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回到只有她和容越主仆两人的永和巷,容越房间的灯已经还是亮的,沈陌徘徊了良久才打了一盆水去敲门,容越并不习惯别人的服侍,若没有自己,他定要一切自理。
容越坐在灯下看书,良久,除了油灯嗤啵嗤啵的声音,屋内一片安静,甚至……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
沈陌像往常一样,拧毛巾,他接过,洗完后递回她,洗脚水放他脚边,他抬脚,然后看着她蹲□…………脚悄无声息地躲过她的手落入盆里,沈陌被他摁在一旁的凳子上。
容越一时力道有些过猛,脚下盆里的水被他打散击落在盆延,随后掉在地上,一滴……两滴……染湿一片。
少爷。
容越迅速洗漱完毕,行至榻前,这才正眼看她,过来,给我更衣。
言语中出乎意料地温柔有余。
他以前从未让自己给他更衣过!沈陌近身几步,呆了呆,迟疑地伸出一双素手。
比不上贵门小姐的手细嫩,但却纤小、柔软、熟悉。
容越就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还有,温暖。
你干什么!沈陌一把拉开容越伸向自己腰带的手,五皇子慕容松给的惊吓还残余在她体内,随着容越的突然亲近爆发出来。
然后容越却不知道她的那般遭遇,只知道沈陌在他们近到可以融进呼吸的时候将他推远。
藏在内心的骄傲和方才宴会的情绪犹如火山一般,大掌强行拉过沈陌的时候,眼里已失去了清明。
少爷!眼睛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身影也渐渐和肮脏的慕容松开始重合,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打进容越手心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容越面前思念慕容逝,那双冰冷的手,从来不曾给她这种害怕。
狠狠眨了眨眼睛,落下最后一滴。
沈陌主动拉过他的手引向自己腰带,皇位和我,你要任何一种,我都不会介意。
今晚慕容逝的请旨求婚一说,沈陌的身份便变得异常微妙,若容越要了她,便要担上夺兄弟女人,□无边的恶名,皇位离他远则离慕容逝近。
她的意思,要皇位,不要她,她不介意。
要她不要皇位,她不奢望。
害怕吗?容越眼里的浑浊终是散去了些,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却不想示弱,本以为你是个无泪之人,我想知道我出征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我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的眼泪。
即使是这样的选择题,容越也能够做得滴水不漏、生硬凛凛。
记得前世的青春读物上说过:两个人在一起,若是性格太像,终究不能契合。
不能契合……不能契合。
沈陌内心回荡着这四个字,任他抱着一动不动,亦不想言语。
容越想要这天下,这是沈陌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没有女人是不喜欢温言软语的,沈陌心里自知也如此。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请……务必提前告知。
良久没听到她的回答,容越今天第无数次按捺不住情绪。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这天下……那不可能!既然如此,我不能答应你。
你!呼!窗外一阵劲风袭来,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豁出去的怒吼:淫贼,放开我的美人!只是这般小招式怎么能伤及容越,他反手将来人刀柄一窝,膝盖往那人手肘一个用力,啊!惨叫声起,大到应声落地。
慕容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容越心情很是不好,狠狠抓住慕容松的手腕随他痛楚并不放手,五弟这是要弑兄不成?完全忘记了慕容松还处在传说中的病弱状态。
美人!被擒住低着头的慕容松此刻却猛地抬起头来,眼神直愣愣地看向微微躲在容越身后的沈陌,眼球愈发聚焦,红血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嗤……容越忙放开钳制住他的手,拉着沈陌退后数步,避开了慕容松这说喷就喷的一大口鲜血。
两人对视一眼,目露惊色。
慕容松却是在这当口倒在了自己方才吐出的血泊中,不省人事。
在容越的锐利眼神下,沈陌开始回忆当时慕容松把自己劫走的经过。
她每说一句,容越的眉头就皱多一分,当说到被慕容逝救出的时候,眉头已经完全负荷不住。
容越腾地站起来,中计了!你是说将慕容松的死嫁祸给你是他……不,从一开始把慕容松引向你的,便是他。
轰隆!沈陌瞪大了眼睛,就像晴天里劈过了一道闪电,那双她曾经觉得安心的手,竟是因为把自己摁进狼窝里才变得冰冷的么?无意识地帮着容越检查慕容松,发现尚有一口气在;无意识地把他送往太医院,为了洗脱嫁祸的冤屈。
