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阿尔发觉自己漂浮在空中。
我还活着?她朝左右看去。
周围是一片混沌,漆黑苍茫,看不到边际,这个空间给人的感觉好似宇宙般深邃,又如同海洋般宽广。
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仿佛是在天地尚未分开之前,万神之祖卡俄斯的体内。
哈迪斯,他怎么样了?阿尔感到自己的心揪成一团。
刚才太阳爆炸了,爆发出的能量瞬间将附近星球轰回到基本粒子,整个宇宙甚至有可能就此坍塌,可是自己居然仍然活着。
在那样不可能的状况下救了自己,他得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在哭吗?她听到脆生生的声音。
别哭了,阿尔忒弥斯,醒醒,我在等你。
那是无比熟悉的男孩子的语声,让她心里一颤。
谁?阿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焦急地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可入目所及没有任何物体,四周一片黑暗。
她想向前移动,可手脚仿佛被绑住一般动弹不得,就像在噩梦里,精神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她茫然地叫道: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你能听到我?那真是太好了!醒来吧,阿尔。
朦胧的语声逐渐远去,阿尔陡然惊醒,深吸口气,却入口酸呛的液体,她发觉自己无法睁眼,身体无法动弹,仿佛被困在一个紧致的橡皮胶套里,一动也不能动。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听到女子的喘息声,整个空间在往下一坠、一坠的。
漆黑不见一点星光的夜空下,一名身着黑袍的少妇,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在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里艰难跋涉。
背后传来沙沙的声响,那张憔悴但美丽的脸上流露惊恐的神色,她气喘吁吁地更加快脚步。
啊!外面传来短促的尖叫声,阿尔感到剧烈的震荡,她被重重挤压了一下。
女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滑了一跤,落地时细弱的手臂死死护着肚子,歪坐在地面上,痛苦地握着扭伤的脚踝。
窸窣的踩踏草地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接近,每一下都响敲打在心上,阿尔听到如同擂鼓的急促心跳声,突然,它重重地停滞了一瞬,随即,无尽的绝望传递到她的思想中。
勒托,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乖乖受死吧!面前是一个魁梧的男子,光着的大脚上沾满泥泞,脚上拴着沉重的镣铐。
他双手握上剑柄,反射着寒光的利斧朝她眼前当头袭来。
等等!男孩子的怒吼与女子的尖叫一同划破深沉的夜空。
阿尔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母亲的腹中!脑子里充塞着无数的问题。
为什么?哈迪斯也回来了吗?他现在身处何方?然而眼下的情况不容她多想,她们正在被追杀中。
阿尔的母亲暗夜女神勒托是宙斯的第五位妻子,其父科俄斯是十二名泰坦主神之一。
此时宙斯刚刚建立奥林帕斯神山,与泰坦古神的战争仍然在各处进行着,天空、海洋、地底由宙斯三兄弟占据了,但诸如太阳、火星等等星系间的领地仍然由泰坦神所把守着。
旷日持久的争斗中,联姻是一种有效的迷惑与缓解胶着的手段。
勒托的性格温柔而略怯弱,是所有泰坦神里最为柔顺低调的一个,被宙斯用花言巧语所迷惑,主动向父亲提出愿嫁与宙斯为妻,以缓和与奥林帕斯的关系,尽管那时他已有数名位高权重的妻子。
他的第一名正妻正义女神忒弥斯,本身是泰坦主神之一,拥有三件法宝,是宙斯的最大助力。
她是执法的女神,性格严谨,但对待宙斯的桃花事向来视而不见,让勒托十分放心。
科俄斯担心小女儿受苦,嘱咐她的堂兄弟姐妹们:你们一定要照拂她,她是你们之中最没有心机城府的一个,在那充满诡诈的奥林帕斯上,你们任何一个其他的人嫁过去都不会让我这么的忧心。
不幸而言中,宙斯求娶了勒托之后,又娶了自己的姐姐赫拉。
他与其他妻子们的种族正在开战,只有一母同胞的赫拉让他最为放心,所以他把自己的后院交给赫拉打理。
这样一来,性格软弱的勒托日子就不好过了。
天后本就对宙斯其他的一切女人妒火中烧,在勒托怀孕之后,她更加变本加厉,将这个孕妇给赶了出来,并且派人一路追杀。
眼前的这名巨人便是此前战斗里被俘获的泰坦神祗希克狄斯。
他被迫在赫拉面前发下了誓言,必将追杀勒托到底。
而如果他成功完成任务,赫拉将会放他自由。
眼看着无助的女神即将香消玉殒,从勒托腹中冒出一团金光,形成一道壁障,弹开了巨斧。
阿波罗?勒托又惊又喜地叫道,希克狄斯惊愕的视线也聚集在她圆滚滚的小腹上。
母亲,别怕,我的神力给你,反击吧,杀了他!母子三人的精神域相连,尽管生理上无法发声,思想与感情的传递畅通无阻。
胡闹。
阿尔斥责道,他也是泰坦神,我们同源同根。
叫他想清楚,一旦他得手,即使赫拉能悄悄放了他,天父宙斯又岂会轻饶杀了他唯一子嗣的人?女儿说的没错。
宙斯对于孩子是十分期待的,赫拉也只敢趁他不在,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勒托定了定心神,柔柔地开口向对方说,看在同是泰坦神的份上,请他高抬贵手,待返回奥林帕斯,她必将求众神之神宙斯释放他。
不行,我不能放过你。
希克狄斯笨拙地摇了摇头,这正是天神宙斯的圣谕,杀掉他所有可能出生的孩子。
这并非不可能,两代神王都死于自己的儿子之手,宙斯有所防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勒托的脸上神采顿失,眼中仿佛失去了生存的动力,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别听他的,她是假传旨意!阿波罗的怒吼声在脑海里响起。
母亲,您怎么不想想,天父曾经抚摸着你的肚子,对我温柔地道尽他对我的期待,我们的名字也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他是多么期盼我们的降生,您难道忘了吗?勒托是一名非常单纯的女性,对宙斯满怀期待,却又对他信任不足,耳根很软,容易被蛊惑。
和前世的自己一样,阿尔在心里暗暗咬牙。
母亲,对他这样说,阿尔说道,他若是杀害我们,将会同时得罪宙斯与泰坦诸神,天上地下再无他存在之所,届时赫拉会庇护他?他理应很清楚,当他失去利用价值,赫拉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甚至把他推给愤怒的宙斯,将杀害我们的罪名全部推到他的身上!勒托依言转达,希克狄斯果然神色犹豫,高举着斧头的手也缓缓垂下。
美丽的女神再接再厉,哭诉自己受到的迫害,追忆往昔在泰坦神山上的美好时光,希克狄斯深有同感,土黄色如岩石般的面庞上流露出憧憬的神色,听到她说自己腹中的孩子是泰坦神祗的希望时,再投向她的肚子的眼神变得充满希冀。
勒托趁机将阿尔指点的一段话说了出来:赫拉给他下的命令并没有规定时限,他可以假装一直追撵她们,在外面游荡,拖延时间直到宙斯归来,再寻求庇护。
希克狄斯的杀意被打消了。
望着眼前娇小苍白的黑袍女子,他同情地说:你所怀的孩子,他们竟然在还未出生时就开始保护你了,我隐隐有所预感,他们将有大造化。
你去吧。
他笨拙地转过身子,远离大陆,到海上去。
愤怒的赫拉一定会砍掉我的头颅,看到我的遭遇,之后的追杀者一定不会再为你们言语所惑。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勒托长长的出了口气,发觉身上的衣袍已经尽数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