垂眸,见是师兄轻轻扯了扯抓在他手中的腰带两端,将她往里拉了拉。
过来一些……他同样低着头,她看不清师兄的面容,只觉得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忽的不真切了。
等听话站近了点,一双指骨修长的手终于开始慢慢勾弄那条软滑布帛,而后是下头细细的轻纱丝带。
这处光影暧昧,油灯的晕黄色打到师兄的手背腕骨上,衬得他肤如暖玉,又因他手上来回动作,浅粉色的轻纱丝带时不时交叠指尖,擦过掌缘,用力打结时,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淡青色手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只垂着头执着盯着师兄的手看,好像都看入迷了。
甚至等师兄终于结束手上的动作,她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迷迷糊糊抬眼去望师兄。
而后,她和师兄扬起脸时的眸光撞到一处,俩人俱是愣了愣。
我——一道近乎呢喃的声线吐露,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个完整句子,便已经被师兄拉进怀里坐到他腿上。
方才让她瞧得入迷的一双手紧紧揽住她,掌心的热度透过意料贴到后腰,让柳千千忍不住颤了颤。
她本是有些惊慌,下意识环上师兄的肩颈想要稳住自己。
只顺着她的动作,师兄又把脑袋埋到她肩窝里,灼灼呼吸缠绕在她颈间,几乎是贴着她的锁骨往下滑。
这动作实在是熟悉,好像师兄变成害羞到不敢看她的猫猫时,便会下意识把脑袋埋起来。
我是不是又发病了……他的声音闷在她肩上,话中内容却是吓了柳千千一跳。
她忙扶着师兄的肩拍了拍示意他抬头。
师兄脑袋动了动,等片刻之后才听话地扬脸,一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睛罩了雨雾般迷离朦胧,眼尾到面颊都染了淡淡的绯色,似在西平的冬日绝难一见的薄瓣桃花。
可他正神情极认真地望她,语气隐有忐忑不安:……胸口总是热的厉害,心跳也快,还总是想……想抱着你,这是不是什么新毛病?……这是正常的吗?还是只有我这样?是因为……我是妖兽,还是……师兄问得这样认真,柳千千也抿着唇仔细想了想,然而她最后也只能同样红着脸讷讷回答:我也不知道,但大概……是正常的吧。
因为我也一样……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心口。
胸口总是热得厉害,心跳也快,也总是想抱着师兄——她和师兄有一模一样的症状。
……因为我只喜欢过师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会如此……闻言,师兄认真凝望她的眸光晃了晃。
我也是,我也只喜欢千千。
这句近乎耳语的话裹挟着吐息的热气酥酥麻麻地擦过她面颊,让柳千千脑袋都有点晕乎。
是这间内室闭门太久了吗?她怎么觉得里头空气都稀薄?紧接着,唇上一热。
最后那点难捱的距离消失,他们亲到一处去,好像彼此都等了很长时间似的。
熟悉的滚烫糖浆又灌进脑海,渐渐蔓延到四肢,那种微微带刺的痒意在经脉间流窜,像是有什么明焰在胸中烧开,噼里啪啦地响。
等亲完再分开时,他们俱是有些轻喘。
两人眸光再次对上,顿了顿,又不约而同地微微笑了起来。
师兄低低道:想来我这病是因千千而生。
柳千千勾着唇帮师兄理了理颊边的碎发,一边回他:彼此彼此,那我的病也是因师兄而生。
跟着这句,师兄眼睛都笑弯了,眸间晕出亮闪闪的星光来,他又凑近亲昵吻了吻她的鼻尖,而后再度开口:这两句听着倒有几分像是话本子里的词……嗯……不定说明我和师兄有写话本子的天赋呢?她揽着师兄天马行空地想象道:若真是写话本,得取个好听些的笔名。
千千想叫什么?我们可以合取一个。
我得想一想,‘藏书阁主人’?是不是听着很像那么回事?可是藏书阁会不会太普通了?我听闻好多地方都有藏书阁的。
那就——……最后,在师兄的劝说下,柳千千还是只买了两件新衣服。
一件是之前试了不错的缃色裙衫,与她穿惯了的鹅黄接近,肩袖处镶了一圈小粒东珠,袖面上还另有金线枝蔓纹。
至于另一件,自然是师兄系了半天腰带丝带的浅粉色软帛裙。
作者有话说:甜吗?记住这件衣服,以后会考的(doge)预告:明天继续贴,有登徒子千千,嘻嘻——请喜欢的小可爱多多支持收藏评论(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