抬头一看,青天已大亮,识人需谨慎。
啪!一樽龙角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皇上脸色青黑,对着一旁哭哭啼啼的恭妃很是不满,一国之妃,在下臣面前哭成一团成何体统!跪在下面的赵泉赵太医领着一群太医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抖了三抖。
你们哆嗦个什么劲?什么叫五皇子身体一切正常,正常能出现在这种中毒征兆?虽说五皇子病弱无能,但子嗣稀薄的皇帝慕容意今天也是肝火三丈。
是是!皇上容臣一天时间,臣一定查出五殿下病因,臣一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赵泉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下一刻会挂在哪里了。
最好如此!慕容意龙袍一摆,进了殿内,留下一群老太医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然后慕容松却坚持不了一天,当日辰时,脸上已经被太医蒙上了一块白巾。
恭妃颤抖着被人扶进来,狠狠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容越,但是看到没有呼吸的儿子立马眉眼一直,昏了过去,底下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此刻容越的脸色比恭妃的好不到哪里去,阴沉不带一丝情绪。
这位刚刚认祖归宗的皇子此刻承受着弑弟夺权的嫌疑。
皇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离去,不说相信无罪亦不发落处置,但毫无疑问在他心里的形象已削弱大半。
赵大人,我检查过五殿下的呕吐秽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而且从脉象上身体各处也都完好无损,除了先天的一些心衰体弱外,一切正常。
严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外伤,毫无被害的迹象。
此刻太医院的一干人等围在殿外正连夜问诊原因,一国皇子死因不明不白,他们的脑袋也将被搬得不明不白。
我曾听说,两种药物本身无碍,但融在体内可能会产生相克?容越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插入一句,片刻又抚了抚额,挥手对他们道:五弟就这样在我永和殿发病,我是有些着急了,你们不用理会,自行讨论便是。
嘶……赵泉思索了片刻,连忙叩拜容越,四殿下提点的不无道理,我们这便去彻查。
天高夜黑,永和殿花圃深处,一个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似是看向远处,又似目中无物。
须臾,一声劲风袭来,落下一人,落地便垂首叩拜,口中道:主子。
你确定那是冰山雪莲与药物相克所致?容越就这样背着身与那人对话。
属下以前也曾探究过稀世珍宝,冰山雪莲的味道,绝不会认错。
这慕容逝果真狠!竟要一箭三雕不成!容越良久长叹口气,转过身来,龙鳞,辛苦你了。
属下甘为主子肝脑涂地。
这倒不必,前段时间许你请辞安排家人,如何?劳主子挂念,一切顺利。
那……清幽山呢?主子放心,有乐昌大人照应,一切尚在计划中。
那么,可以开始了……抬头望天,七星之外,有苍狼奔出。
第二日,齐天国五皇子出丧,举国哀悼。
然后皇帝悲痛之余却收另一噩耗。
你再说一遍!皇……皇上!臣罪该万死,不该怀疑三殿下,臣罪该万死!慕容意上前一把揪住太医衣领,你给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是……是,皇上有所不知,五殿下平日里所服的药物名为火水根,然而臣经多方对比竟然发现殿下体内还有冰山雪莲的残留,两方相撞与常人或许只是个头痛闹热,但于体质较弱的五殿下而言……颤颤巍巍地汇报完,太医再不敢动弹。
冰山雪莲是不久前番国进贡的圣品,皇上因为体恤三皇子慕容曲幼年丧母孤苦,当着满堂文武的面赏赐给了他,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行了,大人你赶紧下去,若是对外透露了半点风声,咱家可把握不准皇上的心思。
总管太监起先并没有回避,此刻看准皇帝心思,稍稍请示了便给太医发话。
七日丧毕,对外一致宣称:五皇子慕容松病逝。
然后令外人奇怪的是,皇嗣兄弟中,只有慕容逝一人参与了丧典。
恭妃突然闯入金銮阁,眼睛已然浮肿如桃,跌跌撞撞不知所以,只一味叫嚷着要见皇上。
臣妾知道皇上爱子心切,可要牺牲我儿去包庇他人,我心有不甘。
恭妃嗓子之痛无从发泄,一时毫不忌口。
大胆!你给我住口!被慕容意吼得一愣,但恭妃还是不死心,难道不是他慕容越……来人,恭妃神志不清,将她带回寝殿休息。
慕容意捂住额头已不想多说了,若是牵扯下去,这个国家都将无人可托。
而不知冰山雪莲内情的恭妃一心只知道三个字:慕容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