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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2025-03-22 07:01:22

窦贵生是做不出来放声大笑这等事的。

正如他一辈子都没跟鹿白说过我爱你,到死也没说过。

鹿白一开始总是误会他,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才逐渐学会看懂他的心口不一,看懂他压抑至深的浓烈情绪。

此刻,窦贵生只是极为嫌弃、极为慢悠悠地乜了一眼鹿白扒在他袖口的爪子,低骂了一句:脏死了。

鹿白赶紧松了手,想给他拍拍袖子上的灰,却被他一拂袖躲了过去。

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在熟悉的路口站定了,不远处便是莫啼院的青瓦朱墙。

窦贵生盯着她鸟窝似的发顶看了一会儿,甩下一句话便走了:有时间搔首弄姿,没时间写作业。

呵。

正午时分,鹿白愣是被吓得冷汗涔涔。

直到回了莫啼院,被众人团团围了起来,她才垮下脸,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

天呐,谁欺负你了!十六皇子卸下铁甲,一身轻松,一边叫甄冬帮忙给鹿白脱衣服,一边给她晃着扇子。

鹿白躲了两下没躲过,见他精神头尚可,便随他去了。

殿下,我完了,我完了……鹿白喃喃道,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哭诉道,我两天没交作业了!赵芳姑哑然失笑:这几日都在忙祭祀大典,谁还有工夫看作业,不差这两天的。

补上就行了。

甄秋附和道。

安慰如同隔靴搔痒,无济于事,鹿白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劲儿地喃喃着自己要完了。

窦贵生生气是事实,一时没有罚她,定然是在憋大招,一个一击毙命的大招。

仔细想想,她三番五次地招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宫规,还害得他老人家闹出桃色绯闻,晚节不保。

不论哪点都足以让她死个三五回了。

一裤之仇的事她不敢再肖想,唯一能保命的就是窦贵生和谢嫔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她得想办法利用这点仅存的优势。

甄冬动作粗暴,三两下就扒掉了鹿白的宫装,打断了她的沉思。

捧着衣裙,甄冬忽的突兀道:衣裳不是这样糟蹋的。

众人一愣。

赵芳姑率先瞥见裙角那处破损,反应了几秒,忽的看向鹿白的膝盖。

不看还好,一看她顿时惊叫起来:啊呀,流血了!快快快!她推了甄秋一把,去拿药。

甄冬冷眼看着一群人大惊小怪,无奈地叹了口气,夺过十六皇子手中的扇子:殿下歇着去吧。

血是流了不少,但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鹿白卷起裤腿,一边呲牙咧嘴地擦药,一边安慰众人道:小伤,都是小伤。

顺便把今日的一遭奇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十六皇子一开始还听得认真,但视线落到那截小腿上时,就开始两眼发直了。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实在不合规矩,一扭身,红着脸跌跌撞撞地躲了出去。

殿下怎么了?鹿白已经擦好药,放下裤腿了。

赵芳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屋里太热了。

秋老虎来了不肯走,热得人一动不想动。

正在这时,一场及时雨出现,解救了莫啼院的男女老少。

皇后娘娘到——内侍的声音响起时,室内的温度确实下降了好几度。

一部分是因为霍皇后带来了冰鉴,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被吓的后背发凉。

莫啼院这地界,别说皇后了,连三品以上的内侍都少有人至,只有逢年过节时才热闹些。

平平整整的院墙未经打理,缀着一片过季的藤萝,虽然已经枯萎了,但被烈日一烤,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淡紫色的清香。

柔顺,安静,美好。

跟顺嫔母子一样。

霍皇后在院内站了片刻,便见到面色灰白的十六皇子领着众人迎了出来。

她以皇后的身份说了些赞扬褒奖的话,以长辈的身份代皇帝说了些关心关爱的话,最后,再以一个唯恐失去丈夫的女人的身份,轻轻托起十六皇子的胳膊。

元真,圣上政事繁忙,私底下也是想着你的。

你别怪他。

政事繁忙,还有时间陪皇后赏花游园,陪九哥哥骑马射箭吗?若是真想着他,前十四年都干什么去了呢?他被病痛日夜折磨的时候,圣上又去哪儿了呢?十六皇子似乎压根就没想过这些问题,诚惶诚恐地拜了两拜,连声道不敢。

霍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如同来时一样,悄然无息,浩浩荡荡地离去。

虽非本意,但今日大典十六皇子已出了不小的风头,霍皇后再来这么一出,宫中捧高踩低的人该跟苍蝇似的围上来了。

他们甘当苍蝇,莫啼院却不愿当茅坑。

赏赐的队伍刚一走,顺嫔就来了。

她来得悄无声音,如同幽灵似的,不知道怎么就进了院,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屋,不知道怎么就拉着鹿白坐到了塌上。

