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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2025-03-22 07:01:22

小豆子把小傻子当傻子, 小傻子把小豆子当骗子。

余下一路, 鹿白都是一副国仇家恨、胸怀大义的神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窦贵生。

经过他身边时,脚步踏得惊天动地, 就像在狠狠践踏对方的自尊。

也不偷看他了, 也不找他了,也不跟他说话了, 也不夸他字好看了, 也不摸他的手了。

也不提喜欢小豆子了。

窦贵生忧心忡忡,隔几分钟就叫甄秋一次:去问问殿下,冷不冷。

去问问殿下, 渴不渴。

去问问殿下,累不累。

去问问殿下,炉子支好了,是不是该热药汤了。

去问问殿下……算了。

名为殿下, 实为鹿白。

都懂, 大家都懂。

甄秋欲哭无泪。

就隔着一扇窗,自己不会说吗!反驳窦贵生他是不敢的, 只好拉着鹿白窃窃私语:求你了, 快理理他老人家吧。

两口子吵架, 不带折腾外人的啊!我还是伤员呢!鹿白非常冤枉:我没不理他呀,他自己不愿意跟我说话。

他故意对殿下嘘寒问暖,就是在对我示威呢。

莫啼院的女人不能认输!甄秋几欲抓狂:小白,你是不是傻啊!鹿白:是啊。

甄秋:……好厉害, 他竟然无法反驳。

鹿白唰地掀开帘子,视线瞬间跟车旁聚精会神的窦贵生对上。

对方一愣,立马狠狠转过头。

因为用力过猛,脖子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老骨头差点没被扭断。

不妙,十分不妙。

纠结片刻,窦贵生又淡定地转过头,迎着那道恼人的视线勇敢回望。

鹿白的脸挤在窗子里,紧紧皱着鼻子质问他:窦公公,不解释一下吗?骗了人就想这么若无其事、轻飘飘地揭过?连个解释,甚至是借口都没有,像话吗!她本来没打算生气,但讨厌就讨厌在,每逢她想问点什么、说点什么,没等开口,甚至没等她走近,他就呲溜一下跑了。

又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压根不准备理她。

一来二去,没气也被他弄出气了。

现在也是如此。

她才叫了窦公公,他就开始抿嘴,眼珠躲在睫毛后头乱颤,颌骨在皮肤底下一动一动,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说话。

窦贵生的确卡住了。

该怎么跟她解释,一切都不是误会,都是他的有意为之?我——他不甚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发出缠绵得近乎耳语的声音。

他准备求饶了。

我字没说完,帘子就唰地甩上,马车里传来鹿白纯洁无辜的声音:你看吧,他根本不理我!窦贵生捂嘴:呜喔咳咳咳……老话说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小豆子作了一次,把鹿白作走了,作了第二次,把鹿白作回来了。

现在的他如履薄冰,变得跟鹿白一样乖巧老实。

可惜鹿白没机会亲眼见证了——她跟着督军去接待使臣了。

那日邓献军报所说的一队秘部并非是披坚执锐的援军,而是陈国和谈的使臣。

和谈队伍人员众多,种类丰富,身份尊贵,携着爱与和平的橄榄枝,步履稳健、风度翩翩地朝大周京城迎面走来。

其中最尊贵的是议政院院首,葛琅。

皇帝虽是陈国百姓至高无上的信仰,但实权却牢牢掌握在议政院手中,院首才是陈国的最高行政长官,议政院才是国家最高的行政机构。

女皇再神圣,也不得不听从于议政院的决定。

这在大周百姓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对于朝臣而言,更是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

的确,陈国有很多可供人攻讦的地方。

牝鸡司晨啦,皇权旁落啦,罔顾人伦啦,灭天理毁正道啦,反正除了国力强、兵马壮、百姓富足、风调雨顺……等等之外,陈国还是有极多缺点的。

大周朝臣们的天职便是找茬。

除了优点都是缺点,这茬一找一大堆呢。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

大军归来,皇帝忧心忡忡地犒赏完三军,来不及对平安返回的儿子表示慰问,便行色匆匆地钻进御书房,听窦贵生的奏报。

别人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一进门,皇帝就如同卸下了一层壳似的,长叹一口气:唉!吵得我脑仁都要炸了。

窦贵生垂着头:无非就是人选的问题。

人选问题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劫。

从九五之尊到七品县令,大周官场上的所有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认为谁来干比谁干得好更重要。

现在问题来了,陈国来使和谈,要求会见最高领导、按照最高礼节接待,共同开展平等公正的磋商对话。

最高领导不就是皇帝么,可对方来的又不是皇帝,何谈平等公正?区区一个院首,凭什么依着天子之礼接待?皇帝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可笑。

以丞相吴玉为首,大半朝臣都坚定地认为陈国并非真心和谈,此举毫无诚意,建议皇帝与女皇靳白梅约定一个中间地点,另行商议大计。

余下的虽知道此次和谈意义重大,但仍不肯同意皇帝亲自出面。

窦贵生也跟他们的观点一样。

不如叫太子殿下去吧。

他建议道。

皇帝下意识想反驳,窦贵生立马察言观色道:九殿下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且最得殿下宠爱,不如叫九殿下也同去。

