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师兄现身的那一刻起, 对方瞬间已是有了动作。
浪潮一般的灵力攻击席卷而来。
师兄越过她正面迎击,挥出玉弓照影,不过是横向一斩, 金光便将那巨浪生生截断, 在如破碎浪花般溃散的灵力潮涌背后, 可见那人凭空伸手一抓,却又是神色一变。
柳千千勾唇, 同样的动作凌空一抓, 却抓出了极为不明显的透明网丝, 细看,整个院落之上笼着一层水草般摇曳的光网,恰似他们晚上睡觉时用的捕灵网。
想退回虚境?黄裙少女面带讽刺。
从她自虚境中醒来的那一刻起, 便一直在想为何对方会使用这么迂回的方式针对师兄。
若归元长老的手札也与对方有关,在宗门中对师兄下手不是更方便么?甚至即算是将他们引下了山,既然在江府上都有可能做手脚,为何非要牵扯进江悌的梦?这个计划大费周章之程度,她只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其一,或许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关窍,使对方必须要在虚境中杀害师兄, 其二便是,对方在现实中无法谋害师兄。
她在虚境之中所历之事固然可怖,但现在仔细回想,对方好像从未在现实中做出任何有实质伤害性的行为。
定然不是对方心善……会否仅仅是因为,对方在现实世界里做不了太多?更何况, 有师兄这样的大妖在身边, 甚至有身为魇兽的天然虚境屏障, 只要师兄意识到问题开始警戒,想来对方连再将他们拽入虚境的机会都找不到。
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出一个饵来呢?她只是个灵力低微的普通修行者,上次在虚境之中和对方结了仇,且是被师兄在关键时刻救了出去。
以鹿儿的回忆中这位恩人的个性,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拉到一些仇恨值的。
最重要的是,她够弱。
道德感缺失如此人,她赌他不会放过一个落单之后弱得像蝼蚁,又挑衅过他的某种权威的废物。
如果这个饵无用,于他们没有什么损失。
但若是这个饵有用,不仅可以再次引出这个神秘人,甚至可以尝试在现实世界中牵制他,验证一下那两种可能性。
虽然师兄乍一听她说完这个计划是面色不是很好,不过在柳千千拿出那个可以隐身的水晶小球,且试过了师兄同样可用后,对方才终于松口。
虽则他们此前假意分开,其实师兄一直用水晶小球隐没了所有气息乃至屏障,默默跟在她身边。
师兄的存在一来可以保证计划前期不会出现真的落单的柳千千被强行拽入虚境的情况,二来也可以在此时验证,现实世界里到底是师兄能打,还是这位能打。
目前来看,一切都推进得很顺利。
甚至……这个神秘人弱得有些超乎想象了。
自大、狂妄、神经质,就连灵力都可以被师兄碾压。
呵呵,是我小瞧你们了……柳千千此前假借着由屋顶屋内,又伪装受伤,趁着对方不注意布置下的捕灵网阵,正可以防止他逃入虚境。
如今他被师兄的灵威压制逼退到房门口,竟似也放弃了抵抗。
只对方仍是笑起来:可你们应该不舍得伤害江悌吧。
的确,此刻这副身体应仍是江悌的才对,或许是因为江悌曾经深陷对方用魇思编织的梦境,所以他才可以轻易入侵江悌的身体。
因此就连师兄也不敢大意上前。
然而就在她想着的这一刻,那人忽地拼劲全力炸出一波灵潮,而后飞快旋身打开房门进入内室。
师兄需得挥剑应对,反而是立在房顶上的柳千千抢先,紧追了进去。
她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很虚弱了,事实确实如此,因为就连她,都能用束绸法器锁住对方的动作,拿弩机逼着对方的脖颈。
柳千千的语气很冷: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在乎江悌的死活。
是吗?对方尽管被她锁了手,利刃对着喉咙,却仍是神态闲适,他借着身高优势睨了她一眼,面上笑容不减:不是还要找兔子吗?一惊,柳千千手偏了偏,那冷刃已近在江悌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了。
