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夏知贤怒目圆睁。
我是你叔父,你敢如此对我!他叫嚣。
见夏堇头也没回,他欲追上前叫骂,即刻被两个婆子制服,扔上了马车。
夏知贤从未受过此等屈服,早已忘了那人的告诫。
他怒气冲冲走到夏佥的院子前面伸冤,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得气呼呼地回到自家院子。
江世霖直至回到江家,才知道夏堇把夏知贤押了回去。
先前,他们暂时留下夏知贤,单纯为了弄清楚他在夏知翰之死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没有留下他的必要,他自然不会反对夏堇的做法。
夏堇见他拿回了吕嬷嬷的卖身契,问道:你又折回去见祖父了?祖父怎么说?夏佥实在太过优柔寡断,态度左右摇摆不定。
但他毕竟是夏堇的祖父,他不能说这话,只是回道:祖父还没下决定,我会让他尽快决定的。
祖父依旧舍不得三叔父?见江世霖点头,夏堇十分失望,又问:你打算怎么做?其实,确切地说,当夏堇知道夏佥准备利用吕嬷嬷和丁香,给她下马威的时候,她就失望了。
甚至更早之前,夏佥所做所为,她就应该对他绝望了。
今日,不管那个巫蛊娃娃是谁准备的,都证明夏佥的心只重视儿子二字。
他怎么不想想,若夏家彻底败落,他要儿子又有何用,难道只为了一个夏字?江世霖搂住夏堇的肩膀,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纨绔子弟自然是一郑千金,以本伤人……你认真一点!我很认真啊。
江世霖郑重地点头,等祖父发现,我不费力气就能让他的铺子做不了生意。
关门大吉,负债累累,他大概就不会舍不得三叔父了。
需要多少时间?天气一天天凉了。
母亲出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回去却有几车行李。
再说,以前的院子也需要重新打扫整理。
还有,之后就要准备过年的事了……我明白了,就三天吧。
三天?夏堇惊愕,我还以为你会说,一两个月这样……其实我也舍不得银子,雇几个小混混。
既省钱,又高效,只是如此一来。
祖父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更加不喜欢我们。
我从来没奢望他会突然间喜欢我……对你而言,只要我喜欢你,不就够了吗?夏堇挥开他的手,咕哝一句:你总是这么不正经。
也不知道你那句话真,那句话假。
对你说的话,自然每句都是真的。
江世霖复又牵起夏堇的手,想起春娘先前对他说的事,他道:你先前不是说,不在乎绿萝吗?过些日子。
明月楼会另外添一些姑娘,到时你可不要别成天吃飞醋。
他低头凝视着夏堇。
夏堇闻言,愣了一下。
转头回道:我从来不问你在外面的事……只要你问,我一定会说实话的。
江世霖说得急切。
夏堇侧目。
你希望我问什么?没什么。
江世霖有些失望。
某些层面,他宁愿她吃醋,耍小性子。
想到春娘的欲言又止,他主动交代:因为明月楼的生意不如从前了。
之后应该会办一个才艺比拼,我可能不得不去应酬。
到时。
你若是听到什么闲话,或者心里不舒服了,可以直接问我……你这话说得奇怪,好似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不是预料到,而是以前的事,很多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想说,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若是你听到以前的那些事……总之,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个,以前的那些,全都不作数。
说到最后,江世霖显得有些恼怒。
夏堇奇怪地看他,问道:什么是以前的那些不作数?是哪些?江世霖暗自叹息。
他不用想就知道,夏堇一定接受不了以前的他与王二他们做的荒唐事。
看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神,让他如何启齿?总之,你只要永远记着。
我只喜欢你,只爱你一个……你不要胡说!夏堇急忙制止江世霖,朝门口看了看。
江世霖看到丁香垂首站在门口,又见夏堇推开他,只是止了话题。
什么事?夏堇的脸颊透出几分红晕。
丁香暗自懊恼,又知夏堇素来脸皮薄,只能假装没事,镇定地问:三奶奶,午膳摆在哪里?江世霖在一旁看着夏堇指挥丫鬟准备午膳。
今天,他听到春娘说那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若是夏堇听到,她会如何反应?他不敢想象。
夏堇吩咐完午膳,见吕嬷嬷站在廊下,上前问道:嬷嬷,有事吗?三奶奶,奴婢想谢过您和三爷。
吕嬷嬷心中很清楚,夏堇知道她一心想会夏佥身边,结果夏佥不止不再信她,还要拿她做磨刀石。
这一次,若不是江世霖特意走了一趟,又拿回了她的卖身契,她即便没有性命之忧,皮肉之苦也是免不了的。
她跟了夏佥一辈子,到头来却是夏堇和江世霖救了她。
夏堇知道,经过这次的事,吕嬷嬷不会再念着夏佥,而她身边确实需要有经验的嬷嬷,同时冯氏回到夏家后,她也需要知道母亲在那边的生活,了解下人们的动向,因此她安抚了吕嬷嬷几句,让她安心留下,她会把她看成自己的乳母。
乳母在下人中算是地位最高的。
吕嬷嬷谢过夏堇,低头退下,眼角闪着泪光。
她与夏堇都没有发现,杏红正远远看着她们。
对杏红而言,一个丁香已经让她不得不时时小心,以后再加一个经验丰富的吕嬷嬷,恐怕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夏堇一直记得前世的时候,在她入狱之中,只有乳母是真心对她的。
此刻想起,她对着江世霖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奶娘现在如何了。
因为丁香带着秋桐等人进屋摆膳。
夏堇与江世霖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两人用完午膳,江世霖直接带了她出府。
夏堇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去到了哪里。
等马车停下,帘子揭开,她只见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春红的父兄已经迎了上来。
两人行过礼,便带着他们入了屋子。
屋子内,黄氏和紫鸢被白布绑在椅子上。
怎么,她们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江世霖询问春红的父兄。
见他们点头,他吩咐:把她们解开吧。
他看得出。
紫鸢已经将信将疑。
春红的父兄提醒江世霖,黄氏有时会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乱咬人。