这些人日后总要打交道的。

皇帝的表情立刻好看了一些。

窦贵生实在太了解皇帝,心知自己方才说到对方心坎里了,施施然继续道:十六殿下也得去。

他毕竟是督军,立了战功,且对此次战局最为了解,不出席说不过去。

三位皇子一同和谈,比天子之礼还不遑多让,葛琅定会满意,靳白梅也有面子不是?既能彰显九皇子的重要地位,又能增长见识。

最后和谈成功,宝贝儿子不得算个头功什么的么?皇帝立马喜笑颜开:还是你有办法。

窦贵生淡淡笑了一下。

这哪算是他的办法呢,除了皇帝外,最尊贵的便是太子了,但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太子单独会见使臣的,除非加上宝贝儿子。

他只是替皇帝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

至于其中有没有别的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经过朝臣们激烈的争辩,终于拍板决定,同意三位皇子一同上阵。

给足了陈国面子,给足了皇帝面子,保准谁都挑不出理来。

兹事体大,礼部紧锣密鼓开始筹备。

十六皇子头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活动,本就奔波了一路,外加激动兴奋,又险些病倒。

圣旨很快到了莫啼院,是苏福亲自送来的。

众人又惊又喜地接了旨,只有鹿白异常淡定。

她淡定地抬起腿,截住苏福的去路,眯着眼,仰着下巴,不由自主地做出肖似老太监的姿态:小苏公公,你骗得我好苦啊。

苏福也苦。

心里苦,脸也苦:此事错在我,跟干爹无关。

你别跟他置气了。

鹿白表示怀疑:他叫你说的?苏福心道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但为了两人的幸福起见,他还是违心地点点头:嗯。

鹿白声音怪异:他,叫你,替他道歉,是吗?苏福僵住了。

该说是,还是不是呢?而且这算是道歉吗?这要算是道歉,岂不说明错的是干爹了?可怜他这一张笨嘴,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

没诚意。

鹿白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不,原,谅。

声音铿锵有力,矫健敏捷,一下子就蹿过院墙,砸到了老太监头上,砸得他颜面无存,尊严扫地。

面壁思过了好一会儿,窦贵生才倏地惊醒,掸了掸宽大的袍袖,背着手往回走。

没有颜面又如何,鹿白回来了,窦公公就还是顶天立地的窦公公。

他又不会怕她。

鹿白不知道窦贵生就在外头,她更不知道窦贵生要十六皇子一同出席背后的深意。

她只知道,繁文缛节,附赘悬疣,可怜鹿白,不堪其扰,呜呼哀哉!如果叫她知道始作俑者是窦贵生,少不得又要在记仇本上添上一大笔。

然后再次对他进行社会的毒打。

鹿女史累死累活、起早贪黑地忙活了五天,终于等来了和谈的主角。

来的人很多,有院首,有将军,有副相,男女兼备,文武俱全。

还有一个勉强叫大周臣子们满意的人选——陈五皇子靳乔。

靳乔此次是顶着外交令的名头来的,但院首都在,哪里容得他置喙呢。

说来说去,他似乎只是单纯来游玩散心的。

这倒是事实,他最近心中烦闷,亟需大量的游玩出行分散一下精力。

鹿白穿着华而不实、头重脚轻的宫装,端端正正地站在十六皇子身后,浑身的肌肉差点都要冻住了。

她偷眼瞄了对面陈国的坐席,众人着装正式,面色沉静,跟大周肃穆的氛围不相上下。

除了靳乔。

这人披着件长袍,里头却不伦不类地穿着双排扣的紧身马甲,头上箍着发冠,但头发里有一股是黄的。

不是普通的黄,是特别耀眼的黄。

袍子底下的鞋闪着亮光,咯吱咯吱直响,听着像双皮靴。

不单穿着怪异,此人行为举止也是一派流氓作风。

才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他就跟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左动右动,东扭西扭,神色十分不耐烦。

要么是二流子,要么就是天生多动症。

不耐烦你跟来干嘛呢!鹿白忍不住翻白眼。

等第一轮和谈完毕,将彼此都认同的问题先定了,靳乔立马起身,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鹿白除了幸灾乐祸,也深表理解,这不就跟放学后冲出内学堂的她一样一样的嘛!终于休息了,鹿白却没解放。

和谈少说得几天,多则一月都有可能,陈国野心很大,拉锯战不是这么容易打的。

当晚,宫中设宴款待使臣。

鹿女史因为十六皇子不敢去,再次被抓了壮丁,陪他一起出席。

明日便是第一个尖锐问题,关于舌州去留的问题,宴席两方都是各怀心事、虎视眈眈。

好在皇帝只在迎接使臣的时候露了个面,不然此刻氛围还会更加凝重。

靳乔就别提了。

放浪形骸,臭不要脸,说的就是此刻的他。

十六皇子仿佛是被拉来充雕塑的,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身上还尽是药味儿,坐得离人好几步远。