不管你怎么阻止,月魇都会死的,区别只在于死法不同,我的用法不同罢了……他似是在故意激怒她,只直直盯着她,语调格外幽深瘆人:你会来哭着求我的,等你找到兔子以后就明白了了,呵呵……古怪的心慌随着对方有些神经质的低笑蔓延,她被戳中心底那层最隐秘的忧虑重压,忍不住有些双目发红地咬牙道:我现在就该杀了你……然而就在她面前,对方的身体忽然一僵,有一种极微妙的反应凝出,逐渐幻化成另一张脸。
柳千千愣了愣。
不过这一个错神,那不知是灵体还是什么东西的人影几乎是转瞬飘散,屋内有什么机关喀啦一响,柳千千反应过来,即刻抓住眼前软倒下来的江悌身体转身便跑。
千千!师兄的玉弓照影飞过,她抓住剑柄,借着力道飞上屋檐。
身后,那间房内已是轰的一声炸开。
有没有事?刚一落脚,柳千千便被师兄扶住肩上下检查,他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时眉心拧得能打结。
柳千千忙开口安抚: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那个伤也不算重。
她当时显得那么痛,大部分是在演戏。
只不过……还是让他跑了……柳千千回头,可以看见那个单间房几乎被夷为平地,她很快拽了拽师兄的袖子道:去看看,那好像是个残存的缩地阵。
炸出来的地皮之下,可以看见勾连着的机关和火药痕迹,他们走近,果然,就在刚刚他们对峙的地方不远处,便是一个缩地阵。
想来对方当时往屋里躲,便已有了从此处脱身的打算。
师兄蹲下身施术探了片刻,很快摇了摇头。
已经被炸损了。
但柳千千还是十分眼尖地辨别出了缩地阵中心那个显得晦暗模糊的叶形标记。
正当柳千千马上想和师兄讨论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一幕时,忽然听见另一道声音。
喂,你们两个,好歹先把我弄下去……啊,想起来了,江大人还在屋顶上。
***怎么样?你们钓到那个神秘人了吗?他们刚一回王府,便迎面撞上了来打探消息的纪敏之。
之前忽然说要分头走,的确算他们计划好的。
师兄点点头,大致讲了讲事情经过,只隐没掉了一些敏感信息。
纪敏之倒是一直维持着一种隐约亢奋的状态,看那神情让人有些怀疑他是在听话本。
所以最后还是让他跑了?世子殿下有些可惜地饮了口茶水,冲柳千千道:你不是说你弄了个什么网么?为何还是被他跑了?再者你当时都拿刀逼着他了……所以说,这样好似对于话本结束在这里不太满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明明现在他们讨论的话题应该还挺严肃的吧。
柳千千压着跳动的眉心,直等把纪敏之轰走了,终于找到机会好好和师兄说起这两天的事。
不过在此之前,师兄关上房门后,却是第一时间摸出了伤药和纱布来。
他按着柳千千坐在桌边,显是要给她重新上一遍药。
其实之前在留北山的时候已经简单包扎过了,她方才都快忘记自己身上有伤了。
但师兄神色严肃,眉心微蹙,柳千千不用想就知道她此刻如果有异议,对方肯定会开口教育她,于是她什么也没多说,乖乖地抬起了胳膊。
罩衫和内衫都已经被灼得烧卷了边,把之前简单包扎的布料拆开,皮肉有些外翻,血腥气一下涌上来,一道数寸长的灼伤就在上臂外侧,也是这时拆布料反而有些牵动,痛觉回归,她轻轻皱了皱眉。
甚至除开手臂上的疼痛之外,她心尖也掠过一阵酸涩的紧缩。
这是……师兄的……落在她臂上的动作似乎更轻了,师兄眼睫垂落,极为认真得拆了布料,重新用装在小瓶子里的灵泉反复清洗伤口,只是他的脸色也有些白。
柳千千抿唇,有心开口,然而此刻若是说什么我真的不痛之类的话,好像也没有作用。
只因换位思考,若是师兄受伤,她大概也不会好到哪去。
她想了会,眸光同样落到患处,灵光一闪,很快道:这是灵力灼伤吗?好像很少见到。
闻言,师兄抬眸扫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只顿了顿,他又垂了眼,手上动作未停地轻声开口:他也是秘境生灵。
嗯?柳千千一下睁大眼睛。
我与他交手时可以察觉,这不是单纯的灵力,有妖力存在,而且……他的级别大概并不低。