听说你与苏福公公相好,能不能……能不能去探探圣上的意思?她声音柔软得跟窦贵生有得一拼,叫鹿白想拒绝都无从开口。

娘,你从哪儿听来的?十六皇子皱着鼻头,声音发闷,那都是没影的事儿,瞎说的。

是么……顺嫔这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可圣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叫你坐太子身边?顺嫔入宫近二十年了,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生了儿子后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

且十六皇子得了这等病症,时间短了觉得难过,时间长了觉得厌烦,时间再长就彻底忘记了。

没有圣谕不得到皇帝眼前讨嫌,是以他们母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圣上的尊驾。

顺嫔愁得慌:方才皇后娘娘说什么了?瞧着高不高兴,生不生气?她来了,德贵妃要不了多久也得过来。

是不是亲自来,你们都得小心些,可千万别说错话。

突如其来的关注绝非好事,顺嫔怏怏不乐地坐了一会儿,忽的想起什么:我听说——她瞥了一眼屋外,赵芳姑了然,立马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顺嫔捂着嘴低声道:我听说,咱们院有人与窦公公……那个了。

说是有人,眼神却盯着赵芳姑。

赵芳姑愣了片刻,大笑道:我的娘娘,你这笑话可真有趣!我说真的!顺嫔扯了赵芳姑一把,说吧芳姑,是不是你?赵芳姑连连摆手:娘娘快别逗我了。

十六皇子无奈:娘,你连这都信啊!顺嫔:那怎么不信,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说两人在树丛里都……然后被逮了个正着呢。

十六皇子:窦公公那样的人,没可能的。

顺嫔:你懂什么,是个人都有可能。

赵芳姑:是个人都有可能,关键他不是人呀。

风言风语早就传了好几轮了,您也不想想,江如口里说出来的,能有几分真?莫啼院拢共就这几个人,不是我,不是甄冬,难不成还是小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故事的另一位当事人。

鹿白:……嗯。

顿了顿,赶紧摇头:不是我!顺嫔彻底失望了,惋惜地冲赵芳姑道:要是你该多好!好歹也能帮衬帮衬我们。

这确实叫人惋惜,也着实可笑。

身为亲生儿子,从小到大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要想知道他的想法,还得求人去打点他身边的太监。

自从入了宫,鹿白就一件正事儿都没干。

现在机会来了,她不可能放弃。

对十六皇子,她只说去找小苏公公碰碰运气。

苏福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面圣的机会也不少,十六皇子便勉强同意了。

临行前众人站在院内,好一副惜别荆轲的壮烈景象。

鹿白感叹了一番,想起荆轲刺秦的结局,顿觉太不吉利,赶紧将此次事件改称为专诸刺王僚。

专诸夹着她的鱼肠剑,正气凛然地行至吴王僚的门口,豪气干云天地叫了门,而后老老实实地递了牌子,被领进屋里候着。

等了大半个时辰,吴王僚终于出现了。

专诸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忙抽出鱼肠剑,双手呈上。

先、先生……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作业写完了。

三天了,这才写完?窦贵生也不展开,先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敲得鹿白的神经一抖一抖的哆嗦。

先生先看看吧。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一抬头,正撞见窦贵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顿YH时面色一凛,扯出一个礼貌的假笑。

垂头缩脑,老实巴交。

近日北边战事又起,皇帝一门心思扑在谒陵和皇后的千秋节上,担子便落到了窦贵生的头上。

一连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早就忘了要惩治鹿白的事。

结果一回来,就听苏福说这丫头在屋里等他。

那能怪谁呢?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窦贵生说不出哪儿高兴,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浑身舒坦。

手指翻了翻鹿白的文章,从前往后看了一遍,又从后往前看了一遍。

总体而言相当不错,这方面她倒还真不傻。

没有哪个先生不喜欢见到勤奋好学、成绩优异的学生,因此他心中立马将这股突然冒出来的快意归为师生之情,或者叫欣慰之情。

还凑合,放这儿吧。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鹿白松了口气。

一想到接下来的话,方才的心如止水又掀起波浪了。

先生,您,就是吧,我有点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言辞闪烁,面露难色。

窦贵生扬了扬眉:有话快说,磨叽什么。

是,先生。

鹿白顿时泄气。

跟不喜欢的人开口求情,实在太伤人脸面,但一旦开了头,尊严什么的霎时便被抛到九霄云外,脸皮也能理所当然地变厚。

从极为讨厌到讨厌,从讨厌再到不喜欢,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容不得鹿白细想。

昨日祭祀大典,圣上体恤十六殿下身弱体虚,特意安排在廊内观礼。

殿下铭感五内,本想亲自到圣上和皇后跟前谢恩,但近日圣上忙于政事,难以抽身,殿下实在不忍前去打扰,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

