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觉得自己小瞧了土著们的智慧,准确来说,是她认为在亚美这片土地上根本不存在科学这个词汇。
但事实却是,她想歪了,在现实面前伯爵夫人瞠目结舌。
或许在上千年前,亚美跟泰坦两个大陆的文明进程是完全步调一致的,只是后来,各自的发展方向却略有不同。
亚美人好武,于是科学便没落,文明没有进步甚至还出现了倒退;泰坦人好文,勤于钻研精于探索,反倒在文明进化史上书写了相对灿烂的一页。
可不管怎么说,当亚美人把上千年前老祖宗的智慧结晶拿出来使用的时候,确实令伯爵夫人由衷的感到赞叹。
原来,你们早就已经有了指南针的雏形,莉亚喃喃低语,盯着盆里水上漂着的物件儿一瞬不瞬。
想想也是,海盗们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如果真没有一两件法宝,怎么可能在一望无垠、诡谲莫辨的大海上生存下去。
不过后来,随着陆上的发展和贸易的繁荣,当在某个特定并且熟悉的区域内能够获得足够利益的时候,他们也就不会再选择拿命与海浪拼搏了,这一件件当年吃饭的家伙便被遗忘在箱子里。
而现在,伯爵夫人提出开创西行路线,翻箱倒柜之后,压箱底儿的法宝就又被祭了出来。
有了疑似指南针的东西,虽说精度与真正的指南针差之甚远,但对于戈登这种老水手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夹板上,后来虽做了黑寡妇船队的贸易负责人,但对重回冒险旅程的向往却一日也未曾消减过。
现如今,是时候扬帆起航,开创前人从未想象的辉煌了。
这次出航足足准备了半年多,从去岁秋季起,就砍伐下干燥坚硬的橡木、杉木削劈打磨成板,几百名工匠忙活了一整个冬天,初春的时候,五艘新船已在奥斯海峡试过水。
船员是黑寡妇亲自挑选的,她如今年纪大了,已甚少在风浪里颠簸,每年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诺丁堡度过。
虽然始终对嫂子心存芥蒂,却一点都不影响她跟侄子亲近,以及极尽所能的宠爱侄孙们。
能够由近四十年海上生涯的海盗首领选拔上船的,无一不是天生的水鬼。
除了船员,医生便是船上不可或缺的首要职业。
丹尼尔修士也已头发半白,不再适合这种冒险的远行,于是他推荐了修道院的另外几位修士。
比起丹尼尔,他们更年轻更有活力更适合风吹日晒,也更富有冒险的激情。
厨子、工匠、精于礼仪和外交的使者,哦,还有负责火药的保管员,尽管咱们是去搞联谊做生意的,也要预防误会跟防备所引发的万一嘛。
除此之外,伯爵夫人还钦点了个令大家意想不到的随行人员,一个泰坦女奴。
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我依然没把握一定能够达到你的故乡,莉亚对面前这个蜜色肌肤的美貌姑娘说:这次航行依旧充满了许多未知数,也就是说,充满危险。
你现在是我的女侍卫,探索海上航线并不是你的职责。
如果你不想去,完全可以拒绝。
叫阿丽娅的姑娘却回答的斩钉截铁:服从命令就是我的职责,执行您的指示就是我的义务,夫人。
她顿了顿,轻声道:而且,我很希望能同行,我希望我能帮上忙。
她当然能够帮上忙,莉亚想,一个当地人,沟通起来有多少便利就不必多说了,这些年来,凭借言行举止,他们多少也能猜出她不俗的出身。
只是莉亚不想强人所难,况且,一个女人在满是雄性荷尔蒙的船上必定会有诸多不便。
但泰坦姑娘反复向她的女主人保证,她在军营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就不当自己是个女人了。
伯爵夫人也只好点头应允,并再三叮嘱戈登等人对她额外照料。
回过头来,她还要安慰另一个泰坦姑娘。
如果新航线真的能够抵达泰坦的话,只要你愿意,我就命人送你回家,莉亚对已成为她侍女的丽娜说。
这话并不是虚伪的客套,作为领主夫人,她也没这个必要。
既然是打算跟泰坦人友好接触、互通有无,和善的态度还是要端正的。
更何况对方只是个一直以来都还算勤恳忠心,只是在无情的战火中被俘的可怜姑娘。
丽娜红了眼眶,不停地向女主人行礼致意,谢谢您,夫人,谢谢您。
虽然她是个外乡人,但在露比的照拂下,也从未受过特别的刁难。