可是对方明明会被师兄碾压。
或许是听到了她未尽的心声,师兄继续淡淡解释:对方似乎很习惯直接用灵力化为简单直接的攻击,所谓一力降十会,习惯使用这种出招方式的人往往都会有很强大的力量来源做基础。
……不过也确如你所想,他现在似乎有些……亏空。
师兄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皱了皱眉才接着道:打比方说,修仙者的灵力储备是一只箱子,提升不仅仅是把箱子塞满,也是要给箱子本身扩容。
我能感觉到他的箱子很大,只不过现在里头装的东西不够多,就好像是……——用到了别的地方。
——用到别的地方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微微一愣,他们又一起弯了嘴角。
师兄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柳千千抿抿唇眨了眨眼睛:鹿儿姑娘记忆里的那个所谓‘新秘境’,应也是构建于虚境之中……要维持如此大规模的一个虚境运转,显然耗费甚巨。
说不准,宫主暗中勾连凡人斩妖,也是为了清理负荷。
只是不知,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做这样奇怪的事情。
他曾开口说过的白眼狼、不配活在秘境、不能让它们忘记秘境又是何意呢?我也是这么想,但既是要入虚境,甚至是进入同一个虚境,定还是有一处聚集地。
或许……那正是‘灵央宫’的所在?也许。
师兄话音落,已是在她臂上系了个极为漂亮的结。
柳千千思绪被打散,瞅着那个结忍不住又笑起来:师兄打这么精致漂亮的结做什么……对方转过身收拾摊在桌上的东西,只睨了她一眼,眼波微动。
柳千千听见他低声喃喃了一句。
……话多。
她又抿上嘴哑巴了。
怎么办……师兄好可爱。
虽然这么讲显得很不严肃,但柳千千觉得,比起此前在院中面对的强劲灵力斩,大概还是师兄的可爱冲击对她杀伤力更大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他们经历这么多,竟好像是被牵扯进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局面。
想想曾经刚下山时,他们的主要目的明明是寻找秘境,没想到兜兜转转虽还是绕着这个谜题在走,却渐渐发现了什么更为古怪的阴谋。
虽然原本他们的目的是找秘境,可若从归元长老的手札起,这件事就是一个阴谋,会不会其实,师兄上一世的结局并非她此前以为的什么没有找到秘境,而真真就是被这个灵央宫宫主害的呢?或许能否找到所谓往生秘境,和师兄的性命并没有什么强行关联,这只是一个幌子。
不知是不是见她在发呆,师兄开口轻声问:害怕吗?柳千千抬眸,乍见对方凝望过来的柔软目光,忍不住有些心尖发痒。
她摇了摇头,不怕。
哪怕或许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惊人旋涡,但只要是和师兄在一起,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师兄似乎弯了唇角,伸手过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胸口的印记也是,因有与我结的等级更高的灵契在前,并不能起效,不用担心。
嗯。
说起这个,她忽地想到自己之前要同师兄讲起的问题,联系师兄说这个神秘的灵央宫宫主或许同为秘境中等级很高的大妖,她拽上师兄的袖子,拦住对方本来要起身去收拾药箱的动作。
怎么了?柳千千拧着眉微微扬起脸,有些迟疑问道:师兄,你有什么……亲戚么?今日对方逃逸之时,她之所以恍了那么一下神,正是因了对方的面容……与师兄有五分相似。
那实是个黑衣黑发的青年,面色唇色皆是病态苍白,只眼角一颗鲜红泪痣,格外醒目。
作者有话说:反派:技能学杂了所以在现实中被吊打……今天罐头厂疯狂星期六,12点-21点每小时更一章,v我九毛,请你吃糖!——请喜欢的小可爱多多收藏评论哦(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