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霖行至门外,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盯着房门。
今晚的事看着正常,但又透着古怪。
夏蕊落水当日,他就与夏堇说过,江世熙根本看不清她裙摆上的木槿花。
眼下这事,若说江世澈、江世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看着又不像。
难道他们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让他心里不痛快?说句心里话,虽然他并不怀疑夏堇,但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他甚至很想揍江世熙一拳。
就算他真的喜欢夏堇,他把这事到处宣扬是想怎么样?他这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害她!想到还有一个绿萝等着他,他又是一阵头痛。
他无法承诺,这辈子永远会像现在这般爱着夏堇。
但他绝不会背叛她。
他买下绿萝,不过是兑现一个承诺。
别说他压根不喜欢她的心机深沉,就算他真有一丁点喜欢她,就算夏堇主动要求,他也绝不会带个女人回去给自己添堵。
推开房门,见绿萝跪在屋子中央,江世霖不自觉地皱眉。
不用跪着,起来说话。
他走到桌边坐下。
楼下的丝竹声夹杂着女人的娇笑声不断涌入他的耳膜。
他烦躁地拿起茶壶,却发现茶壶是空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过来了。
绿萝看到他的动作。
急忙说:爷,奴家这就命人送酒水过来。
不必了!江世霖摇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我说几句话就走。
绿萝低眉顺目退至一旁,又抬头悄悄看了看江世霖,低头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她的双手交握在身前,食指交缠。
拇指交叠,一副紧张到极点的模样。
江世霖打量了她两眼,平静地说:大哥刚才告诉我,他想替你赎身。
你照例问一问你的意思……爷。
绿萝再次跪下了,眼眶含泪,低泣出声:奴家生是您的人。
死是您的鬼。
江世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有时候他忍不住想,若不是绿萝怕承受不住后果,说不定会直接给他下春药。
不过他并不觉得她有多喜欢自己。
有些人。
算计得多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感情。
爷,请您不要赶奴家离开。
绿萝泣不成声,哭得梨花带雨,哀怨缠绵。
江世霖食指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满心不耐烦。
他冷声说: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
绿萝不敢哭泣,只是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江世霖低头看她。
绿萝确是美人。
她又懂得打扮,知道在男人面前展现最美的一面。
如若不然,也不可能惹得全涿州的纨绔子弟都想一亲芳泽。
你是聪明人,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你想什么,我很清楚,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纳你为妾,也不会收你做外室。
不止是你,别人也是一样。
听闻这话,绿萝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世上的男人,有哪一个不贪恋美色?就算是庄稼汉,地里的收成多了,转脚就想买个小妾犒劳自己。
虽然江世霖拒绝了她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他把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
这就表示,今日,她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结果?一瞬间,绿萝只觉得呼吸困难,一颗心快跳到嗓子口了。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自己的妻子,到了非卿不要的地步?她不敢抬头看江世霖,心中掠过无数的念头。
江世霖被外面的乐鼓声吵得不耐烦,一心想快些了事。
他接着说道:明日明月楼再没有绿萝姑娘,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大哥替你赎身。
不过你应该很清楚,大哥在吃穿上不会亏待了你,但是你永远入不了江家的大门。
你觉得怎么样?绿萝摇头,再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低声说:三爷,大爷替奴家赎身,是为了其他原因。
大爷只是不希望……我知道来龙去脉。
我现在只问你,你愿意让他替你赎身吗?绿萝摇头,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好,第二个选择,我送你离开涿州,你可以在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不,三爷……绿萝惊恐地摇头,抬头看着江世霖,眼中满是哀求。
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
