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鹿白坐起身, 怔怔望着床边的人, 仍旧停留在梦中惊惧的情绪中。
她娘没有如她所料地发火。
哪个母亲会在找回孩子之后发火呢?庆庆。
靳白梅摸了摸鹿白的额头,头晕吗?鹿白摇头。
靳白梅瞧她双眼失神,不禁又确认了一遍:真的?鹿白盯着被子上的朵朵白梅, 低头讷讷道:真的, 就是有点疼。
她的话不似作假,靳白梅松了口气, 又问道:你哥说你都忘了, 现在呢?鹿白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靳白梅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忍不住抬手抚上她杂乱的发顶:你爹天天惦记着你, 知道你回来了,第一个就要来看你。
结果听你哥说你不记得他,又不敢来了,不定躲在哪儿抹眼泪呢。
是么……鹿白垂头耷脑, 是我错了。
靳白梅长叹一声:是我错了, 不该叫那死孩子带你出去,他平时就是个不着调的, 我也是瞎了心才会信他。
结果害你落水, 害你失踪, 害你你平白受了这么多苦……泥放心,我替你教训过了。
鹿白手指揪着被子,底气不足:也不全是五哥的错,是我自己失足落水, 娘……别怪他。
没有不全是,只有是,或不是。
他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就是他的错。
过去足有一年了,但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靳白梅仍是忍不住心悸头晕,阵阵后怕。
靳乔失魂落魄地跪在她面前,面如金纸,抖如筛糠:娘,娘……我把庆庆弄丢了……叱咤风云的女皇差点当场昏厥,好容易稳住身形,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找,给我找!靳乔本就自责,跟爹娘立了军令状,不找到庆庆绝不回来。
靳白梅只当他在玩笑,或是气她那怒极攻心的一巴掌,没两天就回来了。
结果他当真一年都没回宫,一直漂在外头,不知去向。
有时听说他回了京,跟葛琅见了面,不待他们去找人,人就又跑没了。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他们都快放弃了,没想到,真叫靳乔给找到了。
怪不得他一向吊儿郎当,竟对伐周的战事如此上心,软磨硬泡地求了葛琅,非要跟着去前线。
靳白梅闭了闭眼,驱散分沓而至的杂乱情绪,紧紧握住鹿白的手,柔声安慰道:我已与葛琅商量好了,对外只说你去周国做了卧底,此次活捉大周皇帝,多亏你里应外合、从中周旋,此战你功不可没。
放心,皇位仍是你的。
阴差阳错,继承权落到最小的皇女身上。
靳白梅无可奈何、万般不愿,但不得不狠下心来推她走到人前,不得不步步为营为她铺路。
没办法,谁让她是最小的,又是最傻的那个呢?别!鹿白猛地抬头,别说,我不是卧底,我没里应外合,你要是说了,要是说了……靳白梅抿紧双唇,似乎在拼命忍耐。
片刻后,她压下情绪,妥协道:此事只在议政院和宫内告知,不会流传到外头。
你放心。
我不放心。
鹿白无比了解自己的亲娘,不依不饶道,娘,我不放心,他在哪儿?窦贵生在哪儿?靳白梅脸上笑容未变,用力抽出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先歇着吧,我叫你爹来。
说罢起身便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窦贵生呢?鹿白掀了被子追过来。
靳白梅并未因她一句质问就停下,脚步匆匆,背影挺拔得如同一棵霜雪寒梅。
娘!鹿白大喊。
靳白梅终于停住了。
她回头瞥了鹿白一眼,淡淡道:好好歇着。
自始至终,对那个名叫窦贵生的太监只字不提。
倔,犟,心硬,爱较劲——她们母女一模一样。
记忆回来了,可是窦贵生不见了。
有什么用呢?鹿白游魂似的飘到门口,外头仍是大周的皇宫,仍是大周的天,不过早已物是人非,宫里的人全都换了。
收复中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大半,靳氏皇族早就在战线后方做足了准备。
只待大周京城一破,女皇便带着群臣雷厉风行地入主皇宫。
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
鹿白呆立半晌,抓住一个面熟的护卫:窦贵生呢?你见到他了么?护卫是个年纪跟鹿白差不多的女人,纠结半晌,忍不住悄声道:庆喜皇女,实不相瞒,陛下本来不让说,但既然你问了,我还是告诉你吧,窦公公被——咳!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
