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小潘氏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夏堇打发了。
夏堇回到住处,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呆。
她努力隐忍,对江家的人讨巧卖乖,只为回家见母亲一面,可到头来,她虽没有像前世那样被软禁,但到底还是没有行动自由。
她很清楚,张光辉不可能轻易对她改观。
至于小潘氏,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前世的她看错了。
三奶奶。
紫鸢递上一杯热茶,向夏堇回禀:奴婢刚刚去过竹青那边,已经把这半个月的用度领回来了。
她停顿了一下,小声抱怨:三奶奶,恕奴婢多嘴,奴婢领回来的火碳,柴米,还不如……能用就行了。
夏堇打断了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紫鸢欲言又止,见主子神情凝重,只得行礼退下。
夏堇独自枯坐,反复思量着前世今生的种种。
前世她只为复仇,这一世,她要活着,但父亲的死不能不明不白。
紫鸢。
她扬声呼唤,什么时辰了?她推开窗户往天空望去。
早上的时候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乌云朵朵。
夏堇记得,每日的申时,江光辉午睡醒来,必会喝一壶茶。
喝完茶,每逢双日,他大半会出门听曲喝酒。
单日则会留在家中,有时江光耀会过来找他,有时他会和账房清理账目,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研究他收集的古玩。
我们去碰碰运气。
夏堇低声交代,不待紫鸢反应过来,已经走了出去。
一路行至江光辉的书房外,夏堇被守门的小厮拦下。
老爷正在休息,不见客。
小厮抬着下巴冷哼,把紫鸢气得俏脸通红。
屋内明明传来了女人的嬉笑声,江光辉分明醒着。
麻烦小哥通传一声,我有事请示父亲。
夏堇说得十分客气。
小厮斜睨了她一眼,冷声说:老爷最不喜欢被人打扰。
不管多重要的事,都得等老爷休息够了再说。
夏堇发现,在她和小厮说话的当口,屋内的嬉闹声已经止了,显然江光辉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拉住紫鸢,阻止她与小厮呛声,自己则回道:既是如此,我便在这里侯着。
小厮说了一句随便,不再理会她们主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张光辉的一个通房从屋里走了出来。
夏堇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地低头而立。
小厮瞥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片刻,屋内传来张光辉不悦的声音:我不是一早就吩咐了,做女人就要谨守本分。
张光辉没有指名道姓,夏堇不能接话。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小厮从门内走了出来,不耐烦地说:老爷说他没空,三奶奶回去吧。
小哥,麻烦你对父亲说一声,我有事请示父亲,不会耽误父亲的正事……老爷都说没空了。
小厮欲赶走夏堇。
见小厮一脸急切,夏堇猜测江光耀将至,所以江光辉想要赶她离开。
她赌对了。
江光耀一向极重规矩,一定会劝说江光辉同意她回门。
小哥,我真的有要事。
夏堇再次恳求。
我都说了,老爷没空。
小厮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理会夏堇。
夏堇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转身走到了院内。
她对着房门的方向,屈膝跪在地上。
紫鸢见状,只得跟着跪下。
院内的积雪虽然已经扫得干干净净,但一整个冬天,地面早已被冰雪浸透,冒着彻骨的寒意。
夏堇才跪下没多久,刺骨的冰冷从膝盖涌向胸口。
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身子完全冻僵了。
她默默告诉自己,为了能够回家安顿母亲,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厮见夏堇冷得瑟瑟发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转身进屋禀告江光辉。
很快他从屋子内折了出来,依旧守在门口。
夏堇咬着牙,默默忍受着寒冷的侵袭。
幸好,院门外很快传来了人声。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正当她满心期待江光耀的出现,却听到江世澈唤了一声三弟妹。
他虽极力掩饰,但还是难掩声音中的尴尬。
这种时候,作为堂兄,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我过来给二叔送账册。
江世澈声音干涩,僵着手腕指了指随从手中的账本。
那我不耽误大伯了。
夏堇回答。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心中满是失望。
她怎么都没料到,今日居然是江世澈代替江光耀出现。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喜堂上扶住自己的那双手,还有他看向江敏惠的眼神。
她知道,在江敏惠心中,江世澈才是兄长,甚至是父亲。
江世澈低头看向夏堇,只见她嘴唇冻得发紫,瘦小的身躯好似随时会被自己的影子压垮。
这里是三个月的账册。
他看似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是在告诉夏堇,她若是不走,可能直至天黑都见不到江光辉。
夏堇不希望自己与张光耀一家有任何牵扯,更不需要江世澈的同情,可眼下,江光耀一定不会出现,而明天她必须回娘家。
明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江世澈愣了一下,转头朝书房的大门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夏堇。
三弟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说完便转过身,朝着江光辉的书房而去。
三奶奶,大爷的话怎么莫名其妙的?紫鸢低声询问。
他只是同情我罢了。
夏堇低声回了一句,抬头朝江世澈的背影看去。
同样是黑貂皮的裘袍,穿在江世澈和江世霖身上,却能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