依先生所见……殿下该不该去,该何时去?殿下,殿下,整日就知道殿下。

梅子糖也是殿下给买的,傻子才当个宝!她也不想想,单是圣上能想到这主意吗?要不是有人旁敲侧击,她和那狗屁殿下不早叫日头晒晕了!一股邪火噌地钻了出来,窦贵生垂下睫毛,又露出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十六殿下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鹿白果断道:我与殿下本是一体,不敢自作主张。

回答者自觉准备充分,对答如流,正中考点。

窦贵生右眼眼尾抽搐了一下。

十六皇子是第一个叫他感到危机的男人,正经男人。

虽然往后疯扑上来的男人数不胜数,他渐渐也应付得得心应手,手到擒来,来一个赶一个。

但生平第一次遭遇这等状况,他还是不禁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女史一职,本就是那种意思,他不是早就知道么?还有,多谢先生那日的救命之恩。

鹿白见他没生气,便飞快地补充道。

想再夸上两句,但一想到自己此刻是在求人,还是别故意惹他不快,于是果断地闭了嘴。

窦贵生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直到香炉中的那柱香燃尽,他才僵硬地站起身:就这么口头感谢?鹿白早就想好了,从袖中掏出一副锦袋裹着的字画。

送金银太庸俗,度也不好把握,他们在小库房里挑挑拣拣,这是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精致的锦袋和鹿白干净朴实的衣着打扮格格不入,就像是从谁家偷出来的赃物。

窦贵生眼珠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甚至都没伸手去接:拿回去。

是……先生。

鹿白就知道他瞧不上,听话地收了回去,杵在那儿继续想办法。

窦贵生见她那傻愣愣的样就觉得心口发闷,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高明的主意。

一件绯红的外衣扔在鹿白面前,他侧过身子,露出半边看似不耐烦的侧脸:你那爪印还在上头呢。

鹿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哪儿脏了。

但窦贵生肯提要求,那便说明此事有门。

先生放心,保证洗得干干净净,崭新如初!鹿白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走了。

走到门口,又咚咚跑回来,将锦袋扔在窦贵生桌上,抬腿就跑:先生还是留着吧,不然我不好跟殿下交差。

你好不好交差与我何干!窦贵生气得脑仁疼,三两步追了出去,把东西甩给鹿白,拿走,别放我这儿碍眼。

满屋都是收贿受贿的礼物,少则千两,多则几万,相比之下,他们这字画确实寒酸。

鹿白犹豫片刻,便顺从地收回了这份拉低全屋品味的礼物。

窦贵生气鼓鼓地在门口站了半晌。

等人走远了,才恍然回神,颇有些偷偷摸摸地钻入房内。

片刻后,一封新鲜出炉、情真意切的信就写好了。

苏福,他把人叫进来,指着案桌,待墨迹干了,你给她送去。

苏福应了一声。

不用问她是谁,满宫里只有一个她。

他余光在展开的信纸上瞥了一眼,扫了大致内容和落款,忽的福至心灵,犹豫道:干爹,您……是不是对陆女史有意?放屁!窦贵生拍案而起,我怎么可能喜欢那傻子!他就是饿死,死外面,从鸣山跳下去,也绝不会喜欢这傻子!苏福却不怕。

他深谙干爹的秉性,越是喜欢的人骂得越狠,且只是骂骂而已,压根舍不得动手。

正是因为深谙此道,所以他才坚信自己判断无误。

既然不喜欢,何必还要装作小豆子给她写信?何必还要处处留心,时时在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演戏成瘾?满屋墨香外,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仿佛平地升起一阵叫鹿白的风暴。

彼时窦贵生深陷烦躁之中,觉得学生和干儿子都忤逆不孝,气煞人也。

但不出几日,再想起屋中的味道时,他便觉出事情的蹊跷。

鹿白不擦香粉,哪来的香味呢?谒陵前夜,太子突发急病,浑身红疹,一夜之间,代天子出行的人选变成了九皇子。

当真都是巧合吗?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里!!由于本周榜单字数要求不多,而我每章又很肥(上次是谁说我短!!)如果本周日更的话字数太多会影响后续数据,那么本周就打算随榜单更新,共1w字(鞠躬)**感谢投出地雷&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秋归,檀涴,加钙海螺汤c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