护卫动作一僵,赶紧闭嘴跑开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从她背后陡然现出,没等鹿白开口,他便扑了过来:庆庆……你可算是回来了!他的样貌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显现在眼前,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鹿白心想,即便没有恢复记忆,她也绝不会认错。
这是她爹,是她如假包换的爹。
他们长着一样的眼,一样的鼻头,一样的傻气,一样的快活。
鹿白被他扑了个满怀,又迷迷糊糊地被人拽进屋,听他激动地埋怨道:你娘竟比我先来了,太不厚道!怎么早不告诉我!快坐下,不对,躺下歇着。
将人按在床上,鹿叙才停了絮絮叨叨的问候,飞快抹了把泪,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你五哥了。
鹿白:……我娘说她教训过了。
鹿叙:是吗,我又教训了一顿。
他总挨打,打不坏。
鹿白:……谢谢。
鹿叙围着她长吁短叹,问东问西,鹿白一一作答,但眉目间始终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愁绪。
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皱个眉他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何况是现在这幅苦大仇深的样?鹿叙果断打住话头,起身锁了门,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我听说有个男……不是,太……鹿白含泪望着他。
鹿叙:听说你跟……鹿白开始掉眼泪。
鹿叙泄气:我还没说呢,哭什么。
顿了顿,他用小得听不见的声音劝道:别说这儿了,周国也没有跟太监成亲一说,对食算不得成亲,别跟你娘说了,她肯定不同意。
鹿白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见他一面都不行吗?从小她就讨人喜欢,六个儿女中,只有她跟父亲最像,也因此,只有她最得父亲喜欢,最得母亲宠爱。
她总是笑,很少哭,大哭仅有一次,是在她四哥靳许战死的时候,至今也有好几年了。
她为靳许哭过,现在又为个老太监哭哭啼啼。
鹿叙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他关在哪儿……鹿叙无奈道。
他——你别急,听我说完。
他按住激动的鹿白,你们这点事儿,靳五早就一五一十告诉你娘了。
不用她说,随便在宫里拎两个人,一审就审出来了。
你想瞒是瞒不住的。
我没想瞒,鹿白闷闷不乐,我想见他,我成年了,我可以成亲了,我要跟他成亲。
鹿叙一口气堵在心口,恨不得在她脑袋上狠狠拍上一巴掌:他多大了!跟我一边大,你都能叫爹了,你怎么想的!鹿白飞快瞄了一眼:爹,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鹿叙:……静默片刻,心软的老父亲先认输了:情理上我该与你一头,当年我与你娘成亲,也是律法不准,议政院八成反对,险些就要将皇位拱手让人。
都说我来历不明,说我身份成谜,说我居心叵测,还说我受了伤,生不出孩子……呵 。
鹿叙挑眉望着鹿白,这不就是他生育能力的证明嘛。
曾经那些艰辛的经历如今说来不过是个笑谈,他还觉得颇为得意:若不是我魅力太大,将你娘迷得神魂颠倒,非我不娶,也不会有力排众议,也不会有你了。
爹,你与我一头,是吗!鹿白闪着泪光,紧紧抓住鹿叙的手臂。
鹿叙觉得有点头疼,呲着牙犹豫道:可他是别国人,还不能生孩子,但是议政院这关就过不了,别说你娘了……非要成亲也可以,那就没得皇位坐了。
鹿白没得皇位也可以,可陈国就没得皇帝了啊!爹——鹿白垂头,手抠着被子上的白梅,脸埋在一头乱发中,瞧着甚是可怜。
于是老父亲立马又心软了,满口答应道:行行行,叫你见他一面,你娘不会怪我的。
她从没怪过我,放心吧。
只不过……鹿叙露出一丝欣慰又怅惘的笑:你娘跟我不一样,你们也跟我们不一样。
你必须让她知道,你甘愿为他不顾一切,为他粉身碎骨,为他赴汤蹈火。
而他亦然。
你还小,有得学呢!老父亲在她头上点了一下,幽幽叹着气走了。
鹿叙说到做到,很快便安排鹿白和窦贵生见面了。
窦贵生没被关起来,意料中的大狱、刑罚、打屁股、饿肚子等等一样都没发生,他老人家好吃好喝地待在典刑司,除了不得出门外,一切如常。
不对,也不算是如常,如今有一日三餐照应着,还有葛琅派来的议员日夜宣讲,这哪是软禁,这比原先的条件都好了。
真是枉费她一番担惊受怕,他倒是在这儿享起福来了。
这事儿怪不得窦贵生,陈国律法定的,只有战犯在行刑行列,窦贵生充其量只算个战俘,连女皇也不能随意惩戒战俘的。
苏福对鹿白一万个害怕,她是陈国皇女,是奸细,是仇人。
可真正见了人,又忍不住想安慰她,忍不住觉得她可怜至极。
干爹他想着你呢。
想来想去,他只得如此安慰道。
就是不知她对干爹是真是假了。
鹿白打从一进门就哭丧着脸不高兴,听了苏福的话,才勉强开心了一些。
见了窦贵生,本想扑过去,却见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浑身满是抗拒之意。
