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紫鸢怯怯地唤了一声。
夏堇凝重的表情让她害怕。
帮我把绳子解开。
夏堇伸出双手。
嫁衣下的红绳把她的手腕勒得红肿不堪,有的地方已经破了皮。
紫鸢含泪摇头,哭着劝说:小姐,您就当是为了夫人……她哽咽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闹了。
再说,四周都是江家的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小姐?在紫鸢眼中,夏堇前一刻才抵死不愿上花轿,下一刻却如此冷静,实在不合常理。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的眼神。
那种沧桑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夏堇再次把双手伸向紫鸢,示意她把绳索解开。
见紫鸢紧咬下唇,缓缓摇头,她只能对着她说:如今母亲还在夏家,我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她考虑,再说还有崔大哥——她的心中一阵刺痛。
前世的生离死别仍旧历历在目。
紫鸢见夏堇不复先前的激动,心中虽疑惑,但还是替她解开了红绳。
夏堇揉按着手腕,俯身正要解开脚踝的绳索,紫鸢已经先一步半跪在她脚步,替她解开了绳子。
夏堇从轿帘的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除了围观的人群,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三年前,她同样坐在这顶花轿中,那时候她满眼只能看到红色,刺目的红,复仇的火焰。
她不相信父亲死于心痛病发作。
她记得很清楚,江世霖曾威胁她,若是有人阻挠江夏两家的婚事,哪怕是她的父亲,他也一定会让他不得好死。
而按照张伯的说法,她的父亲应该是去临县请媒婆的时候出事的。
前世她复了仇,但终究不知道到底谁是元凶。
春桃和秋桐应该就在外面吧?夏堇询问紫鸢。
见紫鸢点头,紧张地看着自己,她接着说道:待会儿,轿子一停下,你就悄悄去找她们……小姐,您……听我说完。
夏堇按住紫鸢的双手,低声吩咐:你让秋桐回家告诉母亲,我很好,待三朝回门的时候,我就会回去看她。
另外,让她叮嘱海棠,外面天寒地冻,母亲身子弱,尽量不要离开房间,屋子里要常备着姜茶……小姐?紫鸢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大概觉得夏堇正在交代遗言。
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过是担心母亲的身子。
夏堇解释,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再次开口:春桃那边,你告诉她,找到崔大哥之后,让她和张伯一起把他拉走,千万不能让江家的人看到他们。
小姐,张伯已经带着崔公子往京城去了,这是您吩咐的。
紫鸢提醒。
夏堇摇头,视线已经模糊了。
前世,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时,她欺骗了崔文麒,命张伯带着他离开涿州。
她没想到崔文麒居然说服张伯折了回来,不顾一切想把她从婚礼上带走,甚至还去了官府状告江家强娶逼婚。
如今她父亲已逝,家中又无兄弟,她的命运捏在二叔夏知瑜手中。
他点头允诺的婚事,如何算得上强娶?另外,夏堇心中很清楚,就算她的二叔没想拿她讨好江家,县令冯大人每年都从煤场拿去不少好处,又岂会得罪江光辉?想到这,她对着紫鸢说:我怕崔大哥可能会折回来。
他若是真的回来了,你让春桃告诉他,一定要耐心等着,帮我照顾好母亲。
其他的事,等我三朝回门的时候再说。
小姐,若是三天后我们回不去呢?紫鸢担心地询问,又小声补充:听二老爷和三老爷的意思……不用理会他们怎么说。
夏堇低头思量。
前世,因为她和崔文麒在门前的那一番大闹,她进了江家大门之后就被锁了起来。
江家娶她回来,根本就是为了让她替江世霖陪葬。
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夏堇默念着这句话,再次交代紫鸢:一定要让春桃和张伯拉住崔大哥,告诉他,来日方长,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小姐,您好像不一样了。
紫鸢呆愣愣地看她。
这两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或许我真的不一样了。
夏堇感慨。
从前父亲一直说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那时候她不承认。
可是当江家家破人亡,而她被关入大牢之后,她知道父亲是对的。
小姐。
紫鸢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哭着控诉:老太爷,二老爷,三老爷他们怎么能那样对待您和夫人……不要再说了。
记住我刚才的话了吗?夏堇郑重交代。
紫鸢点点头,复述了一遍主子交代的事。
夏堇没再言语,双眼盯着车帘的缝隙,目光慢慢变得遥远。
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可以挽救母亲和崔文麒的性命吗?这一次她的人生会有不同的结局吗?她没能想出答案,花轿在锣鼓声中落地了,炮仗的噼噼啪啪声震耳欲聋。
涿州人人都知道,江世霖快死了,而她不愿意嫁入江家。
四周满是看热闹的人群。
踢轿门!踢轿门!人群在起哄。
夏堇正襟危坐,等待着轿门被踢开。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趁着紫鸢不备,疯了似的冲出去。
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着父亲死了,她的一辈子毁了,她不在乎让别人看笑话,她一定要让江家颜面尽失。
那个当下,她就那样跌跌撞撞往外闯。
她被脚上的绳索绊倒在泥泞的雪地里,她的盖头被北风吹起,她狼狈地倒在江家人的脚边。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自己成为悲情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