见江世霖只是冷眼看着自己,她跪着上前,在江世霖脚边可怜兮兮地看他,悲泣地恳求:三爷,奴家可以当您的奴婢,一辈子伺候您……然后呢?江世霖冷笑,倾身捏住绿萝的下巴,然后想方设法让木槿接受你,让她默默伤心,有苦难言?眼见着她的眼泪即将落在他的手指上,他一把推开她,擦了擦手指,说道:木槿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不会让你出现在她面前。
一瞬间,绿萝脸色煞白。
他们之间,江世霖从来没有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先前他留着她,恐怕是把她当成挡箭牌了。
他果真决意浪子回头?一时间。
绿萝心乱如麻。
先前,她以为这次是一个好机会,没想到却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爷……她说不出话,任何的辩驳在江世霖了然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世霖等得不耐烦,语气不善地说:我再完整地说一次,你要么跟着大哥,要么离开涿州。
我想,这些年你应该存了不少银子,足以在任何地方买一个小院落,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绿萝依旧流着泪。
眼巴巴看着江世霖,表情仿佛在说,我对你是真爱。
江世霖愈加不耐烦。
猛地站起身,问道:若我不是父亲的儿子,或者江家家道中落了,你还会像此刻这般执着吗?若不是你觉得王家不够稳当,我会结识你吗?若不是你有意为之。
众人会为你争风吃醋,对你趋之若鹜吗?有些事我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
绿萝又羞又恼。
江世霖说得分毫不差,但是她在他身上花费的不仅仅是心血与青春。
她早就认定他是她最后的归宿,她为他做了很多事。
在朱云奇把他抓起来的时候,她也为他四处奔波。
绿萝一时激愤。
脱口而出:三爷,三奶奶嫁给您,也是因为您是江三爷。
将来。
若是您不再是现在的江三爷,她还会一如既往对您吗?你有什么资格与她比?江世霖厉声斥责,继而又叹了一口气,缓和语气说道:你还是没有明白。
这么说吧,若是她喜欢奴仆成群。
喜欢穿金戴银,喜欢用燕窝漱口。
我一定会让她如愿。
你和她的区别不是你们想要什么,你们的追求是否相同,或者你们是不是同一类人。
你们唯一的不同,我喜欢她,愿意给她一切,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而你,在你公开表示对我一往情深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我的累赘。
绿萝一下子瘫倒在地。
江世霖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可是在他生死未卜的那半年多,她一直等着她,她赌他会醒来,她用自己的一辈子下了这个赌注。
她赌赢了,他却彻底变了。
她犹记得他没有受伤之前,他一心只想得到她。
那时的他霸道,狂妄,不择手段。
她见过不少的纨绔子弟,但从没有人可以像他那般让人又爱又怕。
自从认识他,她就把他看做人生最大的挑战。
她赢了,最后又输了。
你变了。
你一直都说,女人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若是上面两条路你都不想选,那么你还有第三条路,死。
江世霖的声音冰冷无情。
这一刻,绿萝只觉得冷彻心骨。
突然间,她笑了。
他还是原来的他,他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
他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女人。
她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跪直身体,低头说:三爷,奴家一直想去江南看看。
听说那里四季如春。
很好。
江世霖坐回椅子上,现在告诉我,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
绿萝依旧低着头,一五一十说:奴家不知道二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奴家听小丫鬟说,二爷一个人在喝酒,就拿了一壶米酒上楼。
奴家本想打探一下,三爷为何多日没来,但二爷把奴家赶了出来。
大概半个多时辰后,待奴家再去找二爷的时候,二爷已经喝醉了。
她把奴家错认成了别人……大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奴家本想让春妈妈请三爷过来,半途遇上大爷。
大爷听到二爷的胡话后,他问奴家,二爷的醉话还有什么人听过。
因二爷说,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奴家在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命小红她们在门口守着。
除了奴家和奴家的两个丫鬟,二爷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很好。
江世霖点头,今日时间晚了,明天我会安排你的去处。
是。
绿萝温顺地点头。
见江世霖转身想走,绿萝红着脸,双手绞着手帕,低声说:三爷,奴家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您花重金买下奴家,奴家一直对您敬重、感恩,还有仰慕……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奴家一直仰慕三爷……奴家还是完璧之身……三爷,今晚请让奴家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