泪意霎时涌了上来,她连牵手的勇气都没了,赌气似的站在窦贵生跟前,就是不肯说话。
相对无言,窦贵生先开口:庆喜皇女为何来此?说到庆喜两个字时,鹿白就憋不住了,抬眼控诉且严厉地瞪着他,眼眶发红,似乎再多一句就要哭了。
可该怎么说?鹿白已经不是原先的鹿白了。
鹿白封号庆喜。
庆喜是天下的,鹿白才是他的。
窦贵生到底还是倔不过她,准备了好一番质问的说辞,想问她是不是真如外头所说,是陈国派来的奸细,是不是真如外头所说,是处心积虑亡了大周,是不是……是不是真如他所想,骗财又骗色。
现在对上她这眼神,他顿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舌头在口中上下扭动,思索半晌,窦贵生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还不知道,你怎的又成了庆喜皇女。
他更想问的是,你还记得我吗,你还愿意记得我吗?不,还是别问了,他知道答案。
他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他知道他们注定的结局。
如果求贤令还有效的话,他倒是真想做个参政文书。
治国理政太难了,她一个人不行;成亲……也得他帮着把把关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起码还有一点点情分在的,他又当过先生,他说的话她总能听进去几句吧?想到此处,他立马又自嘲一笑,人家有爹有娘的,用得着他把关么!鹿白用力把眼泪憋回去,沉吟片刻,便开始迟到已久、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我是鹿白,陵阳鹿氏和陈国靳氏之后。
取了我爹的姓鹿,和我娘的名白,是为鹿白。
我爹本名鹿修之,原先是陵阳一霸,屏江响当当的船头,后来捡到受伤的我娘,就跟她好上了。
陵阳的老家主不准——这段你都听过了吧——我爹跟我娘私奔之后,就来了陈国。
那时候陈国律法不许皇室与别国人成婚,我爹便改了名,改了身份。
跟我娘成婚之后就没再出过宫,而是老老实实在家洗衣做饭,织布绣花。
偶尔也钓钓鱼,打打猎,他这个年纪,也就这点爱好了。
我有兄弟姊妹六人,我排行第六。
前头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
靳乔跟我同天出生,比我早半个时辰,我爹一见是个儿子,当场就晕了。
后来太医告诉他还有个女儿,他一下子又好了。
我娘倒是因为生我难产而落下了病。
我从小就与哥哥姐姐们不同,他们都随娘姓,只有我随爹。
我娘问过我,你要姓靳还是姓鹿,我当时想,满宫都是姓靳的,就我爹一个外人,多可怜啊,我就告诉我娘,就姓鹿了,绝不反悔。
我大哥靳平,跟……怎么称呼呢,还是叫章元真吧,他们的病一样,所以我一瞧他就觉得亲切。
你看我大哥,都成亲了,孩子都两个了,也还活得好好的呢。
万一章元真顺利活到成年,我真跟他成亲了,你说,你是不是该追悔莫及?不过我大哥本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得了病便不行了,况且他娶的是个犯官之女,议政院不同意。
我二姐靳婉嫁到栗赫去了,是个王妃,吃香的喝辣的,压根不屑回来,每次见了我叫我多读书,别被臭男人骗了。
三哥在封地,四哥战死了,五哥,就是靳五,自小就吊儿郎当,梦想便是周游列国,成就世人击节赞叹的惊世名篇。
他们各有心头好,都自愿放弃皇位继承权。
然后便是我。
我娘本不愿我做女皇,也从不跟外人提起我的事情,是以众人只知道有个庆喜皇女,并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更不知道皇位最终要落到我的头上。
可我……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要是最小的那个?为什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弃皇位,所有担子就要落到我头上?为什么他们可以想跟谁成亲就跟谁成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受折磨的就合该是我?就因为我生得晚几年吗?就因为他们对我好吗?我真的想不通。
我娘本意是要四哥继位,那时二姐还没出嫁,两人争皇位争得厉害,我娘便叫四哥上战场。
只有立了重大功勋,才能越过前一位继承人夺得皇位。
二姐气不过,跟我娘大吵一架,可刚吵完就传来四哥的死讯。
之后她就走了,去了栗赫,再也不回来了。
我爹说,皇室花钱养我,叫我衣食无忧,现在是该尽义务的时候了,天底下哪有只吃饭不干活的美事儿呢!她的声音渐渐低哑,染上了哭腔,可为什么皇位和你不能兼得?试问谁不想得到美事儿?我就想,我就想跟你成亲,我想得可美了……这句话一下子把窦贵生逗笑了。
鹿白见他这幅德行,干脆放声大哭:呜呜……为什么!窦贵生想抬手默默她的脑袋,手伸了一半,顿觉颇为尴尬,又连忙收了回来。