这倒是方便了鹿白,不用太拘着了。

于是她放心地抬起头,一下子撞入了靳乔打量的视线。

靳乔霎时愣住了。

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当啷一声巨响,如同清晨寺院的钟声,叫众人皆是心神一震。

被数道视线齐齐盯着,靳乔似乎幡然悔悟的浪子,冲众人郑重其事道了声抱歉。

余下整晚,他仿佛焕然新生,容光焕发,谈笑风生,身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跟换了个人似的。

鹿白本来是没机会跟靳乔说话的。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得罪得彻彻底底的两位皇子,鹿白很是心虚。

尤其对九皇子,她更是连看都不敢看。

虽然没看,但她能从九皇子冷哼的声音和攥拳的动作中看出他想说的话:你怎么还不死?太子轻飘飘瞥了一眼,像是压根没认出她。

不过脸上的笑却淡了几分。

因此宴席一结束,当众人簇拥着陈周两国的皇子往外走时,鹿白立马就找机会溜了。

靳乔在人群中回头,只见到她匆匆逃窜的一片衣角。

转过头来,发现太子的视线也在同一个方向。

他忽的玩味道:太子认得那个宫女吗?这个拒绝了太子、跟窦贵生结为对食、还是吴相女儿的小宫女,已然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见靳乔这么问,众人顿时紧张地望着太子,唯恐他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但储君依旧是储君,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冲十六皇子点了点头:是元真院里的。

久病之人有种超乎寻常的敏锐。

十六皇子知道太子想要他解释点什么,但靳乔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他忽的意识到,说错了话的后果也许比想象更严重。

于是他只状若羞赧地嗯了一声,飞快垂下了头。

好在靳乔没有再问——他亲自找人去了。

陈国使臣歇在齐王在京时的旧府邸,就在宫门附近,但从此处走到宫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太子费劲心思安排了精选皇宫夜游路线,葛琅看得津津有味,但靳乔一会儿鞋磨脚,一会儿尿急,一会儿腿疼,不一会儿又假装腹泻,彻底遁走了。

葛琅半开玩笑道:别是吃坏了肚子吧?九皇子的脸立刻沉下来了,咬牙嘟囔道:当大周是虼螂窝呢……嘟囔声不大不小,正要叫众人听见,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窃笑。

这下太子的脸色也不好了。

虼螂,即蜣螂也,平生最大喜好便是推粪球。

拿一国院首的名字做文章,跟给人起外号的小学生相差无几,当真是低劣至极的把戏。

葛琅却不恼,意味深长道:五殿下估计要去很久,不若咱们先走吧。

太子没有问为什么靳乔要去很久,更没有留意到靳乔的腹泻和几乎和十六皇子的辞别同时发生。

他急于摆脱目前的窘境,感激地点了点头:甚好。

人声在身后渐渐远去,鹿白松了口气,抬手扯下头上的簪子,正要跟十六皇子抱怨两句,一阵咯吱咯吱就追魂索命般追了上来。

十六皇子僵住了,用力推了鹿白一把:你先走,留甄秋就行。

鹿白哎了一声,提起裙子就跑。

别问为什么跑,总之跑就对了。

然而大周华美沉重的冬季宫装拖累了她,跑出没两步,她就被人拽住了尾巴。

不对,是头发。

鹿白火气腾一下就起来了:放手!靳乔哈哈大笑:我不!十六皇子被这胆大妄为的鲁莽举动吓着了,险些当场晕倒:五殿下,这是在宫里,还是别……靳乔缓缓松了手,鹿白立刻拽出头发,狠狠瞪着他。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努起嘴道:呸!靳乔望着鹿白,两根发丝异常突兀地翘了起来,在头顶拱起两道天线似的圈儿。

发丝又粗又硬,看得出来,一定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规规矩矩地梳好。

靳乔手指动了动,想把那两根头发按下去,还想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鹿白一扭头躲了过去,瞪着大眼忿忿地睨着他。

表情和肢体动作都明晃晃地传递着三个字:别碰我。

十六皇子既怕靳乔欺负鹿白,又恐鹿白开罪了别国使臣,搅乱和谈局面,急得左右为难,冷汗涔涔。

五殿下,天色已晚,我们先告辞了,就、就不陪你了……是我冒犯了。

靳乔笑得有些勉强,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似乎真心感到抱歉。

目送三人走出很远,他才失神地低呼了一句:庆庆……鹿白似有所觉,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他是在喊我吗?没有。

十六皇子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听错了。

哦。

鹿白没放在心上。

然而当晚,当满面焦躁的窦贵生站在她面前时,鹿白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一声低呼不仅是她自己的幻听,十六皇子也听见了。

十六皇子不仅听见了,还巴巴地告诉窦贵生了。

……天亡白也!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如无意外会有加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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