曾经心惊胆战的战俘日子,再想想当初逃跑的三个同伴后来的下场,丽娜对现在的生活实在是要感天谢地了,而伯爵夫人还承诺,可以送她回家,可以送她回家……要是全亚美都像诺丁人一样,不跟泰坦人打仗就好了,外族侍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万众瞩目之中,春耕过后,西行的队伍便在诺丁湾海岸上登了船。
他们将沿着奥丁国土的边缘,绕过最南方雅克伯爵的领地,然后向西北吉尔尼斯的国土靠拢,在吉尔尼斯西部边界,做最后一次陆地补给之后,拉满船帆,顺着东风驶向预想中的泰坦大陆。
地圆说虽尚未被实例证明,但诺丁汉却觉得值得一试,只要他妻子提出的,他认为值得一试。
随着伯爵夫人号——摄政王钦点的名字——及一行船队出海之后,莉亚终于吐了口气,又想起近些日子与教会诡异的关系来。
把纳贡作为要挟的筹码,教宗怄气过后只能认怂,不但发出官方声明,认可了奥丁向教会收税的行为,还一而再的派出使者到诺丁城,与王城相关官员商讨国王的加冕事宜,虽说进展缓慢,可也做足了姿态。
为此,诺丁汉轻轻抬了抬手,禁运令就此解除。
收税作为小惩也就算了,贵族们自愿捐赠,那就随他们捐去呗。
可贵族圈子中的风向一贯都是跟着诺丁城吹的,既然已知晓摄政王跟教宗间有些不对付,谁又敢这个时候跳出来啪啪啪打诺丁汉的脸?禁运令解除后,捐赠额依旧如跳楼般缩水了不少,让宗教领袖肉疼不已。
莉亚了解夹心饼干的滋味,不得不亲往教堂寻到大主教安慰一番。
要提及这位拉尔夫大主教,也真是没话说,大概是在诺丁郡这地方混了大半辈子的缘故,对诺丁汉至上的贯彻执行,远比教宗至上还要彻底。
尽管跟其他地方比起来,他这个大主教干的有些憋屈,但拉尔夫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搭上了王位争夺这辆顺风车,凭借他的出身和他那个小贵族家庭的实力,这辈子能混成诺丁主教已是到头了,奥丁大主教,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所以他的心态一直很好,对伯爵夫人的各种出格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什么救下被指控为女巫的异教徒啦,什么在国家范围内提倡禁止火刑啦,还有各种跟宗教教义相违背的举动,唉,这些都是鸡毛蒜皮,假装没看见也就过去了。
即便摄政王跟教宗杠上,宗教领袖派使者把他从头到尾数落个遍,大主教也没改过跟着诺丁汉一条道走到黑的初衷。
反正咱一辈子这么软,从来就没硬过,您想让咱临老临了挺上一回,对不住,晚啦。
当伯爵夫人找上他谈心安慰的时候,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还和和气气的挥手表示,您别放心上,这都不是事儿,夹心饼干我做了大半辈子,熟门熟路!不过有些旨意,大主教还是要听一听的,毕竟脑袋上顶着神职人员的名头,不上心也不能做得太过不是。
拉尔夫亲自把伯爵夫人送到教堂门外,临别前忽然问了旁边一句:今天是,几号了?莉亚略一琢磨亚美的计日方式,就顺口回答了他。
大主教略点点头,哦,还差两天啊。
两天后,当主教大人进入诺丁主堡,摄政王又正好不在城内的时候,他略微踌躇,就将手中的事物交给了莉亚。
反正伯爵大人不在,一贯是夫人当家。
他说:这是教宗的密函,吩咐在今天这个日子交到国王陛下手中。
在奥丁,国王就等于摄政王,摄政王就等于伯爵夫人。
莉亚略一迟疑就拆开了羊皮信封,十秒钟后,她把桌子上的金银器一股脑全挥到了地上。
叫城中所有信使到大厅集合,还有我的侍卫长,威尔、里奥,跟诺森威尔伯爵,莉亚面色铁青,几乎是用挤的在牙缝中吐出这几句话。
拉尔夫主教显得不知所措,慌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夫人?伯爵夫人看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羊皮信纸递给他。
主教大人急忙低头浏览,其实上面的字迹很短,几乎一口气儿就可读完。
而教宗密函中传达的指令是:即日起,逮捕所有骑士团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