今非昔比,对面这个可不是傻子,不是他没头脑的对食,不是莫啼院的小小女官,而是一统江山、肩负重担的女皇接班人了。
这么金贵的脑袋,轻易可摸不得。
鹿白见他背手而立,不言不语,半天了屁都不放一个,不禁又是悲从中来,痛由心生。
也罢,你也不信我,我走就是。
她耷拉着肩膀,边哭边拖着两条腿往外走。
就此别过吧。
她颓然地挥了挥手。
这次可不是演的,她没有故意停下脚步,手中也没有拎着故意吓唬他的烛台。
信了佛的窦公公心想,原来他是怎么许的?哦,他跟菩萨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再也不赶她走了。
现在呢,这又是在做什么?菩萨知道了,不得怪罪到他身上?怪罪他倒是无所谓,地动的事儿再来第二次可怎么办?他老了,这等要命的事儿只来一次就得了,第二次可受不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要不得,要不得。
窦贵生摸着手腕的佛珠,喉咙里发出急切的低吼:鹿白!鹿白沉浸在绝望的悲伤中,匆匆往外跑,压根不理他。
窦贵生急了,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腕,令人原地转了个圈儿。
他捉住迷迷瞪瞪的鹿白,俯下身子跟她对视:你当初是怎么说的?鹿白:我都被人抛弃了,还当初呢,好意思提当初吗?窦贵生:……这什么胡话。
也就只有她抛弃他的份儿了。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沾沾自喜。
你看看,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这反咬一口的嘴脸,简直学到了本质,学到了精髓,不愧是他呕心沥血教出来的学生。
我再问一遍,当初的话你都记不得了?哪句?鹿白红着眼等他,像极了一只兔子,脑子不好,记不得。
窦贵生拉下脸:别装傻,给我想,就站这儿想,想出来再走。
凭什么啊!鹿白很想反手一个大嘴巴,都阶下囚了,还好意思跟她吆五喝六的,什么人呢!可她非但没打,竟然还有点想笑。
完了,她不单傻,还要疯了。
先生威压犹存,鹿白站那儿想了许久,在脑中构思了一整部女皇回忆录,终于福至心灵,兴奋道:想起来了!我说过,我什么都会,不会也能学。
先生要教我什么?窦贵生:……鹿白!眼见人就要发火,鹿白终于笑了,整整齐齐的牙看着就叫人欢喜:我说过,往后不论我回不回家,都不会撇下你。
鹿某人一向说到做到,有违此誓,掌嘴十五。
三十。
二十吧?呵。
……鹿白瞪他,窦贵生只得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过仍不满意:光说有什么用,办法呢?鹿白傻眼了。
办法呢,窦贵生先生本能作祟,忍不住说教,律法不准你跟我成亲,议政院反对,你非要跟我成亲,还有什么办法?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还是叫我看你跟别的男人生个一儿半女啊?不行!鹿白立刻反对。
不行就想,再想。
窦贵生斜眼白她。
鹿白皱眉沉思,半晌,忽的双眼放光:不、不是吧……你是要我找个替身?我爹娘不太好骗,肯定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而且也不太道德吧。
窦贵生:……反驳的话太多,发生了拥堵,竟不知道先说哪句是好。
再想。
想不到了。
窦贵生无奈,只得好心提点道:我听说,立了功的皇族才能。
当年你娘连杀大周三个皇子,百姓都把她传成吃人的恶魔呢。
我不是叫你上战场,不过靳白梅自小好武,却不是逞凶斗狠之辈。
如此做法,不过是为了争得几票支持,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成亲,才不管不顾地上了战场。
有了女皇的先例,如今皇室也能与外国,甚至外族通婚了。
虽然难了点,还是行得通的。
鹿白却害怕道:立功哪是那么容易的……万一呢?万一失败,那群人少不得要把他赶出陈国。
生离可是比死别更痛苦的事,她不聪明,不会说话,不会写漂亮的文章,也不会领兵作战、决胜千里之外。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害怕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的普通人。
每当这时,她就盼望自己是个生在乱世的昏君,像章元启那样,毫无道德,不受约束,爱跟谁好跟谁好。
她要求不多,一个名额就够了。
这不是……窦贵生咬着一边的牙槽,咬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名为酸、恶心、真没脸、我脸皮真厚的想法压下去。
先生轻佻又矜贵地睨着傻学生:这不是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