见他坚持,他们只能听吩咐行事。
解开了黄氏和紫鸢,悄然退出了屋子。
黄氏的身体得了自由,立马狠狠瞪了夏堇一眼,又对江世霖说: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鬼把戏的。
江世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退至一旁。
夏堇上前对紫鸢说:你们虽不是亲生母亲。
但她到底养育你一场,你愿意认她吗?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你的亲妹妹!黄氏大叫。
夏堇瞥了她一眼,再次询问紫鸢:你愿意认她吗?三奶奶,你若是愿意让我们死在一起,我们在九泉之下也有一个伴。
我在此谢过您和三爷。
紫鸢说罢,就想对夏堇磕头。
夏堇避开她的动作,叹息道:你做了那么多事。
你我早就没有主仆之情,不过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忍心杀你。
三奶奶,我知道的事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紫鸢看了一眼黄氏,三奶奶应该知道。
她什么都不愿告诉我。
她自认对夏堇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也不瞒你,该知道的。
我们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今日过来,我只是想对你说,我不忍心杀你,但是也不能让你在外面提及家里的事。
你若是愿意吃下哑药,我便放你离开。
至于她——她手指黄氏,你若是愿意认她,就带着她一起走吧。
她的话音刚落,紫鸢和黄氏都诧异地看她。
黄氏的所做所为,便是夏堇亲手杀了她,也不为过。
你们又在这里演戏!黄氏一脸鄙夷。
随你怎么说吧。
夏堇叹息,我愿意放你离开,因为父亲出城见你,是父亲自愿的。
他对你虽无男女之情,但到底存了愧疚……听到这话,黄氏在惊愕过后便是愤怒。
她歇斯底里地叫嚷:她扔下你的婚事不理,深夜来见我……你想说,父亲对你念念不忘吗?夏堇浅笑,不管你怎么认为,往事已矣,你也不过是别人利用罢了,我真的不想追究了……你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你们不过是想哄我说真话罢了。
黄氏突然笑了起来,大声说:你杀了我们吧,杀了你的亲妹妹,我们会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你与她们说这么多干什么。
江世霖不耐烦地打断了黄氏,对着夏堇说,看她的样子,即便你放了她,她也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更不会感激你。
当初你就应该听我,让她们被一把大火烧死。
相公,依你看,现在怎么办?江世霖指着紫鸢说:你若是想放了她,就让她喝了药离开吧。
她有手有脚,若是饿死了,就算她活该。
至于她——他看了一眼黄氏,你若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只要让他们知道她还活着,自然有人动手。
也只能这样了。
夏堇叹气,对着紫鸢说:你跟我来吧。
今日之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夏堇话音未落,黄氏突然拉住紫鸢,信誓旦旦地说:不要相信他们,他们只是在做戏。
她不杀你,因为你是她的亲妹妹,她怕天打雷劈!紫鸢用力推开黄氏,尖声质问: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你已经骗了我十几年,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可我还是记得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她不是骗你。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连自己都骗了。
在她引着父亲出城见她的那天,她就决定与父亲在地下相见……或许她在更早之前就决定了。
她认定你是她和父亲的女儿,是我阻碍了你们一家团聚。
夏堇的叹息声中,黄氏看着紫鸢,紫鸢同样盯着黄氏。
突然间,黄氏急切地抓住紫鸢的手,不断喃喃:你是我和知翰的女儿,我们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紫鸢久久凝视着她,脑海中不断晃过她们相依为命的画面。
慢慢的,她掰开黄氏的手,低声恳求:三奶奶,我能够再和她私下说几句吗?夏堇点头,与江世霖走出了屋子,低声问:我们这么做,会有结果吗?她们会说出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但是刚才那些对话,从她们的表现至少可以证实,你三叔父说,岳父自愿出城见黄氏,这是事实。
是黄氏害死你父亲,也是事实。
她大概早就知道,岳父有心痛症……你是说,父亲死不瞑目的神情,很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黄氏?夏堇至今都记得父亲的眼神。
她不自觉地握住江世霖的手。
江世霖叹息一声,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低声说:你不要又问我,岳父对黄氏是否真心。
我不知道,黄氏或者岳母也不会知道。
我想,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到底有多喜欢,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注定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你不要再执着了。
我没有执着,只是——她转头看着江世霖的侧脸。
江世霖的过去让她无法相信,他会永远喜欢她,而父母的婚姻又让她害怕将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这个世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干嘛这样看着我?江世霖低头询问。
我只是在担心。
她回头看了看紫鸢和黄氏。
不用担心。
即便紫鸢说服不了黄氏,我们还有后招。
再说,我们根本不奢望她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也是。
夏堇点头,有些事,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她说得意味深长。
****应该给紫鸢和黄氏什么结局?放了她们,太便宜她们了,但是又不想小夏脏了手。
另外,她们最后提供线索了。
我纠结。